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消失的第八人 > 第一章

1
暴雨囚笼
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雾隐居老旧的木制门廊顶上,发出沉闷而连绵不绝的砰砰声,像无数只手在绝望地捶打棺材盖。
半小时前,店主陈伯脸色阴沉地带来盘山公路被山体滑坡彻底切断的消息。他跛着那条被大火烧坏的左腿,沉默地把写着客满的木牌挂上吱呀作响的老旧大门,也隔断了旅店与外界的联系。
各位,按照约定,请把手机交到前台保管。陈伯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他面前摊开一本深褐色封皮的厚实登记簿,旁边放着一个藤编篮子。空气里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霉味、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气息,被湿冷的雨气裹挟着,钻进鼻腔,带来一种粘腻的不安。
网红情侣阿凯和小雅最先抱怨起来,举着手机试图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信号,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放进篮子。
精致白领打扮的苏蔓紧握着手机,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在陈伯默默的注视下,微微颤抖地交出手机,眼神慌乱地瞟了一眼通往二楼的幽深走廊。
那个自称张伟,始终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十分干脆的把手机扔进篮子,随即压低帽檐,迅速退到光线最暗的墙角阴影里,像一滴水融入了墨池。
赵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认命的神情。
背包客大刘倒是爽快,哈哈一笑,交出手机,袖口处有一小片已经发暗的、不易察觉的红褐色污迹,在他灰绿色的冲锋衣上并不显眼。
林岩是最后一个把手机放进去的。
难得遇上这种事情,正好拍点不一样的。他故作轻松地对神色各异的众人说道,举起向陈伯借来的老式胶卷相机,来张合影纪念这‘难忘’的相遇。
镜头扫过一张张脸:陈伯沟壑纵横、毫无表情的面孔;苏蔓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眼底惊惶的神色;阿凯和小雅紧靠在一起,笑容僵硬;赵教授眉头微蹙,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帽檐阴影下的张伟几乎只露出一个紧绷的下颌线;大刘咧着嘴,露出过于灿烂的笑容。
取景框里,这些表情在昏黄的老式吊灯下,显得有些诡异。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异常响亮,如同一个冰冷的开关。
就在声音落下的瞬间。
噗!
整个雾隐居猛地沉入一片彻底的黑暗之中。惊呼声、椅子拖动声、物品碰撞声瞬间炸开,被淹没在窗外更加狂暴的雨声里。伸手不见五指,粗重的呼吸在黑暗中彼此交错。
别慌!应该只是跳闸了。陈伯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响起。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和他摸索前行的声音。
大约过了无比漫长的一分钟,或者更久,头顶那盏老吊灯才挣扎着重新亮起,光线比之前更加昏黄、摇曳不定,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惊魂未定的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残留着慌乱。
林岩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的相机,仿佛刚才那声快门是某种不祥的咒语。视线无意间掠过前台摊开的登记簿。深褐色的纸页上,墨迹清晰。入住日期、姓名、房间号……他的目光凝固在登记簿最上方,那行用稍粗的钢笔写下的记录上:
入住人数:8人
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林岩猛地抬头,目光急速扫过大厅:1、2、3……苏蔓、阿凯、小雅、赵教授、张伟、大刘。
清清楚楚地只有六张脸,加上他自己,一共七个人。
哪里来的第八人
2
无人按下的快门声
暴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整个世界,将雾隐居彻底困成一座孤岛。
那份登记簿上8人的诡异数字,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林岩心里。他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陈伯年老糊涂写下的笔误,或者某种旧式记账的习惯,但心底深处的不安却如同窗外的苔藓,在潮湿的空气中疯狂蔓延。
入夜,民宿像个巨大的、沉默的怪兽,盘踞在漆黑的山林腹地。雨声是它粗重的呼吸,老旧的木质结构偶尔发出的嘎吱呻吟,是它骨骼摩擦的声响。
林岩住在二楼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隔壁住的是苏蔓,他似乎能隐约听到对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混合在雨声里,更添烦躁。
就在意识有些模糊之际——
咔嚓!
一声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快门声,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仿佛就在他的门外!
林岩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那声音太熟悉了,就是他那台尼康F3的快门声!但它明明应该在自己的床头柜上!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
林岩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走廊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那声快门只是他恍惚中的幻听。但那声音的质感如此真实,带着金属机械的冰冷。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林岩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悄无声息地拉开一条门缝,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尽头那扇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通往露台的小门,以及墙壁上几盏昏暗壁灯投下的、摇曳不定如同鬼魅的光晕。
回头看去,他的相机,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
是梦吗还是……
第二天清晨,雨势稍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灌了铅。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阴云般笼罩着餐厅。
苏蔓没有出现,大家只当她睡过了头。直到陈伯去敲门,里面毫无回应。
门,从里面反锁住。
砰砰砰!
苏小姐苏小姐!
陈伯的敲门声越来越重,最后变成了撞击。
砰!门栓被强行撞断的声音。
门开了。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飘散出来。房间里空无一人。床铺有些凌乱,但并没有其他痕迹。窗户紧闭着,插销完好。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从反锁的房间里消失了。
恐慌像瘟疫般在狭窄的房间里蔓延开来。
小雅紧紧抓着阿凯的手臂,脸色惨白。赵教授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房间每一个角落。黑帽男张伟的帽檐压得更低了,身体微微绷紧。大刘搓着粗糙的大手,眼神里也透出惊疑。
这……这怎么可能昨晚我还……林岩脱口而出,又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还什么赵教授立刻追问。
没什么。林岩摇摇头。
他的目光落在苏蔓凌乱的床头柜上。在一堆散落的化妆品下面,露出半张被撕碎的旧报纸的一角。林岩趁着没人注意,迅速将它抽出,塞进口袋。
回到自己房间,他锁上房门,把那张碎报纸拿出来。上面是模糊的印刷字体,日期是三年前。一条触目惊心的加粗标题瞬间攫住了我的呼吸:
【雾隐居突发大火,疑人为纵火!五死一重伤,店主陈德生侥幸逃生!】
标题下面是一张火灾现场的黑白照片,烈焰吞噬着熟悉的建筑轮廓。我的心跳如擂鼓。苏蔓为什么藏着这个她的失踪和那场大火有关
就在这时,林岩口袋里的相机忽然诡异地震动了一下!它像个活物般提醒我他,昨晚似乎拍下了一张照片还没冲洗。
民宿里没有暗房,但他的行李箱中带着简易的显影罐和药水。
在卫生间里拉上窗帘,制造了一个临时的冲洗空间。当显影液中的影像逐渐清晰时,他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
照片的焦点模糊,像是在极度晃动中拍摄的。背景是雾隐居二楼那熟悉的、铺着暗红色地毯的幽深走廊。而在照片中央,占据了大部分画面的,是苏蔓那张极度扭曲、写满无法言语的惊恐脸庞!
她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嘴巴大张,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尖叫,一只手向前伸出,像是在拼命阻挡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只可能是昨晚那声诡异的快门响起之时!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岩的后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岩冲出浴室,迎面撞见阿凯举着他的运动相机,镜头正对着走廊另一端的大刘。
阿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刻意的放大:家人们,现在情况非常诡异!苏蔓小姐凭空失踪!而这位刘哥……镜头猛地推向大刘的袖口,那点暗红色的污迹在镜头特写下无比清晰刺眼,他袖子上的是什么血迹吗刘哥,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大刘脸上的爽朗笑容消失了,瞬间变得铁青。他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眼神凶狠地瞪着阿凯:昨天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手被蹭破了而已。
眼看双方要起冲突,赵教授沉着脸试图劝解。黑帽男张伟无声地退得更远,像一道沉默的阴影。陈伯站在楼梯口,浑浊的目光扫过争吵的两人,又缓缓移开,望向窗外无边的雨幕,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林岩捏着口袋里那张仿佛还带着苏蔓惊恐余温的照片,指尖冰凉。她的失踪绝非偶然,而这张照片,就是第一个冰冷的死亡预告。
3
照片里的鬼影
苏蔓的消失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泛起的涟漪在雾隐居的每一个角落扩散。恐慌不再是流于表面的尖叫,而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化作眼底的猜忌、紧闭的房门和走廊里刻意放轻、却又显得格外刺耳的脚步声。
阿凯和小雅几乎形影不离,看向大刘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戒备。大刘则变得沉默暴躁,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眼神阴郁地盯着窗外。赵教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用餐时才出现,眉头锁得更紧,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难题。黑帽男张伟彻底成了幽灵,除了必要的露面,几乎看不到他的踪影。陈伯依旧沉默寡言,跛着脚默默打扫、准备餐食,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成了这诡异氛围里最令人不安的底色。
林岩成了唯一一个掌握着证据的人。那张记录着苏蔓最后惊恐瞬间的照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揣在他的怀里,他迫切地需要了解这台相机的秘密。
趁着众人午餐后各自回房的短暂空隙,林岩溜进了陈伯那间位于一楼角落,堆满杂物的小小值班室。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灰尘、烟草和药油混合的浓重气味。
陈伯,林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把尼康F3放在他面前那张斑驳的木桌上。
这台相机……挺有年头了,您知道它的来历吗
陈伯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旧相框的手猛地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相机上,像是被烫到一般,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那瞬间的失态虽然转瞬即逝,却被林岩清晰地捕捉到了。
陈伯沉默了几秒钟,布满老人斑的手有些颤抖地拿起相机,粗糙的手指摩挲过冰凉的机身,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混杂着痛苦、恐惧,还有一丝……怀念
它……陈伯的声音更沙哑了,像是砂纸摩擦着喉咙,是我儿子陈远的。三年前那场火……他就没再回来。他顿了顿,像是耗费了巨大的力气才挤出后面的话,和他妈妈一起。
三年前!又是那场大火!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昨晚听到的快门声,冲洗出的苏蔓的遗照……这一切,难道和那场夺命的火灾有关这台相机,成了某种亡魂的媒介
您儿子……他喜欢摄影我追问。
陈伯没有直接回答,他放下相机,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的大雨,仿佛陷入了某种不堪回首的回忆。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好像正拿着它拍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后来,相机在废墟里找到,人却没了……他枯瘦的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林岩没有再追问。默默拿起相机退出了值班室。陈伯最后那句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正拿着它拍什么……拍什么火灾还是……纵火者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如果相机记录下了真相……
回到自己房间,强烈的冲动驱使他再次拿起相机。这次,林岩决定主动去看。他将镜头对准空荡荡的大厅、死寂的餐厅、光线幽暗的走廊拐角……不断按下快门。每一次咔嚓声响起,都让他心头一跳,仿佛在叩响地狱之门。胶卷是有限的,林岩拍得十分谨慎。
躲进浴室暗房,药水的气味刺鼻。当第一张照片的影像在显影液中逐渐浮现时,林岩的呼吸停滞了。
照片拍摄的是大厅通往餐厅的那个拱门。现实中的拱门旁边只有空白的墙壁。但照片里,在拱门右侧墙壁靠近天花板的阴影角落里,赫然多出了一团模糊的、人形的黑影!它像一团扭曲的、不成形的烟雾,又像一个蜷缩着的人影,静静地趴在墙壁上,位置和角度都极其诡异,完全超出了正常空间的逻辑!仿佛它存在于另一个维度,与现实的雾隐居叠加在了一起!
林岩颤抖着手冲洗出第二张、第三张……每一张照片都出现了类似的鬼影!有时在楼梯的拐角,有时在走廊的天花板角落,有时甚至就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它们形态各异,扭曲、模糊,散发着浓烈的不祥气息。
林岩拿着这些照片找到了独自在餐厅翻阅古籍的赵教授,当他把照片摊在赵教授面前时,他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猛地放大,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书页。
赵教授,您是研究民俗学的,您认识这个吗
赵教授拿起一张照片,对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端详,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叠加……空间残留……或者……强烈的怨念显化……他喃喃自语,像是在推敲某个学术难题,但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悸。他放下照片,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声音压得极低:林先生,这台相机……很邪门。但更邪门的,是这个地方。三年前那场火……不是意外。
听见赵教授的话,林岩的心猛地一沉。
是人为纵火。赵教授的语气十分确定,警方最后以意外结案,但我知道不是。火灾发生前,我就在附近做田野调查,听到过一些……风声。关于债务,关于地契,关于见不得光的交易。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餐厅门口,仿佛怕有人偷听,而且……有传言,当时民宿里除了登记的客人,还有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火起之后,这个人……也消失了。
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登记簿上的第八人纵火者
您知道是谁吗林岩急切地问。
赵教授缓缓摇头,眼神深邃:不知道。但有一个猜测……那个纵火的人,很可能……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就在我们现在这几个人当中。
就在我们当中!
林岩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苏蔓惊恐的脸、墙壁上诡异的鬼影、赵教授冰冷的结论……所有碎片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三年前点燃地狱之火的那个恶魔,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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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谎言链条
死寂在午后被一段突兀的争吵声打破。
当时林岩和赵教授、陈伯在相对无言地喝着苦涩的劣质咖啡。阿凯和小雅房间的门没有关严,激烈的争执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你够了!阿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把我骗到这鬼地方来……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
我骗你什么了不就是想找个安静地方好好谈谈吗阿凯的声音压抑着烦躁。
谈谈你是想逼我闭嘴吧!再逼我……再逼我……小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歇斯底里,我就把你偷换‘雾隐居’地契合同的事情捅出去!让大家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
门外,赵教授端着咖啡杯的手猛地一顿,眼中精光一闪。林岩心头一震!偷换地契合同三年前那场大火……难道……
房间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随即是门被用力关上的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小雅压抑的哭声。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赵教授放下杯子,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脸色铁青的阿凯紧闭的房门,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吧台后面沉默擦拭杯子的陈伯。偷换地契合同……这动机,与三年前的纵火案瞬间产生了致命的关联!
这层脆弱的平静并未维持多久。傍晚时分,黑帽男张伟下楼倒水。他依旧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但就在他弯腰从饮水机接水的瞬间,一直坐在角落阴影里、仿佛在闭目养神的赵教授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定在张伟暴露出的脖颈侧后方——那里,有一块形状扭曲的、暗红色的烧伤疤痕!
李振赵教授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张伟,或者说李振接水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直起身,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的震惊和……恐惧。
你是李振!火灾那天晚上,在‘雾隐居’打工的那个帮厨李振!赵教授站了起来,语气笃定,我见过你!火灾后你就失踪了!警方一直在找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用了假名
李振像被戳破的气球,整个人都泄了气。他慢慢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疤痕的脸。那道从额角延伸到下颌的烧伤疤痕尤为狰狞。他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声音嘶哑:是,我是李振。那场火灾……我没死,但毁了容……我不想让人认出来……
你为什么改名换姓躲到这里林岩紧盯着他,苏蔓的失踪和那些鬼影照片带来的恐惧让他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李振双手抱头,痛苦地蹲了下去。
我……我害怕!我怕那个放火的人知道我还没死!那天晚上……我看到……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我看到有人放火!就在后厨的杂物间!一个背影!我吓得魂都没了,只顾着逃命……等我再回来,一切都晚了……
又一个目击者!而且他看到了纵火者的背影!
那个背影……有什么特征赵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没……没看清脸……李振痛苦地摇头,太暗了……我只记得……那个人……走路好像……有点瘸……
瘸字出口的瞬间,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无声地聚焦到了吧台后面——
店主陈伯正拿着一块抹布,跛着他那条被严重烧伤导致残疾的左腿,缓慢地、一深一浅地擦拭着吧台。昏黄的灯光下,他那条僵硬的腿和佝偻的背影,瞬间被赋予了无比阴森的含义。
怀疑、恐惧、震惊……复杂的情绪在每个人脸上交织。大刘的眼神变得极其危险,拳头紧握。阿凯和小雅也走出房间,惊恐地看着这一幕。陈伯停下了擦拭的动作,他缓缓转过身,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睛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他没有辩解,只是沉默地看着我们,仿佛在看一群吵闹的、不知所谓的陌生人。
瘸腿的背影……陈伯……火灾的幸存者……被烧死的儿子儿媳……他拥有最直接的动机——复仇对谁复仇对当年可能拖欠债务、觊觎地契的客人还是……对所有与那场悲剧有关联的人
苏蔓的失踪,难道就是复仇的开始那个第八人……会是陈伯死去的儿子,在冥冥中推动着这一切吗真凶,似乎已经浮出水面,带着烧焦的死亡气息。
5
再一次响起的快门
瘸腿的指控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套在了陈伯身上。民宿里的气氛变得极度诡异。没有人再和陈伯说话,连眼神接触都尽量避免。他端上来的饭菜,大家吃得心不在焉,甚至带着一种隐晦的恐惧。陈伯本人则彻底沉默下去,像一座移动的、布满裂纹的黑色石雕,跛着脚完成他机械的工作,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大刘变得格外焦躁,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兽,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凶狠地扫过陈伯。阿凯和小雅几乎不敢离开彼此视线范围。赵教授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间更长了,似乎在整理什么重要的线索。李振摘掉了帽子和口罩,那张布满疤痕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反而让他少了几分鬼祟,多了几分破罐破摔的麻木,只是眼神深处对陈伯的恐惧丝毫未减。
林岩成了唯一一个相对自由的人,他像个幽灵般在民宿里游荡,试图寻找苏蔓失踪的蛛丝马迹,或者任何与三年前火灾相关的线索。走廊、露台、甚至陈伯儿子生前可能待过的地方……但除了无处不在的灰尘和死寂,一无所获。那些照片里的鬼影仿佛只是胶片上的幻觉。
压抑到了极致,往往会迎来更猛烈的爆发。
又是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狂风卷着雨鞭猛烈抽打着窗户,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旅店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破船,随时可能解体。黑暗笼罩着一切,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瞬间照亮室内扭曲的影子,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林岩躺在床上,被窗外的暴戾和屋内的死寂折磨得神经紧绷,根本无法入睡。
就在这时——
咔嚓!
那熟悉的、冰冷的快门声,再次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雨夜的死寂!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异常清晰——就在楼下!而且,伴随着快门声,林岩似乎还听到了一声极其短促、闷钝的撞击声!
心脏骤然缩紧!又来了!相机又在自动拍摄!
林岩几乎是滚下床,赤脚冲出房门。走廊里一片漆黑。几乎是同时,隔壁赵教授、对面阿凯和小雅的房门也猛地被拉开,几束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慌乱地交叉扫射。
怎么回事快门声哪来的阿凯的声音带着惊慌。
楼下!声音在楼下!赵教授的声音异常急促,他举着手电,毫不犹豫地冲向楼梯。
众人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手电的光束在黑暗的大厅里乱晃。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
灯!快开灯!小雅尖叫着。
砰!陈伯房间的门也开了,他跛着脚冲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手摇发电应急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餐厅入口的区域。
灯光亮起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僵在原地——
赵教授倒在餐厅拱门下,身体微微蜷曲。他胸口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把样式古朴、带有繁复花纹的黄铜拆信刀!刀身几乎完全没入,只留下雕刻着狮首的刀柄露在外面。深红色的血液浸透了他胸前的衬衫,在灰暗的地毯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他的眼睛还圆睁着,瞳孔已经扩散,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脸上凝固着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那双沾着血迹的手,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死死地攥着半张烧焦的、边缘呈炭黑色的旧照片!照片上似乎有好几个人影,但被烧毁了大半,只能勉强辨认出一点模糊的轮廓。
啊——!!!小雅发出凄厉的尖叫,几乎晕厥过去。阿凯死死捂住嘴,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大刘也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李振则惊恐地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陈伯提着应急灯,站在阴影里,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摇曳的光线下明灭不定,看不清表情。
死了,赵教授死了。就在快门响起的瞬间!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林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赵教授胸口那把拆信刀上——那正是他平时放在书桌上,用来裁开古籍封套的那把!
刀……是赵教授自己的……林岩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谁……谁干的!阿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林岩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前的相机背带——平时为了方便,我总是习惯性地将背带末端塞进一个活扣里。而现在,那根结实的皮质背带末端,竟然被打上了一个极其复杂、紧紧缠绕的死结!一个绝不可能是我自己系上的死结!
有人动过他的相机!就在刚才那片混乱的黑暗中!
第二声快门,又带走了一条生命,也留下了一个致命的谜题:谁能在黑暗混乱中,如此精准地找到赵教授,并用他自己的刀刺死他又是谁,趁机在他的相机背带上系上那个死结那个死结,是警告还是……某种标记
那把插在胸口的拆信刀,和赵教授死死攥着的半张焦黑照片,像块沉重的墓碑,压在了雾隐居所有幸存者的心头。死亡,正在以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步步紧逼。
6
真凶现身
赵教授冰冷的尸体被陈伯和大刘合力抬到了一楼一间闲置的储藏室,用一块旧床单草草盖住。空气中那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陈年灰尘和霉味,令人作呕。没有人提议报警——暴雨封山,也没有信号,他们如同被困在铁罐里的虫子。
陈伯提着那盏昏暗的应急灯,一言不发地跛着脚,引着我们走向二楼赵教授的房间。他手里拿着一把沉重的黄铜老式钥匙——那是赵教授房间唯一的钥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把钥匙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房门紧闭。陈伯用钥匙插入锁孔,拧动。
咔哒。
门应声而开。
手电光柱立刻争先恐后地涌入房间。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衣柜。窗户紧闭,插销完好无损。书桌有些凌乱,摊开着几本古籍和笔记,拆信刀的刀鞘还放在桌面上。地上散落着几张白纸。
看!窗户锁着!阿凯用手电照着窗户插销,声音发颤,门……门也是锁着的!唯一的一把钥匙在陈伯手里!这……这怎么可能!
大刘猛地转向陈伯,眼神凶狠,步步紧逼,是不是你!就因为他说你瘸腿!你放火烧死了自己的儿子儿媳还不够,现在还要杀光我们!
我没有!陈伯第一次提高了声音,带着被侮辱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怆。
够了!李振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喘着粗气,布满疤痕的脸因激动而扭曲,那双一直充满恐惧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光芒。
他指着陈伯,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是他!瘸腿!就是他!三年前……三年前火起的时候,我在后厨通道……我看到了!那个放火的背影……就是瘸的!就是他!
李振的指证如同平地惊雷!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伯那条僵硬的左腿上。密室、钥匙、唯一的瘸腿特征、纵火嫌疑……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这位沉默寡言、身世凄惨的老人。
陈伯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面对李振血红的眼睛和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他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愤怒、冤屈、痛苦……复杂的情绪在他浑浊的眼底翻涌。
他死死盯着李振,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沉重地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然后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大刘,跛着脚,踉踉跄跄地冲下了楼,消失在黑暗的楼梯口。
他……默认了吗
密室的谜团尚未解开,三年前纵火的铁证又指向了陈伯。恐惧和猜忌像藤蔓般缠绕着每一个人。大刘盯着陈伯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阿凯和小雅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李振靠着墙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林岩站在赵教授凌乱的书桌前,手电光扫过桌面。一本摊开的古籍旁,放着一本硬壳笔记本。他鬼使神差地翻开,扉页上,是赵教授刚劲有力的钢笔字迹,写着一行令人费解的话:
亡者归处,始于其始。影之所向,即心所藏。
亡者归处……始于其始影之所向是指那些照片里的鬼影吗它们指向的地方……藏着什么心……谁的心
林岩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胸前那台冰冷的尼康F3,它……会是找到答案的钥匙吗
7
第三张照片
陈伯将自己反锁在了一楼的值班室里,再也没有出来。沉重的寂静笼罩着雾隐居,比窗外的暴雨更加令人窒息。
大刘成了最焦躁的人。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几次冲到陈伯紧闭的房门外,用拳头狠狠砸门,咆哮着要他出来说清楚。门内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应。阿凯和小雅则彻底崩溃了,两人蜷缩在房间角落,小雅不停地啜泣,阿凯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都完了……
李振反而成了最平静的一个。他坐在昏暗的餐厅里,对着窗户发呆,布满疤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有偶尔扫过陈伯房门的眼神,还残留着刻骨的恐惧和……一丝冰冷的恨意。
巨大的压力和对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林岩逼疯。
赵教授笔记本上那句影之所向,即心所藏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盘旋。那些照片里的鬼影……它们指向哪里藏着什么秘密陈伯的反常沉默,是默认罪行,还是……有更大的隐情
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林岩。
他再次拿起那台尼康F3。这一次,我没有拍摄走廊或大厅。他将镜头对准了陈伯紧闭的值班室房门。那扇普通的木门,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个沉默的墓碑。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按下快门——
咔嚓!
快门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几乎是同时,陈伯的房间里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凳子挪动的声响。
林岩来不及细想,立刻冲回自己房间的浴室暗房。这一次冲洗的过程,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夹子。当显影液中的影像逐渐清晰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头皮阵阵发麻!
照片上,正是陈伯值班室的门。但门的正中,却清晰地叠加着一个影像——陈伯倒在地上!他身体扭曲,一只手痛苦地抓挠着胸口,眼睛圆睁,嘴巴大张,脸上凝固着极度痛苦和惊愕的表情!背景是房间内熟悉的杂物堆!
恐惧像电流般窜遍全身!
林岩拿着那张湿漉漉、仿佛还带着死亡气息的照片,冲出浴室,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冲向陈伯的值班室!
陈伯!开门!陈伯!林岩疯狂地拍打着房门。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让开!身后传来大刘的怒吼。他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冲过来,用肩膀狠狠撞向门板!
砰!砰!砰!
老旧的木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断裂!
门开了。
眼前的景象让林岩手中的照片飘然落地——和照片里预言的分毫不差!
陈伯蜷缩着倒在房间中央的地上,身体微微抽搐,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胸口的衣服,脸色青紫,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痛苦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他看到了什么
陈伯!林岩冲过去。
陈伯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越过我,死死地盯住了门口的大刘。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抬起,指向魁梧的背包客,嘴唇翕动,发出极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的嘶哑气音:
你……换了……我的……药……
话音未落,他抬起的胳膊颓然落下,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
死了。陈伯也死了。临死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指认了凶手——大刘!换了他的药!
药林岩猛地看向陈伯床头柜。一个常见的棕色小药瓶倒在那里,几粒白色药片散落在地。瓶身上的标签写着——硝酸甘油片。
不!不是我!我没有!大刘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他连连后退,撞在门框上。
他疯狂地摇头,指着地上陈伯的尸体,又指向我们所有人,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他是胡说!他想栽赃我!他……
药瓶就在这里!陈伯临死前亲口说的!小雅大喊着,躲到阿凯身后。
我……大刘看着众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愤怒,看着地上陈伯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那瓶致命的药,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眼神从恐惧变为绝望,最后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凶狠。
是!我是换了药!他突然大吼一声,承认了,但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极其扭曲、混合着痛苦和疯狂的笑容,我把他治心脏病的硝酸甘油换成了维C片!这老东西该死!我哥就是三年前死在这儿的五个客人之一!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让他尝尝等死的滋味!让他心脏病发作时,绝望地死掉!
他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血丝,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但是!他猛地指向陈伯的尸体,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冤屈和愤怒,但是,他不是我杀死的!
大刘蹲下身,不顾众人惊惧的目光,粗暴地掰开陈伯紧抓胸口的手,又捏开他的下颌——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光线,可以清晰地看到,陈伯的口腔内壁和嘴唇边缘,呈现出一种极其不正常的、鲜艳的樱桃红色!
看到了吗!大刘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樱桃红!还有淡淡的苦杏仁味,这是氰化物中毒!有人……趁我换了药,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毒死了他!栽赃给我!有人在利用我的复仇计划!真正的凶手……就在我们中间!那个‘第八人’!
氰化物中毒利用换药进行谋杀栽赃
大刘的怒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刚刚指向他的矛头瞬间变得摇摆不定。阿凯和小雅惊恐地看向彼此。李振的眼中也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林岩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张被他遗落的照片——陈伯死亡的画面。照片冰冷地躺在地上,像一个无声的嘲讽。大刘的换药计划,赵教授的死,苏蔓的失踪……难道真的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将我们所有人的仇恨和秘密,都编织进一张致命的网中
那个第八人……那个登记簿上的幽灵……他到底是谁他想要什么
8
真凶的陷阱
陈伯的尸体还带着余温,那股淡淡的苦杏仁味混合着死亡的气息,在狭小的值班室里弥漫,令人窒息。大刘的指证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压抑到极致的恐慌和猜疑。
氰化物下毒你……你血口喷人!阿凯脸色煞白,指着大刘的手都在抖,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下的毒,现在又反咬一口!
放屁!大刘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老子要杀他,用得着下毒老子就想看着他心脏病发,抓不到药,活活憋死!那才解恨!
都闭嘴!一直沉默的李振突然嘶吼一声,布满疤痕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他猛地看向阿凯,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利用栽赃呵呵……你们谁比谁干净!阿凯!你他妈以为你偷换地契合同的事情没人知道吗!
阿凯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你……你胡说……
我胡说李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笑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格外瘆人,三年前那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啊!就是你!阿凯!你为了低价拿到这块地搞你的狗屁度假村,买通人溜进来偷陈伯儿子锁在保险柜里的原始地契合同!结果被发现了!慌乱中打翻了煤油灯!火一下子就起来了!是不是!苏蔓就是因为这个才勒索你,逼你来这里的吧啊!
李振的指控如同重磅炸弹,炸得阿凯面无人色,他踉跄着后退,撞在墙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小雅则惊恐地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男友:阿凯……他……他说的是真的那场火……是你……
不……不是我放的!我只是想偷合同!火……火是意外!是意外!阿凯崩溃地大喊,精神防线彻底被击溃,苏蔓……苏蔓她不知怎么知道了!她威胁我……说不给她一大笔钱,就把这事捅出去!我才……我才带小雅来这破地方想稳住她……我没想到……没想到她会失踪……更没想到会死人啊!他抱着头,滑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真相的碎片在血腥和指控中疯狂旋转、碰撞。大刘为兄复仇换了陈伯的药,却被真凶利用,借机下毒栽赃;阿凯为地契偷合同引发火灾,引来苏蔓勒索;苏蔓因此失踪;赵教授知晓内情被灭口……所有死者和事件,似乎都围绕着三年前那场火灾的罪恶纠缠在一起!
勒索……林岩喃喃自语,混乱的思绪中仿佛抓住了一丝线头,苏蔓勒索阿凯……那她手里一定有证据!足以证明阿凯偷合同引发火灾的证据!所以她才敢勒索!所以她才会失踪!所以……真凶杀她,是为了灭口拿走证据
证据……小雅突然失声叫道,像是想起了什么,苏蔓……苏蔓那天晚上……她好像……好像很紧张地藏起了一个很小的……像U盘一样的东西……就在她失踪前!
U盘证据
林岩的目光猛地射向胸前那台冰冷的尼康F3!赵教授笔记本上的话——影之所向,即心所藏!那些鬼影照片……它们指向的地方……藏着秘密藏着证据
这台相机!它属于陈伯死去的儿子!火灾发生时,他可能正在拍摄!他可能……拍到了关键的东西!拍到了纵火者拍到了阿凯偷合同拍到了……真相!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我!我无视了房间里剑拔弩张的几人,猛地举起手中的尼康F3,仔细地、一寸寸地摸索着相机的机身!冰冷的金属触感刺激着我的神经。机顶……镜头卡口……底部……后背……
当我的手指用力按压到相机底部的金属铭牌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响!
铭牌竟然像一个小小的暗门般弹开了一条缝隙!里面,赫然藏着一个极其微小的、黑色的——微型SD卡存储器!
找到了!我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手中那个小小的黑色卡片上!空气仿佛凝固了!阿凯停止了哭泣,大刘忘记了愤怒,李振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小雅捂住了嘴……
三年前那场吞噬了五条人命的火灾真相……苏蔓勒索阿凯的证据……甚至可能……是这一切杀戮的根源……就在这张小小的存储卡里!
9
消失的第八人
那枚小小的黑色存储卡,像一颗跳动的心脏,被紧紧攥在我的掌心,冰冷,却散发着灼人的热量。它吸引了房间里所有幸存者的目光,每一道目光都充满了贪婪、恐惧、绝望和最后一丝疯狂的希冀。真相,近在咫尺。
快!快看看里面是什么!大刘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切。
没有电脑。唯一的希望是阿凯的运动相机——它具备基础的播放功能。在几道几乎能杀人的目光逼视下,阿凯颤抖着手,将存储卡插入相机侧面的卡槽。小小的液晶屏幕亮起幽蓝的光。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文件夹,命名简单而冰冷:【证据】。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时间戳显示是三年前火灾发生当天的日期。
阿凯的手指抖得几乎按不下播放键。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下。
屏幕亮起。
画面有些晃动,视角很低,像是手持拍摄,光线昏暗。拍摄地点……赫然是雾隐居的后厨通道!镜头对准了一扇虚掩的门——正是后厨的杂物间!
滋滋……电流杂音中,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紧张和兴奋的女声响起,清晰得如同毒蛇吐信:快点,那个铁盒子就在里面。撬开它,拿到东西我们就走人……
镜头微微上移,透过门缝,捕捉到了杂物间内的景象: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女人背影,正背对着镜头,蹲在一个老旧的铁皮文件柜前,身旁放着一盏油灯,手里拿着一根撬棍,用力地撬着柜门。她的动作很熟练,但带着一丝急躁。
谁在那里!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突然从镜头后方传来,带着惊怒,想来就是陈远。
杂物间里的女人背影猛地一僵,慌乱地回过头——
镜头瞬间捕捉到了一张惊恐、扭曲,却无比清晰的脸!即使隔着三年的时光和模糊的画质,众人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苏蔓!不!更准确地说,是一个与苏蔓极其相似,但气质更加阴鸷、眼神更加狠厉的女人!
周倩!镜头后方响起陈远的怒喝,你在偷地契!
被叫破身份的女人,猛地转身,一不小心就踢翻了脚边的油灯。
轰——!
刺目的火光瞬间在杂物间里爆燃!火舌如同饥饿的巨兽,猛地吞噬了猝不及防的周倩和冲进来的陈远!画面在剧烈的晃动、惨叫声和冲天的火光中戛然而止!最后定格的,是周倩那张在烈焰中极度痛苦与怨毒的脸!
视频结束。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储藏室。只有运动相机屏幕发出的微弱蓝光和众人粗重、惊恐的呼吸声。
周倩她没死,整了容,变成苏蔓……小雅的声音如同梦呓,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所以,杀赵教授,杀陈伯的……大刘的声音干涩,眼神茫然地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是周倩她一直藏在暗处那个‘第八人’是她!
不……一个冰冷、沙哑,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突然从储藏室门口传来!
所有人悚然回头!
只见储藏室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湿透、形容狼狈的女人!她穿着苏蔓失踪时那套衣服,但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擦伤和污迹,眼神却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地盯着众人,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正是死而复生的苏蔓!或者说,周倩!
你们……这群见死不救的畜生!她嘶吼着,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剔骨尖刀!刀尖直指离她最近、吓得魂飞魄散的小雅!
当年我快被烧死的时候……你们就在外面!你们明明能救我!你们只顾着自己逃命!眼睁睁看着我被大火吞噬!看着我在地狱里挣扎!你们都该死!所有和这鬼地方有关的人都该死!
她的控诉如同恶鬼的诅咒,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她一步步逼近,刀尖因为激动而颤抖:尤其是你!李振!她猛地将刀指向脸色惨白、步步后退的李振,你这个懦夫!跑得比谁都快!我变成这样……都是拜你们所赐!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她的精神显然已经彻底崩溃,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复仇的火焰烧毁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小雅被她一把抓住,冰冷的刀锋瞬间贴上了小雅细嫩的脖颈!
啊——!小雅发出凄厉的尖叫。
放开她!阿凯目眦欲裂,却不敢上前。
大刘怒吼着想要冲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亡边缘,就在周倩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猎物吸引的瞬间。
林岩的手指,仿佛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地按下了相机的快门!
咔嚓!
清脆、冰冷的快门声,如同死亡的丧钟,再次敲响!
就在快门声响起的同一刹那——
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发生了!
正疯狂叫嚣、持刀劫持小雅的周倩,在听到快门声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她如同条件反射般,几乎是闪电般地松开了抓着小雅的手,双臂猛地交叉抬起,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脸!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充满了深入骨髓的、刻入本能的恐惧!
这是……被严重烧伤后的心理创伤
这个动作,暴露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源头——那场彻底改变了她命运的大火!
就在她护住脸、失去对小雅控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的瞬间,异变再生!
一直像受惊兔子般躲在角落、沉默得几乎被遗忘的李振,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如同实质般的怨毒光芒!那不是恐惧,那是积压了三年、被仇恨彻底浸透的疯狂!
贱人!去死吧!
他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暴起!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哪里还有半分之前懦弱惊恐的样子!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沉重的、从厨房顺来的擀面杖,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刻骨的仇恨,朝着护住脸、毫无防备的周倩(苏蔓)的后脑,狠狠砸下!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周倩连哼都没哼一声,护着脸的手臂软软垂下,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直挺挺地向前扑倒。鲜血瞬间从她后脑和口鼻中涌出,在地上迅速蔓延开。她那双怨毒的眼睛还圆睁着,瞳孔里最后映出的,是李振那张因极度仇恨而扭曲变形的、布满疤痕的脸。
死了。
这个制造了无数混乱和死亡的元凶,就这样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死在了她最意想不到的人手里。
啊——!小雅看着眼前喷溅的鲜血和倒下的尸体,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阿凯和大刘也彻底惊呆了,僵在原地。
李振大口喘着粗气,手中的擀面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布满疤痕的脸上,疯狂之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大仇得报的平静。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缓缓扫过我们几个惊魂未定的人,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怪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审判……结束了。他的声音嘶哑而空洞,如同来自地狱的回响。
说完,他猛地转身,像一头敏捷的豹子,撞开储藏室虚掩的门,冲进了外面依旧倾盆的暴雨和浓重的黑暗之中!身影瞬间被雨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站住!大刘最先反应过来,怒吼着追了出去。
阿凯也反应过来,跟着冲进雨里。
林岩和小雅留在原地,看着地上周倩那具尚带余温的尸体,不远处,是陈伯冰冷的遗骸,大脑一片空白。
李振……他才是最后的黄雀
储藏室里死寂无声,只有窗外狂暴的雨声,像在为这场血腥的审判奏响终曲。小雅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林岩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脱力。一切都结束了吗李振逃了,带着他扭曲的正义消失在雨夜。周倩死了,带走了她所有的罪恶。阿凯和大刘追了出去,但在这暴雨封山的绝境,又能追到哪里
混乱中,林岩下意识地再次举起了那台仿佛承载了所有诅咒的尼康F3。相机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回神。胶卷似乎用到了尽头。他麻木地按下最后一次快门,对着储藏室门口那片被风雨灌入的、空洞的黑暗。
咔嚓。
最后一声快门,轻得像一声叹息。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房间,林岩最后一次走进浴室暗房。最后一张照片在药水中缓缓显影。
画面里,是储藏室门口那片被雨水打湿、空无一人的黑暗走廊。玻璃窗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
但当他的目光聚焦在照片一角——那片模糊的、映着室内灯光和扭曲倒影的玻璃窗上时——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在那片玻璃倒影中,映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林岩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李振。
在他左手无名指的位置,一枚样式古朴的黄铜戒指却无比清晰!
那枚戒指,他曾在陈伯擦拭的照片中见过,那是陈伯他们一家五口的全家福,他儿子和儿媳手上就戴着这样一对戒指。
一个足以颠覆所有认知的真相,如同窗外最狰狞的闪电,狠狠劈开了林岩混乱的意识!
李振,不,真正的李振或许早就死在了当年那场火灾中。如今的李振,其实是陈伯的儿子,陈远!他没死在那场大火里,而是顶替了曾经店里的帮厨,化身李振归来!
他导演了这一切!从登记簿上写下8人开始,他就布下了这张复仇的巨网!他利用我们对彼此的猜忌,引导我们互相残杀,最终亲手了结了纵火的元凶周倩!他用最残酷的方式,执行了他心中的审判!为了……他在火灾中死去的妻子和孩子。
他临消失前那句审判结束,冰冷地宣告了他的胜利。
林岩颤抖着拿起那张照片,凝视着那枚无比刺眼的黄铜戒指。
窗外依旧笼罩着狂暴、仿佛要冲刷掉一切罪孽的暴雨,真相沉重得令人窒息,血腥得令人作呕。
打火机幽蓝的火苗窜起,点燃了照片的一角。火焰贪婪地吞噬着李振模糊的倒影,也吞噬掉雾隐居里所有的罪恶与绝望。
火光跳跃,映着林岩苍白的脸。
他没有选择报警,也没有对任何人说出照片的真相。
暴雨终会停歇,山路终会畅通。活着的人会带着各自的秘密和创伤离开。
而那个戴着婚戒的幽灵,那个登记簿上从未真正露面的第八人,那个执行了血腥审判的儿子,早已消失在茫茫雨夜。
只有那台老旧的相机,安静地躺在林岩的背包里。
它既是记录者,也是参与者。
它拍下了亡者的恐惧,映照了死亡,最终也……沉默地保守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窗外,雨声渐弱。天,快亮了。
但林岩知道,有些黑暗,永远无法被阳光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