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非说孟婆像张阿姨
忘川河的水,黏稠得像熬糊了的孟婆汤,一股子陈年旧事的霉味儿,慢悠悠地淌着。我,范无咎,新晋黑无常,攥着最新款的生死簿Pro
Max(地府特供版,带十八层地狱导航那种),感觉自己像个刚领到新玩具却不知怎么开机的小鬼。指尖划过冰冷的平板屏幕,光滑得能映出我这张天生自带生人勿近(哦不,生鬼勿近)效果的黑脸。新官上任,业务还没摸清,倒是先被这高科技玩意儿整得有点懵。
范老弟,精神点儿!搭档白无常谢必安飘在旁边,白袍子纤尘不染,一张笑脸比忘川河上的磷火还晃眼。他熟稔地拍了拍我僵硬的肩膀,咱这碗饭,端的就是个与时俱进!瞧见没他下巴朝前方一努。
奈何桥头,景象诡异。
桥还是那座古旧的石桥,刻满了谁也没工夫细看的鬼画符。桥边,本该是孟婆那口咕嘟冒泡、香气(或者说,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四溢的大汤锅。可此刻,汤锅前面杵着的,不再是熟悉的木架子和长柄勺,而是一台……闪着幽幽蓝光的玩意儿。方头方脑,一个冰冷的镜头正对着桥面,活像只独眼怪兽。屏幕下方一行小字:地府智能轮回认证终端
v1.0
(beta)。空气里弥漫的,除了孟婆汤那万年不变的、混合着遗忘与淡淡忧伤的奇异味道,还多了一股崭新的、塑料和电子元件混合的、冷冰冰的工业气息。
孟婆,这位熬汤熬了不知多少甲子的老前辈,就站在那台机器前头。她佝偻着背,枯树皮似的手紧紧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汤面晃得厉害,映着她那张皱纹能夹死苍蝇的脸。那手抖得,比忘川河里的水鬼见了勾魂索还要厉害三分。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机器冰冷的镜头,嘴唇抿成了一条倔强的直线,每一道皱纹里都刻满了老娘不爽四个大字。
新鬼的队伍像条歪歪扭扭的长蛇,一直排到望乡台的影子里。队伍里嗡嗡作响,新鬼们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这又是什么新花样和耽误老子投胎的不耐烦。偶尔有胆子大的,试图越过那条发着微光的虚拟隔离线,立刻就被旁边巡逻的、戴着数字安保红袖箍的牛头马面用闪着电火花的叉子给怼了回去。牛头的鼻孔喷着粗气,马面则努力想憋住看好戏的笑,嘴角抽搐得像抽筋。
终于轮到了队伍最前头那个穿着病号服、一脸茫然的老鬼。他颤巍巍地走到机器前,按照旁边一个飘着的、半透明操作指南鬼魂的指示,努力把那张写满沧桑和病容的脸,凑近了那个冰冷的镜头。
滴——
机器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响。蓝光扫过老鬼的脸庞。
身份确认:王建国,寿数七十三,阳间籍贯H省L市。轮回通道:人道,普通舱位。请取汤,过桥。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起伏地在阴森的桥头回荡。
老鬼王建国明显松了口气,接过孟婆递来的汤碗时,手还在抖,汤洒出来几滴,落在奈何桥灰扑扑的石板上,瞬间消失不见。他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眼神迅速变得空洞,像被擦去了所有字迹的旧黑板。然后,他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一步一步,踏上了奈何桥,身影很快被桥那头弥漫的灰雾吞没。
流程……似乎挺顺我低头看看手里的平板,又看看那台闪着蓝光的机器,心里的忐忑稍微平复了一丁点。也许这玩意儿真能行
下一位是个穿着花里胡哨沙滩裤、戴着墨镜(虽然死了,但造型不能丢)的年轻男鬼,一脸玩世不恭。他大大咧咧地往机器前一站,甚至还对着镜头比了个自以为很酷的V字手势。
滴!
蓝光扫过。
身份确认:李帅,寿数二十八,阳间籍贯S市。死因:冲浪时被变异水母蜇伤,抢救无效。轮回通道:畜生道,水产类优先匹配。请取汤,过桥。
电子音依旧平稳。
啥玩意儿!沙滩裤男鬼李帅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裂开,墨镜都差点滑下来,水产类优先我靠!老子不要当王八!他气得跳脚,指着机器破口大骂。旁边的牛头马面立刻上前,效率奇高地架起他的胳膊,任凭他如何挣扎嚎叫老子要上诉!老子要见阎王!,还是被强行塞了一碗孟婆汤灌下去,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拖过了桥。吵闹声迅速被忘川河的呜咽和桥下的风声吞没。
孟婆全程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递汤、收碗,动作比平时僵硬了许多。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每一次接过空碗时,都微不可察地蜷缩一下。那台闪着蓝光的机器,像一个沉默而高效的判官,冷酷地处理着一个又一个灵魂的去向。
终于,轮到孟婆自己了。
为了测试系统权限,按流程,作为核心工作人员的她也需要刷脸认证一次。孟婆放下汤勺,极其不情愿地,一步一顿,挪到了那个冰冷的镜头前。她站定,努力想抬起那张布满沟壑、写满三千年风霜的脸。浑浊的老眼看向那个小小的、深邃的镜头孔洞,里面映出她自己扭曲变形的倒影。她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嘴角向下撇着,活像有人欠了她三千年份的汤料钱。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后面排队的鬼魂都屏住了呼吸,连牛头马面都忘了维持秩序,伸长脖子看着。只有忘川河水,依旧不知疲倦地流淌着,发出沉闷的哗啦声。
滴——
蓝光如期扫过孟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短暂的寂静。机器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由蓝转红。
紧接着,一个比刚才宣布李帅下辈子当王八还要清晰、还要冰冷、还要无情的电子合成音,陡然炸响在死寂的奈何桥头:
滴!身份认证失败!警告:检测到非法访问!面部特征与‘孟婆’数据库核心模板相似度低于1%!请立即离开认证区域!重复,请立即离开认证区域!
嗡——!
整个奈何桥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沉默炸弹。所有鬼魂,无论排队的、看热闹的、打瞌睡的,瞬间全醒了。无数道目光,惊愕的、茫然的、幸灾乐祸的、难以置信的,齐刷刷聚焦在那个佝偻着背、站在冰冷机器前的老太太身上。
时间再次凝固。孟婆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像一尊瞬间被浇铸完成的青铜雕像。只有她那双浑浊的老眼,在听到非法访问四个字的刹那,猛地收缩,瞳孔深处似乎有积压了三千年的炉火轰地一下被点燃了。
她那只枯瘦的、布满褐色斑点的右手,还保持着刚才放下汤勺后垂在身侧的姿势。此刻,那只手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带动着整个瘦小的身躯都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某种被彻底冒犯、被荒谬现实狠狠羞辱后爆发的、岩浆般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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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一声刺耳到足以撕裂阴间死寂的脆响,猛地炸开!
是那只刚刚递出过无数碗汤、被无数灵魂触碰过的粗陶大碗!它被孟婆那只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了奈何桥那冰冷坚硬的石板上!陶片像黑色的冰雹般四散飞溅,滚烫的、散发着奇异气味的孟婆汤泼洒开来,在灰暗的石面上蜿蜒流淌,蒸腾起一小片白茫茫的雾气。
放你娘的——阴——间——罗——圈——屁——!!
孟婆的怒吼,如同沉睡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暴音浪,瞬间压过了忘川河的呜咽,盖过了所有鬼魂的抽气声,甚至震得那台刚还威风凛凛的认证终端屏幕都跟着闪烁了几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灵魂深处用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烫出来的,裹挟着三千年熬汤积攒下的、足以让忘川河水倒流的滔天怨气!
她枯瘦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汤料的碎屑,此刻正笔直地、带着破空之声戳向那台闪着红光的冰冷机器,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哆嗦着:
老娘在这破桥头!守着这口破锅!熬这破汤!熬了整整三千年!!她嘶吼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机器屏幕上,熬走了多少阎王!熬没了多少判官!熬得这忘川河里的王八都认得老娘这张老脸了!!她猛地一捶自己干瘪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咚一声,你!你一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铁疙瘩!竟敢说老娘是非法闯入!啊!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她的怒火点燃了。排队的鬼魂们吓得集体后退三步,几个胆小的新鬼更是直接缩到了牛头马面壮硕的身躯后面,瑟瑟发抖。牛头张大了嘴,能塞进他自己的拳头,马面则死死捂住自己的长嘴,肩膀剧烈耸动,显然是憋笑憋得快要背过气去。白无常谢必安脸上的笑容早就僵住了,嘴角抽搐着,下意识地飘远了一点。
而我,范无咎,新晋黑无常,手里还捏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生死簿Pro
Max平板,感觉一股强烈的笑意如同失控的岩浆,在我五脏六腑里疯狂冲撞、翻腾!不行!不能笑!第一天上班!憋住!我死死咬住后槽牙,腮帮子绷得像两块铁板,嘴角用力向下撇,试图维持住一张符合黑无常身份的、严肃冷硬的面瘫脸。可那股笑意太凶猛了,顶得我喉咙发痒,眼眶发热,感觉下一秒就要从鼻孔里喷出来!
范……范老弟!谢必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飘到我身边,用力捅了捅我的胳膊,快!快想想办法!婆婆她……她要炸了!他眼神示意着那台依旧闪着刺目红光、不知死活地重复着警告!非法访问!的机器。
我猛地一个激灵,差点破功的笑被强行压了下去。对!工作!KPI!我深吸一口气(虽然地府的空气实在不怎么样),努力板起脸,手指有些哆嗦地在平板光滑的屏幕上划拉着。指尖冰凉,点开了一个标注着紧急认证辅助(管理员权限)的暗金色图标。
婆……婆婆!我的声音因为强忍笑意和紧张而有些变调,听起来干巴巴的,您……您消消气!这破玩意儿……呃,这先进系统可能……可能刚上线,有点水土不服!识别精度……有待提高!有待提高!我一边语无伦次地安抚着,一边端着平板,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小心翼翼地凑近暴怒的孟婆,要不……您老人家再……再试一次我这边管理员权限,给您后台……呃,加个塞儿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又专业。
孟婆猛地扭过头,那双喷火的老眼死死盯住我,又扫了一眼我手中的平板。那眼神,让我感觉手里的平板随时可能被她眼中的怒火点燃。她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像破旧的风箱。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鬼魂都屏息凝神,连牛头马面都忘了维持秩序,瞪大眼睛看着。
哼!孟婆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极度不屑、极度愤怒的冷哼,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捏得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但最终,那积压了三千年的职业操守(或者说,是对阎王那点微薄的敬畏)似乎还是占了上风。她极其极其勉强地,极其极其缓慢地,再次将那张饱经风霜、写满了老娘很不爽的脸,转向了那个冰冷的镜头。那姿态,不像是在认证,倒像是即将英勇就义。
冰冷的蓝光再次扫过她每一道深刻的皱纹,每一块深褐色的老年斑。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秒。两秒。三秒。
我的手指悬在平板的强制通过按钮上方,随时准备按下去救火。
突然,我手中的平板猛地一震!屏幕上代表孟婆面部轮廓的绿色扫描线疯狂闪烁起来,旁边跳出一大堆飞速滚动的复杂算法参数和匹配度百分比数字。
紧接着,一个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洪亮,甚至带着一丝……奇异兴奋感的电子合成音,从那台认证终端,以及我手中的平板里,同时炸响!声音之大,盖过了忘川河的呜咽,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鬼魂的耳边:
滴——!!!
二次深度扫描完成!高置信度匹配成功!!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成了!这破系统总算开眼了!
然而,那兴奋的电子音根本没给我松口气的机会,如同脱缰的野马般,以最清晰、最洪亮、最一本正经的腔调,激情澎湃地继续播报:
匹配结果:目标面部特征与数据库‘阳间广场舞领袖’档案高度契合!相似度:99.999%!
档案名称:‘舞动夕阳红·领舞之星’——张翠花(艺名:花姐)!
建议:1.
优先联系亲属张翠花(花姐)进行最终身份核验及情感确认!2.
可开通‘忘川河畔广场舞’专属VIP轮回通道(需提前预约)!祝您认亲愉快,舞动阴间!
噗——!
我发誓,我听到了至少七八个方向同时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喷气声,像是集体漏了气的皮球。牛头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捂着硕大的牛肚子,发出哞……哞哞……的怪响。马面则把脸深深埋进自己长长的鬃毛里,整个马身剧烈地抽搐着。白无常谢必安飘在空中,一手捂着嘴,一手拼命捶打着自己的大腿,笑得无声无息,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排队的鬼魂们更是炸了锅,有捶胸顿足的,有互相搀扶着才能站稳的,还有几个生前可能是说相声的,已经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而我,范无咎,新晋黑无常,手里的生死簿Pro
Max平板差点脱手飞出去!我死死攥着冰冷的平板边缘,指关节捏得咔吧作响。脸上那副强装出来的严肃面具彻底碎成了渣!嘴角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口在阴间显得过分白亮的牙齿都快要呲出来了!胸腔里那股被强行镇压的岩浆彻底冲破堤坝,化作一阵阵闷雷般的、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咕噜咕噜声,像一头即将笑断气的驴。
完了!形象!KPI!全完了!
孟婆呢
她没动。依旧保持着面对镜头的姿势。只是那佝偻的背影,此刻绷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硬弓。刚才还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此刻彻底僵死。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荒谬、极致羞辱、以及足以焚尽整个阎罗殿的暴怒气息,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轰然从她那瘦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来!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此刻一片铁青,每一条皱纹都仿佛变成了干涸河床上最深的裂谷,扭曲着,跳动着。浑浊的老眼,不再喷火,而是变成了两口深不见底的、翻滚着九幽寒冰与地狱业火的旋涡!她的目光,先是在那台依旧闪烁着匹配成功!张翠花(花姐)字样的屏幕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如同两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闷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手里的平板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我的掌心。
就在这死寂即将被更恐怖的爆发打破的瞬间——
嗡——
我手中的生死簿Pro
Max平板猛地一震!屏幕上方自动弹出一个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的、闪烁着暗金色阎王殿徽章的强制视频通话请求框!
滴!最高权限接入:十殿阎罗·首席执行官·秦广王!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下一秒,屏幕亮起。
没有想象中的森罗宝殿背景,没有威严的阎王冠冕。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光线略显昏暗的房间。占据画面C位的,是一张敷着厚厚白色泥浆面膜的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一张线条刚毅、此刻却显得有点……滑稽的嘴。面膜的边角还有点没抹匀,额头上翘起一小块。阎王爷似乎正半躺在某种看起来就很奢华的、铺着锦缎的……贵妃榻上背景隐约能看到雕花的窗棂和几盆蔫头耷脑的彼岸花盆栽。
咳咳……一个刻意压低了、试图维持威严,但因为隔着面膜而显得瓮声瓮气、甚至有点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平板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响彻在死寂的奈何桥头,小范啊范无咎是吧嗯……新来的黑无常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腰板,把平板举到面前,声音因为刚才憋笑和此刻的惊吓而彻底变了调:是……是!属下范无咎!参见阎王爷!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抖。
屏幕上的面膜脸微微动了动,大概是点了点头。嗯,好,好。第一天当值,辛苦。阎王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带着一种……明显的心不在焉和急于结束通话的敷衍,那个……奈何桥那边……认证系统,进度怎么样了新鬼投胎的KPI……呃,轮回效率指标,可不能掉啊!这季度报告……本王还等着看数据呢!
他话音刚落,孟婆动了。
不是冲向那台机器,而是猛地弯腰,一把抄起了她熬汤的那柄沉甸甸的、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青铜长柄大汤勺!那勺子在她枯瘦的手里,此刻闪烁着冰冷的、绝非熬汤该有的金属寒光!她握着勺柄,如同握着一把开山巨斧,手臂上松弛的皮肤下,青筋根根暴起!她甚至没有再看那台机器一眼,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三千年怨气,都凝聚在了那高高举起的汤勺之上!勺尖,正死死地瞄准了认证终端那闪着红光的核心服务器机箱!她的目标清晰无比——砸!烂!它!
秦——广——王——!!孟婆的咆哮,如同万千冤魂齐哭,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轰然炸响!声音之凄厉暴怒,连忘川河的波涛都为之一滞!睁开你那被面膜糊住的狗眼看看!!今天这破铜烂铁不砸个稀巴烂!!老娘就不姓孟!!跟你姓秦!!!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排队的鬼魂吓得集体抱头蹲下。牛头马面也忘了笑,下意识地抄起了武器(虽然不知道对着谁)。白无常谢必安瞬间飘到我身后,死死抓住了我的黑袍子。
视频那头,阎王爷那张被厚厚泥浆覆盖的脸明显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连带着额头上那翘起的一小块面膜都跟着抖了抖!
胡……胡闹!阎王的声音陡然拔高,隔着面膜都能听出那份惊怒交加,孟婆!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那服务器很贵的!是地府数字化改革的重点项目!关乎年终绩效评……呃,关乎轮回大计!他的语气明显慌了,带着一种我的钱啊的肉疼,小范!范无咎!快!快拦住她!你的KPI!KPI要紧啊!!
KPI我拦住一个挥舞着青铜汤勺、暴怒值突破天际的三千年老牌熬汤工
我看着孟婆那决绝的、下一秒就要将汤勺雷霆万钧般砸下去的佝偻背影,感觉腿肚子有点转筋。我刚想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都快要凝固爆炸的时刻——
滴!滴!滴——!!!
一阵前所未有的、极其尖锐刺耳、如同防空警报般的蜂鸣声,猛地从那台被汤勺瞄准的认证终端里爆发出来!屏幕上的红光疯狂闪烁,几乎要连成一片血海!
紧接着,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都要响亮、充满了最高级别警戒意味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末日审判的号角,响彻整个奈何桥头,甚至盖过了忘川河的咆哮:
警告!警告!检测到超高能级未知面部信号源!正在尝试强制接入主系统!!
扫描中……特征提取……数据库极限匹配……
匹配结果:ERROR!ERROR!超出数据库定义阈值!!
紧急预案启动!启动跨维度特征模糊匹配算法!!
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滚动,速度快到出现残影!然后,画面猛地定格!
一张硕大的、无比清晰的、带着憨厚笑容的——猪头图片!占据了整个认证终端的屏幕!图片下方,一行血红色的、不断闪烁的粗体大字,伴随着那个刺耳的警报声,无情地喷射出来:
高危警报!高危警报!!检测到‘净坛使者·猪刚鬣’同款顶级大脸轮廓!!相似度:100%!!威胁等级:MAX!!建议:立即启动最高防御协议!!疏散!疏散!!!
轰——!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不,比惊雷更震撼!
整个奈何桥头,陷入了绝对、彻底、死一样的寂静!比刚才孟婆被认成张阿姨时还要死寂百倍!所有鬼魂,无论抱头的、蹲着的、打滚的,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千奇百怪的姿势,彻底石化!牛头马面手里的叉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白无常谢必安抓着我袍子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勒死。
时间,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只有那台机器还在疯狂地闪烁着猪刚鬣同款大脸!威胁等级MAX!的血红大字,以及那刺耳的警报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狰狞。
视频通话的屏幕里,死寂。
然后——
噗……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这种死寂中却清晰无比的粘腻声响,从平板扬声器里传来。
屏幕上,阎王爷那张原本被厚厚白色泥浆面膜覆盖的脸……空了。
面膜呢
只见屏幕画面下方边缘,忘川河那黏稠浑浊、缓缓流淌的水面上,正漂浮着一大团湿漉漉、软塌塌、正在迅速被河水浸透染黄的……白色泥状物。那形状,依稀还能看出个面膜的轮廓,正随着河水,一沉一浮,慢慢飘远。
而屏幕上,露出的,是一张彻底呆滞的、失去了所有表情管理的、属于阎罗王秦广王的……真实的、威严的……此刻却写满了极度震惊、茫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悚的脸。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双平日里能洞察阴阳、审判生死的锐利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我平板的前置摄像头方向,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那猪刚鬣同款大脸的警报给震得离体出窍,顺着网线……不,顺着忘川河,追着那张飘走的面膜去了。
孟婆高举的青铜汤勺,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离那台疯狂报警的服务器机箱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她佝偻的背影,像一尊被突然冻结的愤怒雕塑。时间,仿佛在奈何桥头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忘川河水,依旧无知无觉,黏稠而沉默地流淌着,卷着那张价值不菲的阎王御用面膜,缓缓漂向未知的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