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紫日烬·换颜生 > 第一章


灼目的紫日悬于天穹,将无垠的九幽绝域映成一片诡谲的暗红。焚风呼啸,卷起蕴含着稀薄魔气的沙砾,狠狠拍打在我的护体灵光之上。我御使着座下的踏云兽,对这片传说中连真仙都会迷失的绝地奇景,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如何这绝域的苍凉,可比得上云梦仙泽的钟灵毓秀夜阑君催动他的墨麒麟,与我并驾齐驱,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满是戏谑的意味。
于我而言,何处又有分别。我冷然回应,收紧缰绳,灵力微吐,座下踏云兽四蹄生风,在血色的沙地上化作一道流光,疾驰而去。
说得也是,没了顾长风,你连魂飞魄散都不惧,又怎会在乎这身外之物。夜阑君那略带磁性的声音,仿佛不受焚风影响,清晰地飘入我耳中。我死死抿着唇,催动灵力的手,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正如夜阑君所言,当我决定放弃顾长风的那一刻,我存活于世的唯一执念便已然崩塌。说来可笑,我的这段情缘俗套至极,无非是姐妹二人,同时倾心于同一位仙门首徒。过程如何纠葛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亲手让这结局变得无比诡谲。我深知姐姐凌若水与顾长风两情相悦,早已立下道心之誓,根本没有我插足的余地。我却以我仅剩的三百年寿元为代价,求得夜阑君为我施展禁术血魂易形术,将我与姐姐的容貌、甚至部分神魂气息都进行了互换。
如此一来,即便我身死道消,化为天地间的一缕尘埃,顾长风此生此世,也绝不会忘记我的模样。
面上的流霞纱巾,终究挡不住无孔不入的魔气沙砾,钻入我的眼中,激得我流下泪来。这泪水,不知是为沙砾,还是为那段早已埋葬的过往。
不知驰行了多久,当我灵力耗竭,停在一处散发着莹莹微光的灵泉边,准备掬水调息时,哗啦一声巨响,无数水花从泉心冲天而起。
我心中一凛,本命灵剑霜殒已然在手,剑意蓄势待发。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赤着上身,黑发披散,正一脸促狭地望着我的夜阑君。
反应倒是愈发迟钝了……他话未说完,神情中却蓦地闪过一丝讶异。
而我,则毫不犹豫地扯下身上的云丝披肩,纵身跃入了那沁凉刺骨的灵泉之中。泉水蕴含的纯净灵气,瞬间抚平了我经脉中因催动灵力过度而产生的灼痛感。
林若雪,你这般行事,可是让本君很难办啊。夜阑君口中虽如此说着,我却从他那上扬的嘴角,听不出半分的为难之意。
要么,一同沐浴,要么,你退避三舍。我背靠着泉中一块温润的玉石,闭上双眼,不再看他。
只听夜阑君一声轻叹,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纵容,算你狠。说罢,便传来了他踏水上岸,法袍猎猎作响的声音。
待他气息远去,我才敢卸下所有伪装,透过清澈泉水映出的倒影,痴痴地凝望着那张属于姐姐的脸。这张脸上,应当绽放出与顾长风并肩看云海翻腾的幸福笑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盛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死寂。
莫非,夜阑魔君也耐不住寂寞了我以为是夜阑君去而复返,不禁蹙眉冷声道。
然而,隔了半晌,四周静谧无声,并无回应。我蓦地睁眼抬头,却见一个全身裹在烈焰般的赤色纱袍之中,唯有一双灿烂如星辰的眼眸露在外面的……少女
那少女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目光毫不避讳。我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学夜阑君那般洒脱,将法衣尽数除去。
少女盯着我,语气带着几分倨傲:你,就是三哥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原来是个姑娘。我挽起湿淋淋的长发,灵力一转,水汽蒸腾,发丝瞬间变得干爽。我缓缓从泉中走出,赤足踏在温热的沙地上,来到她面前:夜阑君,是你三哥
这姑娘身形娇小,比我矮了大半个头,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我被水浸湿后紧贴身躯的衣衫,尤其是在胸前的位置流连。再看看她那尚未完全长开,略显青涩的身形,我心中顿时了然。也不等她回答,我便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妩媚动人的浅笑,没错,正如你所想,我就是你三哥带回来的女人。
反正我身负寒狱咒,命不久矣。既然我得不到想要的道侣,那便拆散一对是一双,也算不枉此生。
看见小姑娘那双明亮的眼眸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眶迅速泛红,我心中很是满意,从容地捡起地上的云丝披肩,重新裹在身上。
你胡说!三哥才不会喜欢你这种来路不明的妖女!
喜欢我……
这小姑娘还真是天真得可爱。我抽了抽嘴角,慢悠悠地道:他喜不喜欢,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这庸俗不堪的女人,根本没资格得到三哥的青睐!小姑娘闻言一怔,显然是被我的态度气得不轻,她跺了跺脚,娇声喝道,来人!给我把她抓回玄火城!
话音刚落,沙地翻涌,十数名身着黑色甲胄、气息阴冷的魔影卫从沙中钻出,将我团团包围。每一名魔影卫的修为,竟都不在我之下。
不想这小姑娘来头不小。我扫了眼静静躺在脚边的霜殒剑,就在我弯腰欲要拾起的瞬间,颈后一股阴寒的力道袭来,我眼前一黑,神识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待我再度醒来时,眼前仍旧一片漆黑。四周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隐约能听到角落里噬魂鼠啃噬骨头发出的嘎吱声。我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脖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照明用的月光石。
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四周,这是一间堆满了朽木的石室,很显然,我被关起来了。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低头一看,一条闪烁着符文的缚仙索将我的右脚与墙上的一枚铁环牢牢锁在一起,不断抽取着我体内的灵力。
这小姑娘的手段也忒小家子气了些,这石室竟连一个透气的阵法通风口都没有。然而,就在我准备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下等待时,一股浓郁的、带着奇异香味的黑烟,从紧闭的石门缝隙中汹涌而入。
是炼魂香!
原来这小姑娘不是想关我,而是想直接将我的三魂七魄炼化,让她这个假想敌彻底魂飞魄散。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心中竟开始有些后悔,之前为何要把夜阑君赶走。若是方才小姑娘看到我与夜阑君在灵泉中嬉戏的画面,岂不是要被气得当场道心不稳、吐血三升最关键的是,有夜阑君在,我断然不可能被这区区炼魂香给活活炼死。
在无法自救的情况下,求生的欲望竟也淡了。于是,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放弃了抵抗,准备在沉睡中迎接死亡。
意识逐渐变得混沌,我仿佛坠入了一场心魔之劫。梦中,我看见顾长风将那枚刻有长风万里,念君如昔的暖玉佩,从我的发间亲手取下。
从他那清澈如琉璃的眼瞳中,我看到了姐姐凌若水的脸,正一脸不解地望着他。是了,夜阑君已用血魂易形术将我与姐姐的容貌气息互换,此刻在顾长风眼中,我便是凌若水。
长风万里,念君如昔,昔者,若水也。顾长风垂眸,指尖摩挲着那枚暖玉,声音却不似往日那般温润如玉,反而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他道:霜华,我爱的是若水。就算你换了她的皮囊,拥有了她的气息,你的魂,终究不是她。
难道我林若雪,就半分都比不上凌若水吗被他当场拆穿,我所有的伪装与骄傲尽数破碎,不由得歇斯底里地嘶吼道。
顾长风缓缓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悲悯:若雪,莫非你道心如铁,感受不到若水的好桃花虽艳,青莲虽雅,你并非不好,只因你不是她。
凌若水,我的姐姐。她是宗主嫡女,天之骄女,而我,只是父亲一次醉酒后与凡人女子生下的混血,血脉不纯,是整个凌云仙宗的耻辱。可她从小便待我极好,为我偷拿灵丹妙药而被罚面壁思过,为救出因贪玩而误入禁地万兽谷的我而身受重伤。就算后来,她知晓我与她并无一半点真正的仙人血缘,依旧把我当成她最重要、唯一的妹妹看待。
是了,能将我这样一个处心积虑换走她的容貌、妄图抢走她道侣的女子,还视作亲人,这般愚蠢,我的确做不到。我永远,都不可能是她。
别走!就在顾长风转身,欲要御剑离去时,我连忙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哽咽地央求。
耳边,噗嗤一声轻笑传来:你就这般……舍不得本君
脑中一片昏沉,我吃力地睁开双眼,只见夜阑君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被我死死拽住的手,似笑非笑。
我这是……我开口,却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罡风磨砺过的顽石,不由一怔。
夜阑君见状,蹙眉解释道:你被玄火城的‘炼魂香’熏了神魂,我已经为你服下‘清心丹’,修养两日便好,并无大碍。抓你的姑娘名叫炎千舞,是这玄火城主的独女。
接过他递来的玉瓶,倒出一粒丹药服下,我用那嘶哑的声音说道:想炼化我神魂的姑娘,是城主的女儿
炼化和抓之间的目的,差异性太大。见我如此纠正他,夜阑君耸了耸肩,语气随意地道:算是吧。
我闻言,亦不再看他的神情,只是低叹一声,道:可惜,她找错了对象。

在我醒来的第二日,便见那日那个刁蛮的小姑娘,换上了一身仙气飘飘的霓裳羽衣,趁着夜阑君在的时候,来到我的房间,向我道歉。
是千舞鲁莽,误将若雪姐姐当成了那些纠缠三哥的魔道妖女,才一时气愤,命人将姐姐请回玄火城。我原本只打算将姐姐在静思室关上几日,便放姐姐离开,却不想守卫的侍从不慎打翻了‘炼魂香炉’,地火失控,险些将姐姐……这一切都是千舞的错,若雪姐姐要打要罚,千舞绝无怨言。炎千舞站在我的床边,语气极为恳切,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
魔道妖女这炎千舞,哪里是在道歉,分明是在拐着弯地骂我。
我不怒反笑,声音依旧沙哑:千舞妹妹天真烂漫,眼神不好,姐姐不怪你。更何况那‘炼魂香炉’也并非千舞妹妹亲手打翻,妹妹无须自责。若你当真过意不去,便杀了那名失职的侍从,以儆效尤。如此,你的道心,也不会再因此事对我存有愧疚了。
在看到我唇边勾起那抹冰冷骇人的笑意后,炎千舞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顿时腾起浓浓的水雾,她猛地转头,扯住夜阑君的衣角,哭诉道:三哥,阿炎他只是不小心……他家中的道侣,下月就要临盆了,求三哥饶阿炎一命!
很显然,在炎千舞看来,最后能做决定的,还是夜阑君。其实,何止是那侍从阿炎的命,就连我自己的命,都握在夜阑君的手里。他要放过,便放过;他不想放过,就算是那孩子刚刚降生,阿炎也只有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的命。
data-fanqie-type=pay_tag>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夜阑君竟丝毫没有袒护他这位小表妹的意思。他淡淡地道:阿炎的失职,险些害了若雪的性命。既然受害者是若雪,那便由她来做主吧。
三哥……炎千舞听完,粉嫩的小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溅起小小的尘埃。
看着炎千舞那委屈至极的模样,我当时在想,若是换了姐姐凌若水在此,此刻定会因自己为难一位小姑娘而心生愧疚,自责不已,当下便会原谅炎千舞所做的一切混账事。可我林若雪,却不觉得以强凌弱,以恶欺善有何不妥。再说了,这炎千舞,也绝不像她表面看上去这般天真无邪。
杀了吧。我眼也不眨,淡淡地说道。
我不介意,将自己这颗即将寂灭的心,所感受到的寒冷,降临在别人身上。
炎千舞是哭着跑出房间的。在她走后,夜阑君也没多做停留,便转身离开了。
他说是为我去炼制后续调养神魂的丹药,但我从侍女口中听到消息,说那名叫阿炎的侍从,已带着他的道侣连夜离开了玄火城,遁入了茫茫绝域后,不禁扬起了唇角。
夜阑君的心肠,看来不如他魔君的名号这般狠辣无情。
我在床榻上整整躺了三日。夜阑君将我从那石室救出时,我虽只是神魂被炼魂香所伤,并未被地火伤及肉身,然而体内的寒狱咒,却因此事的激发而提前发作了。
下个月,便是我十八岁的生辰。届时,你寻个风水好些的灵穴,随意将我的尸骨埋了便是。
喝药的是我,夜阑君反倒被我的话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哭笑不得地道:我说林若雪,你还能再随意点吗
我低头寻思了半晌,认真地道:若是你嫌麻烦,用你那炼化万物的‘九幽魔炎’,将我烧成飞灰,也并无不可。
夜阑君唇角处的笑意瞬间凝固,他身形一晃,倏地欺身至我面前。淡金色的晨曦透过窗格,洒在他那张微带薄怒的俊美脸庞上。他伸手,拂开搭在我额前的几缕黑发,温热暧昧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我的脸上。
见我依旧神色淡然,甚至带着一丝期待,夜阑君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道:想用本君的‘九幽魔炎’你,还不够格。
跟从前一样,我丝毫不理会他的喜怒,轻笑道:不够格就算了,届时我寻一处绝地深渊,跳下去便是。
夜阑君紧紧攥着拳头,幽深的眸子怒视我半晌,最终冷冷扔下一句话:要如何死,随你。不过在那之前,你给我记住了,你的命,是我的。
看着夜阑君转身,那一袭象征着他身份的玄色衣袍融入夜色之中,我不禁从储物戒中,拿出那方用锦布小心包裹的暖玉佩,轻轻放在枕边。

认识夜阑君这两年来,这还是他头一回,在争吵之后与我冷战。还记得两年前,我满口蛇血,正抱着一条垂死的玄冰巨蟒,试图吸取其本源寒气来压制寒狱咒时,夜阑君便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轻描淡写地取出了那巨蟒的妖丹,对我道:今后,你寻灵兽,我取妖丹,如何
想得美,本姑娘从不做助人为乐之事。我说着,伸手便要一把捏碎他手中的妖丹。
然而,我的手却被他轻易攥住。一抹惊诧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看着我因吸食蛇血而显得妖异的红唇,低笑道:有趣。
从那之后,我每回在宗门禁地猎杀寒属性的妖兽时,都会偶遇夜阑君。然而,正如我所说,助人为乐绝非我林若雪的行事准则,我宁可将妖丹毁去,也绝不给他留下任何不劳而获的机会。
直到有一次,我因寒狱咒发作,灵力失控,差点被一头千年冰魄蛟生生勒死时,夜阑君竟探手间便冰封了那头堪比金丹后期的妖蛟,将我救下。他不仅救了我,还喂我服下一种能暂时压制我体内寒狱咒的黑色药丸。
我许你一个承诺,从今往后,你的命,便是我的。如何
在我得知,他便是传说中行事诡秘,不按常理出牌,令正魔两道都忌惮不已的魔医夜阑君时,我想也未想,便用自己这条卑微的性命,换取了他一个承诺。
我自幼血脉不纯,气虚体弱,时常会无故晕厥。在我七岁那年,曾无意间听到母亲同宗门药师的对话,才知晓自己竟是父亲与凡人女子所生的孽种。母亲为了将我带回宗门,又不愿让宗内长老察觉我的凡人血脉,便听从一名邪修的建议,服下了能掩盖凡人气息,拖延产期的洗仙草。洗仙草乃是至阴至寒的毒物,它对母体无害,却会使得诞下的孩儿,天生便身中奇咒,魂魄不全,绝活不过十八岁。
换句话说,我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性命。用这不到一个月的命,换顾长风一辈子记得我,这笔买卖,值了。
一个是待我如亲生的姐姐,一个是我倾心爱慕的男人。
为了凌若水,我放弃了顾长风。为了顾长风,我又让凌若水,从此披着我的皮囊,活在顾长风的身边。
夜阑君给了我想要的结果,于是,我便跟着他,四处云游。因着他炼制的那种黑色药丸,我本该在十六岁便咒发身亡的性命,硬生生地被拖长了两年。
反正心都死了,与其让自己不痛快,不如让别人更加不痛快。
于是乎,这两年来,我没少给夜阑君找不痛快。
想来,我心如蛇蝎,刁蛮任性的恶名,已经传遍了整个玄火城主府。前来伺候我的侍女,甚至连头都不敢抬,看我一眼。
若雪姐姐,你怎么还闷在房里今日是我们玄火城的‘万魂灯会’,不如跟我和三哥一起去凑凑热闹。炎千舞说话的语调极为热情,然而脸上那副你最好识相点,别来碍事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掩饰。
我瞥见自己发髻上,插着一支朴实无华的白玉簪——那是我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一丝不悦,从夜阑君的眼底一闪而过。
既然有夜阑君陪你去,那我就……我捕捉到,在我做出不的口型时,炎千舞忍不住上扬的唇角。我话锋一转,说道,也跟着去见识见识。
夜阑君站在一旁,像是早就料到我会如此作弄炎千舞。他面无表情地将一颗黑色药丸扔到我手中,道:把它吃了再去。
三哥,刚才那药丸是……炎千舞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看向夜阑君问道。
是驻颜丰胸的灵丹。我吞下药丸,一个转身,将手亲昵地搭在夜阑君的肩上,笑盈盈地道,你三哥,最好这口。
你……炎千舞的小脸,顿时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你想要,也可以。你三哥那么疼你,定然不会不给你的,对吧,阑君。感觉到夜阑君的肩膀微微一僵,我又连忙适可而止地说道,听说这‘万魂灯会’,会有‘夺魂灯’的比试,现在去看,应该还来得及。

玄火城的万魂灯会,与中原修仙界的上元灯会颇为相似,大街上修士云集,凡人穿梭,呈现出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在拥挤的人潮中,有炎千舞城主府的侍卫开路,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我们便来到了夺魂灯比试的擂台前。
只见巨大的擂台上,立着无数根由万年玄铁铸就的图腾柱,在图腾柱的最中心,悬浮着一盏被强大禁制光幕笼罩的七彩琉璃灯。那便是镇魂灯,传说中的后天灵宝。只有通过破解百道阵法谜题,拿到开启禁制的符印,才能打开光幕,取得其中的镇魂灯。但最关键的是,就算你精通阵法,拿到了符印,也未必有勇气踏上那些图腾柱。
好肥美的噬魂蝎,看来你爹今年可是下了血本。看着图腾柱下,那密密麻麻、闪烁着幽光的剧毒蝎群,夜阑君不由得调侃道。
玄火城的修士之所以期待这夺魂灯比试,并非只为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后天灵宝,更重要的是,每年夺得镇魂灯的人,都可以向玄火城主提出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
但单是前面的百道上古阵法谜题,就已让无数有勇无谋的修士望而却步。就算侥幸破解了阵法,拿到了开启禁制的符印,也会有人因畏惧图腾柱下那能吞噬神魂的蝎群而选择放弃。这样的比试规则,无疑使得最后能够凭借智慧与勇气,站上图腾柱争夺镇魂灯的人,寥寥无几。
在没遇到夜阑君之前,为压制寒狱咒,我常年与各种寒毒妖兽为伍,我的身体早已百毒不侵,或者更准确地说,我的血液,比百毒更毒。
看见不断有噬魂蝎试图攀上那光滑的玄铁图腾柱,我不禁对这夺魂灯的比试,来了兴趣。
我去试试。趁着炎千舞缠着夜阑君说话的间隙,我扔下这句话,便挤入了参加比试的人流之中。
还以为自己至少能站上图腾柱,踩死几只不长眼的蝎子,不想第一道阵法谜题,就把我给难住了。若是在凌云仙宗,我估摸着自己还能勉强通过几关,然而面前的阵法,乃是上古魔道阵法,与我所学截然不同,我根本无从下手。
喜欢那‘镇魂灯’我帮你取来。就在我略感沮丧,唉声叹气之时,夜阑君那带着几分轻佻的声音,如春风般拂过我耳旁。
百道繁复的上古魔阵,布满噬魂蝎的图腾柱,甚至是几名修为高达元婴期的魁梧魔修,都无法阻止夜阑君夺取镇魂灯的步伐。他如闲庭信步,所过之处,阵法自解,魔修退避,噬魂蝎更是匍匐在地,不敢动弹分毫。
然而,当他获胜,将那镇魂灯握在手中时,周围的修士却是一片死寂,就连炎千舞,也是一脸不解地看向夜阑君。
今年‘夺魂灯’比试的胜者是……天枢城主,夜阑魔君!宣布结果的玄火城长老,表情好似吞了一只苍蝇般难看。
天枢城主……我捧着夜阑君随手扔来的镇魂灯,愣是隔了半晌没反应过来。自从来到这九幽绝域,我也只是从炎千舞口中,得知夜阑君是玄火城主炎啸天的外侄。不想,这个看似吊儿郎当,行事随心所欲的男人,竟是传说中与玄火城分庭抗礼的七大魔城之一,天枢城的城主。
身为一城之主,竟如此堂而皇之地和普通修士抢夺法宝,恐怕这种事情,也只有夜阑君才做得出来。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叔父当年阻止你去报仇,也是顾及你年幼,修为尚浅。现如今,你已是一方魔君,叔父也没理由再拦你。这是进入‘寂灭深渊’的地图,你拿去吧。待夜阑君以镇魂灯为凭,提出要求后,玄火城主炎啸天,叹息着从怀中取出一张以龙皮绘制的地图。
若是夜阑君直接向炎啸天索要地图,兴许炎啸天会像以前一样,寻各种理由拒绝他。所以,夜阑君这才大费周章地跑来参加这夺魂灯比试。不知为何,我把玩着手中温润的镇魂灯,心中却泛起了一丝莫名的酸涩。

我已跟叔父告辞,待明日天亮,我们便回天枢城。夜阑君嘴里叼着根不知名的灵草,在送我到房门口时,对我说道。
看他脸上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洒脱模样,我停下脚步,用嘴努了努天上那轮血色的月亮,道:月色不错,灵酒佳肴,陪我赏月酌酒,如何
夜阑君勾起唇角,呸的一声,将那灵草啐在地上:林若雪,拐弯抹角,可不是你的性子。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拐弯抹角,的确不是我的性子。只是被这男人蒙在鼓里这么久,既然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他越是想坦白,我反而越是没了兴趣知道。
我抿嘴苦笑道:今日是‘万魂灯会’,我不过是,有些想家了。
说自己想家,这一点倒并不假。我一边斟满灵酒,牛饮而下,一边自嘲道:我林若雪,还真是可悲。生我的母亲视我为耻辱,反倒是我那毫无血缘关系的父亲和姐姐,待我极好。你说,可笑不可笑
若雪,你哭了。
夜阑君伸手,想来擦拭我脸上的泪水,却被我一把挥开:谁说我哭了不过是酒水,从眼睛里流出来了而已。见夜阑君的身影在我面前晃得厉害,我揉着昏沉的脑袋,道:我还真羡慕你,自幼父母双亡,无牵无挂。这样,我的心就不会痛,在顾长风面前,也不会觉得自卑。凌若水那个笨蛋,她永远不会明白,我越是笑得开心,心里就越是害怕……害怕他们,嫌弃我是个血脉不纯的野种……
你醉了。
迷糊中,只觉身子一轻,被人横抱而起。不,我没醉!我只是哭了,你会因此,嫌弃我吗
眼皮越来越重,我将头,安心地靠在这人温暖而坚实的胸膛处,也不等他回答,便沉沉睡去。
若雪姐姐,你快醒醒!
头痛欲裂的我,半夜被炎千舞推搡着摇醒。若不是顾及她的身份,我还真想一脚将她踹出房间。
若雪姐姐,我求你,劝劝三哥,让他放弃去‘寂灭深渊’报仇。你是外来修士,兴许还不清楚,当年杀害三哥父母的叛将血屠,后来在我阿爹的围剿下,最后逃进了‘寂灭深渊’。炎千舞紧紧攥着衣角,眼眶泛红地对我说道。
被人搅了清梦,我不禁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说:要报仇的是你三哥,又不是我。你该去劝夜阑君才是。
炎千舞本就视我如仇敌,现在肯低三下四地前来求我,想来已是她的极限。她咬了咬唇,强压下浮在脸上的怒意:若是我求三哥有用,也不会来找若雪姐姐了。说着,她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簌簌地往外流。‘寂灭深渊’是九幽绝域的禁区,里面除了无尽的寂灭之气,还有许多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强大魔物,我怕三哥……我怕三哥会在里面遭遇不测。
既然你把‘寂灭深渊’说得这么危险,也许那叛将血屠,早就已经死在了里面。不过,你三哥素来行事怪异,想要进去鞭尸泄愤,倒也并非没有可能。我打着哈欠,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
炎千舞被我的话,气得娇躯瑟瑟发抖,再也沉不住气,怒瞪着我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乎三哥的生死吗!
我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后面的话,在看到突然出现在炎千舞身后,静静伫立的夜阑君时,生生咽了回去。
还以为夜阑君会因此,而继续与我冷战。谁知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轻笑出声,道:只要本君在乎你,便行了。
夜阑君那双灼热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我,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人。这使得站在一旁的炎千舞,顿时气得跺了跺脚,转身含泪跑了出去。就连第二日我们离开玄火城时,她都没有来送行。

还真是可惜了。在返回天枢城的路上,我不禁回首望向那座已在远方化为黑点的玄火城,叹息道。
夜阑君见状,以为我心生不舍,他道:怎么,舍不得这里比起玄火城,本君的领地,可要壮观得多。不过,你若是真喜欢此处,待我办完事后,再带你来常住。
我闻言,不由得朝他抛去一个白眼,我连云梦仙泽都舍得离开,这世上,还有何处是我不舍得的我不过是,在为你惋惜罢了。你现在伤了炎千舞的心,待日后她长成前凸后翘的绝代佳人,我怕你到时,会追悔莫及。
一声冷哼,夜阑君沉声道:本君之事,无需你来费心。驾!
墨麒麟化作一道黑色闪电,从我身旁疾驰而去。我正欲说话,便被卷起的魔气沙砾,呛得吃了满嘴的沙。这么大火气,看来,他现在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抵达天枢城时,我不得不承认,夜阑君的领地,确实不差,甚至比玄火城,更加宏伟壮观。整座城池,竟是悬浮于半空之中,由无数巨大的黑色锁链,与大地相连,城中魔气缭绕,宫殿林立,气势磅礴。
玄衣墨兽,此刻的夜阑君,好似一道游走于天地间的水墨画,充满了神秘与力量感。得到他早已发出的传讯飞剑,天枢城门口,正齐齐站着一排气息强大的魔将,恭迎他们的城主归来。
上前迎接我们的人,名叫墨渊。听夜阑君说,他是城主府的总管,他不在的这段时日,整个天枢城,便是由墨渊代为管理。在没见到墨渊之前,我还在想,若换做是我,定会趁夜阑君不在的这段时间,将天枢城易主。
然而,在看到墨渊之后,我不禁在心里感叹,连换脸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能发生,那么在夜阑君身上,再发生什么,似乎都并不奇怪了。
虽说墨渊的样貌与夜阑君相差甚大,但他那沉稳如山的气质,与深邃如渊的眼神,却与夜阑君如出一辙。后来我才知道,失去双亲的夜阑君,自小便由墨渊一手带大。看着眼前两人,如父如子般进行着眼神的交流,我突然意识到,脱离了血缘的亲情,也可以如此纯粹,不求回报。就像,凌若水对我一样。
这位便是墨渊看向我,似笑非笑地问道。
夜阑君在之前的传讯飞官中,定然已经提起过我。墨渊的明知故问,让我很是想反过来捉弄他一番。
出人意料的是,我还来不及将自己说成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夜阑君便已先一步开了口。只是,我想说他,是指墨渊;而夜阑君所说的他,是指他自己。
横竖,我是作弄不成,反被作弄了。
墨渊眼底浮现出的喜色,真真切切如同看见自家儿子终于带回了道侣一般。他激动地将手,搭在夜阑君的肩膀上,感慨道:不枉老夫对你含辛茹苦的栽培,你小子的眼光,果然没让我失望。末了,墨渊还补充了一句,比你娘,要强得多。
耳边传来夜阑君清脆爽朗的笑声,他一把揽过我的腰,朗声道:墨叔说的是。
我还在琢磨着墨渊最后那句话的深意,以至于夜阑君当众占我便宜,我也并未在意。
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夜阑君一边搂着我,向城主府走去,一边传音入密,咬着我的耳朵告诉我,墨渊原是他母亲青梅竹马的师兄,奈何在他母亲情窦初开之时,却遇上了他那风流不羁的父亲。
幸运的是,墨叔比你命长。即使得不到对方的爱,他也可以默默地守在对方身边。甚至在对方死后,将这份早就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亲情的感情,转移到对方的孩儿身上……见我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夜阑君又话锋一转,道:可命活得长,又有何用连被爱的滋味都不曾尝过,一到寒冬,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这活着,比死了还惨。
在墨渊那足以杀人的目光下,夜阑君趁我发怔的一瞬间,吧唧一口,亲在了我的脸颊上:所以,我未过门的妻子,是何其幸运,能在万千生灵之中,被本君所爱着。
照理说,我即便再放浪不羁,对于夜阑君这般得寸进尺的轻薄,至少也应该狠狠扇他一巴掌才是。
可当我抬头,看到他那双幽深如夜空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我的身影时,恍惚间,我不禁想起了那夜,在我醉酒之时,夜阑君曾在我耳边低语的回答。他说:傻瓜,若真的嫌弃你,我当初,就不会答应替你施展‘血魂易形术’,更不会大费周章,将你留在我的身边。
难怪,他不肯接受炎千舞。原来,夜阑君是真的,喜欢我啊。只可惜,还有不到一个月,我就要死了。

若雪。
在明白夜阑君的心意之后,我便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不管他如何敲门,我就是不开。
打不开的,除了门,还有我的心。
如果说,夜阑君的母亲是墨渊的执念,那么,顾长风便是我的执念。就算我心如毒蝎,却也尚未修炼到冷血无情的地步。夜阑君对我的好,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现在的我,大半个身子已经踏入了轮回,不管是爱,还是被爱,都已不再与我有关。我亦是不想,再为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事,而心生纠结。
若雪姑娘,是我,墨渊。君上他……已经出发去了‘寂灭深渊’,你可以开门了。不知过了多久,墨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夜阑君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这点时间,至于这么着急吗万一,他赶不回来替我收尸的话,我要不要自己先备好一副棺材
想到此处,我立即从床上蹦起身来,打开房门,准备同墨渊交代一下自己的身后事,以防万一。
墨叔,你这是……看到墨渊手中,竟然拿着一块雕刻精美的灵位,我不禁一愣,心道,夜阑君还是挺讲义气的,就算忙着去报仇,也不忘提前安排好我的身后事。
然而,我猜对了开头,却没猜对结局。
果不其然,墨渊乃是受夜阑君所托,前来征询我对葬礼仪式,甚至是陵墓规格的意见。
虽说若雪姑娘是正道仙宗人士,但既然你与君上已有了终身之约,那便理应按照我天枢城的礼节,与君上合葬在一起……
等等。我打断墨渊的话,道:墨叔,可能是夜阑君走得匆忙,没跟你交代清楚,抑或是,你没有听得清楚。我和夜阑君的‘终身之约’,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见我连忙撇清自己同夜阑君之间的关系,墨渊的神色不由得变得黯然。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灵位,交到了我的手中,沉声道:君上父母去世的时候,他才不到六岁。恨一个人,往往到最后,会迷失自我。我从不主张他去报仇,当然,也绝不会阻止他去报仇。这次他去‘寂灭深渊’,除了顺手了结那个有机率苟活下来的叛将血屠之外,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你去寻找能够彻底根除你体内‘寒狱咒’的圣物——九转还魂莲。此莲每隔千年才盛开一次,只有在开花的一瞬间摘下它,方才有解咒之效。君上,正是算准了时间,才去的……
墨渊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一滴滚烫的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手中的灵位之上。那灵位由万年养魂木所制,上面用金色的朱砂,写着一行银钩铁画的大字,正是夜阑君的笔迹。
他在上面写着:天枢城第十三任城主夜阑君与爱妻林若雪之灵位。
在看到爱妻那两个字时,我的心,好似被九幽魔炎灼烧一般,难受得喘不过气来。滚烫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簌簌地划过脸颊,砸在那触目惊心的字迹上。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夜阑君曾对我说过的话。那时,我亲眼看见顾长风与姐姐相拥在一起,即使容貌已换,顾长风爱的人,却从未改变过。心痛欲绝之际,是夜阑君,一把拎起我的衣襟,将我带上他的墨麒麟,绝尘而去。我被他禁锢在怀里,听他用那玩世不恭的语气调侃道: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我的。生,是我的人;就算死了,亦是我夜阑君的鬼。跟后面那两个人,再无半分关系。
我从未将夜阑君的话,真正放在心上。更何况,当时我心如死灰,哪里还会去揣测他话语中的深意。
我爱慕了顾长风整整六年,可他连一个真心的拥抱,也吝啬得不曾给过我。我以为,求而不得,是我这短暂生命里,最大的遗憾。哪曾想,竟有个傻子,愿意陪我一起去死。
手,颤抖得不能自已。也不顾墨渊是否会笑话我,我就像一个后知后觉,弄丢了自己心爱之物的小孩一样,抱着那块沉重的灵位,失声嚎啕大哭起来。
此刻,我的脑海中,我的神魂里,全都是夜阑君的身影。他大笑的模样,他吃瘪的模样,他努力将对我的感情,隐藏在玩世不恭外表下的模样。
我要去寂灭深渊找夜阑君,却被墨渊拦了下来。夜阑君让墨渊转告我说,如果我信他,就在天枢城,等他回来。
再大的焚风,也抵御不了此刻我对夜阑君的思念。日升月落,我如同一个最尽责的守卫,始终站在天枢城最高的城墙之上,等待着那位玄衣墨兽的城主,荣耀归来。
若雪姑娘,这里罡风凛冽,你已经不眠不休,在此站了三天三夜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等君上回来……
叫我城主夫人。我打断他的话,纠正道,墨叔不必劝我,他既然让我等,我定要在他回来,第一眼能看见我的地方,等他。
只听墨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便默默地退下了。
日月星辰,在我眼前轮番替换。我从未觉得,短短三日,竟比我经历过的十八年,还要漫长。大风吹起我身上那件不知何时换上的艳红色嫁衣,猎猎作响。
终于,伴随着第一缕晨曦划破天际,我看到了他。夜阑君披头散发,浑身浴血,驾驭着同样伤痕累累的墨麒麟,正朝着天枢城的方向,疾驰而来。他此刻的模样,分明狼狈至极,而我,却从未发觉,他竟是如此的好看。
红色的裙摆,划过冰冷的城墙。奔跑中,我拔下了发间那支承载着我所有卑微与不甘的白玉簪,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城下那深不见底的云海之中。
当我喘着气,站在同样喘着粗气的夜阑君面前时,我喜极而怒,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大声嘶吼道:该死的夜阑君!谁准你,跟我一起死的!
夜阑君神情一怔,随之,他那苍白的唇角,扬起了一抹比晨曦更加灿烂的笑。他伸出沾满血污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沙哑地说道:
那我们,就不死,一起,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