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秦岭深处的仙人洞府 > 第一章

1950年的秦岭,秋意已浓得化不开。寒风卷着枯叶在山谷里打着旋,呜呜咽咽,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我们这支剿匪小分队,咬着溃逃的钻山豹残部留下的那点稀烂痕迹,在这片望不到头的、沉默得让人心慌的大山褶皱里,已经追了整整七天七夜。
班长,你看!新兵小山东的声音带着点喘,手指戳向前面一片被踩得七零八落的灌木丛,几根带血的布条挂在刺上,在风里飘,豹子崽子们又挂彩了!
钻山豹本名没人记得,只知道他像这秦岭里的山魈,滑不留手,凶悍异常。前些日子刚血洗了山外一个区公所,抢粮杀人,嚣张跋扈。上级命令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们每个人心上:务必歼灭,绝不容情。
我,班长陈大河,抹了把脸上混着汗水和泥垢的油腻,眯眼顺着小山东指的方向看。那血迹还很新鲜,暗红色,在枯黄的草叶上格外刺眼,一路蜿蜒着指向前面两座陡峭山峰夹峙形成的一道幽深峡谷。那峡谷入口狭窄得仅容两三人并肩,里面黑黢黢的,光线仿佛被那巨大的山体给生吞活剥了,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择人而噬的黑洞。
妈的,又往这鬼地方钻!老兵油子赵大骡子啐了一口浓痰,黏糊糊地砸在湿冷的石头上。他背上那杆老套筒磨得油亮,枪托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记号,都是他送走的冤魂。这鬼哭峡,邪性得很!老辈子人说,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剩下那个,也得脱层皮,疯疯癫癫。
少他娘放屁!副班长李强,一个方脸膛的汉子,低声呵斥,但眼神扫过那黑沉沉的峡口时,也不自觉地紧了紧握着驳壳枪枪柄的手,封建迷信!革命战士,还能怕了牛鬼蛇神任务要紧!追!他手一挥,带着前头的几个战士,像几支离弦的利箭,射向那道令人不安的峡口。
我落在后面一点,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一点点往上爬。赵大骡子的话虽然糙,但这鬼哭峡的名头,确实不是什么好路数。太静了。除了风声,连声鸟叫虫鸣都没有,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毛。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植物和某种……冷冽石头的气息,吸进肺里,凉飕飕的,带着股莫名的腥气。
刚进峡谷没几步,头顶那点本就吝啬的天光,彻底被两侧高耸入云、刀劈斧削般的绝壁给掐灭了。光线陡然暗下来,像是从白昼一步跨进了黄昏。脚下是湿滑的碎石和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深一脚浅一脚。两侧的石壁湿漉漉的,长满了深绿近黑的厚厚苔藓,滑腻得如同某种巨兽的皮肤。一股阴冷的、带着浓重水汽的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里钻出来,贴着地面盘旋,吹得人裤脚冰凉。
跟上!保持距离!李强压低的声音在前面传来,带着嗡嗡的回音,在这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空洞。战士们的身影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只有枪管偶尔反射出一点幽微的光。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枯枝被踩断,又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猛地从前面传来,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
怎么回事我心头一紧,加快脚步挤上前。
只见队伍停在一块相对开阔些的岩壁前。几个战士围在那里,手电光柱乱晃,全都聚焦在岩壁上。李强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那里。
我凑近一看,头皮瞬间炸开!
就在那面深褐色、布满水痕和苔藓的湿滑岩壁上,离地约莫一人高的地方,赫然印着几个掌印!
那不是普通的泥手印或血手印。那几个掌印,每一个都清晰得如同拓印下来的模具,边缘光滑,指节、掌纹甚至指甲的轮廓都纤毫毕现!它们深深地嵌在坚硬的岩石里,仿佛那不是石头,而是刚刚凝固的蜡油。更让人浑身发冷的是,这些掌印本身,竟然在幽幽地散发着一种极其黯淡、极其诡异的惨绿色光芒!那光不是反射手电光,而是从掌印内部透出来的,冰冷、粘稠,如同坟地里飘荡的鬼火,不祥地附着在冰冷的石头上,将周围一小片区域都染上了一层阴森的绿晕。
这……这是啥玩意儿小山东的声音带着哭腔,牙齿都在打颤。
赵大骡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半天才挤出几个字:鬼……鬼拍门……这是鬼拍门啊!
没人笑他迷信。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掌印太诡异了!它嵌在石头里,它在发光!这根本超出了常理!而且看那掌印的大小和形态,绝非常人所有,指节异常粗大,指尖带着某种非人的锐利感。
都闭嘴!李强猛地低吼一声,强行压下队伍里蔓延开来的恐慌,管它是什么!也许是土匪故弄玄虚!也许是某种会发光的苔藓或者矿石!别自己吓自己!找路!他们肯定往里去了!
他强作镇定,但紧握着枪柄的手指关节已经捏得发白。他示意两个战士警戒岩壁,自己打着手电,仔细查看掌印下方的地面。果然,在湿滑的苔藓和碎石间,发现了几个更加凌乱、仓促的脚印,朝着峡谷更深、更黑暗的腹地延伸进去。
追!李强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队伍再次移动,气氛却比之前沉重了百倍。每个人都感觉后颈发凉,总觉得那岩壁上幽幽发光的鬼手印,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冰冷的视线如芒在背。没人再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靴子踩在湿滑地面上的噗嗤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回响,显得异常刺耳。
峡谷越往里走,越是崎岖难行。头顶两壁几乎要合拢,只留下一线扭曲的、灰暗的天空。脚下的路时断时续,有时需要攀爬湿滑的巨石,有时要涉过冰冷刺骨的溪流。两侧的岩壁也更加狰狞,怪石嶙峋,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无数蹲伏的、形态扭曲的异兽,随时会扑下来。
天色越来越暗,那仅存的一线天光也迅速被铅灰色的浓云吞噬。风更大了,带着刺耳的尖啸,卷起地上的枯叶和碎石,抽打在脸上生疼。空气里的湿气重得能拧出水来。
要下大雨了!赵大骡子抬头望天,忧心忡忡。
话音刚落,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浓墨般的云层,瞬间照亮了整个狰狞的峡谷,也将那些嶙峋怪石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群魔乱舞!紧接着,喀嚓嚓——!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仿佛就在我们头顶炸开!巨大的声浪在狭窄的峡谷里反复冲撞、叠加,震得人耳膜刺痛,心脏都跟着狂跳!
豆大的、冰冷的雨点,随即像瓢泼一样砸了下来!瞬间天地一片混沌。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岩壁,汇成浑浊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涌下,脚下的路立刻变得如同沼泽。
快!找地方避雨!这样下去不行!李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吼着,声音在风雨雷声中显得那么微弱。
队伍在泥泞和乱石中艰难前行,寻找能稍微遮蔽的地方。然而这鬼地方,除了冰冷的石壁,就是张牙舞爪的乱石堆。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尖兵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整个人猛地向下沉去!
小心!旁边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电光柱慌乱地扫过去——只见他脚下,一个被茂密藤蔓和湿滑苔藓完全覆盖的陡坡显露出来。坡下并非实地,而是一个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像大地突然张开的一张巨口!裂缝边缘犬牙交错,雨水正疯狂地灌入其中。
绕开!都小心脚下!李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赵大骡子突然指着裂缝对面,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班……班长!快看!对……对面!
所有人的手电光,齐刷刷地扫向裂缝的另一侧。
在暴雨如注、电闪雷鸣的短暂光亮中,一幕极其诡异恐怖的景象,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只见裂缝对面稍远处一块相对平整的岩壁上,赫然又出现了那种惨绿色的发光掌印!
不止一个!
而是……密密麻麻!
大大小小,重重叠叠!至少有数十个!它们如同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图腾,爬满了整片岩壁!在暴雨的冲刷下,那惨绿的光芒不但没有熄灭,反而显得更加幽深、更加粘稠!它们无声地散发着冰冷的光,在漆黑的雨夜里,构成一幅令人头皮炸裂、灵魂冻结的恐怖画面!
我的老天爷……一个战士喃喃自语,腿一软,差点跪倒在泥水里。
钻山豹他们……他们人呢小山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脚印到了裂缝边缘就彻底消失了,仿佛那些人凭空蒸发,或者……被这裂开的大地,和这满壁的鬼手印,给吞噬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小队。那满壁幽幽的绿光,像无数只来自幽冥的眼睛,在暴雨的帘幕后面,冷冷地注视着我们这群闯入者。雷声滚滚,雨声哗哗,却掩盖不住每个人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稳住!都给我稳住!李强的吼声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在风雨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驳壳枪,枪口对着那令人窒息的黑暗虚空,子弹上膛!警戒四周!赵大骡子!带两个人,去裂缝边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下去的路!其他人,原地待命,背靠背!
命令下达,却带着一种末路的悲壮。这鬼地方,下去下到哪里去那深不见底的裂缝,像通往地狱的喉咙。
赵大骡子咬着牙,脸上横肉抽搐,带着两个同样脸色惨白的战士,小心翼翼地拨开裂缝边缘湿滑的藤蔓,用手电往下探照。光柱刺破黑暗,但仅仅深入了十几米,就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了。下面传来沉闷的、轰隆隆的水声,像是地下隐藏着一条愤怒的河流。
班长!深不见底!下面有水声!太陡了!全是滑溜的石头和青苔,根本下不去人!赵大骡子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嘎吱——轰隆隆——!
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大岩石摩擦断裂的声响,毫无预兆地在我们立足的这片区域下方爆发!仿佛地底有什么沉睡的巨兽被惊醒了,正在翻身!
地动了!要塌了!不知是谁发出凄厉的尖叫。
脚下的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站在波涛汹涌的海船上!碎石和泥土簌簌地从头顶两侧的岩壁上剥落、滚下!裂缝边缘的石头开始大块大块地崩塌,坠入无底的黑暗深渊!
跑!往回跑!李强目眦欲裂,嘶声大吼。
然而,晚了!
我们立足的这片靠近裂缝的斜坡,在暴雨的浸泡和地底突如其来的震动双重作用下,瞬间失去了支撑!
我只感觉脚下一空,整个身体猛地向下沉陷!冰冷的泥浆瞬间没过了膝盖!天旋地转!周围全是惊恐的尖叫、崩塌的巨响和战友们模糊的身影!混乱中,我看到李强试图伸手抓住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但岩石在他抓住的瞬间就松脱了!赵大骡子被一块滚落的石头狠狠砸中后背,闷哼一声扑倒在地,随即被涌动的泥石流裹挟着滑向裂缝!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指尖只掠过冰冷湿滑的苔藓和急速下坠的战友的衣角。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拖拽着我,连同身下整片崩裂的山体,向着那裂缝深处,那轰鸣水声传来的地方,急速坠落!
啊——!
身体在湿冷的空气中翻滚、碰撞,坚硬的石头棱角擦过身体,带来阵阵钝痛。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崩塌的轰鸣、战友们短促凄厉的惨叫,以及那越来越响、如同闷雷滚动般的……水声!
下坠!无止境的下坠!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时间感被彻底剥夺,只剩下失重带来的无垠恐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噗通!!!
刺骨的冰冷瞬间将我吞噬!巨大的冲击力砸得我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冰冷腥咸的水猛地灌入口鼻!是水!地下暗河!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拼命地挣扎,蹬水,试图摆脱这冰冷的裹挟。肺里火烧火燎,意识在窒息的边缘挣扎。终于,脑袋猛地冲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我剧烈地呛咳着,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潮湿冰冷的空气。四周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头顶极高极远处,似乎有一线极其微弱的、来自峡谷缝隙的天光,如同遥远的星辰,根本无力照亮这深渊。
冰冷的河水湍急无比,裹挟着我、碎石、断木,在狭窄的地下河道里横冲直撞。身体不断地撞在湿滑坚硬的岩壁上,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钻心的疼痛。我拼命地划水,试图稳住身体,但在这狂暴的暗流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
有人吗!李强!赵骡子!小山东!我嘶哑地喊着,声音在巨大的水声轰鸣和空寂的洞穴回音中,显得微弱而绝望。
没有回应。只有哗啦啦的水声,空洞的回响,还有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完了。这个念头冰冷地滑过脑海。队伍散了,掉进这鬼地方,活下来的还能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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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绝望如同这冰冷的河水一样要将我彻底淹没时,前方黑暗的河道拐弯处,突然出现了一点光!
不是手电光,也不是之前岩壁上那种诡异的惨绿。那是一种……昏黄的、跳动的、极其微弱的光!像一盏在风中摇曳的、随时会熄灭的油灯!
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的地下深渊,这一点突兀的光,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毛骨悚然的诡异!
那是什么!
湍急的河水推着我,身不由己地朝着那点昏黄的光冲去。拐过一道嶙峋的岩壁弯角,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地下河道在这里变得稍宽,水流也略缓了一些。而在靠近左侧岩壁的浅水处,水面上,竟然漂浮着东西!
不是浮木,也不是碎石。
是灯!
青铜铸造的古灯!
造型古朴奇诡,灯座是某种盘踞的异兽形态,灯盏如同盛开的莲花。灯芯不知是什么材质,散发着那昏黄、幽冷、仿佛随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光芒。不止一盏!顺着水流的方向望去,昏黄的光点星星点点,如同一条诡异的引魂之路,在湍急的黑色水面上,无声地延伸向洞穴更深处!
这些灯,是谁点燃的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深处,它们漂浮了多少年灯油为何不竭灯芯为何不灭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比这冰冷的河水更甚。这绝不是钻山豹那伙土匪能弄出来的东西!这地方……这地方邪门得超出了想象!
就在这时,我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水面下,似乎有东西在动!一个黑影,正挣扎着浮出水面!
谁!我厉声喝问,同时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枪早已在坠落的混乱中不知所踪。
咳咳……班……班长是……是你吗一个虚弱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山东!我心头一震,奋力划水靠过去。果然是那个新兵蛋子!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乌青,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正死死抱住一块突出水面的石头。
班……班长!俺……俺还活着!小山东看到我,眼泪鼻涕混着河水一起流了下来,刚才……刚才好像看到赵班长被水冲走了……还有……还有李副班长……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活着就好!省点力气!我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两人靠在一起,借助水流和蹬踏,勉强稳住身形。在这诡异的漂浮青铜灯阵中,两个活人相依为命,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更深的孤寂和恐惧。
班……班长,那……那些灯……小山东也看到了那些漂浮的古灯,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俺……俺娘说过……黄泉路上……才有引魂灯……
闭嘴!我低吼一声,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恐惧解决不了问题。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那些灯并非完全随波逐流,它们似乎被某种微弱的水流或无形的力量引导着,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缓缓漂动。而那个方向,正是洞穴深处,水流汇聚之处。
跟着灯走!我做出了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决定。留在这冰冷的水里,迟早冻死或撞死。这些灯的出现虽然诡异,但似乎……在指引方向至少,有光的地方,总比绝对的黑暗多一丝渺茫的希望。
小山东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们不再徒劳地对抗水流,而是顺着漂浮古灯指引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借着水势,向着那未知的黑暗深处漂去。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湿漉漉的岩壁,投下摇曳不定、扭曲拉长的怪异影子,仿佛无数潜藏在暗处的鬼魅,正无声地窥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河道似乎在缓缓向下倾斜,水声变得更加沉闷,如同巨大的怪兽在深喉中低吼。空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水腥气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陈年庙宇里香火尘埃般的奇异气味。是那些青铜古灯燃烧散发出的
漂了不知多久,前方突然传来巨大的、如同瀑布般的轰鸣!水流的推力陡然加大!
抓紧!我只来得及吼出一声,身体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猛地向前抛去!
强烈的失重感再次袭来!
噗通!哗啦——!
身体砸进一片冰冷刺骨的水潭!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再次呛水。我奋力挣扎着浮出水面,抹掉脸上的水,大口喘息。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水声轰鸣来自前方,一道不算太高但水量充沛的地下瀑布正从洞顶倾泻而下,注入我们所在的这个深潭。水潭并不算特别大,但深不见底,寒气逼人。
而真正让我和小山东瞬间屏住呼吸、瞳孔骤缩的,是水潭对面的景象。
在漂浮的青铜古灯那昏黄幽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水潭边缘连接着一片相对干燥的、由巨大平整石板铺就的平台。平台后方,是天然形成的巨大穹顶岩洞,洞壁上布满了晶莹的钟乳石,在手提灯光(我们仅剩的装备)的照射下,反射着湿漉漉的微光。
而在那平台的正中央,在那片昏黄与幽暗交织的光影里,静静地端坐着……人影!
不是活人!
是九具……骷髅!
九具晶莹剔透、宛如最上等水晶雕琢而成的完整人类骸骨!它们保持着一种极其庄严、极其诡异的盘坐姿态,围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每一具骸骨身上,都覆盖着一层极其纤薄、闪烁着微弱金光的织物——那绝非人间丝绸,更像是用极细的金丝编织而成,历经漫长岁月,依旧流光溢彩,如同披着一身流动的星辉!
金缕衣!
更令人心神剧震的是,在这九具水晶骷髅围成的圆圈中心,以及每一具骷髅盘坐的双膝之前,都静静地摆放着一样东西。
中心处,是一个尺许见方的玉匣,通体无暇,温润生光,表面似乎刻满了极其细密的纹路。
而每一具骷髅的膝前,则平整地放着一枚巴掌大小、约一指厚的玉板——玉简!它们颜色各异,有青有白有黄,在幽光下流淌着内敛而神秘的光泽。
九具披着金缕的水晶骷髅,围坐成一个诡异的圆阵,守护着中心的玉匣和膝前的玉简。整个场景,在昏黄的古灯和手电光柱的照射下,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了死亡的庄严与永恒感,同时也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邪异!
仙……仙蜕一个词如同闪电般劈入我的脑海,带着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寒意。这是传说中得道高人遗留下的不朽法身可眼前这景象,哪里有一丝仙气只有深入骨髓的阴森和诡异!
妈呀!鬼!有鬼啊!小山东再也控制不住,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拼命往我身后缩,几乎要瘫软在水里。
别怕!我强压住心脏狂跳,死死抓住他,是骨头!是死人骨头!别自己吓自己!话虽如此,我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这景象太邪门了!这绝不是普通的墓葬!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极其飘渺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不是水声,也不是风声,倒像是……极其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和……金属刮擦石头的刺耳声响!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这巨大洞穴的隔壁!与我们所在的这处仙蜕平台,只隔着一段不算太厚的、布满孔洞的岩壁!
钻山豹!我和小山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是他们!他们还活着!就在隔壁!这声音……他们怎么了!
恐惧和一丝扭曲的好奇心驱使着我们。我示意小山东噤声,两人艰难地爬出水潭,踏上那冰冷的石板平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沉睡的并非枯骨,而是随时会苏醒的魔神。那九具水晶骷髅空洞的眼窝,在摇曳的光线下,仿佛正幽幽地注视着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我们蹑手蹑脚地靠近那面传来声音的岩壁。岩壁上果然有许多天然的孔洞和缝隙。我凑近其中一个较大的缝隙,屏住呼吸,将眼睛贴了上去。
隔壁洞室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几支快要燃尽的火把插在石缝里,火光摇曳,如同鬼火。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
果然是钻山豹的残部!大约还有七八个人。但他们此刻的状态……根本不能称之为人!
一个土匪背对着我,正用手里一把豁了口的砍刀,疯狂地、一下又一下地劈砍着坚硬的岩壁!火星四溅!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仿佛不知疼痛,刀刃卷了,虎口震裂了,鲜血顺着刀柄流下,他依旧疯狂地劈砍!
另一个土匪蜷缩在角落,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脸憋得紫黑,眼珠暴突,舌头都伸了出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窒息声,仿佛在和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最恐怖的是钻山豹本人!那个曾经凶悍狡诈的土匪头子,此刻像条蛆虫一样在地上翻滚、扭曲!他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眼睛,指缝间有粘稠的黑红色液体渗出!他嘶声惨嚎着,声音凄厉得不像人声,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眼睛!我的眼睛!挖掉!快挖掉!它们活了!它们在看我!在啃我的脑子!啊啊啊——!他一边嚎叫,一边用沾满泥土和鲜血的手指,疯狂地抠挖着自己的眼眶!血肉模糊!
他旁边的一个喽啰,眼神已经完全涣散,脸上挂着一种极度痴迷又极度恐惧的扭曲笑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东西——那东西在昏暗的火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
一块玉简!
和我这边平台上,水晶骷髅膝前一模一样的玉简!
活了……都活了……金子在跑……骨头在笑……哈哈……哈哈哈……那喽啰痴痴地笑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突然,他猛地举起手中的玉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自己的太阳穴!
噗!一声闷响!血花和脑浆瞬间迸溅!
不——!我身边的缝隙里传来小山东压抑到极致的惊呼,他显然也看到了这地狱般的景象,身体筛糠般抖起来。
就在这时,隔壁洞室里一个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神智的土匪,似乎听到了小山东的声音,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岩壁的另一个缝隙,死死地盯住了我!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看到同类即将坠入深渊的、绝望的怜悯和疯狂!
玉……玉片……不能碰……碰了……它们就活了!跑!快跑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出来,随即,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隔壁洞室彻底变成了修罗场。仅存的几个土匪要么彻底疯狂自残,要么在极致的恐惧中抽搐毙命。只剩下钻山豹还在血泊中翻滚哀嚎,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猛地缩回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们疯了!因为碰了那些玉简因为……拿了仙蜕的东西!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回头,看向平台中央那九具端坐的、披着金缕的水晶骷髅!
昏黄的光线下,它们依旧静默。但此刻,那份静默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恶意!仿佛它们并非无知无觉的枯骨,而是九尊端坐于幽冥、等待着无知猎物踏入陷阱的……邪神!
它们活了……它们在看我……钻山豹那凄厉的惨嚎如同魔咒,在我耳边反复回响。
班……班长……俺……俺们……小山东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牙齿咯咯作响。
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占据了大脑!
然而,就在我拉着几乎瘫软的小山东,准备转身冲向水潭,寻找可能的生路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九具水晶骷髅围坐的圆阵……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刚才……刚才明明有九具!
为什么……现在只剩下……八具了!
少了一具!
就在我们观察隔壁土匪发疯的这短短片刻,平台中央,那九具围坐成圆、披着金缕的水晶骷髅,竟然悄无声息地……少了一具!
它去了哪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小……小山东!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数……数数!快数数!
小山东被我声音里的极度惊恐吓住,茫然地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随即,他也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了原地,眼睛瞪得滚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八……八……八……他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着那空出来的位置,那里只剩下一件失去了支撑、依旧闪烁着微弱金光的金缕衣,软塌塌地铺在冰冷的石板上,勾勒出一个曾经存在的、人形的轮廓。那件空荡荡的金缕衣,在昏黄的灯光下,比任何骷髅都显得更加诡异和恐怖!
少……少了一个!刚才……刚才明明是九个!小山东终于崩溃地尖叫出来,声音在这空旷死寂的洞穴里激起阵阵令人心悸的回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钻山豹那凄厉的嘶吼在疯狂回响:它们活了!它们活了!难道……难道是真的!那具消失的仙蜕……它……它活了!它就在这黑暗洞穴的某个角落!
跑!这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音的绝望。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的思考。我一把拽住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山东,几乎是拖着他,转身就朝着我们来时的水潭方向狂奔!
冰冷的石板在脚下飞速后退。我们像两只被无形猎手追逐的兔子,拼尽全力冲向那唯一可能带来生机的黑暗水域。身后,那八具(现在是八具了!)水晶骷髅依旧静默地盘坐着,但它们空洞的眼窝,仿佛化作了八道冰冷的视线,死死地钉在我们的后背上!那件空荡荡的金缕衣,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嘲笑,嘲笑着我们徒劳的挣扎。
噗通!噗通!
我们几乎是砸进了冰冷刺骨的潭水里。顾不上呛水,顾不上寒冷,只有一个念头——远离那个平台!远离那些邪门的骷髅!
往哪……往哪游小山东在水里扑腾着,带着哭腔问。来时的地下河道是逆流,根本不可能再回去。唯一的出口似乎只有前方那道轰鸣的地下瀑布后面!
瀑布!冲过去!我指着前方水汽弥漫、白浪翻滚的瀑布吼道。这是唯一的希望!虽然不知道瀑布后面是什么,但总好过留在这里面对那未知的恐怖!
湍急的水流推着我们,身不由己地冲向那面轰鸣的水墙。巨大的水流冲击力砸在身上,如同被无数冰冷的拳头捶打。我们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狂暴的水幕!
冰冷!窒息!巨大的力量撕扯着身体!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水花,耳朵里只有震耳欲聋的轰鸣!我死死闭着眼,憋住气,只凭本能拼命向前蹬水。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肺快要炸开的时候,身体猛地一轻!
冲出来了!
水流将我们抛进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水域。我挣扎着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水腥味的空气。小山东也在我旁边冒出头,剧烈地咳嗽着。
班长!俺……俺们出来了他惊魂未定,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我抹掉脸上的水,用手电(万幸没丢)扫视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更大的地下溶洞空间的一部分。水流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回旋的深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温度也比刚才那个仙蜕洞穴高了不少,甚至有些闷热。潭水是温热的。
更让人心惊的是,潭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浑浊的暗绿色,水面漂浮着一些白色的、絮状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
小心!这水不对劲!我连忙提醒小山东,同时奋力向潭边游去。岸边是松软的、黑色的淤泥。
就在我们手脚并用地爬上湿滑的岸边时,身后瀑布的水幕后面,隐约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水声!是清晰的、踩在湿滑石头上的脚步声!啪嗒……啪嗒……沉重,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
我和小山东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了!
那脚步声……是从我们刚刚逃离的、那个有着水晶骷髅的洞穴方向传来的!它在穿过瀑布!
是那具消失的仙蜕!
快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咽喉,我甚至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流。连滚带爬,也顾不上淤泥和硫磺的恶臭,我们一头扎进了溶洞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手电光柱在黑暗中疯狂地晃动,如同惊惶失措的心跳。脚下的路崎岖湿滑,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尖锐的碎石。硫磺的味道越来越浓,空气闷热得如同蒸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身后那沉重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不紧不慢,却始终清晰地、固执地穿透黑暗和水声的轰鸣,紧紧追随着我们!
它没有奔跑,没有嘶吼,只是用一种恒定的、机械般的步伐,一步步逼近!这种沉默的、持续的压迫感,比任何咆哮都更加令人崩溃!
班……班长……它……它还在后面……小山东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崩溃。
别回头!跑!我咬着牙,喉咙里泛起血腥味。肺部像着了火,双腿如同灌了铅。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身体的本能。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溶洞的地势似乎在缓缓上升。空气越来越热,硫磺味浓得呛人。手电光扫过,可以看到洞壁上凝结着大片大片黄色的硫磺结晶,在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脚下开始出现蒸腾的热气,一些低洼处甚至能看到翻滚着气泡的浑浊泥浆——是地热温泉的迹象!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右两条通道,都黑得深不见底。
走哪边小山东绝望地问。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几米之外!那种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左边!我几乎是凭着直觉吼了出来,拉着小山东就冲进了左边的通道!
然而,冲进去不到十米,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混合着硫磺和强烈腐臭的味道,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手电光柱向前一扫——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通道尽头,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沸腾的泥浆池!池子边缘冒着滚滚的热气,浑浊粘稠的绿色泥浆翻滚着,鼓出一个个巨大的气泡,破裂时发出啵啵的声响,溅射出恶臭的泥点!池子周围寸草不生,岩石都被染成了诡异的墨绿色。这里像极了传说中的地狱毒沼!
死路!
更让人绝望的是,身后那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地停在了岔路口!紧接着,脚步声转向,朝着我们所在的这条死路通道,再次响起!
啪嗒……啪嗒……
它进来了!
前有剧毒泥沼,后有索命仙蜕!绝境!
班长!小山东看着那翻滚的毒沼,又回头看向黑暗中步步紧逼的脚步声,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强烈的硫磺蒸汽灼烧着呼吸道,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怎么办!跳进毒沼必死无疑!回头面对那鬼东西……钻山豹他们的下场就在眼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猛地被泥浆池靠近洞壁一侧的景象吸引了!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沸腾翻滚的泥浆边缘,靠近洞壁根部的位置,那里的泥浆似乎……相对平静而且那里的洞壁,似乎向内凹陷进去,形成了一个极其狭窄的、不足半米高的缝隙!缝隙里黑黢黢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一线生机!
小山东!看到那个缝隙没有贴着墙根!爬过去!我指着那个方向,语速快得像打枪,动作要快!别碰到泥浆!这泥浆有毒!
小山东也看到了那缝隙,眼中燃起一丝求生的火焰。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几乎贴到了后背上!
走!我低吼一声,率先冲向那泥浆池的边缘!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恶臭熏得人头晕目眩。脚下的岩石滚烫,覆盖着一层滑腻的硫磺垢。我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贴着灼热的岩壁,小心翼翼地挪向那个狭窄的缝隙。翻滚的绿色泥浆就在脚边不足一尺的地方,啵啵地冒着毒泡,散发出的气体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皮肤接触到都感到一阵刺痛。
快!快爬进去!我推了小山东一把。他个子小,身体灵活,立刻像只受惊的兔子,哧溜一下就钻进了那个狭窄低矮的缝隙里。
就在我也准备弯腰钻入的瞬间——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气和奇异檀香()混合的气流,猛地从我身后袭来!
它来了!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后颈!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不顾一切地挤进了那个狭窄的缝隙!后背重重地撞在粗糙的岩壁上,火辣辣地疼!
缝隙极其狭窄低矮,我只能匍匐前进。就在我整个身体挤进去的刹那,我用尽力气回头看了一眼!
手电光柱颤抖着扫向缝隙外——
一只脚!
一只完全由晶莹剔透的水晶骨骼构成的脚!正稳稳地、无声地踩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那水晶脚掌踩在滚烫的、冒着硫磺蒸汽的黑色岩石上,仿佛毫无知觉。它没有再前进,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视线顺着那水晶腿骨向上移动……金缕衣的下摆……然后是……那空洞的、毫无生气的骷髅头颅!
它就站在沸腾的毒沼边缘,离我只有咫尺之遥!那水晶头骨微微低垂着,两个深邃漆黑的眼窝,正凝视着缝隙里狼狈不堪的我!
没有表情,没有动作。但那种冰冷的、穿透灵魂的注视,比任何狰狞的面孔都更加恐怖!仿佛在宣告:你逃不掉的。
啊——!小山东在我前面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别回头!往前爬!我嘶吼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向前爬去!狭窄的缝隙刮擦着身体,尖锐的岩石棱角划破了衣服和皮肤,但此刻,身体的疼痛远不及灵魂深处的恐惧!
不知爬了多久,身后的冰冷注视感似乎消失了,那沉重的脚步声也没有再响起。但我不敢有丝毫停顿,只是拼命地向前、向前!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不再是昏黄的灯火,而是……天光!
生的希望!
我们连滚带爬地冲出缝隙,刺目的阳光瞬间笼罩下来!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芬芳!我们竟然从一个极其隐蔽的山体裂缝里钻了出来!外面是连绵的秦岭群山,雨后的山林青翠欲滴。
出来了!班长!俺们出来了!小山东瘫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那是劫后余生、情绪彻底崩溃的宣泄。
我也浑身脱力,仰面躺倒,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感觉如同隔世。阳光照在身上,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却无法驱散脑海中那水晶骷髅冰冷的注视和钻山豹绝望的嘶吼。
我们活下来了。但只有我们两个。
赵大骡子、李强副班长……还有那些战友……还有钻山豹那伙土匪……都留在了那片黑暗的、充满邪异的地下世界里。
两天后,衣衫褴褛、形如乞丐的我和小山东,终于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部队的临时驻地。
当哨兵看到我们,尤其是听到我们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汇报鬼哭峡、发光掌印、地下河、青铜灯、水晶骨头、土匪疯了这些词语时,整个营地都震动了。
我们立刻被隔离开来。军医检查了我们的身体——除了冻伤、擦伤、体力透支和受到极度惊吓外,没有中毒或其他明显的身体损伤。但我和小山东的精神状态极差,尤其是小山东,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惊叫连连,夜里噩梦不断,大喊着骨头活了、金子在跑。
我们的汇报被详细记录,但记录员的笔尖明显带着迟疑和难以置信。直到第三天,一辆蒙着帆布的吉普车在警卫的严密护送下,悄无声息地驶入了营地。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材清瘦、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人。他眼神锐利得像鹰,嘴唇抿得很紧,身上有种不同于普通军人的、极其沉稳又带着一丝书卷气的气质。他身后跟着两个表情严肃、腰杆笔挺的军人,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陈大河同志,孙小东同志,这位是总部来的王研究员。营长亲自陪同,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拘谨。
王研究员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用他那双穿透力极强的眼睛仔细地打量了我们一番,然后示意警卫守在外面,房间里只剩下他、营长、我和小山东。
把你们在鬼哭峡下面看到的一切,再详细说一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冷静,每一个细节,都不要遗漏。特别是那些……骨头,和那些玉片。
他的措辞很谨慎,没有用仙蜕或玉简这种带着神秘色彩的词。
我和小山东强打精神,互相补充着,将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再次复述了一遍。从坠入裂缝、地下河漂灯、发现仙蜕平台、隔壁土匪发疯、骷髅消失、毒沼逃生……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心悸,都如实道来。当说到那具消失的水晶骷髅站在毒沼边凝视我时,小山东再次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王研究员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厚厚的镜片后面,眼神锐利如刀,时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他身后的两个军人,则像两尊石雕,面无表情,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们内心的震动。
听完我们的叙述,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营长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们说……拿走了玉简的土匪,立刻就疯了自相残杀王研究员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放得很慢。
是!俺亲眼看见的!小山东抢着回答,声音尖利,那个拿玉片的,自己砸碎了自己的脑袋!钻山豹抠自己的眼珠子!他们喊着‘活了’、‘金子在跑’!他们说……说碰了玉片,它们就活了!
王研究员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我:陈班长,你最后看到那具……东西,它没有追进缝隙
没有。我肯定地回答,回忆起那冰冷的注视,依旧心有余悸,它就站在那里,看着。然后……然后我们就爬出来了。
王研究员再次沉默。他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踱了几步,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我和小山东惊魂未定的脸,最终落在营长身上,语气斩钉截铁:
第一,立刻封锁鬼哭峡所有入口,设为最高级别禁区,没有总部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军法从事!
第二,关于此次剿匪行动,对外统一口径:遭遇土匪顽强抵抗,我部英勇作战,全歼钻山豹残部于鬼哭峡外围,不幸有战士英勇牺牲。陈大河、孙小东同志作为幸存者,精神受到战场刺激,需静养。
第三,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和小山东身上,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两位同志,你们所经历的一切,包括那些……特殊的发现,属于国家最高机密。从此刻起,必须彻底遗忘!任何形式的泄露,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将被视为叛国行为!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钉,敲进我们的心里。
现在,请你们在这份文件上签字。他身后的一个军人面无表情地打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取出了两份文件,放在桌上。
文件抬头是几个冰冷的宋体大字:**保密承诺书**。
内容很简单,措辞严谨而冷酷。核心意思就是要求承诺人绝对保守在鬼哭峡内的一切见闻,永不提及,永不探究,永不记录。如有违反,将承担最严重的法律后果。
我拿起笔,手指因为寒冷和残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在签名处,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陈大河。
小山东也流着泪,签下了孙小东。
王研究员收起签好的文件,小心地放回公文包。他没有再看我们一眼,只是对营长点了点头:后续工作,你负责处理干净。这两位同志,安排最好的休养,确保他们的……稳定。说完,他带着两个随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营长看着我们,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好好休息吧。忘了……都忘了。
我和小山东被安排进了一个安静的营房休养。部队对我们照顾得很好,但无形的监视从未放松。小山东的情况时好时坏,经常在夜里惊醒,大汗淋漓,喊着一些胡话。我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段经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在记忆深处,而那份保密协议和那行冰冷的字,则像一副沉重的镣铐,锁住了所有倾诉的欲望。
几天后,我找到营长,交出了我那份在坠崖时奇迹般没有丢失、浸透了水、字迹已经模糊晕染的日记本。那上面,记录着我们进入鬼哭峡前几天的行军情况,包括一些模糊的地形草图和标注。这本该是重要的战场记录。
营长接过那本湿漉漉、皱巴巴的日记本,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当天夜里,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鬼使神差地悄悄起身,溜到了营长办公室窗外。
透过窗户的缝隙,我看到昏黄的煤油灯下,营长坐在桌前。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我那本日记。他翻到了最后几页——那上面,是我在极度恐惧和混乱中,凭着本能和残留的理智,用铅笔潦草勾勒出的几幅图!
一副是岩壁上那惨绿色的发光掌印轮廓。
一副是地下暗河中漂浮的青铜古灯,灯座异兽狰狞。
一副是那九具围坐的水晶骷髅的环形排列草图,中心是玉匣,膝前是玉简……虽然简陋,但特征清晰。
最后一副,是我在毒沼边回头一瞥时,印在脑海里的那个站在硫磺蒸汽中的水晶骷髅的剪影!
营长的手指在那水晶骷髅的草图上停留了很久,指尖微微颤抖。最终,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拿起日记本,慢慢地、一页一页地,凑近了桌上那盏跳动着火苗的煤油灯……
橘黄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粗糙的纸页,迅速地将那些模糊的字迹、潦草的线条、以及那段被诅咒的记忆,一点点吞噬,化为蜷曲的焦黑和飘散的灰烬。
火光映照着营长疲惫而凝重的侧脸,也映照着窗外阴影中,我那颗沉入冰冷深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