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临江仙:囚仙 > 第一章

花如月将白九思囚于凡尘幻境。
昔日众神之首成了任人欺辱的Omega,她则是掌控他的Alpha。
十年,她冷眼看他被混混拖进暗巷,尝尝我当年的痛。
他嗤笑凡人信息素不堪一击,却在雨夜被压住手脚时法力失控。
她赶来为他疗伤,他喘息着问:你那时…也这样痛
她沉默替他盖被离去,他却在夜里学会Omega的讨好手段。
孕事软化她眉间寒霜,他笨拙索要拥抱:十安说想爹爹了…
她转身藏起颤抖的手。
净云宗告急,她抽身离去:幻境而已,等我。
他挺着孕肚做工被克扣工钱,官府污蔑他勾引要沉塘。
挣扎间腹中剧痛如绞,血染尘埃。
幻境破碎,他满脸是泪紧攥她衣袖:当狗也好…别丢下我…
她抚去他眼角血泪,轻笑如刀:
白九思,我们还有千万年,互相折磨。
1
浓稠的、带着陈腐尘埃气味的黑暗挤压着白九思。粗粝的墙壁刮擦着他肩胛骨上单薄的衣料,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吸进巷子深处酸腐的湿气。几双滚烫的手铁钳般箍住他的手臂,还有一只恶心的手正试图撕扯他腰间的束带。那些贪婪的、属于Alpha的信息素——浓烈如劣酒,腥膻如野兽——蛮横地灌入他的口鼻,几乎凝成实质的粘液,堵塞住他的喉咙,激起阵阵干呕。
滚开!白九思从齿缝里挤出嘶吼,胸腔因愤怒和窒息剧烈起伏。他猛地屈膝,坚硬的膝盖骨狠狠撞上面前一个黑影的胯间。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撕裂了夜的粘稠。
妈的!给脸不要脸!旁边一个黑影被激怒,蒲扇大的巴掌裹挟着恶风,狠狠掴向白九思的脸颊。
白九思偏头急躲,掌风擦过他耳廓,火辣辣地疼。屈辱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神魂欲裂。他是大成玄尊!是鸿蒙初开便俯瞰八荒的众神之首!这些蝼蚁!这些臭虫!竟敢…竟敢用他们的脏手碰他!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这污秽信息素淹没的冷香,倏然刺破黑暗的帷幕,精准地钻进他的感知。像冰原深处一株雪莲骤然绽放,清冽孤绝,瞬间压下了所有令人作呕的气味。是花如月!
那丝冷香出现的同时,巷口那片被远处微弱灯火勉强勾勒出的混沌黑暗里,缓缓凝出一道纤细高挑的影子。没有脚步声,仿佛她是由夜色本身裁剪而成。来人一身素净到近乎寡淡的衣裙,在污浊的暗巷里却纤尘不染,月光吝啬地只在她裙裾边缘勾出一道冷银的线。她只是静静立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在黑暗尽头的玉像,连影子都透着寒。
巷子里死寂了一瞬。那几个压制着白九思的Alpha黑影,动作骤然僵硬,如同被无形的冰线冻住。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源自食物链底端对顶端掠食者最原始的臣服。空气里那浓烈呛人的信息素,像被投入寒渊的沸水,嗤啦一声,迅速萎缩、消散,只剩下淡淡的腥臓味和一种被碾碎后的恐惧余烬。
啧,花如月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薄冰在寂静的湖面碎裂,扰人清静。她甚至没有看那几个僵立的黑影,目光越过他们,落在被压制在墙上的白九思身上。他凌乱的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那双曾经睥睨众生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屈辱的怒火和一丝狼狈的倔强。
她微微偏了偏头,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荒芜的漠然:还不滚等着…喂我的剑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让那几个黑影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带着一身惊惧的骚臭味撞出巷口,瞬间消失在更浓的黑暗里。
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那股清冽孤绝的雪莲冷香,此刻再无遮掩,丝丝缕缕缠绕上来,霸道地驱散了所有污浊,也无声地宣告着绝对的掌控权。白如月缓步走近,停在白九思面前一步之遥。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仍在急促起伏,方才被撕扯的衣襟半敞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汗湿的胸膛,在巷子深处残余的微光下泛着玉质的冷泽,上面还残留着几道被粗鲁抓出的红痕。
花如月的视线在那红痕上停留了一瞬,快得难以捕捉,随即移开,落在他脸上。她伸出手,却不是去整理那凌乱的衣衫。微凉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被强行压抑的颤抖,轻轻拂过他唇角被掌风擦破的一点细微血痕。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触碰,却像带着电流。白九思的身体猛地绷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方才强撑的倔强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痛楚的狼狈击穿。他猛地别开脸,躲开那冰凉的指尖,声音嘶哑破碎:看够笑话了
花如月的手停在半空,指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温热血迹仿佛灼人。她缓缓收回手,拢入宽大的袖中,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平直得像结了冰的河面:法力反噬的滋味,如何她微微倾身,清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一丝审视的残忍,大成玄尊,原来也会被凡尘的…信息素…逼到如此境地
白九思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无底寒渊。方才情急之下,为了震开那几个恶心的触碰,他确实强行催动了体内被幻境法则死死锁住的一丝本源神力。此刻,那丝神力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被压制、被凡俗法则重重束缚的经脉里狂暴冲撞!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正顺着他的血脉疯狂穿刺,所过之处,骨肉寸寸碎裂又强行粘合。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内衫,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抑制住即将冲口而出的痛哼。高大的身躯无法控制地微微佝偻下去,背脊抵着粗糙冰冷的墙壁,簌簌发抖。
花如月静静地看着他痛苦地颤抖,那张清冷如月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微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终于再次抬手。
这一次,没有触碰他。她的掌心悬停在他因剧痛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上方寸许。一点极其柔和、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淡金色微光,自她掌心缓缓流泻而出,如同温热的泉水,无声无息地渗入白九思的胸膛。
那金光入体的瞬间,狂暴冲撞的法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梳理、安抚,尖锐得足以撕裂神魂的剧痛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一种虚脱般的绵软和劫后余生的心悸。白九思紧绷到极限的身体骤然一松,几乎顺着墙壁滑坐下去,全靠意志力强撑着。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细微的疼痛。
他抬起汗湿的眼睫,望向近在咫尺的花如月。她专注地凝视着掌心流泻的金芒,侧脸的线条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柔和,又异常疏离。方才巷子里的屈辱,此刻体内残余的、被强行抚平却依然隐隐作痛的虚软,还有这十年来在幻境中如跗骨之蛆般啃噬着他的、属于Omega的脆弱与不堪……所有的一切混杂着那一点微弱的金光带来的暖意,堵在他的喉咙口。
你……他喘息着,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筋疲力竭后的颤抖,那时候…我离开后…你也曾…被迫这样…动用法力吗他艰难地吐出后半句,为了…活下去
花如月掌心流泻的金芒微微一顿。她抬起眼,对上他探寻的目光。那目光里,除了痛楚的余烬,竟还有一丝他从未在她面前流露过的、近乎狼狈的脆弱。她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巷子里的黑暗似乎变得更加粘稠,只余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最终,她移开了视线,掌心的金光也彻底敛去。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也随之消散无踪,只留下更深的寒意。
即使你动用了法力,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封般的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疗愈从未发生,那些人的信息素…滋味也不太好闻吧。她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如同隔开两个世界,多休息。她丢下这三个字,再无半分停留,转身,素色的裙裾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融入巷口的夜色,消失不见。
冰冷的墙壁重新将寒意刺入他的背脊。白九思脱力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巷子深处陈腐的湿气重新包裹了他,仿佛刚才那缕清冷的雪莲香和那点温暖的金光,都只是一场幻觉。他抬起手,指尖触碰到唇角那一点被花如月拂过、早已干涸的血迹,眼神在浓稠的黑暗里,晦暗不明。
2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秋雨,敲打着屋檐,带来一股潮湿的凉意。屋内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黄而暧昧,勉强照亮床榻一角。白九思侧身躺着,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勾勒出修长而略显清瘦的轮廓。锦被滑落至腰间,露出线条流畅的肩背,在昏黄的灯下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几缕银白色的长发散乱地铺在枕上,像流淌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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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蜷缩着身体,下巴埋在柔软的锦枕里,似乎睡得很沉。然而,当脚步声极轻地在门外廊下响起时,他那浓密的银白色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门被无声地推开。花如月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清冷水汽。她依旧穿着白日那身素净的衣裙,只是在灯下显得柔和了些许。她走到床边,目光落在白九思沉睡般的侧脸上,停留片刻,然后伸手,准备替他掖好滑落的被角。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锦被边缘的刹那,一只微凉的手突然从被中探出,准确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握住了她的手腕!
花如月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冰线缚住。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用的力道并不大,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柔软,却像藤蔓般缠了上来。
白九思缓缓睁开了眼。那双总是盛着孤高、冷漠或是愤怒的银灰色眼眸,此刻在昏黄的灯火下,竟漾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如同蒙上秋雾的深潭,幽邃得能将人吸进去。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腕,牵引着她的手,不容抗拒地,覆上了自己微凉的颈侧——那里是Omega最脆弱、最敏感的腺体所在。
他的皮肤光滑微凉,脉搏在花如月的掌心下清晰地跳动,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和献祭般的脆弱。花如月的手指僵硬得如同冰雕,指尖冰冷,一动不动地贴着他的颈侧。她能感觉到他皮肤下温热的血流,也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那细微得几乎不存在的颤抖。
冷……白九思终于开口了,声音很低,带着一点刚睡醒般的沙哑鼻音,尾音微微拖长,像羽毛搔刮着人的心尖。他微微侧过头,用温热的颊侧轻轻蹭了蹭她僵硬的指尖,眼神向上望着她,那层水光更盛了,清晰地倒映出她紧绷的、毫无表情的脸。你的手…好冷。他低喃着,气息拂过她的指节。
花如月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将手抽了回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她霍然起身,背对着床榻,宽大的衣袖垂落,遮住了她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
睡你的觉。她的声音又冷又硬,像砸在冰面上的石头,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愠怒。
身后传来锦被细微的摩擦声。白九思似乎又蜷缩了一下,发出一点模糊的、类似委屈的鼻音,便再无声息。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花如月挺直着背脊站在昏暗的灯影里,过了很久,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触碰到的、那细腻肌肤下温热血流的触感,以及那脆弱腺体无声的搏动。她闭上眼,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丝被强行撩拨起的、陌生的悸动,狠狠压回冰冷的深渊。
3
日子在幻境虚假的平静里滑过,直到一种陌生的、微妙的酸软感开始在白九思的四肢百骸里悄然蔓延。起初他并未在意,只当是这具凡俗Omega躯体的又一次软弱。然而,当晨起时那无法抑制的、翻江倒海的呕吐感猛烈袭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掏空时,一种近乎荒谬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独自趴在冰冷的盥洗台边,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喉咙。额发被冷汗浸湿,狼狈地贴在苍白的额角。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褪去了往日的孤傲,只剩下一种茫然的脆弱。
花如月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敞开的门边。她倚着门框,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她看着他狼狈地干呕,看着他扶着台面剧烈喘息,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关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冰碴似的嗤笑从她唇边逸出,怎么,别人吃得这苦,堂堂的大成玄尊就吃不得她微微歪头,审视的目光像冰冷的针,刺在他微微佝偻的背上,连这点儿苦都忍不了
白九思喘息着直起身,用袖子狠狠擦去唇边的水渍。镜子里映出他泛红的眼角,那里凝聚着被羞辱的怒气和一种更深沉的委屈。他猛地转过身,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反驳什么刻薄的话,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更重的喘息,扭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
花如月看着他强忍委屈、梗着脖子的模样,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一闪,快得无法捕捉。她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门口。
然而,当夜色深沉,白九思因腿脚莫名浮肿而辗转难眠时,房门被无声地推开。花如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温热的水。她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将水盆放在脚踏上。接着,她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生硬的、几乎称不上温柔的力道,掀开了他脚踝处的薄被。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因水肿而紧绷发亮的皮肤。白九思身体一僵。随即,一种带着暖意的、蕴含着微弱灵力的揉捏力道落了下来。那力道起初有些重,似乎带着某种无处发泄的烦躁,但渐渐地,变得舒缓、规律。她的手指沿着他浮肿的脚踝、小腿肚,一点点揉按上去,指尖的暖流丝丝缕缕渗入酸胀的皮肉,带来奇异的舒缓。
白九思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甚至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舒适的喟叹。他悄悄抬起眼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偷偷打量着她。她低垂着眼帘,专注地看着手下浮肿的部位,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只有那紧抿的唇角,泄露出她此刻并非全然平静。昏暗中,她侧脸的线条似乎被月光柔化了几分。
他心头那点委屈,竟奇异地被这生涩的、带着暖意的揉按熨平了,甚至滋生出一点小心翼翼的、近乎贪婪的暖流。他忍不住动了动被按得舒服的腿,脚趾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轻轻蹭过她放在脚踏上的手腕内侧。
花如月按揉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烙铁烫到。她倏地收回了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霍然起身,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端起那盆水,脚步比来时更快,近乎仓促地消失在门外。
只留下白九思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小腿上残留的暖意和那瞬间消失的触感形成鲜明对比,心头那点刚升起的暖流,瞬间被更深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冻结。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渐渐沉重的呼吸声。
5
玉梵山特有的、带着清冽寒松气息的传讯灵光,如同带着倒刺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幻境,悬浮在花如月面前。那光芒急促闪烁,映亮了她骤然沉凝的眉眼。灵光中传来的讯息带着焦灼——藏雷殿倾巢而出,围攻净云宗山门,护山大阵危在旦夕!
花如月猛地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倏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坐在窗边矮榻上的白九思。他正笨拙地缝着一件小小的、柔软的婴儿襁褓,银白色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隆起的腹部在素色的衣衫下勾勒出圆润的弧度。窗外的天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竟有一种近乎虚幻的宁静柔和。
这宁静像一把钝刀,狠狠剐在花如月心口。她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却比平时更加冷硬,像裹着冰渣:净云宗有变。
白九思手中的针线顿住,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随即化为清晰的惊愕和担忧。
我需即刻回去。花如月语速极快,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你待在此处,哪里也不要去。她看着他瞬间绷紧的身体和下意识护住腹部的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流,快得无法捕捉。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丝异样,声音刻意放得更加平板,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幻境而已,一切皆是虚妄。安心…等我回来。
等等!白九思扶着腰,有些笨拙地想要起身,如月,我…
待着!花如月厉声打断他,那声音里的冷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仓皇的尖锐。她不再看他,猛地一拂袖!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笼罩住白九思,将他轻轻按回榻上。同时,她周身空间一阵奇异的扭曲波动,素白的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瞬间淡化、模糊,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件尚未缝完的、柔软的小小襁褓,从白九思僵住的手中滑落,无声地跌落在榻上。
幻境里虚假的阳光依旧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却再也无法驱散骤然降临的死寂和冰冷。白九思维持着被按坐的姿势,手还悬在半空,怔怔地望着花如月消失的地方,眼神空洞。许久,他才缓缓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那只手慢慢、慢慢地覆了上去,指尖冰凉。
6
幻境里的日子失去了虚假的阳光,只剩下一种灰蒙蒙的、令人窒息的粘稠。积蓄耗尽,铜钱碰撞的清脆声响早已成了遥远的记忆。白九思看着空荡荡的灶台,指尖抚过冰冷的锅沿。腹中属于神胎的微弱脉动提醒着他存在的代价。他不能妄动法力,一丝一毫都可能扰动这脆弱的平衡。
他必须走出这方寸之地。
街市上依旧喧嚣,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杂着各种驳杂的信息素气息,浑浊得令人头晕。白九思拉低了斗笠的宽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宽大的粗布外袍勉强遮掩着隆起的腹部,却无法完全消除那异样的轮廓。他步履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好不容易在一家嘈杂的米铺后门找到一份筛谷的活计。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谷壳粉尘,沉重粗糙的谷粒磨砺着他早已不复神尊之躯的手掌。汗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里衣,粘腻地贴在背上。他必须不时停下来,扶着沉重的腰身,急促地喘息,腹中那团温热的生命似乎也因他的疲惫而不安地躁动。
日头西斜,熬到了收工。米铺老板,一个油腻肥胖、信息素浑浊如潲水的Alpha,叼着牙签,眯缝的小眼在白九思汗湿的脖颈和被粗布包裹却依旧难掩风姿的身段上扫了一圈,才慢悠悠地数出几枚铜钱,啪地一声拍在沾满谷灰的木桌上,比说好的少了近半。
就这些白九思的声音因疲惫和隐忍的怒火而沙哑,他扶着后腰,盯着那几枚可怜的铜钱。
嫌少老板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那浑浊的信息素带着刻意的压迫感涌过来,你一个来路不明的Omega,挺着个大肚子,能干多少活给你这些,已经是老子心善!他油腻的目光再次扫过白九思隆起的腹部,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下流的揣测,谁知道是哪个野种…
闭嘴!白九思猛地抬头,斗笠下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寒光,如同冰原上炸裂的雷霆!属于上位神祇的威压,即使被重重封印压制,此刻因极致的愤怒而透出的一丝,也足以让凡人胆寒!
那老板被这突如其来的、非人的冰冷目光刺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牙签都掉在了地上。但随即,被一个Omega当众呵斥的羞恼盖过了那瞬间的恐惧。他恼羞成怒,肥胖的脸涨成猪肝色,猛地伸手去抓白九思的衣襟:反了你了!敢跟老子耍横老子扒了你的皮看看是什么货色!
那只油腻的手带着风声抓来!白九思瞳孔骤缩!屈辱和暴怒瞬间冲垮了理智!他不能动用法力伤及胎儿,但骨子里的神尊之傲岂容此等蝼蚁亵渎!
找死!一声低喝,他猛地侧身避开抓来的手,同时蓄积起全身仅存的力气,屈肘狠狠撞向老板肥硕的胸口!动作迅捷狠辣,带着一种烙印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
呃啊!老板被撞得一个趔趄,捂着胸口痛呼。这一下彻底点燃了他的凶性。好哇!还敢动手!来人!抓住这个勾引不成反行凶的贱人!送官!他尖声嚎叫着。
铺子里的伙计闻声冲了出来,几个同样信息素浑浊的壮汉,七手八脚地扑向白九思。他身形因怀孕而笨拙,又顾忌着腹中胎儿,束手束脚,很快就被死死扭住双臂,粗粝的绳索勒进皮肉。斗笠在挣扎中被打落在地,那张即使苍白憔悴也依旧惊心动魄的脸暴露在浑浊的空气中,瞬间吸引了更多贪婪、下流、充满恶意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污泥泼洒过来。
他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地押向县衙。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腹中的坠痛感越来越清晰,如同有一只冰冷的手在用力往下拽扯他的内脏。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污言秽语,如同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苍蝇,钻入耳中。
看哪!长得跟天仙似的,原来是个勾引人的骚货!
大着肚子还出来勾三搭四,活该!
啧啧,这模样,难怪人家老板把持不住…
县衙的公堂阴暗潮湿,弥漫着陈年木头和劣质墨汁的混合气味。惊堂木啪地一声脆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大胆刁民!竟敢当街行凶,勾引良民,败坏风气!堂上坐着的县令,一个脑满肠肥、眼神浑浊的Alpha,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唾沫横飞。米铺老板跪在下面,添油加醋地控诉着白九思如何勾引不成,恼羞成怒,暴起伤人。
白九思被强行按跪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双臂被反剪着,绳索深深勒入皮肉。腹中的坠痛一阵紧似一阵,像有冰冷的铁钩在翻搅。他死死咬着牙,下颌绷紧如石刻,冷汗浸透了鬓角的白发,粘在苍白的脸颊上。他抬起头,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堂上那脑满肠肥的县令,里面燃烧着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一种高高在上的、看透污秽的轻蔑。
污蔑。他的声音因剧痛和极致的压抑而嘶哑低沉,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地割开公堂上浑浊的空气,是他克扣工钱,出言辱我,动手在先!
放肆!县令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寒,随即是更大的恼怒,他猛地一拍惊堂木,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分明是你这狐媚妖物,不知检点,意图勾引在先!按律,当沉塘以儆效尤!
沉塘二字如同炸雷,轰然在白九思耳边炸响!那冰冷的池水、窒息的绝望……无数个午夜梦回啃噬他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腹中的剧痛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把钢刀在里面疯狂绞动!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浸透了身下的衣料!
不!他的孩子!十安!
极致的恐惧和暴怒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顾忌!什么胎儿!什么反噬!他只要撕碎眼前这张恶心的脸!撕碎这个肮脏的世界!
狗官——!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白九思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疯狂!他不知从何处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竟生生挣断了反绑的绳索!在衙役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如同扑向猎物的濒死凶兽,带着一股腥风,猛地扑向堂上端坐的县令!
那县令吓得魂飞魄散,肥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连人带椅翻倒在地!
快!拦住他!妖物!妖物发狂了!他杀猪般嚎叫着。
旁边的衙役反应过来,数条水火棍带着风声,狠狠砸向白九思的后背和肩膀!沉闷的撞击声令人牙酸!
呃——!白九思被砸得扑倒在地,一口鲜血猛地喷溅在冰冷肮脏的地砖上,洇开刺目的猩红。腹中的剧痛达到了顶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轰然断裂、粉碎!一股更加汹涌、无法抑制的热流决堤般奔涌而出,瞬间浸透了下身!那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液体,此刻却冰冷刺骨,宣告着彻底的失去。
法力!他需要法力!碾碎他们!全都碾碎!
他双目赤红,挣扎着想要爬起,不顾一切地强行凝聚体内那被重重封印的本源神力!然而,就在神力即将冲破束缚的刹那——
啊——!!!
一声非人的、凄厉到穿透云霄的惨嚎从白九思口中爆发出来!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源自神魂最深处的、被硬生生撕裂扯碎的剧痛!强行催动神力的反噬,在胎儿流产、母体极度虚弱崩溃的瞬间,被放大了千倍万倍!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了他的神魂!
眼前的一切——惊恐的衙役、嚎叫的县令、肮脏的公堂——瞬间扭曲、碎裂!像被打碎的镜子,无数尖锐的碎片疯狂旋转!幻境的法则在这极致的神魂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轰然爆裂!
7
玉梵山的罡风带着净云宗山巅特有的、松针与冰雪的凛冽气息,狠狠刮过花如月的脸颊。她刚刚平息了一场护山大阵边缘的恶斗,染血的袍袖尚未放下,指尖还残留着捏碎敌人法宝的震痛。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撕心裂肺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狠狠攫住了她的神魂!那痛楚并非来自她的身体,而是源于灵魂深处某个被强行撕裂的血肉羁绊!冰冷,绝望,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彻底崩毁的气息!
花如月身体剧震!猛地捂住心口,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比玉梵山顶的积雪还要惨白!她霍然抬头,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巍峨的山峦,死死投向幻境所在的方向!瞳孔深处,是冻结的惊涛骇浪!
下一瞬,她身影在原地骤然虚化,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裹挟着无尽寒意的流光,朝着幻境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疾射而去!
8
幻境破碎的残片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在虚空中无力地飘散,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白九思蜷缩在冰冷的地上——那地面已不再是县衙的石砖,而是幻境核心崩解后裸露出的、一片混沌虚无的边界,冰冷刺骨。他身下是刺目的大片猩红,粘稠的血液还在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涌出,浸透了破碎的素色衣袍,蜿蜒流淌,与身下冰冷的混沌交织成一片绝望的泥泞。
他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每一次痉挛都牵扯出更多粘稠的血液和撕心裂肺的痛楚。那张曾经令三界失色的脸,此刻惨白如金纸,布满冷汗和泪痕,几缕银发被血和汗粘在颊边。那双银灰色的眼眸空洞地大睁着,里面翻涌的不是神光,而是彻底崩溃后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残留的碎片。他似乎在看着虚空,又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身体本能的、绝望的颤抖。
当花如月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寒月,骤然降临在这片崩毁的混沌边缘时,白九思空洞的瞳孔似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她身上。
如…月…破碎的气音从他染血的唇间溢出,带着濒死般的颤抖。他挣扎着,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沾满自己鲜血和泥泞的手,死死抓住了她垂落的、冰冷素洁的袍角!力道之大,指节扭曲泛白,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别…别丢下我…他仰着头,泪水混着血污汹涌地冲刷过惨白的脸颊,那双曾睥睨众生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最卑微、最彻底的哀求和崩溃的依赖,如同被彻底碾碎了所有傲骨的幼兽,当狗…当狗也好…求你…别…别不要我…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颤音,破碎不堪。
花如月垂眸看着他。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只有她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左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丝鲜红的血线顺着她紧握的指缝,无声地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冰冷的混沌虚空中,瞬间被吞没,消失无踪。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另一只干净的手抬起,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地、近乎温柔地抚上白九思满是血泪的脸颊。冰冷的指尖一点点拂去他眼角滚烫的泪珠和粘稠的血污,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冷的专注。
混沌的虚空里,只剩下他破碎压抑的呜咽和她冰冷指尖的触感。
白九思,花如月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冷得让周围的混沌都仿佛要冻结。她微微俯身,凑近他因痛苦和哭泣而微微张开的唇,近得能感受到他灼热而绝望的气息拂过自己的唇角。她凝视着他彻底崩溃的眼眸,唇角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勾出一个绝美、却毫无温度、只余下无尽寒意的弧度。
那笑容,如同地狱深处绽放的冰花。
我们,她的声音轻柔地落在他耳边,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深入骨髓的残忍,还有千万年呢。
她冰凉的指尖,带着他温热血泪的湿意,轻轻拂过他颤抖的、失去血色的唇瓣。
我们有的是时间互相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