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上,我与高中校花重逢,得知她和我一样丧偶多年,于是相谈甚欢,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分别时,我邀请她三天后来听我办的预防青少年犯罪讲座,她欣然答应。
第二天,听说她考班级第一的儿子出了意外,死于车祸。
我以为她不会再来听我的讲座了,可当天,她却捧着骨灰盒,坐在了第一排。
01
我答应我儿子小鑫,家长会结束以后,我开车回家,喊他下楼。
我会带他去商场,补上他的
17
岁生日礼物。
小鑫的生日在
4
月初,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
5
月中旬。
你咋不跟我说呢我问。
你不忙嘛,小鑫回答得漫不经心。
小鑫是个内向的孩子,但很懂事,知道我当刑警每天脚打后脑勺地忙,所以很小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我
5
月中旬之所以能想起来他过生日的事情,是因为犯了痔疮,需要动手术,工作上的事儿暂时在我的脑袋里停掉了,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儿子应该已经有
17
岁了。
接上小鑫,我开车拐上大道。能看得出来,去买礼物,他还是高兴的,我有些亡羊补牢的欣慰。
你这次考得很好,我对他说,你可以多挑一个,或者挑个贵的。
小鑫点点头：你别后悔。
听起来,他好像想狠狠宰我一顿。
我说起考试成绩,也是为了借题发挥。
到了商场,趁着他挑礼物的时候,我一直在问他班里的另一个同学。
徐盟是你班第一吧
徐盟跟你关系好不好
一直都是徐盟他妈来给他开家长会吗
徐盟……
爸,就这个了,他打断我的话,晃了晃手里的耳机,结账去吧。
我一看价格,1784
块,先是觉得有些肉疼,又觉得一言既出,该买。
我付了款。
谢谢爸,小鑫把耳机挂在脖子上,似乎心满意足,走,回家。
我们来到地下车库,上车的时候我问小鑫：喜欢吧
小鑫想了想说：我还是喜欢你在我
6
岁生日的时候送我的那个东西,你说祝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一直记得。
那是你唯一一次正日子送我生日礼物,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02
小鑫的问题,我一时想不到答案,后来也就不想了。
回到家以后,我只顾着给徐茉发消息,却也不见她回。
想起下午的相谈甚欢,我陷入深深的疑惑。
女人的心,真是这样阴晴不定
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都是下午的场景。
家长会上,每个家长都坐在自己家孩子的位置上。
作为班级第一学生徐盟的家长,徐茉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而我正好坐在她身后,看她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熟悉,就问了一嘴,果真是她。
家长会后,我们去操场单独待了一会儿,聊了聊过往人生。
她十年前就丧偶了,一个人拉扯孩子,很不容易。
收入也不稳定,总会面临换工作的问题。
听到我说我是警察的时候,她眼前一亮。
警察好啊,徐茉似乎替我高兴,铁饭碗,稳定,工资也高。
临近分别时,我对她说：三天后我有个讲座,讲预防青少年犯罪的,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来捧个场。
好,徐茉答应我,我一定去。
现在她却不回了。
她多半是不想以后与我来往,也不好意思当面回绝我。
想开以后,我放下了手机。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手机看了看,发现徐茉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这才知道,她儿子徐盟,昨天傍晚出了车祸,死了。
03
我本应该不请自去,看望一下痛失爱子的徐茉。
但单位临时有事,我加班到很晚,第二天又要开讲座,也就没顾上去,连个电话都没打。
讲座当天,我早早去了会场,准备
PPT,调试麦克风。
陆续有些人来了,我看见徐茉也在其中。
她穿一身黑,戴着墨镜,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布兜子,从外面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四四方方的轮廓。
她找了个第一排的位置坐下,离我不远。手里的东西被她咚的一声搁在桌子上。
我明白了,那是个骨灰盒。
我看向她,虽然隔着墨镜,但我知道她也在看我。
我不明白她来的用意,也暂时没时间找她单聊,于是打算等讲座结束后再去找她。
会场差不多坐满后,讲座随即开始。
来听讲座的大多是学生家长和学校老师,我讲了十几个我亲身经历的涉及青少年犯罪的案件,深入分析青少年犯罪的成因和预防,并分享了一些跟孩子、学生沟通,给予他们正确引导的方法。
我讲述的部分占了一个半小时,我又答疑了二十分钟,讲座就结束了。
其他人陆续离场,徐茉却坐着,始终没动。
她在等我。
我把电脑收拾好,走向她,问：你找我
对,徐茉摘下眼镜,挂在领口。
她的眼睛哭肿了,红红的,令我不忍直视。
我说：对面有个咖啡厅,咱们去那儿聊。
去我家,她说,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看她的样子,还是答应了。
04
我开车到徐茉家楼下,又跟她一起上了楼。
她仍拎着那个黑色的布兜子。
我说：重不重我帮你
不用,徐茉一边爬楼梯,一边说,这是我儿子。
我咽了口口水,你怎么一直带着
我不想让他离我太远,徐茉说,到了。
我们站在一扇门前,徐茉用钥匙开门,带着我进了屋。
这是个两室一厅。客厅里的电视开着。
看什么我问。
徐茉拿起遥控器,找到信号源,选择U
盘,点击进去。
随后,她播放了一个视频。
那是一段不堪入目的画面,昏暗的房间里,一对男女,身体交织。
我不解地看向徐茉,不明白为什么她大老远把我叫到家里来,却给我放小电影看。
你没见过我儿子吧徐茉直直地看着电视屏幕,视频里的就是他。
我心里一紧,这才又看向电视。
看得出来,那男的的确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女的虽然没露脸,但从身材来看,估摸着怎么也得三十多岁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徐茉说：那天,开完家长会回到家,可能我脚步声轻了一些,他不知道我回来了,结果就被我发现他正在看这些东西。
我当时也以为只是他从网上下载的,就骂他不学好,还……打了他两下。
没想到,他气急了,一跺脚,就跑出去了。我追出去,眼看着他被一辆大货车卷在了车轮子底下。
后来,我回来仔细看这些东西,才发现不对劲。
徐茉说完,泣不成声。
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我轻轻拍了拍徐茉的后背,问：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你不是警察吗徐茉抬起头看向我,帮我找到这个女人,把她抓起来,给她判刑。
我愣了一下说：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徐茉重新坐直身子。
你觉得,我应该以什么理由抓她呢我说,从视频来看,你儿子应该是自愿的,而且看样子,应该已经超过
14
岁……
徐茉愣愣地看向我,半晌又说：那你帮我找到她就行,我要当面问问她,看看她如何解释。
抱歉……我说,我是警察,不是私人侦探,不能帮你这个忙。
徐茉听了,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另外,我问,这女的也没露脸,你怎么找
你看,徐茉又指向电视屏幕,她背后有个胎记。
徐茉……
好了,徐茉按下遥控器上的返回键,退出视频,至少你帮我排除了一条找人的错误路径。谢谢你。
我为难地起身：我真的很想帮你,但是……
没事,徐茉坚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我可以自己去找。
05
徐茉所谓的自己去找的方法,就是辞掉了原来的工作,改去女澡堂搓澡。
大概有两个礼拜的时间,她都没再跟我联系。
我的工作也忙了起来,队里接了一些清网的案子,占了我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
小鑫也投入到了忙碌的假期补课当中。
他对自己的学习情况很了解,从不用我操心,补课的老师很多都是自己联系的,我只需要负责掏钱。
跟补课的钱比起来,买个耳机的钱,只是九牛一毛。
钱掏了,我也心安了,感觉尽了义务,就又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
八月初的一个深夜,我刚准备睡觉,就看见徐茉给我发来消息。
我好像找到了。
这几个字,仿佛敲在我的心上。
我忙问：是谁
高老师。
高老师
这三个字,陌生了几秒,又很快熟悉起来。
班主任高老师
对。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开家长会的下午,那也是我第一次见高老师。
她仪态端庄,温文尔雅,讲起话来头头是道,能把每一名学生的问题都分析得很到位,给人感觉是一位非常负责任的班主任。
不为人知的背后,她真会是这样的人吗
你能确定吗我问。
徐茉说：她已经承认了。
06
徐茉说,半个月的时间里,她换第三家洗浴给人搓澡,终于找到了那个背上有跟视频里一模一样的胎记的女人。
高靖婧——高二九班的班主任。
或许是对徐茉没什么印象,高靖婧没有认出她。
徐茉也没有当场问高靖婧。
搓完高靖婧,徐茉就请假下班了。待高靖婧离开洗浴中心后,徐茉一路尾随,到了高靖婧家楼下。
她比对了一下视频中窗外的建筑和高靖婧家周边的环境,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随后,她打电话,约高靖婧出来,高靖婧问是什么事,听到徐茉的回答后,高靖婧答应了。
我们约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厅,徐茉说。
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我问。
去学校纪委、去教育局举报她,让她身败名裂,下岗滚蛋,徐茉说,但在此之前,我还得挖出另一个人。
我疑惑,问：怎么还有另一个人
徐茉说：视频一共有十三个,其中十二个有胎记,还有一个没有。
我大吃一惊：竟然还有一个人
是的,徐茉说,从高靖婧的语气中,我听出,她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我答应她,她要是告诉我另一个人是谁,我就不告发她。
我想了想说：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你让她身败名裂无异于要她的命。
那怎么办
我说：我陪你去。但我会坐在远处,暗中观察。
好,徐茉说,谢谢你。
07
当天。
队里刚好有了些空闲,我就请了个假,跟徐茉汇合,提前来到咖啡厅。
我坐在距离徐茉等人那桌三米开外的一桌,用笔记本电脑作为掩护。
过了一会儿,高靖婧果然来了。
她戴了墨镜,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高靖婧坐在了徐茉对面,她们小声密谈,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高靖婧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桌面上。
徐茉随手把信封扒了到地上,高靖婧狼狈地把信封捡了起来。
她们又说了两句,高靖婧起身走了。
见高靖婧走远,我收起电脑,走过去,坐到徐茉面前。
怎么说
她不肯说出另一个人是谁,徐茉说,还想花十万块钱封我的口。
我说：她可能知道,你根本不会放过她。
徐茉点点头道：我让她再好好考虑考虑,我给她三天时间。
我嗯了一声,这时候,忽然听见咖啡厅外面有人喊：杀人了！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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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我跑出去一看,高靖婧倒在巷子里,身中数刀,已经奄奄一息。
我赶紧打了
120,又马上报警,并叫了围观的几个人,跟我一起保护现场。
警车和救护车几乎同时赶到,急救人员现场确认人已经死了,警方随即展开调查。
同事老金看见我,一愣,问我：你报的警
随即,他看了看我身后,那里站着徐茉。
啊,我说,会个朋友。
我的私事老金没有多过问,我回身对徐茉说：这回你得把情况跟警察说了,你跟踪和约见过她,现在她死了,你属于重大相关。
好,徐茉看着地上蒙上白布的尸体,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回到市局后,我跟徐茉分开说明情况。
通过调取咖啡厅监控和巷子出入口监控,结合我的证词,徐茉很快被排除了杀人的嫌疑。
我和徐茉在停车场汇合。
他们跟你说是怎么回事了吗徐茉问我,会不会是另一个人动的手
我摇摇头,说：现在还不知道,我去打听打听,你先回去。
徐茉看着我说：那我等你电话。
目送徐茉离开后,我折回楼里,正碰上老金出来。
老金,我叫住他,谁杀了高靖婧
老金站住,沉默地看着我,半晌才说：一个高中男生。
我的心里缓缓画出一个问号。
是这个女老师隔壁班的学生,老金说,已经抓到了。
我来审。我说。
不行,老金点起一根烟,领导知道了你跟这件事儿的关系,让你回避。
行,我点点头,这事儿跟徐茉的儿子有关,事情查清楚后,至少应该给人家一个交代。
嗯,老金望着远方,一辆警车缓缓驶入他的视线。
09
通过我的打听,我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
犯罪嫌疑人名叫周晓擎,17
岁,其他情况跟老金说的一致。
审讯中,他一言不发。
警察告诉他,监控录像、凶器、现场痕迹、他衣服上的血迹加起来就够定他的罪,他只有主动交代,才能换取宽大处理。
周晓擎终于开口。
据他所说,他是半年前,经其他同学介绍,去高靖婧那儿补的课。
高靖婧对他很好,讲课很细致,还给他准备水果和零食。
周晓擎觉得心里很暖。
他是留守儿童,从小跟爷爷在一起生活。
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平时只是寄些钱回来。
要是听说周晓擎哪次考试考得不好,就会打电话过来,把周晓擎骂得狗血淋头。
高靖婧对周晓擎的好,让他觉得超越了父母。
他对高靖婧充满了信任和感激,甚至想把心都掏给她。
时间一长,高靖婧显露出她的另一面。
房间里,女老师和男学生,渐渐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从一开始暧昧的肢体接触,一步一步走向了禁忌的畸恋。
周晓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直到半个月前,他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说：高老师的小男友可不止你一个。
周晓擎难以置信。
但他没有直接去问高靖婧,而是选择跟踪她。
有一天,他在高靖婧家楼下蹲守,发现有个男学生进了单元门,他就悄悄跟了上去。
男学生果然进了高靖婧的家门。
周晓擎站在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结果真就被他听见了那样的声音。
周晓擎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从那天开始,他就决定杀了高靖婧。
实施行动的那天,正好就被我和徐茉赶上了。
那信的来源呢我问老金,查到了吗
没有,老金说,信是用从书上剪下的字拼贴在一起形成的。我们查了好几天,也没有任何线索。
我点点头。
老金递烟给我：你劝劝那家长,人都死了,放下吧。
我接过烟,内心复杂。
10
不对！不对啊！
听完我的转述,徐茉几乎发狂。
你冷静一点,我安慰她说,事到如今,你已经尽力了。
徐茉摇头道：不,你们把事情想简单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
一定是另一个人指使这个孩子,杀了高靖婧,达到灭口的目的。
我微微皱眉,试着理解她的思路。
你是说,我说,另一个人害怕高靖婧把自己供出去,所以……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
在我看来就是不可能,周晓擎我见过,他给我的感觉是,他没说谎。
但我该怎么跟徐茉说。
这个人太恶毒了,竟然还能操控一个孩子替自己去杀人。徐茉愤怒地看着我,这样的人,你们要是不去绳之以法,还配当警察吗
徐茉！我按住她的肩膀,我知道,失去儿子,你很痛心！但是你现在除了面对现实,没别的办法！
我的声量似乎压住了徐茉。
她的身子软下去,我顺势扶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她又开始哭,哭了一阵后,低声诉说起来。
怪不得别人,都怪我,是我对小盟关心不够,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她看向我,但凡我对孩子上点儿心,这事儿我早就发现了。但凡我能不那么粗暴地对待他,他也不会……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天,从她家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走的时候她把我送到门口,擦着眼泪说：辛苦你了。
别找了。我对她说。
嗯,不找了。她目送我离开,关上门。
从那以后,我们又有很久没联系。
工作的忙碌再次冲淡了我生活中的小插曲,我曾想过的与徐茉再续前缘的事儿,也算是无疾而终。
没想到,又过了快一个月,我们又见面了。
只是这一次,不是在家长会上,不是在操场上,不是在她家,也不是在咖啡厅,而是在审讯室里。
11
我离开后,徐茉在家待了两天,又去洗浴中心搓澡去了。
她丝毫没有放下,内心的恨与日俱增。
那些日子里,她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反复看那个单独的视频。
她想通过强化记忆,记住那个女人的身材,然后从茫茫人海中把那个人找出来。
她还分析,既然高靖婧是当老师的,另一个人大概率也是。
另一个人手里肯定有高靖婧什么把柄,或者两个人干脆就是共犯,不然高靖婧不会那么维护另外一个人。
那十万块钱,备不住就是高靖婧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凑的。
顺着这个方向,徐茉在给人搓澡的时候,会特意问问对方的职业。
如果是当老师的,就再问问是哪个学校的。
如果是徐盟他们学校的老师,那就再问问认不认识徐盟。
8
月
31
日那天,徐茉等到了那个人。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啊,我是教英语的。
当老师的啊,当老师好啊,哪个学校的
十中。
这么巧,我儿子也是十中的,他叫徐盟,你认识吗
……不认识。
回答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对方迟疑了。
徐茉给她搓着后背,身材越看越像。
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那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面目柔和,很清秀。
会是她吗
徐茉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已经没意义了。
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唯有罪恶的鲜血能将其浇灭。
完事儿。
那人起身,去冲水。徐茉尾随过去,趁其不备,用毛巾从背后勒住了那人的脖子。
警车来的时候,徐茉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大堂里等着了。
她的脸上带着笑,但眼中无光。
失去挚爱的儿子,又大仇得报,她卸下了生命中全部的枷锁,做好了随时赴死的打算。
审讯室里,我们相对而坐。
被害人名叫邱敏,曾是你儿子徐盟的英语老师,你儿子也确实去她家补过课。
听了我的话,徐茉苍老地点点头,问我：视频里的是她吗
是的。
嗯,徐茉咯咯笑了两声,然后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我没犹豫。
杀了她,你觉得,你儿子的仇就报了,对吧我问。
对啊,徐茉说,这就是我想要的,也是我唯一能为我儿子做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把压在胸口的气呼出去,对徐茉说：可是,我必须告诉你,你完全搞错了。
12
事情的真相,我是从邱敏的男友口中得知的。
婚期将近,本来他们约好,等邱敏一放假就去拍婚纱照的。
结果邱敏却在期末考试前失联了。
男友千方百计地找到了邱敏,发现她准备好了上吊绳,正准备自我了断。
男友救下邱敏,问邱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邱敏一开始不说,后来逐渐精神崩溃,便将她和高靖婧之间的秘密和盘托出。
邱敏一毕业就在十中工作了,高靖婧是在邱敏上班几年后才从私立高中招聘过来的。
两个人一直搭班,总有接触。
高靖婧比邱敏大五岁,但由于私立高中的履历到了公立高中就没用了,工作了七八年的高靖婧的等级跟初出茅庐的邱敏一样,评级的排序甚至在邱敏之后。
高靖婧内心当然不平衡,久而久之变成了怀恨在心,但没表现出来,反而对邱敏照顾有加。
心思单纯的邱敏没拿高靖婧当坏人。
后来,高靖婧给邱敏介绍了个补课的学生,就是徐盟。
邱敏看是高靖婧介绍的,肯定靠谱,就收下了。
徐盟这个孩子学习不错,又懂礼貌,邱敏教过他,对他印象不错。
她把徐盟带回家补课,没有设防。
第三次课的时候,邱敏中途去上了个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又喝了一口桌子上的水,随后就开始感觉晕晕乎乎的。
再清醒时,她和徐盟已经在床上了。
邱敏质问徐盟对自己做了什么,徐盟说：老师,是你主动的,我一时害怕,就没敢反抗。
邱敏无法接受,赶走了徐盟。
事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己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情来,一定是徐盟在她的水里动了手脚。
她想报警,但根本没那个勇气。
一周后,高靖婧忽然找到她,对她说：今年的评级,你别参加了。
面对对方如此直白且无耻的要求,邱敏反问了一句：凭什么
高靖婧随即给邱敏看了一段视频。
邱敏冻在原地。
是你指使他这么干的她绝望地问高靖婧。
是啊,高靖婧说,你只要听我的,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我要报警,邱敏说,你们都得坐牢。
是吗确实,高靖婧说,那你也别想结婚了,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事,就算警察说你是受害者,你也会黄谣满天飞……
邱敏彻底绝望。
好,我不参评,都给你,邱敏转身离开,还有什么你想要的,都拿走吧……
男友知道这件事后,也是愤怒到了极点,说要报警。
邱敏劝他别报警,她说,陪我出去走走吧,我想忘了这一切。
男友遂陪邱敏出去游山玩水,一整个假期过去,邱敏好多了,能够有勇气继续生活下去了。
男友怕邱敏再受刺激,就没再提报警的事。
他是爱邱敏的,他愿意陪邱敏一起忘了这件事,二人再次约好,开学后一周去拍婚纱照。
而开学的前一天,邱敏去洗浴中心洗澡,死在了里面。
听完我的讲述,徐茉崩溃大哭起来。
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她的哭声充斥着整个审讯室。
你冷静,我对她说,给她递上纸巾。
徐茉忽然抓住我的手,含泪看着我,绝望地对我说：我有罪！我有罪！求求你,枪毙我！
13
最终,徐茉被判死缓。
警方在高靖婧家里找到了从境外网站上购买的针孔摄像头和迷药的药盒,案件真相终于大白。
由于本案涉及多名男高中生,为防止他们往后的人生受到影响,警方对部分案件信息进行了保密。
一切尘埃落定。
第二年高考结束后,听说徐茉死在了监狱里。
我把这个案子,隐去当事人姓名,加到了我的
PPT
里,在新的一次讲座中,向到场的观众进行了分享。
希望各位家长,能够多关心自己的孩子,给孩子树立正确的是非观,助力孩子健康成长。
台下一片掌声,我扫了一眼,没再见到徐茉,心下苍凉。
又过了一阵子,高考放榜,小鑫考上了一所
985
大学。
徐盟死后,小鑫进步神速,过关斩将,逐渐坐上了徐盟的位置。
他的高考成绩,果然也不负众望。
我一高兴,钱包大开,手机,买,笔记本电脑,买,耐克鞋,买……
也算是补上同样被我忙工作忙忘了的他的
18
岁生日礼物。
一切都买好,小鑫也该离家了。
单位事儿多,我没法送他去学校,只能送他去高铁站。
临别前,我拥抱他,有些不舍。
这些年,我又当爹,又当妈,也是不易。好在小鑫懂事,让我少操了不少心。
我走了,爸。
说完,小鑫检了票,过了闸机。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他：小鑫,你说爸唯一一次按时送你的那个礼物,是什么来着
小鑫走远了,没听见,自然也就没回答我。
我有些落寞,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回了家。
进了家门,我走过客厅,往小鑫的房间望了望,发现他的书桌上放着一样东西。
一本字典。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就是我在小鑫
6
岁生日当天送他的礼物。
我说,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么多年,没想到,他还留着。
带着对儿子的想念,我坐在他日夜奋战的书桌前,翻开了那本旧旧的字典。
随即,我的心往下一沉。
有一些纸页上的文字竟然被剪掉了。
不知为何,我联想起杀害高靖婧的那个男学生提到的自己收到的那封信。
我还能大致记得信上的内容,高老师的小男友不止你一个什么的。
我赶紧去找那些字,结果一个都没找到。
我感觉身下的椅子空了,身体开始下坠。
下坠中,我看见了徐茉。
我这才明白,小鑫跟那个高靖婧也有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我根本不敢想。
这么多年,我开了好几次讲座,告诉其他家长如何预防青少年犯罪,教他们如何跟自己的孩子相处,却从没注意到自己家孩子的异常,没有真正走进过他的内心。
我不过是另一个徐茉,一个更可悲的徐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