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救命——咕噜噜——
尖利得几乎撕裂空气的呼救,紧接着是被水疯狂灌入喉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猛地刺破了午后花园里令人昏昏欲睡的宁静。巨大的、泛着粼粼冷光的游泳池中心,一个穿着昂贵真丝睡袍的女人正在疯狂挣扎。昂贵的睡袍吸饱了水,变成沉重的、深蓝色的裹尸布,缠住她的手脚,将她更用力地往下拖拽。水花绝望地拍打着池壁,溅起一片冰冷的碎光。
温雅正蹲在泳池边,修剪一盆名贵的、枝叶舒展的鹤望兰。那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让她浑身一激灵,手里的金边剪刀哐当一声砸在光滑的意大利黑金沙岩地砖上。她猛地抬头,瞳孔瞬间收缩。
是女主人沈曼殊!
温雅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甚至来不及甩掉脚上那双廉价的塑料拖鞋,整个人像一枚被投石机射出的石子,噗通一声砸进了冰冷刺骨的水里。池水瞬间淹没头顶,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胸口发闷。她奋力蹬水,朝着那片仍在剧烈翻腾的水花拼命游过去。
水下的世界冰冷而浑浊。昂贵的池底灯散发出幽蓝的光晕,扭曲晃动。温雅的手在水中乱抓,指尖猛地触到一团湿滑冰冷的丝绸。她死死攥住,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拽。
咳!咳咳咳——
沈曼殊被温雅半拖半抱着顶出水面,脸色惨白如纸,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脖子上,狼狈不堪。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溺水后的痛苦呜咽,身体在温雅怀里筛糠般抖个不停。昂贵的真丝睡袍此刻成了冰冷的累赘,紧紧吸附在她身上。
温雅一边吃力地拖着沈曼殊往池边挪,一边喘着粗气大喊:来人!快来人啊!夫人落水了!
她的声音因为惊惧和用力而变了调。
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管家老钟带着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佣人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几乎虚脱的沈曼殊从温雅怀里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抬到池边的白色躺椅上。家庭医生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紧随其后。
温雅自己则狼狈地撑着光滑的池壁爬上来。冰冷的水珠顺着她廉价T恤和工装裤的布料不断往下淌,在脚下迅速积成一小滩水洼。廉价塑料拖鞋只剩一只,另一只不知沉到了池底的哪个角落。她顾不上这些,只觉得浑身发冷,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撞得肋骨生疼。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指尖在抹过自己颈后时,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在水下混乱中,触碰到沈曼殊颈后皮肤的奇异感觉。那感觉……温雅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坚硬、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质感,瞬间烙印在她的指腹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深处都跟着一悸。
她不敢看,也不敢细想,只能用力甩了甩湿透的头发,试图把那个触感和随之而来的、更加汹涌的寒意一起甩掉。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躺椅上那个虚弱的身影。
沈曼殊裹着厚厚的羊毛毯,还在微微颤抖。家庭医生正用听诊器仔细检查她的心肺,管家老钟半跪在旁边,低声而急促地询问着什么。一片混乱中,沈曼殊微微侧过头,一缕湿发滑落,露出了她纤细苍白的脖颈。就在颈后,那被湿发半掩的地方,温雅的目光猛地定住了——
那里,静静地伏着一只凤凰。
不是纹身,而是由翡翠雕琢而成。那翡翠是极致的浓绿,绿得仿佛蕴藏了整个森林最深处的生机,又像是凝固的深潭之水,在午后阳光下折射出惊心动魄的、幽邃而温润的光泽。凤凰的形态被雕琢得栩栩如生,每一片羽毛的纹理都清晰可见,翅膀微微收拢,姿态既优雅又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尊贵。它用细小的、闪耀着碎金光芒的铂金爪子紧紧扣在一条同样纤细精致的铂金链子上,低调地环在沈曼殊的颈间。
刚才水下那冰冷坚硬、沉甸甸的触感……就是它!
温雅像是被那抹惊心动魄的绿光摄住了魂魄,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她死死地盯着那只翡翠凤凰,眼睛一眨不眨。周围所有的声音——沈曼殊虚弱的咳嗽声、医生沉稳的指令、管家焦急的询问——都瞬间离她远去,被一种巨大而空洞的嗡鸣声取代。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只凤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那是什么翡翠玉值多少钱十万一百万……不,可能远远不止!一个念头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过她的脑海:刚才在水下,只要她的手指稍稍偏一点,用力一扯……是不是就能……这个念头刚一冒头,温雅就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激得她猛地打了个哆嗦,脸色比刚从水里捞出来时更加惨白。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温雅管家老钟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次多亏你了。反应很快。
温雅像是被从梦魇中惊醒,倏地抬起头,脸上瞬间挤出一个混合着惶恐、谦卑和一丝后怕的僵硬笑容,嘴唇还在微微哆嗦:没……没什么,应该的,钟叔。吓死我了,夫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搓着冰冷的手,指腹上那残留的、属于顶级翡翠的冰冷坚硬触感,却像烙印一样灼烧着她,怎么也搓不掉。
---
奢华,如同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温雅的每一个毛孔。
沈曼殊落水后的第二天,管家老钟就把温雅叫到了那间铺着厚厚波斯地毯、弥漫着沉静檀木香气的小书房。温雅,老钟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带着一种公式化的赞许,夫人这次能脱险,你功不可没。夫人和先生的意思,以后夫人的日常起居和贴身衣物整理,就由你专门负责。你的房间,也搬到二楼东面的客房去。
温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猛地松开,狂跳起来。她竭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努力做出受宠若惊又诚惶诚恐的样子,手指却下意识地绞紧了洗得发白的衣角:这……钟叔,我……我怕做不好……
用心就好。老钟摆摆手,目光在她廉价朴素的衣着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夫人身体受了惊吓,情绪也不大稳定,需要更细致的照料。去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推开那间客房厚重的雕花木门,温雅感觉自己像是踏入了一个只在电影里见过的、流光溢彩的梦境。巨大的落地窗垂着厚重的丝绒窗帘,阳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光斑。空气里飘散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级织物和昂贵香氛混合的淡雅气息。房间中央是一张铺着雪白埃及棉床单的大床,床头柜上摆放着水晶台灯,晶莹剔透。独立的卫浴间里,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巨大的按摩浴缸泛着诱人的白色光泽。
温雅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每一步都轻得像踩在云端,生怕惊醒了这个不真实的梦。她的指尖拂过丝滑的床罩,那触感冰润柔滑,与她家里粗糙的棉布床单有着天壤之别。她走到巨大的衣橱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柜门。
瞬间,她被一片璀璨的光芒晃花了眼。
里面挂着的并非沈曼殊的衣物,而是为她准备的工作服。但即便是工作服,也足以让温雅窒息。丝质衬衫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剪裁精良的羊绒开触手温软,还有几件式样简洁却质感非凡的连衣裙。旁边的小抽屉里,是成套的崭新内衣,蕾丝精致,布料柔软得不可思议。更里面,还有几双小巧的、皮质柔软的低跟皮鞋。
温雅颤抖着拿起一件丝质衬衫,冰凉的触感熨帖着她的掌心。她环顾这间华丽得过分的佣人房,再看看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硬、袖口都有些脱线的旧T恤,一种尖锐的、混杂着狂喜和强烈酸楚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她抱着那件丝滑的衬衫,慢慢滑坐在地毯上,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吞没了她的重量。她把脸深深埋进那冰凉的丝绸里,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抖动,起初是无声的啜泣,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昂贵的布料。
为什么凭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在贫瘠的心田里疯狂滋长。沈曼殊拥有的这一切,这触手可及的、令人眩晕的奢华,像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她过去二十多年清贫而黯淡的人生。每一次呼吸着这房间里昂贵的空气,每一次触摸到那些丝滑柔软的织物,都像是在提醒她,她曾经的生活是多么廉价而卑微。
几天后,温雅被唤去主卧整理沈曼殊的首饰。沈曼殊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脸色依旧苍白,精神恹恹的,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眼神有些空茫地望着窗外。
把那个珐琅首饰盒拿过来。沈曼殊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温雅应声,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镶嵌着繁复彩色珐琅的盒子捧到她面前。沈曼殊打开盒盖,里面瞬间折射出令人心旌摇曳的光芒。各色宝石、钻石、珍珠,在丝绒衬垫上静静躺着,每一件都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沈曼殊的手指漫无目的地拨弄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温雅的目光,却像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钉在沈曼殊随意放在梳妆台上的一个小瓶子上。那是一个磨砂玻璃药瓶,标签上印着几个清晰的英文字母和一个她曾在网上查过的药物名称——一种用于治疗重度抑郁症的强效药物。
沈曼殊有抑郁症温雅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念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隐秘的涟漪。她看着沈曼殊苍白忧郁的侧脸,看着这满室流光溢彩却驱不散主人眉宇间阴霾的奢华,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阴暗快意的念头悄然滋生。原来拥有这一切的人,也并不快乐。
沈曼殊最终挑出一条简单的珍珠项链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似乎依旧不满意,又意兴阑珊地摘下,随手丢回盒子里。收起来吧。她挥挥手,显得更加疲惫了。
温雅恭敬地合上首饰盒,指尖在冰凉的珐琅表面划过。当她抱着盒子转身离开主卧,轻轻带上那扇沉重的房门后,她并没有立刻下楼。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急促地喘息了几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昂贵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温雅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锁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药瓶上的标签,沈曼殊苍白倦怠的脸,还有那只在水下触手冰凉、价值连城的翡翠凤凰……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最终汇聚成一个模糊却极具诱惑力的轮廓。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绽放的毒蕈,带着湿滑冰冷的气息,缠绕上她的心尖。
---
夫人,您的参汤。温雅的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柔,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带着几分关切的微笑。她双手稳稳地托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炖盅,袅袅热气从盖子边缘逸散出来,带着浓郁的药香和参味。
沈曼殊正坐在光线明亮的琴房里,对着那架光洁如镜的斯坦威三角钢琴,微微蹙着眉,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似乎在酝酿着情绪。下个月市里有一场重要的慈善钢琴演奏会,她是受邀的压轴嘉宾。听到温雅的声音,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视线依旧停留在黑白琴键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温雅端着炖盅,一步一步走近。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手心微微沁出薄汗。地毯厚实柔软,她的脚步无声无息。就在距离沈曼殊仅一步之遥时,温雅脚下仿佛被那奢华的地毯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个趔趄!
啊!短促的惊呼声响起。
温雅手中的炖盅脱手飞出,滚烫的、琥珀色的参汤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尽数泼洒在沈曼殊搁在琴键边缘的右手上!
嘶——啊!沈曼殊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整个人触电般从琴凳上弹了起来。她白皙的手背瞬间变得通红一片,紧接着,几个刺目的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剧痛让她脸色煞白,身体剧烈地颤抖,左手死死攥住被烫伤的右手腕,痛得弯下了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夫人!夫人!天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温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毯上,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惶失措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自责。她颤抖着手想去碰沈曼殊的手,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我该死!我该死!我脚下滑了一下……我这就去叫医生!我去拿冰!
她连滚爬爬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背影狼狈不堪。
沈曼殊痛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喘息,看着自己瞬间被毁掉的手,眼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下个月的演奏会……全完了!巨大的失落和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连日来积压的抑郁情绪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地漫上心头。她颓然地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手背灼烧般的剧痛,让她浑身发冷。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在佣人房里传开。
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温雅,把滚烫的参汤泼夫人手上了!啧啧,那手烫得……听说好几个大水泡,惨不忍睹!
真的假的这也太不小心了!
不小心我看未必!一个在陆家干了多年的老厨娘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们没发现,自从她救了夫人,夫人就越来越不对劲整天没精神,那药吃得跟吃饭似的……
你是说……
嘘!我可什么都没说!反正啊,有些人,心比天高,命……厨娘撇撇嘴,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窃窃私语在阴暗的佣人房角落滋生、发酵。温雅成了风暴的中心。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走路时总是低着头,脸上带着一种仿佛受尽委屈却又倔强隐忍的神情。她不再刻意去接近沈曼殊,只是沉默地完成自己的分内工作,眼神偶尔瞟向主卧紧闭的房门时,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像是愧疚,又像是……等待。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出现在男主人陆震霆视线所及之处。在他深夜疲惫归来时,她会恰好端着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出现在玄关,灯光下,她低垂的眉眼显得格外温顺柔和。在他烦躁地扯开领带时,她会刚好整理完书房,动作轻巧无声,像一缕无害的风。她甚至偷偷模仿了沈曼殊常用的那款香水——冷冽中带着一丝花果甜香的后调,在陆震霆经过时,若有似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陆震霆起初并未在意这个安静的新保姆。但妻子越来越严重的抑郁,手伤导致的演奏会取消,以及随之而来的更深的情绪低谷,都让他感到心力交瘁。当那股熟悉的、属于妻子的香水味,却从一个年轻温顺、眼神总是带着怯生生关切的女佣身上飘来时,疲惫烦躁的他,心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那是一种在沉重压抑中,突然嗅到一丝熟悉慰藉的恍惚感。
陆家别墅的气氛,因女主人的意外受伤而蒙上了一层更加沉重的阴霾。而在这片阴霾之下,温雅的心,却像蛰伏在黑暗中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沿着冰冷的墙壁向上攀爬,寻找着任何一丝可以钻入阳光的缝隙。
---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璀璨的光芒在无数香槟杯、女士的珠宝和男士的袖扣上跳跃、折射。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槟的气味、雪茄的醇厚以及高级香水的芬芳。音乐舒缓流淌,衣香鬓影,笑语喧哗。今天是陆氏集团成立十五周年的庆典,也是陆震霆和沈曼殊的结婚纪念日。整个城市的名流几乎都汇聚于此。
温雅穿着佣人统一的黑色制服裙,安静得像一抹影子,在衣香鬓影的宾客边缘无声穿梭。她手里托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摆放着几杯剔透的香槟。她的目光却像精准的探针,穿过晃动的人影,牢牢锁定在宴会厅中央那个耀眼的身影上——陆震霆。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正端着酒杯与几位重要的商业伙伴谈笑风生,眉宇间是成功男人特有的自信和掌控力。然而,温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的一丝疲惫和……心不在焉。他的目光,总会下意识地飘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沈曼殊没有出现。她的手伤未愈,更因为突如其来的打击,抑郁症急剧加重,今天一整天都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连家庭医生和心理医生都被拒之门外。这个本该属于他们夫妻的纪念庆典,成了陆震霆一个人的独角戏。
温雅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她托着托盘,步伐轻巧地绕开几位谈兴正浓的贵妇,走向角落的吧台。那里,陆震霆刚刚结束一轮应酬,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背对着喧嚣的人群。他松了松领结,拿起侍者刚倒满的一杯威士忌,仰头就灌下去大半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晃动,映出他眉宇间深刻的倦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
时机到了。
温雅深吸一口气,将托盘放在一旁,端起一杯清水,走了过去。她的脚步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不引人注目的温顺。
先生,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您……喝得太急了。喝点水润润喉吧
她将水杯轻轻放在陆震霆手边的吧台上。
陆震霆闻声侧过头。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他深邃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有些涣散,显然已经喝了不少。他盯着温雅看了几秒,似乎在辨认眼前这个穿着佣人制服、眼神温顺关切的年轻女人是谁。温雅恰到好处地微微低下头,几缕柔软的发丝垂落颊边,颈间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冷冽中带着甜香的熟悉气息——那是沈曼殊最常用的香水味。
陆震霆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疲惫、酒精、对妻子病情的担忧、纪念日独处的失落……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被这熟悉的香气一勾,瞬间翻涌上来。他烦躁地又灌了一口酒,声音沙哑低沉:……夫人那边……
夫人……还是不肯开门,医生也进不去。温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的哽咽,恰到好处地回应了他的关切,先生您别太担心了,夫人……夫人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目光里充满了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担忧和心疼,盈盈地望着陆震霆。
那眼神,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信任。陆震霆怔怔地看着她,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而模糊。眼前这张年轻温顺的脸庞,这熟悉得令人心碎的香气,还有这双仿佛只装着他、只为他担忧的眼睛……在这一刻,与病痛中妻子忧郁憔悴的模样奇异地重叠、又分离。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和强烈的、渴望被慰藉的冲动猛地攫住了他。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温雅纤细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酒后的失控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温雅像是受惊的小鹿,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挣脱,只是睁大了眼睛,里面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怯生生地看着他,像一朵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娇弱小花。
先生……您……
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颤抖。
陆震霆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带着浓重酒意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宴会厅的喧嚣仿佛瞬间退到了遥远的地方。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下一秒,他猛地用力,将温雅整个人扯进了怀里!
温雅低低地惊呼一声,整个人撞进他带着浓烈酒气和古龙水味道的胸膛。她的脸颊被迫贴在他昂贵的礼服面料上,冰凉光滑。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沉重而快速的心跳。陆震霆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带着滚烫的温度,用力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压向自己。
这是一个充满酒气、蛮横而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吻,毫无温柔可言,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发泄和确认。温雅被动地承受着,身体在他强势的禁锢中微微颤抖。她的眼睛在最初的惊惶之后,缓缓地、缓缓地闭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没有回应,也没有抗拒,只是像一具精致的人偶,任由他索取。然而,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她的嘴角,在那浓重的阴影里,极其细微地、缓缓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冰冷,得意,带着猎物终于入网的残忍。
---
清晨,惨白的光线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像冰冷的刀锋切割开室内的昏暗。
温雅是被一阵尖锐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的。她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昨夜残留的惊悸和一种隐秘的亢奋中狂跳。奢华客房的顶灯水晶吊坠在视线里模糊晃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威士忌的浓烈气味和一种……陌生的、属于男人的气息。她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空的,冰冷。
昨夜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又滚烫的梦。陆震霆酒后失控的吻和拥抱,他滚烫的手在她身上留下的触感……最后,是他酒意上头后,被管家老钟半扶半架着离开这间客房时,那模糊而沉重的背影。
电话铃声还在不屈不挠地响着,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温雅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抓起床头柜上那部内线电话的听筒。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电话那头传来管家老钟的声音,异常沉重,仿佛压着千钧重担:温雅,夫人……出事了。
温雅的心猛地一沉,捏着听筒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夫人夫人怎么了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拔高,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
昨晚……你离开后,夫人她……老钟的声音艰涩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沉重,她情绪彻底崩溃了。砸了很多东西……后来……后来她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割腕了。
嗡——
温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了。割腕!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似乎闪过沈曼殊苍白绝望的脸,还有那满地的狼藉和刺目的鲜血……她用力闭上眼,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幸好……发现得还算及时。老钟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送去医院抢救了,命是保住了,但是……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透过听筒,沉重地压在温雅的心上,医生说情况非常危险,失血过多,加上她本身的精神状态……需要长期住院治疗和看护,短期内……怕是回不来了。
听筒从温雅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没有去捡,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身上还穿着那件属于这间客房的、价值不菲的丝质睡袍。窗外惨白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映照出她此刻复杂至极的表情。
最初的震惊和一丝本能的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近乎狂喜的空虚感猛地席卷了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成功了真的成功了那个如同高山般挡在她面前、拥有着她梦寐以求一切的女人……就这样……倒下了被送走了这间巨大而奢华的别墅,那个尊贵而疲惫的男人……都……暂时……成了无主之物
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她的四肢百骸,驱散了刚才的寒意。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激动的红晕,手指紧紧攥住睡袍柔滑的布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猛地抬起头,望向梳妆镜。镜中的女人,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野心和欲望。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温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脸上过于外露的情绪。她赤着脚,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管家老钟。他脸色灰败,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他看着温雅,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种深重的、难以言说的疲惫。
先生……老钟的声音干涩沙哑,先生让你去书房一趟。
温雅的心又是一跳。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再抬起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混杂着惊魂未定、深深担忧和一丝茫然无措的怯弱表情。钟叔……夫人她……怎么会……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老钟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先生在等你。
温雅点点头,拢了拢身上的睡袍,像个受惊的孩子般,低着头,跟在老钟身后,走向那间象征着权力中心的书房。脚下的地毯柔软得如同云端,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漂浮感。然而,在她低垂的眼帘下,那抹狂喜和野心,如同淬火的刀刃,越来越亮。
推开书房沉重的实木门,陆震霆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晨光熹微,却驱不散他背影透出的沉重阴霾。他依旧穿着昨夜那件皱巴巴的礼服衬衫,领口敞开着,头发凌乱。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温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了一张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深刻的疲惫刻在他的眉宇间,眼底布满骇人的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酒精的后遗症和巨大的打击让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颓丧的灰败之中。他看着温雅,眼神空洞而麻木,带着一种被彻底抽干了灵魂的疲惫。
先生……温雅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哭腔,向前挪了一小步,却又迟疑地停住,像一个不知该如何安慰大人的、无助的孩子。
陆震霆的目光在她年轻温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那熟悉的、带着怯意的眼神,那昨夜曾短暂慰藉过他的温顺身影……在妻子生死未卜的沉重打击下,此刻竟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一丝微弱的光亮和……依靠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走了。
温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承受不住这个消息的打击,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陆震霆看着她的反应,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疲惫、痛苦、巨大的空虚感,以及对眼前这份脆弱温顺的、下意识的依赖,混杂在一起。他朝温雅伸出了手,那动作有些僵硬,带着一种寻求支撑的无力感。
温雅像是得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再也忍不住,几步冲了过去,没有像普通佣人那样犹豫或保持距离,而是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陆震霆的腰!她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酒气和汗味的胸膛,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发出压抑的、悲切的哭泣声。
先生……先生您别太难过了……夫人……夫人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心疼和依赖。
陆震霆的身体在她扑上来的瞬间僵硬了一下。怀中温软的身体,那带着哭腔的、全心全意的安慰和依赖,像一股微弱的暖流,注入了他冰冷麻木的心房。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哭得浑身颤抖的年轻女人,看着她乌黑的发顶,一种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软弱感攫住了他。他没有推开她,反而抬起沉重的手臂,缓缓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环住了温雅单薄颤抖的肩膀,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
窗外,晨光终于刺破了云层,将金色的光辉洒满花园。然而书房内,阳光却似乎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片压抑的昏暗。在这片昏暗里,温雅埋在陆震霆胸前的脸上,泪水依旧在流淌,但嘴角那抹冰冷而得意的弧度,却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无声地、彻底地绽放开来。如同黑暗中盛开的、剧毒的花朵。
---
半年后。
动作快点!这花瓶擦了几遍了角落里还有灰看不见吗温雅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尖锐,在空旷奢华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她穿着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珍珠白的粗花呢面料衬得她肤色白皙,脖子上戴着一条熠熠生辉的钻石项链,随着她指指点点的动作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被她训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佣人,姓王,在陆家干了快二十年。王妈低着头,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抓着抹布,指节用力到泛白。她一声不吭,只是更加用力地擦拭着那个已经光可鉴人的清代粉彩瓷瓶。
还有你!温雅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鞋,鞋跟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咄咄逼人的哒哒声,转向另一个正在擦拭楼梯扶手的年轻女佣,扶手下面!缝隙里!都是灰!眼睛长着是出气的吗今天做不完,晚饭就别吃了!
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年轻女佣瞬间变得惨白的脸。
整个别墅的下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自从半年前沈曼殊自杀未遂被送进昂贵的私人疗养院长期休养,温雅临危受命照顾心力交瘁的陆震霆,她的地位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攀升。从贴身女佣,到生活助理,再到如今……几乎已经成了这座豪宅实质上的女主人。陆震霆似乎默认了她的存在,甚至默许了她对下人日益严苛的管理。她的脾气也随着地位的提升而水涨船高,颐指气使,刻薄寡恩。
温小姐,管家老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只是那平稳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王妈年纪大了,手脚慢些也是常情。她为陆家服务多年……
钟叔!温雅猛地转过身,打断他的话,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陆家不是养老院!做不好事,管她做了多少年!我这是为先生分忧,维持这个家的体面!您说是不是
她刻意加重了体面两个字,眼神锐利地盯着老钟。
老钟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迎着她的视线,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温小姐说的是。只是提醒一下,做事留一线。
哼。温雅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再理会老钟,转身摇曳生姿地走向巨大的落地窗边。那里放着一部最新款的镀金复古电话机。她拿起听筒,拨通了一个号码,脸上的刻薄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甜腻得能滴出蜜来的笑容,声音也放得又软又娇:
喂亲爱的张太太呀是我,雅雅……对,下午茶当然有空啦!……嗯嗯,就约在柏悦顶楼那家新开的吧听说视野超棒……哎呀,别提了,家里这些佣人啊,真是笨手笨脚,没一个省心的,烦都烦死了……还是跟您聊天开心……
她对着电话那头抱怨着,炫耀着,享受着那种被奉承、被羡慕的快感。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她身上,昂贵的套装,闪亮的钻石,精致的妆容,一切都昭示着她此刻的成功。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光洁如镜的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时,那志得意满的笑容却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倒影里的女人,眉眼间似乎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戾气和……空洞。
下午,她开着一辆崭新的、火红色的保时捷跑车,回到了她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位于城市边缘破旧拥挤的老城区。车子停在狭窄肮脏的巷口,与周围斑驳的墙壁、晾晒的破旧衣物格格不入,引来无数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
温雅戴着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拎着一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纸袋,踩着高跟鞋,姿态高傲地走进了熟悉又陌生的家门。
姐妹妹温婷正坐在小凳子上洗衣服,看到温雅进来,惊喜地站起身,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脸色有些营养不良的苍白,但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喜悦。你怎么回来了
嗯,路过,给你送点东西。温雅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意味。她环顾着这间逼仄、昏暗、弥漫着潮湿霉味的小屋,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深刻的厌恶和急于划清界限的疏离。她将手里的纸袋随意地丢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旧木桌上。
给你的。围巾,新的,商场里买的。她甚至没有打开袋子让妹妹看看。
温婷惊喜地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条质地柔软、颜色温暖的羊绒围巾。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真好看!谢谢姐!一定很贵吧
她宝贝似的把围巾抱在怀里。
还行吧。温雅漫不经心地应着,目光扫过妹妹身上那件洗得变形的旧外套,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那儿还有几件旧衣服,穿不下了,也懒得处理。改天让人给你送过来,你凑合穿吧。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处理垃圾。
温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抱着围巾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看着姐姐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套装,再看看姐姐那副高高在上、仿佛在打发叫花子的神情,亮晶晶的眼睛里,那纯粹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层受伤的阴影。她低下头,小声说:……不用了姐,我……我有衣服穿的。
给你就拿着!温雅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省得你总穿这些破破烂烂的,丢人。
她的话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温婷的心底。温婷的头垂得更低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泛红的眼眶。
温雅没再理会妹妹的反应,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她掏出最新款的手机看了看时间: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好好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没有丝毫留恋。那鲜艳的红色跑车很快消失在狭窄巷子的尽头,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昂贵的汽车尾气味道。
温婷站在原地,抱着那条柔软的羊绒围巾,看着姐姐消失的方向,很久很久。她脸上的受伤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担忧和困惑。姐姐……好像真的变了。变得那么陌生,那么遥远,像被一层冰冷坚硬的东西包裹了起来。
深夜,陆家别墅主卧。
这里早已不再是沈曼殊的领域。巨大的衣帽间里,挂满了属于温雅的当季华服。梳妆台上,摆满了顶级品牌的护肤品和彩妆。温雅穿着丝质睡袍,靠在巨大的丝绒床头,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映着她脸上复杂的神情。
她看着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钻戒——这是陆震霆在一次醉酒后,半是敷衍半是安抚地套在她手上的,并非正式的婚戒。她轻轻转动着戒指,冰冷的钻石硌着指腹。
目光缓缓扫过这间象征着顶级奢华与地位的卧室,每一寸空间都在无声地彰显着财富和权力。她的指尖划过丝滑的床单,昂贵的丝绸睡袍……这些都是她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掌控感油然而生。
然而,当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梳妆台镜子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时,一种更深沉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一点点吞噬着刚才的满足。镜中的女人,珠光宝气,妆容精致,眼神却空洞得可怕,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华丽的空壳。
陆震霆对她……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带着疲惫的依赖。他看她的眼神,偶尔会流露出一种透过她在看别人的恍惚。他从不提结婚,也从不提沈曼殊什么时候回来。这座巨大的宅邸,像一个冰冷的金丝笼,而她,似乎永远都只是那个暂时栖息在此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保姆。
不!她不要做替代品!她要真正拥有这一切!彻底地、牢牢地!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潜伏已久的毒蛇,猛地昂起了头,露出了致命的獠牙。她的心脏因为激动而狂跳起来,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手指下意识地抚过自己光洁的脖颈——那里空荡荡的。她猛地想起,半年前,冰冷池水中指尖那惊心动魄的、坚硬冰冷的触感……那只翡翠凤凰!
价值连城!独一无二!象征着陆家女主人的身份!
沈曼殊的……不!现在,应该是她的了!
温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和孤注一掷的决心。只要拥有它,卖掉它……她将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任何人都无法夺走的巨额财富!她将彻底摆脱保姆、替代品的阴影!她将真正成为人上人!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她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着了魔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向卧室里那个极其隐蔽、镶嵌在墙体内的高级保险柜。她知道密码——在一次陆震霆醉酒后,她体贴地扶他休息时,亲眼看着他输入的。
她蹲在保险柜前,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输入了那一串数字。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深夜里如同惊雷。
厚重的保险柜门,无声地向她敞开了。
---
保险柜内部的空间并不算特别大,却像一个浓缩的、流光溢彩的微型宝藏。几份用丝带系好的厚厚文件袋,几个深色天鹅绒首饰盒,还有几摞码放整齐的、不同面额的外币现金。温雅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对那些文件和现金视若无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最里面那个长方形的、通体漆黑、表面没有任何装饰的乌木盒子牢牢吸住。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和无法抑制的贪婪,轻轻抚过乌木盒子光滑冰冷的表面。深吸一口气,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盖。
瞬间,仿佛有碧绿的幽光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淌开来。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两只凤凰。
正是沈曼殊落水那日,温雅在水下触碰到的那只凤凰!不,这是一对!它们姿态对称,一只微微昂首,双翅舒展欲飞,另一只则敛羽回首,姿态亲昵。通体由同一块帝王绿翡翠雕琢而成,那绿色浓、阳、正、匀,深邃得如同蕴藏了整个森林的精华,在保险柜内幽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出一种温润内敛、却又惊心动魄的华光。每一片羽毛的纹理都清晰流畅,在顶级匠人的刻刀下获得了生命般的灵动。凤凰的眼睛,镶嵌着两颗米粒大小、却纯净无瑕的血红色宝石,如同点睛之笔,让这对神鸟充满了俯瞰众生的尊贵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的神秘感。
温雅的眼睛死死地黏在那对翡翠凤凰上,瞳孔因为极致的渴望而放大。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咆哮的声音。就是它们!这无价之宝!这能彻底改变她命运的钥匙!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激动,想要去触碰那冰凉的翡翠。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抹惊心动魄的翠绿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她沸腾的血液冷却了几分。
不能直接动!沈曼殊那个女人心机深沉,陆震霆也绝非蠢货。保险柜里会不会有……防盗措施比如……重量感应或者……摄像头
这个念头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过她的神经。温雅脸上的狂热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算计和极度的谨慎。她收回手,目光在保险柜内部锐利地扫视。没有明显的红外线装置,也没有可疑的小孔……但这并不能让她放心。
她需要一个完美的替身。
一个大胆而缜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着翡翠凤凰的乌木盒子原封不动地取了出来,放在保险柜旁边的地毯上。然后,她飞快地跑回衣帽间,从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一个不起眼的旧首饰盒——那是她以前偷偷藏下的、几件不值钱的镀金首饰。她从中挑出两个造型最繁复、分量相对最沉的镀金镶水钻凤凰吊坠。
拿着这两件廉价的赝品,温雅回到保险柜前,心脏再次因为紧张而狂跳。她屏住呼吸,动作轻得像羽毛,小心翼翼地将那对真正的翡翠凤凰从乌木盒子里取出来,放在旁边柔软的地毯上。然后,她将那两个沉甸甸的镀金凤凰放进了乌木盒子原来的位置,仔细摆好。盖上乌木盒盖,再小心翼翼地将这个伪装品放回保险柜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将那对真正的、价值连城的翡翠凤凰用一块柔软的绒布仔细包好,藏进了自己一个最不起眼的、用来装旧围巾的布制收纳袋最底层。
关上保险柜厚重的门,听着那轻微的咔哒落锁声,温雅瘫坐在地毯上,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离水的鱼。恐惧和巨大的兴奋在她体内交织、冲撞。
第二天,温雅借口回老城区看望妹妹,顺便整理一些旧物,带着那个装着翡翠凤凰的布袋子,像揣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离开了陆家别墅。她没有直接去任何知名的珠宝店或拍卖行,而是开着那辆扎眼的红色跑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隐藏在繁华商业区背后、狭窄而破旧的小巷口。
巷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廉价香烛的气息。温雅压低了帽檐,用宽大的围巾遮住大半张脸,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快步走进巷子深处一家不起眼的、门脸破旧的小店。店门口挂着一个褪色的、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繁体字写着奇珍阁。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浑浊,货架上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真假难辨的旧瓷器、铜器和玉石摆件。一个穿着油腻唐装、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正趴在柜台上打盹,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
温雅敲了敲柜台玻璃。
老头慢悠悠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上下打量着她,带着一种老江湖的精明和审视。
温雅没有废话,直接从布袋子最底层掏出那个用绒布包裹的小包,放在柜台上。她一层层打开绒布,当那对帝王绿翡翠凤凰在昏暗的光线下展露真容时,老头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射出两道精光!他像是瞬间年轻了十岁,动作敏捷地抓起放大镜和强光手电筒,几乎是扑到了柜台前。
他拿着放大镜,凑到翡翠凤凰上,一寸一寸、极其缓慢地移动着,强光手电筒的光束在翡翠内部游走,映照出那纯粹无瑕、如丝绸般细腻的质地和流动的翠色。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拿着放大镜的手微微颤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店内死寂一片,只有老头粗重的呼吸声。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老头才缓缓直起身,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他看向温雅的眼神完全变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近乎贪婪的狂热。
姑娘……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这……这宝贝,你哪儿弄来的
祖上传的。温雅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耐烦,少废话,收不收给个价。
老头眯起眼睛,精光闪烁:收!当然收!不过……他话锋一转,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东西……太扎手了!我得找最顶级的买家,还得……嗯,处理一下它的‘身份’,这都需要时间,还有……打点的费用……
温雅的心沉了一下,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你开个价。要快!
老头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在温雅眼前晃了晃。
三……千万温雅的心跳漏了一拍。
美金。老头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至少这个数。但前期运作,你得先付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五十的手势,五十万,定金。等东西安全出手,尾款一次性结清。
三千万美金!温雅被这个天文数字砸得头晕目眩,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五十万定金她卡里有!是陆震霆平时随手给她零花的!值得!太值得了!有了这三千万美金,她将彻底自由!什么陆家,什么沈曼殊,都将成为她脚下的尘埃!
好!温雅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答应下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成交!定金我马上转给你!东西什么时候能出手
最迟下周五。老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光芒,迅速写下一张收据和一份极其简单的委托协议,签上了一个龙飞凤舞、难以辨认的名字,老规矩,现金交易,不留痕迹。下周五晚上八点,‘嘉德利’拍卖行地下停车场,C区23号车位,会有人带现金等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温雅接过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对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她仿佛已经看到成堆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崭新美金在向她招手。
离开那间阴暗的小店,重新坐进跑车里,温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车窗外的阳光明媚刺眼,她脸上却浮现出一种混合着巨大野心、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冰冷笑容。翡翠凤凰在布袋子里沉甸甸的,像两颗即将引爆的、价值连城的炸弹。
她发动车子,火红的跑车轰鸣着汇入车流,驶向那暂时还属于她的、金碧辉煌的牢笼。最后的倒计时,开始了。
---
嘉德利拍卖行。周五,晚七点五十分。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拍卖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香水和金钱混合的、令人迷醉的气息。衣着光鲜的富豪名流们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矜持而志在必得的微笑。拍卖师洪亮而富有煽动性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回荡:……清乾隆粉彩九桃天球瓶,品相完美,传承有序,起拍价一千八百万!一千八百万!这位先生出价一千九百万!两千一百万!两千一百万第一次……
二楼视野最佳的VIP包厢内,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只拉开了一半。温雅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她没有看楼下激烈的竞拍,目光有些游离,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
她穿着一条特意为今晚准备的Valentino高定黑色蕾丝长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脖子上戴着那条硕大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芒。妆容精致完美,一丝不苟。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着,像一面失控的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神经,带来一阵阵细微的眩晕感。
贴身的手包里,那对用绒布仔细包裹的翡翠凤凰,沉甸甸的,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神经。七点五十分了。离约定的八点,还有十分钟。
她强迫自己喝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灭心头的焦灼和紧张。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念头:那个老头可靠吗买家是谁三千万美金现金……能顺利拿到吗拿到之后呢立刻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尽情挥霍这笔巨款!陆震霆沈曼殊那个冰冷的金丝笼都见鬼去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温雅的目光死死盯着包厢墙壁上那面巨大的、装饰华丽的欧式挂钟。七点五十五……七点五十八……七点五十九……
八点整!
她像被电击般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香槟杯被她失手碰倒,昂贵的金黄色液体泼洒在深色的地毯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她顾不上这些,也顾不得维持什么优雅的姿态,一把抓起手包,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就是现在!
她脚步有些虚浮地冲出包厢,高跟鞋在铺着厚地毯的走廊里发出沉闷急促的声响。她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推开沉重的安全通道门,沿着冰冷的楼梯快步向下。通往地下停车场的通道光线昏暗,弥漫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与她刚才身处的金碧辉煌恍若两个世界。
C区,23号车位。
她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急切地搜寻着。23号……23号……找到了!
车位空着。没有车,也没有人。
温雅的心猛地一沉。怎么回事被耍了她快步走到23号车位中央,环顾四周。停车场空旷而寂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汽车驶过的回音。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温小姐一个低沉而陌生的男声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温雅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过身。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银色金属手提箱。
钱带来了温雅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她的脸:东西呢
温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从手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用绒布包裹的小包,紧紧攥在手里:我要先看钱。
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容。他弯下腰,咔哒两声轻响,打开了银色手提箱的锁扣。
箱盖掀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根本不是散发着油墨香的崭新美金!
而是一叠叠雪白的A4纸!最上面一层,赫然放着一份文件,封面上的几个黑色大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无比,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温雅的视网膜:
**《帝王绿翡翠凤凰(对件)权威鉴定报告》**
报告下方,一行触目惊心的结论性文字被特意加粗:
**经红外光谱、拉曼光谱及显微结构综合鉴定,送检样品材质为高仿合成树脂(充填染色),非天然翡翠。系现代工艺仿品。**
嗡——!
温雅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轰然巨响!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眼前的一切——那个男人冷漠的脸、装满废纸的手提箱、那份刺眼的赝品鉴定报告——都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变形!她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有那份报告上合成树脂、仿品几个字在无限放大,带着嘲讽的尖啸,一遍遍撞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假的!她费尽心机、赌上一切偷出来的……竟然是假的!那个老头……那个鉴定……那三千万美金的许诺……全是陷阱!
不……不可能……温雅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而扭曲变形,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凄厉刺耳,这不可能!你骗我!你们是一伙的!是骗子!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臂,想要扑上去抢夺那份报告,却又被巨大的恐惧钉在原地。
就在这时——
啪!啪!啪!
几道雪亮刺眼的光束毫无预兆地从四面八方猛地射来,如同舞台追光灯,瞬间将温雅和她手中的绒布包笼罩在惨白的光圈中心!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紧接着,一阵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从停车场的各个通道口传来!伴随着低沉威严的喝令:
不许动!
警察!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温雅被强光刺得头晕目眩,她勉强眯起眼睛,透过指缝,看到一群穿着深色制服、荷枪实弹的身影从黑暗中迅速围拢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指向她!而在这些警察的身后,停车场入口处,明亮的灯光勾勒出几个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裤装,身姿挺拔,步履从容。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温雅至死都不会忘记的脸——沈曼殊!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病容,皮肤光洁红润,眼神锐利如寒潭秋水,平静无波地穿过混乱的现场,直直地落在被强光和枪口包围、狼狈如惊弓之鸟的温雅身上。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那眼神,像在看一只在陷阱里徒劳挣扎的可怜虫。
而在沈曼殊的颈后,铂金链子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一只通体翠绿、栩栩如生、散发着温润内敛却又尊贵逼人光芒的翡翠凤凰,正静静地栖息在那里。在明亮的灯光下,那帝王绿的色泽深邃纯粹,与温雅手中紧攥着的、绒布包里的赝品,形成了天壤之别、最残酷的讽刺!
沈曼殊微微扬起下巴,红唇轻启,清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停车场的喧嚣和温雅耳中的轰鸣,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冰冷力量,一字一句地砸了过来:
我的翡翠,你也配碰
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嚓一声,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抗拒的力量,死死铐住了温雅的手腕。那沉重的触感,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脑中混乱的轰鸣,让她瞬间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清醒过来。
不!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是她!是她陷害我!温雅像一头被逼疯的困兽,爆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剧烈地挣扎扭动,试图甩开警察铁钳般的手。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几步之外,那个在强光灯下如同冰雪女神般凛然不可侵犯的身影——沈曼殊。恨意如同毒液,在她眼底疯狂翻涌。沈曼殊!你这个毒妇!你设局害我!你不得好死!
沈曼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悲悯,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闹剧。她颈后那只真正的帝王绿翡翠凤凰,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却又震慑人心的华光,无声地嘲笑着温雅的疯狂与狼狈。
老实点!身后的警察一声厉喝,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巨大的力量让温雅一个趔趄,高跟鞋的细跟啪地一声断裂,她狼狈地踉跄着,几乎摔倒。挣扎间,她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个绒布小包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弧线,噗地一声落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包裹散开,那对在昏暗奇珍阁里被她视若珍宝的翡翠凤凰,此刻暴露在惨白的强光下,显露出它们廉价塑料般死气沉沉的惨绿和拙劣的树脂质感。
假的……哈哈……假的……温雅看着地上那对刺目的赝品,又哭又笑,状若疯癫,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地黏在布满泪水和冷汗的脸上,昂贵的Valentino蕾丝长裙被蹭满了灰尘和污渍,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尊严和人生。三千万美金……骗子!全是骗子!她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被愚弄的绝望和歇斯底里。
警察没有理会她的叫嚣,迅速捡起地上的赝品作为证物。冰冷的押解没有丝毫怜悯,温雅被两个高大的警员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几乎是拖行着走向停在旁边的警车。她的腿软得无法支撑身体,细高跟早已不知所踪,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昂贵的钻石项链在拉扯中崩断,晶莹的碎钻如同她碎裂的幻梦,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最后一丝冰冷而讽刺的光芒。她挣扎着回头,最后的视线里,是沈曼殊那张毫无波澜、如同面具般完美的脸,以及她颈后那只在灯光下散发着真正王者之绿的凤凰。
警车的车门砰地一声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她曾以为唾手可得的世界,也隔绝了沈曼殊那冰冷的目光。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和手铐冰冷的触感。黑暗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
陆家别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书房里,陆震霆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站着,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他高大的身影在灯光的投射下显得有些佝偻,手里端着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麻木:
都……处理干净了
管家老钟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清晰:是,先生。警方那边证据确凿,温雅涉嫌盗窃巨额财物未遂,人赃并获。那个‘奇珍阁’的孙老头,还有今天在停车场接头的那个马仔,也一并落网了。他们供认不讳,设局诈骗,目标就是夫人……不,是沈小姐的翡翠。
他及时改口,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陆震霆沉默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疲惫。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眼窝深陷,胡茬凌乱。他看着老钟,眼神复杂:她……曼殊,还好吗
沈小姐很好。老钟回答得很快,也很公式化,拍卖行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她就直接回疗养院了。她让我转告您,后续的事情,她会通过律师处理,让您不必……费心。
不必费心……陆震霆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自嘲涌上心头。这半年来,他沉溺在事业的压力和妻子的病痛带来的巨大失落中,放任甚至默许了温雅在这个家的鸠占鹊巢。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温顺的、可以慰藉疲惫的港湾,却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精心编织的网中猎物,成了妻子复仇计划里的一枚……可悲的棋子。
钟叔,陆震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是不是很蠢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来自这个在陆家服务了数十年、看着他和沈曼殊一路走来的老者的答案。
老钟抬起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陆震霆。他没有直接回答那个问题,只是缓缓说道:先生,人心是最难测的深渊。贪婪会蒙蔽眼睛,而痛苦……有时也会让人迷失方向。
他的话语点到即止,却像一把钝刀子,缓慢而清晰地剖开了陆震霆这半年来浑浑噩噩的状态。
陆震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老钟的话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他这半年的荒唐和失职。他痛苦地闭上眼,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老钟无声地鞠了一躬,悄然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沉重的门锁落下,隔绝了内外。陆震霆颓然地跌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双手用力地插进浓密的头发中,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巨大的书桌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婚纱照。照片里的沈曼殊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容明媚灿烂,依偎在他身边,眼中是毫无保留的爱意和幸福。
他看着照片里妻子曾经鲜活明媚的脸庞,再想想这半年来她日渐苍白沉默、将自己封闭在抑郁阴影中的模样……还有她今天在停车场那冰冷锐利、如同女王般掌控一切的眼神……一股巨大的、迟来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
他早该察觉的!他早该看出妻子的病里那些不同寻常的细节!他早该看穿温雅那温顺外表下日益膨胀的贪婪和野心!是他,在痛苦和疲惫中选择了逃避,选择了麻痹自己,放任了那条毒蛇在这个家里盘踞,最终……也彻底推开了那个曾经深爱他的女人。
曼殊……一声压抑着无尽痛苦和悔恨的低唤,破碎地从他喉咙里溢出。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瓶,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却无法麻痹那颗被悔恨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这个向来强势的男人眼中汹涌而出,混合着酒液,滴落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
---
城市的另一端,远离喧嚣的顶级私人疗养院。这里更像一个静谧的花园,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一间布置得极其雅致、光线柔和的套房露台上。
沈曼殊穿着舒适的米白色羊绒家居服,赤脚踩在温润的木地板上。她刚刚沐浴过,乌黑的长发还带着湿气,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她的脸上没有了在停车场时的冰冷锐利,也没有了往日的苍白忧郁,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和……淡淡的疲惫。
她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草茶,目光投向露台外沉沉的夜色。颈后那只真正的帝王绿翡翠凤凰,在柔和的灯光下静静栖息,温润的光华仿佛与她融为了一体。
管家老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露台入口,微微躬身:小姐,都办妥了。别墅里所有温雅的东西已经清理干净。警方那边也确认了,证据链完整,她的律师……翻不起什么浪花。
沈曼殊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下。她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深处的情绪。
先生他……老钟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补充道,看起来……很不好。一直在喝酒。
沈曼殊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她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知道了。
那是一种彻底的、斩断过往的疏离。陆震霆的痛苦和悔恨,已经无法再在她心底掀起涟漪。有些伤口,一旦撕裂,就再也无法愈合如初。有些信任,一旦崩塌,就只剩下一地无法拾起的碎片。
老钟不再多言,静静地退了下去,留下她独自面对这无边的夜色。
沈曼殊放下茶杯,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颈后那块温润微凉的翡翠。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安定力量。这只凤凰,是沈家世代相传的象征,是母亲临终前亲手戴在她颈上的嘱托,更是她在这半年炼狱般隐忍布局中,唯一的精神支柱。它提醒着她自己是谁,提醒着她要守护的是什么。
半年前,当她从落水的惊悸中缓过神来,敏锐地捕捉到温雅看向凤凰时那瞬间失神、带着贪婪的灼热目光时,一个模糊的念头就在心中升起。随后,温雅笨拙地打翻热汤毁掉她的手和演奏会,她故作绝望地崩溃,将自己锁在房中,暗中观察着温雅日益膨胀的野心和那些拙劣的模仿与勾引……她心中的计划越来越清晰。
她太了解陆震霆了。了解他的骄傲,了解他在重压下的脆弱,更了解他对自己的感情在长期病痛折磨下的消耗与迷茫。温雅的出现,像一根恰到好处的稻草,必然会吸引那个在痛苦中挣扎的男人。
于是,她将计就计。抑郁症的药瓶是她故意放在显眼处的诱饵。所谓的割腕自杀,是她精心设计的、逼真到连家庭医生都骗过的假象。她被秘密转移到这里,并非养病,而是为了跳出局外,冷静地操控全局。她利用陆震霆的愧疚和疏于管理,利用老钟这个绝对忠诚的管家作为眼睛和耳朵,更利用温雅那日益膨胀、蒙蔽了理智的贪婪。
她让老钟在温雅无意中看到了保险柜的密码。她将一对足以乱真的高仿赝品提前放进了保险柜——那对赝品所用的合成树脂材料,在特定波长的红外线下会呈现出与天然翡翠截然不同的光谱特征,这正是那份鉴定报告的铁证。她甚至算准了温雅会找地下渠道销赃,那个奇珍阁的孙老头,不过是她早已物色好的、演技精湛的鱼饵。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如同下棋,步步为营,只等对手踏入最后的死局。
如今,尘埃落定。毒蛇被拔除了獠牙,关进了笼子。属于她的东西,重新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
可是……
沈曼殊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小片阴影。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心底深处,并没有想象中大仇得报的酣畅淋漓,反而涌上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空茫。这半年的隐忍、伪装、算计,像一场耗尽心力的漫长战争。她赢了,却也失去了太多。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那个她深爱过也信任过的丈夫……都在这场她亲手导演的复仇中,变得面目全非,再也回不去了。
指尖的翡翠依旧冰凉温润。她睁开眼,望向远方城市璀璨的灯火,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清冷。无论如何,她守住了沈家的传承,守住了自己的尊严。过去的沈曼殊,那个为爱痴狂、脆弱忧郁的沈曼殊,已经和那个贪婪的女保姆一起,被埋葬在了这场精心设计的局里。
浴火之后,方得重生。
---
半年后。
市中级人民法院,庄严肃穆的审判庭。
温雅穿着灰蓝色的囚服,被两名女法警押解着,站在被告席上。她瘦了很多,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曾经精心保养的皮肤变得粗糙蜡黄,眼下是浓重的青黑。那双曾经燃烧着野心和贪婪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灰败和麻木,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早已抽离了这具躯壳。
……被告人温雅,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秘密窃取他人数额特别巨大之财物(未遂),其行为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之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盗窃罪(未遂)追究其刑事责任……综合其犯罪情节、性质、社会危害性及认罪态度……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两年……
法官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回荡,如同最终落下的审判之锤。
十年!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温雅的耳膜,穿透了她麻木的神经。她死水般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碎裂的枯叶。十年!她最美好的年华,她所有的野心和幻想,都将在这冰冷的高墙铁窗内化为齑粉!
不!我不服!我要上诉!是沈曼殊害我!是她陷害我!!温雅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爆发出凄厉绝望的嘶喊,双手死死抓住被告席冰冷的栏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青筋暴起。她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法警的控制,灰败的脸上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得不成样子。法官!她是主谋!她才是骗子!放开我!我不服!
肃静!法槌重重敲下,发出震慑人心的声响。女法警用力按住她挣扎的肩膀。
旁听席上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温雅的目光在混乱中扫过旁听席,猛地定住了!
在旁听席最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她年迈的母亲,头发几乎全白了,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浑浊的泪水,正捂着嘴,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绝望地看着她。另一个,是她的妹妹温婷。温婷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那双曾经亮晶晶、充满了对姐姐崇拜和依赖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失望、痛苦,和一种……仿佛在看陌生人的冰冷疏离。
母亲绝望的泪水,妹妹眼中那如同看垃圾般的冰冷疏离……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温雅的心脏!比法官的宣判更让她痛彻心扉!她所有的挣扎和嘶喊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一股冰冷的、灭顶的绝望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她终于明白,她失去的不仅仅是自由和财富。她失去了家,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最后一点尊严和温情。她为了那虚幻的荣华富贵,亲手斩断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根。
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吞噬。她想起了那条被自己嫌弃、丢给妹妹的旧围巾;想起了妹妹抱着新围巾时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开着跑车离开破旧巷口时,后视镜里妹妹久久伫立的、孤单而担忧的身影……那些被她刻意忽略、嗤之以鼻的微末温情,此刻却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凌迟着她的灵魂。
噗通一声,温雅像一滩彻底失去支撑的烂泥,瘫软在被告席冰冷的地面上。她不再挣扎,不再嘶喊,只是蜷缩着身体,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发出如同濒死小兽般绝望而压抑的呜咽。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粗糙的囚服布料。这泪水,不再是为即将失去的自由而流,而是为她亲手埋葬的亲情,为她那被贪婪彻底腐蚀、变得面目全非的灵魂而流。这迟来的、痛彻骨髓的悔恨,比十年的刑期本身,更像一座永世无法挣脱的沉重牢笼。
法警上前,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她没有再反抗,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木偶,任由他们架着,拖着沉重的脚镣,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向法庭侧后方那扇象征着自由终结的、沉重的铁门。脚镣拖过光滑的地面,发出冰冷而刺耳的哗啦……哗啦……声,如同送葬的挽歌,在寂静的法庭里回荡,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扇厚重的、涂着暗绿色油漆的铁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露出后面幽深冰冷的通道。通道尽头,是看守所森严的高墙和密布的电网。
温雅被架着,麻木地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完全没入通道的阴影时,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最后一次,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回过头。
她的目光,越过肃穆的法警,越过旁听席上或冷漠或唏嘘的面孔,最终,死死地定格在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母亲已经哭得瘫软在座椅上,被旁边的人搀扶着。而温婷,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她的目光穿透了法庭的空间,直直地与温雅绝望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没有愤怒,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了刚才那浓烈的失望。那双眼睛里,只剩下一片空茫的、死寂的冰冷。那是一种彻底的、心死的断绝。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那眼神,比法官的宣判,比冰冷的镣铐,比幽深的牢房,更让温雅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那是比死亡更彻底的终结。
温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她猛地转回头,像逃避最可怕的梦魇,脚步踉跄地被法警拖进了那片象征着无边黑暗的通道深处。
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一切的力量,轰然关闭。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阳光,是自由,是或许还有救赎可能的未来。
门内,是漫长的、只有无边悔恨相伴的十年黑暗,和一个被贪婪彻底吞噬、早已面目全非的灵魂。
法庭里,一片死寂。只有那扇紧闭的铁门,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句号,宣告着一个关于贪婪的幻梦,彻底破碎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