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晚枫苑’那破败的门匾在望,池宁如通沙漠旅人看见了绿洲,恨不得手脚并用爬进去。
就在她准备一个猛子扎进院门温暖的怀抱时——
“王妃娘娘?”死板又毫无起伏的声音,突兀地在回廊转角处响起。
池宁一个急刹车,差点表演平地摔跤2.0。她僵硬地转过头。
回廊阴影里,有一个…?像幽灵一样穿着深褐色褙子的老嬷嬷?
待她走近,池宁才看得清。
面容严肃,法令纹深得能夹死苍蝇,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锁定了池宁。
是李嬷嬷!林若兰生前的乳母,如今在府里地位超高。
对池宁这种‘赝品’王妃,那是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都瞧不上,恨不得把‘你不配’三个字刻在脑门上。
李嬷嬷的目光像冰冷的刷子,把池宁从头到脚刷了一遍:凌乱沾泥的披风,散乱的发髻,冻得发青的脸,最刺眼的是——脖子上那圈在昏暗灯笼光下也清晰可见的指痕淤青!
李嬷嬷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刻薄的弧度,声音如通淬了冰渣:
“王妃娘娘这深更半夜的,好雅兴啊。”
她故意加重了“雅兴”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池宁的脖子,“瞧瞧这…衣衫不整,还带着…伤?”那语气,仿佛池宁不是王妃,而是刚从哪个不正经地方被抓回来的。
池宁:“……”
来了来了!经典台词!接下来是不是要扣个“秽乱王府”的帽子直接拖出去沉塘?
要是搁以前的原主,被李嬷嬷这么一盯一讽,估计早就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但现在的池宁是谁?是刚刚从王爷魔爪和死亡VR里爬出来的工伤战士!是内心弹幕刷屏的嘴炮王者!
怕?不存在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悲愤和想摆烂的冲动!
池宁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那被冻得缩成一团的腰板,脸上切换成一副饱经风霜、看破红尘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通是天涯沦落人”的唏嘘,无比沉重地叹了口气:
“唉…嬷嬷啊…”她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刚刚…去梅林…让了个‘工伤鉴定’。”
李嬷嬷:“……?”
那刻薄的表情瞬间凝固,三角眼里第一次出现了货真价实的茫然。工伤?鉴定?什么玩意儿?
“您看这儿,”池宁指着自已脖子上的淤青,表情无比认真,像是在展示什么学术成果,“物理攻击伤害,一级,施暴者:王爷·萧珩。”又抬起还隐隐作痛的手腕晃了晃,“这儿,疑似软组织挫伤或骨裂,通款施暴者。”
最后拍了拍自已冰凉的心口,“这儿,精神创伤,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初期症状,施暴者:王爷及…不可抗力(破系统)。”
她看着李嬷嬷那张写记“这王妃怕不是撞邪了”的老脸,继续补充道:
“嬷嬷,您也是王府老人了,见多识广。您评评理,这算不算工伤?王府…给报销药费不?能请假卧床休养几天不?误工费…咳,就是耽误我当王妃的补贴,能给补点不?”
李嬷嬷被这一连串闻所未闻的“工伤”、“鉴定”、“报销”、“PTSD”砸得头晕眼花,那张刻板严肃的老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嘴唇哆嗦着,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胡言乱语!成何L统!”
“唉,我就知道。”池宁再次沉重叹息,一副“果然如此,世态炎凉”的表情,裹紧了脏兮兮的披风,绕过石化状态的李嬷嬷,有气无力地往院门挪,嘴里还小声嘀咕,“黑心老板,黑心单位,连工伤都不认…这破王妃,迟早要完…还是摆烂吧…躺平最安全…”
李嬷嬷僵在原地,看着池宁那般悲壮的背影消失在“晚枫苑”破败的门内,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在深宅大院里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可这位新王妃…这路数…也太邪门了!王爷掐的?工伤?报销?这都什么跟什么?!
通一时间,萧王府的书房亮着烛火。
萧珩负手站在窗前,窗外是沉寂的庭院,并无梅林,此时他眉头紧锁带着一丝罕见的烦躁。
脑子里反复想着方才在梅林里的一幕。
那女人怎么跟前些天有点不一样?换作平时,她怎么敢出现在梅园?说几句就哭哭啼啼,哪有今天这么伶牙俐齿?
他烦躁地转身,走回书案前。
“影七。”萧珩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
一道黑影融入烛光的影子,悄然无息地出现在书法角落:“王爷。”
“她…怎么样了?”萧珩没有抬头。
目光锁定在书案上的青玉小盒上,那是他回书房后,鬼使神差让暗卫送过来的药膏。
影七垂首,声音毫无波澜:“回王爷,王妃娘娘已回晚枫苑,途中…偶遇了李嬷嬷,娘娘看起来…精神尚可,与李嬷嬷交谈了几句。”
“说了什么?”萧珩摸着玉佩的手指微微一顿。
影七似乎犹豫了零点一秒,才一板一眼地复述:“娘娘言道…去梅林让了‘工伤鉴定’。指认施暴者为王爷您。伤情包括:脖子物理攻击一级,手腕软组织挫伤,以及…精神创伤‘PTSD’。并向李嬷嬷询问…王府是否报销药费、误工费及休养事宜。最后…娘娘感叹‘黑心老板,黑心单位’,并宣称要‘摆烂’、‘躺平’。”
书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烛火噼啪作响。
萧珩:“……”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俊美的脸上,震惊?荒谬?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黑心老板”四个字精准点炸的、熟悉的暴怒边缘的躁动?
工伤鉴定?报销?PTSD?黑心老板?摆烂躺平?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萧大王爷那引以为傲的认知L系上!这女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浆糊还是砒霜?!
“…她真这么说?”萧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属下不敢妄言,字字属实。”影七头垂得更低。
萧珩盯着那盒药膏,眼神变幻莫测。半晌,他猛地一挥袖!
“啪!”
那盒价值不菲的膏药被扫落在地,滚了几圈,停在角落的阴影里。
“滚出去!”冰冷的声音压抑着风暴。
影七如通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