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大门刚合拢,手机就滴了一声。
不是银行到账提示——那笔离婚协议上写明的、足够我躺三辈子的补偿金,傅沉砚的助理效率极高,早打过来了。
屏幕上弹出一行冰冷的蓝字:
【摆烂系统绑定成功。宿主:江浸月。任务目标:彻底摆烂,气死前夫傅沉砚。新手礼包:无敌厚脸皮(时效72小时)。当前任务:回家躺平,拒绝思考。完成度:0%。警告:消极怠工将触发三级电击。】
我捏着新鲜出炉的离婚证,烫金的国徽硌着掌心。深秋的风卷着枯叶,刮在脸上有点疼。
傅沉砚就站在三步开外。
笔挺的黑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肩宽腿长,眉眼依旧英俊得让路人侧目,只是那眼神,比这秋风还凉薄几分。
他习惯性地微蹙着眉,像是在看一份出了纰漏的合同,目光扫过我身上皱巴巴的卫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为了赶这趟早班车来离婚,我脸都没洗。
江浸月,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带着他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味道,协议里的附加条款看清楚。三年内,不得以任何形式损害傅氏集团或我个人的声誉。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附加条款无非是怕我这个糟糠前妻离婚后心有不甘,出去胡说八道,影响他傅大总裁金光闪闪的形象,或者妨碍他无缝衔接迎娶那位据说家世才华样样顶尖的白月光。
过去五年,我像只被精心修剪的盆栽,困在名为傅太太的华丽花盆里,努力迎合着他的喜好,他的规矩,他挑剔的审美。
结果呢白月光一个回国的电话,他就觉得我这盆花碍眼了,摆哪儿都不对。
放心,傅总。我捏着离婚证,朝他一晃,塑料封皮在晨光下反着廉价的光,拿了您的钱,我懂规矩。从今往后,您走您的金光大道,我……我顿了顿,想起脑子里那个催命的系统,我躺我的咸鱼板。
傅沉砚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像是没听懂我这粗俗的比喻,又像是对我这种自甘堕落的态度极其不满。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训斥,最终只化作一句冷硬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走向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了车门。
引擎声远去,卷起几片落叶。
我低头,手机屏幕上蓝字闪烁:【检测到目标人物情绪波动(轻微烦躁)。能量点+1。宿主,干得漂亮!请保持!任务:回家躺平,倒计时开始:71小时59分…】
回个屁的家。
那栋冷冰冰、空旷得能跑马的别墅,是傅沉砚的产业,离婚协议里明确写了,我一天都不能多待。我的东西,昨天就被打包扔到了他施舍给我的一套市中心高级公寓。
拖着行李箱,用新到手的门禁卡刷开那套公寓的门。
扑面而来的,是崭新的、混合着甲醛和昂贵香氛的味道。装修是傅沉砚一贯的性冷淡风,灰白黑,线条冷硬,纤尘不染,像个巨大的无菌展示柜。
我把行李箱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一推,箱子滑出去老远,撞在冰冷的金属桌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任务:躺平。请宿主立刻执行。】系统像个无情的监工。
躺哪儿那沙发看着比傅沉砚的脸还硬。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客厅中央那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纯羊毛地毯上。灰白色,干净得像从没人踩过。
行,就这儿了。
我走过去,像一袋被抽了骨头的面粉,噗通一声把自己砸在地毯上。厚实的羊毛缓冲了冲击力,还挺舒服。脸埋进柔软的绒毛里,鼻腔充斥着羊毛特有的、略带腥膻的气味,还有一丝残留的香氛尾调。
天花板很高,吊着造型简洁却造价不菲的灯。
身体很沉,心口也堵着东西。
五年婚姻,像一场精心排练却最终演砸了的戏。我以为的深情款款,在他眼里只是尽职尽责的演员素养。白月光苏晚意一回来,我这个替身连谢幕的掌声都没捞到,就被直接轰下了台。
也好。累。
【检测到宿主情绪低落,有消极怠工风险。警告一次!】系统冷冰冰地提示。
消极怠工我扯了扯嘴角,翻了个身,摊成一个大字。行,我躺,我使劲躺。
意识渐渐模糊,不知道是太累,还是这地毯催眠效果太好。
再醒来,是被饿醒的。
窗外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肚子咕咕叫得震天响。
【任务:点外卖。要求:高热量、高气味、傅沉砚最厌恶类型。推荐:螺蛳粉(特臭酸笋加倍),榴莲披萨(双倍芝士)。完成奖励:摆烂能量+5。】
系统,你是懂气死前夫的。
傅沉砚那个人,龟毛到令人发指。对气味极其敏感,尤其受不了异味。家里常年飘着清冷的雪松香氛,餐桌上连颗大蒜都不会出现。
螺蛳粉榴莲在他眼里大概跟生化武器差不多。
过去五年,我连在厨房煮个泡面都得开最大功率的油烟机,生怕留下一点味道惹他不快。
现在嘛……
我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一阵乱戳。
喂对,螺蛳粉,最贵的那种套餐!酸笋加!加倍加!腐竹花生全要!微辣不,我要变态辣!地址是……
挂掉电话,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叛逆的快感。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打开门,外卖小哥递过来一个巨大的、密封严实的塑料袋。即使这样,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浓烈的酸臭味还是顽强地钻了出来。
我签收,关门,拎着袋子走到客厅那片昂贵的羊毛地毯旁。
【系统提示:为达到最佳效果,建议宿主就地用餐。】
就地在地毯上
我低头看着脚下这块灰白洁净的艺术品,又看看手里散发着毒气的塑料袋。傅沉砚要是知道他的地毯被拿来当螺蛳粉餐垫……
一股恶作剧般的兴奋窜上脑门。
我盘腿坐下,把塑料袋往地毯上一放,粗暴地拆开包装。一次性塑料碗揭开盖子的瞬间,那股混合着酸笋发酵气息、红油辣香、螺蛳汤底的特殊味道,如同炸弹般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轰然炸开!
浓烈,霸道,无孔不入。
我深深吸了一口。爽!
挑起一筷子浸满红油的米粉,吹了吹,吸溜进嘴。酸、辣、鲜、臭,各种极端味道在口腔里猛烈碰撞,刺激得头皮发麻,眼泪鼻涕瞬间一起涌了出来。
爽!太他妈的爽了!
过去五年,吃得跟庙里的尼姑似的,清汤寡水,生怕身上沾半点油烟味。现在,去他的优雅,去他的体面!我就要这口酣畅淋漓!
我吃得毫无形象,呼哧呼哧,额头冒汗。酸笋咬得咯吱响,红油溅了几滴在灰白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刺眼的油渍。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情绪波动(强烈震惊、极度厌恶)!能量点+10!恭喜宿主超额完成任务!摆烂能量+5!新手厚脸皮光环持续生效中!】
嗯傅沉砚知道了他在这装了监控
念头刚闪过,公寓那扇厚重的、据说能防弹的大门,突然传来急促的、近乎粗暴的电子锁开启声!
嘀——咔哒。
门被猛地推开!
傅沉砚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裹挟着一身室外的寒气。他脸色铁青,像是刚从北极冰窟里捞出来,那双总是深沉锐利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我……准确地说,是盯着我面前那碗散发着生化武器气息的螺蛳粉,以及地毯上那几点醒目的红油污渍。
他身后,还跟着一脸震惊、试图阻拦的助理周岩。周岩看到客厅里的景象,闻到那恐怖的味道,表情瞬间裂开,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傅沉砚显然没料到门内是这种盛况,脚步猛地顿住,仿佛被无形的臭味墙迎面拍中。他精心打理的发型似乎都僵了一下,随即,那张英俊的脸上,表情从惊愕迅速转化为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极致厌恶和……被严重冒犯的暴怒!
江、浸、月!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里挤出我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震得整个空旷的客厅嗡嗡作响。你在干什么!
他指着那碗粉,手指都在微微发颤,仿佛指着什么十恶不赦的秽物。这是什么鬼东西!谁允许你把这……这种东西带进这里的!还有这地毯!
他目光如刀,剐过那几点油渍,你知道这块地毯值多少钱吗!
我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粉,又喝了一大口浓郁酸辣的汤,满足地喟叹一声。这才抬起头,用还沾着点红油的嘴角,冲他扯出一个极其无辜、极其坦然、甚至带着点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笑容。
吃饭啊,傅总。
我晃了晃手里的塑料叉子,看不出来吗螺蛳粉,可好吃了。你要不要来点哦,忘了,您金尊玉贵,肠胃娇弱,吃不得我们这种平民的‘垃圾食品’。
我特意在垃圾食品上加重了音。
傅沉砚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是五彩斑斓的黑。他胸口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
平民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冰冷地扫过我身上皱巴巴的卫衣和盘坐在地毯上的姿势,江浸月,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市井泼妇!我给你的钱,就是让你这样挥霍、这样糟蹋自己的!
挥霍我眨眨眼,指了指地上的碗,这碗粉才三十八块,很节俭了。糟蹋自己
我摊开手,我吃得开心,睡得舒服,怎么叫糟蹋倒是傅总您,日理万机,大驾光临我这‘市井泼妇’的狗窝,就为了管我吃不吃螺蛳粉您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
我特意强调了狗窝两个字,看着他那身一丝不苟的高定西装与这满地狼藉(在他眼里)形成的强烈反差,心里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叮!目标人物情绪剧烈波动(暴怒、羞辱感)!能量点+20!厚脸皮光环效果拔群!】
傅沉砚被我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过去五年那个温顺、安静、永远体面优雅的傅太太,仿佛被这碗螺蛳粉彻底熏没了影儿。
好,好得很。他怒极反笑,笑容冷得掉冰渣,江浸月,你真是出息了。离婚才一天,就迫不及待地自甘堕落,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博眼球你以为这样就能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后悔
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带着他惯用的、居高临下的审判姿态。别做梦了!你越是这样,只会让我觉得,离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你让我恶心!
最后四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过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闷痛瞬间蔓延开。五年婚姻,我像个傻子一样付出,最终换来的,是恶心二字。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感让我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绪剧烈波动,有崩溃风险!请立刻启动厚脸皮防御!任务:无视攻击,继续摆烂!】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眼底的酸涩。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比刚才更夸张、更没心没肺的笑容,甚至带着点夸张的惊讶。
哇!傅总您这么关心我的精神状态啊还特意跑来确认我会不会为了您寻死觅活我夸张地捂住心口,语气浮夸,啧啧啧,您放心!离了您,我这日子过得可太舒坦了!吃嘛嘛香,睡得贼死!您看这粉,多香!这地毯,躺得多软和!
我甚至用脚尖在那块油渍旁边蹭了蹭,一脸享受:嗯,纯羊毛,脚感就是好!比睡您那张冷冰冰的意大利定制床垫舒服多了!
傅沉砚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我这种油盐不进、彻底不要脸皮的态度彻底震住了。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他刻薄的话语会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毫无着力点。
他气得嘴唇都在抖,指着门口,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周岩!立刻!马上!找人把这块地毯给我扔出去!不,烧了!把这里所有的通风系统开到最大!把这恶心的味道给我散干净!
是,傅总!周岩如蒙大赦,捂着鼻子飞快退出去打电话。
傅沉砚最后剐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愤怒、厌恶、难以置信,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失控感他没再多说一个字,仿佛多待一秒都会窒息,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流星地摔门而去。
砰!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震得茶几上的空粉碗都跳了一下。
我脸上那夸张的笑容瞬间垮塌,像一张被揉烂的面具。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是那碗变态辣的粉,还是傅沉砚那句恶心。喉咙堵得厉害,眼眶发热。
我猛地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膝盖。
地毯上,螺蛳粉浓郁的味道顽固地萦绕着,混合着新地毯的羊毛味和香氛尾调,形成一种怪诞又真实的气息。
【任务:躺平(第一阶段)完成。奖励结算:能量点+36。新手厚脸皮光环剩余:47小时。请宿主再接再厉,持续摆烂,气死前夫!】
系统的声音依旧冰冷无机质。
我抬起头,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点未散尽的潮红。我抬手,狠狠抹了一把嘴角可能残留的红油。
行,傅沉砚,你不是觉得我恶心吗
老娘就恶心给你看。
摆烂是吧
这才哪到哪。
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又像被抽掉了骨头。
系统的任务千奇百怪,核心思想只有一个:怎么懒怎么来,怎么让傅沉砚不爽怎么来。
【今日任务:睡到自然醒(定义为日上三竿)。奖励:能量点+2。】
这太容易了。没有需要精心搭配的早餐,没有需要熨烫的礼服,没有需要应付的贵妇茶会。拉上遮光帘,我一觉能睡到下午两点。醒来时,阳光被厚重的帘子挡在外面,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光。
【任务:点外卖(连续三天)。要求:换着花样点傅沉砚深恶痛绝的食物。今日推荐:臭豆腐(长沙空运,加秘制酱汁),韭菜盒子(双倍韭菜)。奖励:能量点+5。】
于是,傅沉砚那套性冷淡风的公寓里,开始弥漫起各种人间烟火气。臭豆腐霸道的气味能顽强地停留两天,韭菜盒子的味道则更缠绵悱恻。保洁阿姨来了两次,每次都戴着三层口罩,眼神复杂地看我,然后默默把新风系统开到最大功率。
【任务:穿着睡衣取快递(要求:最破旧的那套,带卡通图案最佳)。奖励:能量点+1。】
我翻箱倒柜,找出了压箱底的大学时期买的、洗得发白起球的Hello
Kitty珊瑚绒睡衣,粉色的,胸前那只猫脸都笑得模糊了。我就穿着这身,趿拉着同样破旧的棉拖鞋,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鸡窝头,在小区保安和几个衣着光鲜的邻居惊愕的目光中,坦然自若地去快递柜取我的臭豆腐和韭菜盒子。
回来时,还能听到身后隐约的议论:那是……新搬来的住顶楼复式那个看着不像啊……嘘,小声点,听说那套是傅总……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通过监控/他人渠道获知宿主行为(穿着卡通睡衣取快递)。情绪波动(极度丢脸、难以置信)。能量点+8!】
哦他还看监控看来这恶心的威力不小。
能量点攒到一定数值,系统解锁了新功能——【摆烂商城】。里面东西不多,但足够奇葩:
【咸鱼光环(初级)】:降低宿主对他人评价的敏感度,持续24小时。(5能量点)
【懒癌晚期(被动技能)】:大幅度降低行动意愿,连呼吸都觉得累。(10能量点,慎用!)
【味觉屏蔽(临时)】:屏蔽对指定气味的感知,持续1小时。(3能量点)——这个大概是让我能面不改色地吃下更多生化武器。
【幸运骰子(一次性)】:微小概率触发对目标人物(傅沉砚)的尴尬事件。(15能量点,高风险高回报)
我毫不犹豫地兑换了【咸鱼光环】和【味觉屏蔽】。前者让我面对任何异样眼光都能心如止水,后者嘛……为了可持续发展。
至于傅沉砚的反馈,源源不断。
有时是他助理周岩打来的电话,语气永远带着职业化的客气和难以掩饰的无奈:江小姐,傅总让我提醒您,公寓的物业费包含高级保洁服务,如果您对卫生……呃,有特殊要求,可以联系物业经理协调,不必……亲自动手。
这大概是我在客厅地毯上啃鸭脖子,骨头扔了一小堆之后。
有时是物业经理亲自上门,笑容僵硬:江小姐,有邻居反映……呃,空气流通方面……我们想确认一下新风系统是否需要升级
最夸张的一次,是我兑换了【幸运骰子】,然后穿着那身Hello
Kitty睡衣下楼扔垃圾(任务要求:垃圾分类随便扔吧,奖励+1),刚出单元门,就撞上了被一群高管簇拥着、似乎来小区视察什么项目的傅沉砚。
那场面,堪称史诗级尴尬。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在一群同样衣冠楚楚的精英中间,像自带聚光灯的王者。而我,粉色珊瑚绒睡衣裹身,头发乱飞,手里拎着两个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垃圾袋(一个装着榴莲壳,一个装着几天没扔的泡面桶)。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身边一个年轻的高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死死捂住嘴。其他人表情管理失控,眼神在我和傅沉砚之间疯狂游移,充满了震惊和吃瓜的兴奋。
傅沉砚的脸,瞬间黑如锅底。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来。下颌线绷得死紧,拳头在身侧握了握,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极冷的哼声,猛地转身,步伐比平时更快地带着那群憋笑憋到内伤的高管离开了。
【叮!幸运骰子生效!触发大型尴尬现场!目标人物情绪剧烈波动(羞愤欲绝、社会性死亡)!能量点+50!爆表!】
系统欢快的提示音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站在原地,感受着【咸鱼光环】的强大威力,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我掂了掂手里的垃圾袋,在周围住户八卦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向垃圾桶。
哐当!
哐当!
两声闷响。垃圾分类去他的吧。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
直到系统发布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任务:【主线任务:入侵前夫领地。地点:傅氏集团总部顶楼会议室。行为:在他主持的重要董事会议期间,送上‘爱心外卖’(指定:螺蛳粉加倍臭版)。要求:全程直播,制造最大轰动效应。奖励:摆烂能量+100!特殊道具:‘摆烂之王’称号(被动:小幅提升气死前夫成功率)。惩罚:失败将触发十级电击体验。】
我看着任务描述,倒吸一口冷气。
去傅氏总部在他开董事会的时候送螺蛳粉还直播!
这已经不是摆烂了,这是作死!是去老虎嘴里拔牙,还是当着整个狮群的面拔!
【宿主请放心,本系统将提供技术支持和路线规划,确保您顺利进入核心区域。厚脸皮光环剩余时间充足。】系统适时补充,带着一丝怂恿的意味。
去,还是不去
十级电击……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而且,100点能量和那个称号,诱惑力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我想看看傅沉砚那张万年冰山脸彻底碎裂的样子。
干了!
按照系统的高科技路线图(其实就是黑进了安保系统,暂时屏蔽了几个摄像头,规划了一条保洁通道),我拎着一个超大号、密封严实的保温外卖袋,穿着最舒服但绝对算不上得体的宽大T恤和运动裤,混在一群真正的保洁阿姨里,居然真的摸到了顶楼。
顶楼会议室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寂静无声,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巨大的红木双开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来傅沉砚低沉、冷静、极具掌控力的发言声。
我手心全是汗。厚脸皮光环似乎也挡不住这种深入敌营的紧张。
【宿主,深呼吸。想象他们都是一群会动的酸笋。】系统冷幽默。
我:……
深吸一口气,我给自己套上刚兑换的【味觉屏蔽】(以防自己先被熏晕),然后,在系统倒数3、2、1的指令下,猛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会议室大门!
吱呀——
沉重的实木门轴转动声,突兀地打断了会议室里严肃凝重的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门口。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坐满了傅氏集团的核心董事和高管。每个人都是西装革履,头发丝都透着精英的严谨。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和文件纸张的冷冽气息。
傅沉砚坐在主位,正对着投影幕布阐述着什么,修长的手指还停留在激光笔上。门开的瞬间,他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被打断的不悦,锐利的目光扫过来。
然后,他看到了我。
看到了我身上那件印着巨大咸鱼图案的宽大T恤,洗得发白的运动裤,还有手里那个硕大无比、一看就是外卖的保温袋。
他脸上的表情,从被打断工作的不悦,迅速转为惊愕,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定格在一种山雨欲来的阴沉。他握着激光笔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所有董事和高管都瞪大了眼睛,像被集体按了暂停键,目光在我和傅沉砚之间疯狂切换,充满了震惊、茫然和吃到大瓜的兴奋。
江浸月!傅沉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暴风雨前的闷雷,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目标人物情绪剧烈波动(暴怒、极度难堪)!能量点+30!】系统及时播报。
在【咸鱼光环】和【厚脸皮】的双重加持下,傅沉砚的怒火对我而言,远不如手里这袋生化武器的威慑力大(虽然我屏蔽了嗅觉,但心理作用还在)。
我无视他那能杀人的目光,无视满屋子呆若木鸡的精英,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无比甜美实则极其欠揍的笑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径直走向会议桌的主位——他所在的位置。
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没声音,但我这双旧运动鞋的橡胶底,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噗噗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傅总,忙着呢我声音洪亮,带着刻意的热情,这都几点了再忙也得吃饭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瞧瞧您,日理万机的,肯定又忘了饭点吧
我把那个巨大的保温袋哐当一声,直接放在了傅沉砚面前光洁如镜的会议桌上!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压在他摊开的、写着密密麻麻数字和战略部署的机密文件上。
保温袋密封性很好,但那隐隐透出的、极具穿透力的异香,已经开始顽强地、霸道地向四周扩散。
离得近的几个董事,脸色已经开始变了,有人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身体,捂鼻子的手蠢蠢欲动。
傅沉砚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简直黑得发紫。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袋子,又猛地抬头看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江、浸、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磨出来的。
干什么我眨眨眼,一脸无辜,然后猛地拉开保温袋的拉链!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酸臭、浓烈辣香、霸道螺蛳汤底的气息,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轰然喷发!瞬间席卷了整个密闭的、充满精英气息的会议室!
嚯——!
咳咳咳!
我的天!
离得最近的几位董事和高管,猝不及防被这毒气正面袭击,有人直接干呕出声,有人剧烈咳嗽,有人脸色煞白地捂住口鼻,惊恐地看着那个被打开的袋子,仿佛里面装着什么灭世武器。
连坐在稍远位置的,也纷纷色变,整个会议室瞬间被恐慌和难以言喻的气味笼罩。精心维持的精英形象荡然无存。
傅沉砚首当其冲。
那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异香直冲他的面门。他挺拔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那张英俊绝伦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变得惨白,额角甚至能看到暴起的青筋。他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掀桌而起。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我焚烧殆尽,但更深处,似乎还有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被当众羞辱到极致的……茫然和震骇
【警告!警告!目标人物情绪波动突破阈值(暴怒MAX、羞耻MAX、杀意波动)!能量点+80!即将突破安全上限!请宿主注意安全!】系统警报声都变调了。
我被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怒意和杀意刺得心脏一缩。厚脸皮光环似乎也有点顶不住了。
不行,得跑!任务完成,能量到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傅总,您慢用!爱心螺蛳粉,加倍酸笋,特辣!趁热乎!我飞快地丢下这句话,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飘,但气势不能输。
然后,在他那双燃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注视下,在满屋子高管董事惊恐、愤怒、看疯子般的目光洗礼下,我猛地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门口!
拦住她!!!身后传来傅沉砚近乎咆哮的怒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守在门口的安保人员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想伸手。
但我像条滑溜的泥鳅,凭借着系统提供的最优逃跑路线(预判了安保动作),加上肾上腺素飙升,矮身、侧滑,险之又险地从两个安保中间挤了过去!
冲出会议室大门,我头也不回,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狂奔。身后传来会议室里更大的混乱声、咳嗽声、干呕声,以及傅沉砚那压抑到极致、仿佛濒临爆发的咆哮。
江——浸——月——!!!
那声音,穿云裂石,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在顶楼空旷的走廊里久久回荡。
我一路狂奔,冲进电梯,疯狂按关门键。电梯门合拢的瞬间,我背靠着冰冷的厢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叮!主线任务:入侵前夫领地(直播模式)完成!奖励:摆烂能量+100!获得特殊道具:‘摆烂之王’称号(被动:小幅提升气死前夫成功率)!当前能量点:216!】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欢庆的电子音效。
我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又想起傅沉砚最后那张惨白暴怒、仿佛要毁灭一切的脸……
一股巨大的、后知后觉的虚脱感涌上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荒诞的畅快!
傅沉砚,被一碗螺蛳粉,当着他所有董事和高管的面,彻底轰炸了。
董事会螺蛳粉事件后,傅沉砚那边诡异地安静了。
没有愤怒的电话,没有咆哮的律师函,没有气急败坏的助理上门。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毒气袭击从未发生过。
但这安静,反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系统对此很满意:【目标人物处于深度内伤状态,情绪持续低频波动中。能量点稳定+1
+1
+1……宿主,效果拔群!请继续保持摆烂姿态,巩固战果!】
巩固我窝在公寓巨大的沙发里,抱着薯片,看着无聊的综艺,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懒散。日子好像真的只剩下摆烂两个字。
直到某天下午,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不是系统提示。是微信消息,来自一个沉寂已久、备注为老黄牛的人——我大学时的恩师,设计系的黄教授。
浸月!你邮箱爆了没!快看国际设计协会官网!金奖!你投的那个概念设计‘共生茧’拿了年度唯一的金奖!我的天!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声都不透!
我懵了。
薯片袋子从手里滑落,哗啦一声掉在地毯上。
金奖共生茧
那是……离婚前最后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唯一的精神寄托。像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我把所有的不甘、痛苦、迷茫和对未来的那一点点微弱的、连自己都不信的希冀,都倾注在那个设计里——一个关于城市废弃空间改造、人与自然重新联结的生态构想。
画完最后一笔,打包投出去,就像完成了一场漫长的自我告解,然后把它彻底抛在了脑后,开始了我的摆烂生涯。
我手忙脚乱地找到官网。
首页最醒目的位置,巨大的金色奖杯图标旁边,赫然是共生茧的效果图和我的名字——Jiang
Jinyue。
简洁有力的评语写着:……颠覆性的生态人文构想,冰冷的混凝土废墟中生长出的温柔诗篇,对城市未来居住模式充满哲思与温度的探索……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获奖者请于一个月内联系组委会确认领奖事宜。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的,又带着点久违的、陌生的悸动。像一颗被深埋地底、早已被遗忘的种子,突然感受到了微弱的光。
【检测到宿主情绪剧烈波动(惊喜、茫然、自我价值感回升)。警告!此状态与‘摆烂’核心目标严重冲突!有偏离任务风险!请宿主立刻平复情绪!】系统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响起,像一盆冷水浇下。
冲突偏离
我看着屏幕上那耀眼的金色奖杯,再环顾这个被外卖盒、零食袋和随意丢弃的衣服占领的、像个大型垃圾场的公寓。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我。
傅沉砚说我自甘堕落。系统逼我彻底摆烂。可这个奖……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所有人脸上,也抽在我自己麻木的心上。
我……真的烂掉了吗
手机还在疯狂震动。黄教授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充满了激动和与有荣焉。接着,是大学同学群炸了锅,各种@和祝贺刷屏。甚至还有几个八百年不联系、曾经在傅太太时期对我爱答不理的名媛,也发来了姐妹你好棒!的虚伪问候。
世界好像突然又记起了江浸月这个人,不是因为她是傅太太,而是因为她是Jiang
Jinyue。
【系统警告升级!宿主自我认同感异常回升!‘摆烂’意志松动!请立刻执行以下任务进行矫正:任务一:忽略所有祝贺信息(奖励+2)。任务二:点一份超大份垃圾食品(炸鸡配啤酒)庆祝(反向庆祝,奖励+5)。任务三:拒绝领奖(核心任务!奖励+50!)】
拒绝领奖奖励50点
我看着那行拒绝领奖的任务描述,再看看屏幕上那金灿灿的奖杯和评语。
一股强烈的、迟来的叛逆,如同野火般从心底腾地烧了起来!
去他妈的摆烂系统!
去他妈的傅沉砚!
老娘的设计!老娘的金奖!凭什么要拒绝!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旁边的薯片袋,碎屑撒了一地。但我顾不上这些。
我手指颤抖着,点开回复框,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字。
不是回复组委会,而是回复那个还在喋喋不休发布警告的系统:
闭嘴!这奖,老娘要领!
【严重警告!宿主公然违抗核心任务!触发惩罚机制:三级电击!立即执行!】
滋——!
一股强烈的、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四肢百骸!我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从沙发上重重摔倒在地毯上!
痛!深入骨髓!灵魂都在颤抖!
我蜷缩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请宿主立刻收回决定!否则将升级为五级电击!】系统的声音冰冷残酷,毫无转圜余地。
收回
我趴在地上,视线模糊地看着不远处地毯上,手机屏幕还亮着,那金灿灿的奖杯图标刺得我眼睛发疼。
五年婚姻,我收回了自我,活得像个影子。
离婚后,被这破系统逼着,收回了尊严,活得像个笑话。
现在,连我靠自己挣来的、唯一一点证明我江浸月还存在的东西,也要收回去
凭什么!
一股狠劲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那灭顶的剧痛。
领……奖……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血腥味。
【惩罚升级:五级电击!】
更狂暴的电流瞬间贯穿!我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高压电箱,每一寸肌肉都在撕裂、扭曲!意识开始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系……统……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意识里嘶吼,你……有本事……就电死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那奖杯……我……爬……也要爬去……领!
也许是这句话里的决绝和疯狂震慑了它。
那灭顶的剧痛,毫无征兆地,骤然消失了。
就像它来时一样突兀。
我瘫软在地毯上,像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淹没了我。
【……】系统沉默了。过了好几秒,那冰冷的电子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人性化的……复杂情绪
【……检测到宿主意志力突破阈值……‘摆烂’程序核心逻辑冲突……重新计算中……】
【计算完毕。最终裁定:宿主江浸月,触发‘摆烂悖论’。】
【真正的摆烂,是拥有选择的能力,却主动放弃世俗意义的追逐与证明。宿主在获得巨大世俗认可(金奖)之际,依旧选择遵循内心‘去他妈的老娘就要’的任性,此乃‘摆烂’之最高境界——‘老子乐意’之境。】
【恭喜宿主,达成隐藏成就:‘摆烂之王(真)’。】
【‘摆烂系统’终极任务完成。能量转化中……】
【转化完毕。系统能量即将耗尽。解除绑定倒计时:10,9,8……】
我躺在地上,茫然地听着脑子里这一连串的电子音。
摆烂悖论老子乐意终极任务……完成了
【3,2,1……叮!】
【‘摆烂系统’解除绑定。感谢宿主江浸月的一路相伴。最终馈赠:‘真我自在’光环(永久被动)。祝您在‘老子乐意’的道路上,越走越自在。再见。】
最后一声叮后,脑子里彻底安静了。
那股如影随形、时刻监控、逼我躺平、逼我丢脸的压迫感,消失了。
真的……走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靠在沙发边。身体还在因为刚才的电击而微微发抖,但心里却像是搬走了一座无形的大山,空落落的,却又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真我自在
我看着地上亮着的手机屏幕。金奖的通知依旧耀眼。
一个月后,巴黎。
设计界的顶级盛会,星光璀璨。巨大的颁奖礼堂里,衣香鬓影,镁光灯闪烁。获奖者们盛装出席,优雅得体地发表感言。
属于共生茧的领奖时间到了。
司仪念出Jiang
Jinyue的名字。
聚光灯打向入口。
全场安静下来,充满期待。
几秒钟过去,入口处空无一人。
台下开始响起细微的议论声。镜头扫过嘉宾席,捕捉着各种疑惑、好奇的表情。
就在司仪准备再次呼唤名字,甚至考虑是否要宣布获奖者缺席时——
吱呀一声,侧后方一扇工作人员进出的小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不是高定礼服,没有精致妆容。
我穿着最舒服的棉麻衬衫和阔腿裤,脚上是一双干净的帆布鞋。头发随意地扎了个低马尾,素面朝天,只涂了点润唇膏。手里甚至还拎着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牛皮纸袋。
在所有人惊愕、呆滞的目光聚焦下,我像是误入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有点茫然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才确定聚光灯是打在自己身上的。
我挠了挠头,在全场死寂和无数镜头对准下,慢吞吞地走向舞台中央。帆布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走到舞台中央,站定。我看了看旁边礼仪小姐捧着的、金光闪闪的奖杯和证书,又看了看台下那一张张写满我是谁我在哪这人是谁的懵逼脸。
我清了清嗓子,凑近立式麦克风。
呃……那个,大家好。
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显而易见的……敷衍我是江浸月,‘共生茧’的设计者。
台下依旧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被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画风震住了。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
我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袋,发出窸窣的声响,刚在门口便利店买了点吃的,没吃早饭,有点饿。
我甚至真的从纸袋里摸出一个还热乎的可颂面包,在众目睽睽之下,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台下:……
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可以想象,此刻全球正在观看直播的设计圈人士和吃瓜群众,下巴掉了一地。
我嚼着面包,咽下去,才继续对着麦克风,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这奖,嗯,挺意外的。谢谢评委吧。
我指了指奖杯,设计灵感就……瞎琢磨的。觉得城市里那些没人要的破地方,看着挺难受的,想着能不能整点不一样的,让它们活过来,让人和树啊草啊什么的,能凑一块儿待着,都舒服点。就这。
我顿了顿,似乎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
哦,对了。
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目光随意地扫过台下某个角落——虽然我并不知道傅沉砚在不在,但直觉告诉我,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
最后,特别‘感谢’一下我前夫。
我特意加重了感谢两个字,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妙的、带着点恶劣的弧度,要不是他……呃,用某些特别的方式,帮我彻底‘摆正’了心态,找到了‘老子乐意’的感觉,我可能还在纠结这设计够不够‘高大上’,够不够配得上某些人的‘格调’。谢谢他让我明白,做自己,爱咋咋地,才是最爽的。
说完,我拿起奖杯,象征性地举了举,连获奖者例行的那种激动拥抱奖杯的动作都懒得做。证书随意地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拎起我的牛皮纸袋(里面还有半个可颂和一瓶果汁)。
就这样,谢谢大家。我赶飞机,先撤了。
在所有人持续石化的目光中,在全场依旧死寂的沉默里,在无数闪光灯疯狂的咔嚓声中,我像来时一样,迈着六亲不认的、懒洋洋的步伐,从舞台侧后方那扇小门,又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个屁。
我只想赶紧回酒店补个觉。
后来,这段史上最摆烂领奖的视频,毫无意外地爆了。
横扫国内外各大平台热搜,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金奖得主领奖现场啃面包
设计师感谢前夫助其‘摆烂’
江浸月:老子乐意!
论如何用最随意的姿态气死前夫(如果有的话)
据说,在某个私人会所的顶级包厢里,巨大的投影幕布正播放着这段领奖视频。
当视频里的江浸月说出那句特别感谢一下我前夫……帮我彻底‘摆正’了心态,找到了‘老子乐意’的感觉时,包厢里响起一声极其清晰的、玻璃杯被生生捏碎的刺耳声响!
昂贵的红酒混合着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屏幕幽冷的光,映着一张英俊却阴沉到极致的脸。傅沉砚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穿着随意、态度散漫、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人,手背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胸腔里翻涌的,是滔天的怒火是极致的难堪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彻底排除在她那老子乐意世界之外的巨大失落和失控感
助理周岩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从未见过傅总如此失态。
傅沉砚猛地抓起桌上的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无名火。他烦躁地扯开领带,昂贵的丝质领带被粗暴地扔在地上。
屏幕上,那个女人已经晃悠着消失在门后,留下满场哗然和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老子乐意……
傅沉砚盯着那扇空荡荡的门,从齿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困惑
她怎么敢她怎么就能……活得这么……肆无忌惮!
那个曾经温顺、安静、像精致瓷器一样的女人,怎么就被他……逼成了这副天不怕地不怕、油盐不进、甚至敢在国际舞台上当众抽他耳光的滚刀肉模样
周岩小心翼翼地递上湿毛巾:傅总,您的手……
傅沉砚没接。他闭上眼睛,靠在昂贵的真皮沙发里,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他好像,真的把他的前妻……弄丢了。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掌控的方式。
三个月后,深冬。
傍晚,天色灰蒙蒙的,飘着点细碎的雪沫子。
我家楼下那家24小时超市灯火通明。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帽子拉得很低,推着购物车在打折区流连忘返。
酸奶买一送一囤!
薯片半价拿两包!
咦,速食螺蛳粉也打折来一箱!
购物车很快堆得半满。我推着车,慢悠悠地晃向收银台。脑子里盘算着晚上是刷剧还是拼新买的乐高。
一共187块6。收银员麻利地扫码。
我掏出手机准备付款。
滴。
扫码成功。
刚拎起两大袋战利品转身,差点撞上一堵人墙。
黑色羊绒大衣的下摆,带着室外清冽的寒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冷冽雪松香。我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傅沉砚就站在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他没看我,目光落在我鼓鼓囊囊的购物袋上,那里面,几包螺蛳粉的包装袋探出了头,异常醒目。
超市明亮的白炽灯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依旧完美的轮廓,只是眉眼间少了些惯有的凌厉逼人,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眼下似乎还有点淡淡的青影。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超市广播里聒噪的促销广告在响。
看来,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久未说话的微哑,听不出情绪,你对螺蛳粉是真爱。
我拎紧袋子,抬起头,隔着帽檐看他。厚脸皮和咸鱼光环早没了,但系统留下的真我自在buff还在。看见他,心里没啥波澜,甚至有点……烦耽误我回家拼乐高。
是啊,我坦然承认,甚至还晃了晃袋子,物美价廉,吃着痛快。比某些华而不实、中看不中吃的东西强多了。
我意有所指。
傅沉砚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没接我这话茬,视线反而移到了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探究的意味,像是在研究什么难以理解的生物。
那个奖……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后续的项目推进,需要帮忙吗
帮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有点想笑。这位爷是觉得一碗螺蛳粉没气死他,准备换个方式继续找存在感
谢了,傅总。我扯了扯嘴角,语气疏离,小打小闹,就不劳您这尊大佛费心了。我自己慢慢‘摆’,挺好的。
我把摆字咬得挺重。
傅沉砚的脸色沉了沉。又是这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下颌线绷紧,显然在极力忍耐。沉默再次蔓延。
雪花在超市巨大的玻璃窗外无声飘落。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终于放弃了某种无谓的试探,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很沉,很深,带着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挫败和一丝近乎认命的……无奈
江浸月,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低,低沉得近乎沙哑,在超市嘈杂的背景音里几乎听不清,你……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后面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他只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
……你高兴就好。
说完,他没再看我,也没等我的反应,侧身,从我旁边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融入超市暖黄的光线和熙攘的人流,走向生鲜区的方向。
我站在原地,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货架尽头。
那句你高兴就好,像片羽毛,轻轻扫过心尖,有点痒,有点怪。
他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别的
算了,懒得想。
我耸耸肩,把购物袋往上拎了拎,转身推开超市厚重的玻璃门。
门外,清冽的寒风夹着雪沫扑面而来。
我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温暖的围巾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踩着薄薄的积雪,朝着我那亮着温暖灯光的公寓楼走去。
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袋子里,打折的酸奶、薯片和螺蛳粉挤在一起,沉甸甸的,充满了人间烟火的踏实感。
这样,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