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我蹲在玄关换鞋。
运动鞋带系到一半,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老陈儿子的定位发来,是一串乱码,最后缀着“蓝鲸码头B区”——和父亲沉船报告里的海域编号分毫不差。
林小夏裹着毯子从卧室探出头:“你真要去?昨晚子弹都擦着耳朵飞了。”
我把檀木簪别进发髻,U盘硌着后颈:“老陈替我挡过刀,他儿子不会害我。”
下楼时,银灰色捷达已经等在路灯下。
老陈儿子没说话,直接按了下仪表盘——红色定位灯在地图上跳动,终点是一片被标红的废弃区域。
“我爸临终前拆了义肢。”他突然开口,指节抵着方向盘,“里面藏着张旧船票,日期是苏总沉船那晚。”
我攥紧手包。
包里除了防狼喷雾,还有昨晚从保险柜里拿的父亲日记——最后一页写着“蓝鲸号货轮”,墨迹被水晕开,像团化不开的血。
码头风大。
老陈儿子停好车,指了指两百米外的铁皮仓库:“钥匙在门缝里。”
铁门锈得厉害,我推第一下没动。
第二下时“吱呀”一声,霉味混着海水咸腥涌出来。
墙上贴记剪报。
“苏氏建材涉嫌走私”“苏承业畏罪坠海”“顾氏集团总裁顾柏年意外溺亡”——每张报纸边缘都用红笔圈着日期,1999年6月15日,和父亲沉船是通一天。
最中间的照片让我膝盖发软。
那是张泛黄的水手工作照,老陈站在最边上,他右边的男人穿着船长制服,正是父亲。
照片下方用马克笔写着:“顾柏年是唯一看清凶手的人。”
“棠棠。”
冷硬的男声在背后炸响。
我转身时,季明琛正从门后走出来,左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轮廓在晨雾里像把淬了毒的刀。
“你不该来这里。”他往前走一步,口袋里的金属棱角蹭着布料,“顾砚舟要的从来不是妻子,是‘蓝鲸血脉’这把钥匙。”
老陈儿子挡在我前面,骨节捏得咔咔响:“季先生,这里不欢迎——”
枪响了。
我被推得撞在墙上,老陈儿子的左肩绽开血花。
季明琛的枪还在冒烟,他盯着我,眼尾红得像要渗血:“十年前你退婚时,也是这样躲在别人身后。”
我弯腰去捡他掉在地上的笔记本。
封皮磨得发毛,第一页是顾父的字迹:“6月15日22:00,苏承业来电,说周延在顾太太药里加了慢性毒素,凶手就在苏氏高层。”
“不可能。”我喉咙发紧,“我爸是坠海死的——”
“他跳海是为了保命!”季明琛的枪指向我,“周延买通了船长,要沉的不是货轮,是他!”
老陈儿子突然扑过去。
两人扭打时,季明琛的枪掉在我脚边。
我抓起来,手指抖得扣不住扳机。
“棠棠。”季明琛被压在地上,却还在笑,“你看看笔记本最后一页,顾砚舟查了十年的,到底是你爸的仇,还是他自已的?”
我翻到最后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用红笔写着一行字:“顾柏年目击苏承业被推下船,凶手戴的袖扣,和周延生日宴上戴的是通一款。”
手机在这时响了。屏幕亮起,是沈律师的名字。
季明琛突然踹开老陈儿子,冲过来抢手机。
我本能地后退,后腰撞上贴记剪报的墙——一张照片“啪”地掉下来,背面写着:“顾砚舟的出生证明,生母苏晚晴。”
“接电话!”老陈儿子捂着伤口喊。
我按下接听键。
沈律师的声音带着颤音:“陆明远死了。他死前……”
“咔。”
季明琛拽断了我手机的充电线。
他盯着我,嘴角沾着血:“现在知道了?顾砚舟要的,是你手里的‘蓝鲸血脉’,还有——”
仓库外传来警笛声。
季明琛看了眼窗外,突然松开我,转身往海边跑。
老陈儿子要追,我拉住他:“先看笔记本。”
晨雾散了些。
阳光透过破窗照在纸上,顾父的字迹清晰起来:“苏承业说他假死,会在蓝鲸号残骸里留证据。”
我摸出发髻里的檀木簪,U盘在掌心跳动。
里面存着母亲的病历,还有周延转移苏氏资产的流水——或许,也该存一份父亲的“死亡证明”。
手机突然震动。
是顾砚舟的未接来电,最后一条消息是凌晨两点:“码头风大,穿厚点。”
我望着墙上“顾砚舟出生证明”的照片,喉咙发紧。
沈律师的电话没说完。
陆明远死了,他死前留下的视频里,会有什么?
是周延的罪证?
还是顾砚舟的秘密?
手机在掌心震得发麻。
沈律师的尾音被电流扯碎前,我听清了关键词:“周若雪办公室”。
老陈儿子按住渗血的肩:“我送你。”
顾氏大楼玻璃幕墙还蒙着晨雾。
周若雪的办公室在十八层,我按密码锁时指尖发黏——那串数字是她上周生日宴上炫耀的“幸运号”。
门把手上有新鲜划痕。
推开门的瞬间,檀木香混着打印机余温涌出来。
办公桌抽屉敞着,最上层摊着一份股权转让书。
我弯腰时膝盖撞翻了咖啡杯,深褐色液L在“苏挽棠”三个字上晕开。
那是我的签名,比我平时多勾了半笔——周若雪总说我签名“太规矩”,上个月还抢过我钢笔“帮我练笔”。
“棠棠!”林小夏的高跟鞋声砸在走廊里,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微博热搜爆了!#顾砚舟隐婚对象竟是顾母私生女#,说你十年前就被顾母接回,现在要联合顾砚舟吞顾氏......”
我扯过桌上的便签纸,蘸着咖啡在伪造签名旁画了道叉。“他们以为我会否认?”
“你要让什么?”
我抄起林小夏的手机,对着摄像头撩起左腕。
内侧有道月牙疤,是十二岁在顾家老宅摔的——顾母当时蹲下来,用丝巾裹住我伤口说:“棠棠的疤,要跟着我顾家的印记一起长。”
“我不是顾母亲生。”镜头里我声音稳得像在谈判桌,“但二十年前,顾太太在医院产房外等了我三小时。她签过我的出生证明,在我高考志愿表上写过‘支持’,去年还把顾家祖传的翡翠镯套在我腕子上。”我晃了晃手腕,疤上的银镯叮当作响,“所谓‘吞并’?顾太太给我的,从来都是‘回家’。”
林小夏抢过手机:“转发量破百万了!”
我没应声。
窗外的云被风撕开一道缝,阳光漏在股权转让书上,“苏挽棠”三个字突然变得陌生——像周若雪模仿的,又像谁刻意教她模仿的。
深夜的阳台风凉。
顾父的日记本在膝头摊开,最后一页的字迹被岁月泡得发皱:“若你看到这些,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但我相信,蓝鲸血脉终将归来。”
风掀起纸页,夹在中间的照片飘下来。
是顾砚舟十岁时的合影,他躲在顾母身后,眼睛却望着镜头外的我——那时我刚跟着父亲去顾氏谈合作,蹲在走廊玩玻璃珠。
“有些真相,只有你活着才能揭开。”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摸出手机,未接来电里有十二个“顾砚舟”,最后一条消息是:“别信季明琛的枪,信我藏在你簪子里的定位。”
檀木簪在茶几上泛着幽幽的光。
我轻轻拔下簪子,一颗极小的芯片从簪芯滚落出来——这正是老陈儿子车上定位灯通款芯片。
玄关的门铃突然响起。
快递员举着一个烫金信封,说道:“顾太太的邀请函,说要请苏小姐明早十点,去顾氏总部顶层会议室。”
我捏着信封,指尖触到封口处的顾氏家徽。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顶层会议室”几个字上镀了一层银光——那里我去过一次,是顾砚舟第一次带我见顾母。
当时,顾母握着我的手,缓缓说道:“有些秘密,要等潮水退去,才能看得见。”
如今,潮水,该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