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手语翻译师,我接到一桩奇怪委托:为失语富婆翻译遗嘱。
别墅里只有管家和她,每次翻译财产留给女儿时,富婆的手指都在痉挛。
第七天深夜,管家突然递来热牛奶:辛苦了,夫人说您该休息了。
我端起杯子时,瞥见杯底未化的白色粉末。
抬头正对上富婆惊恐的眼睛,她的手指在膝盖上疯狂划动:
凶手在我房间——别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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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门环吸饱了雨水,摸上去像一块冰。沈砚收回手,指尖残留着金属特有的、带着锈味的冰冷。厚重的橡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仿佛一张沉默的嘴。门后站着的人像一尊从阴影里雕琢出来的石像——老管家陈伯。他穿着浆洗得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头发是霜雪与烟灰的混合体,梳得纹丝不乱。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像是用刻刀精心凿出来的,深而冷硬。那双眼睛,浑浊得如同蒙尘的琥珀,却异常锐利,瞬间攫住了沈砚。
沈先生声音是砂纸磨过铁锈,干涩平板,毫无起伏。
是我。沈砚微微颔首,雨水顺着他深灰色风衣的衣角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玄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下意识地侧了侧头,右耳廓内嵌着的微型助听器捕捉着这座庞大宅邸里的一切细微声响——只有雨水敲打高窗的沉闷回响,和一种几乎凝滞的、带着陈年木头和昂贵香料混合而成的沉郁死寂。
请随我来。陈伯转身,动作带着一种老式钟表发条般的精准和僵硬,没有一丝多余的摆动。皮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沈砚跟随着那道瘦削挺直的背影,穿过挑高得令人眩晕的门厅。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穹顶垂下,无数切割面折射着窗外铅灰色天光,却无法驱散空间里弥漫的寒意。空气冷得像冰窖,昂贵波斯地毯厚重绵软的触感踩在脚下,反而有种不真实的虚浮感。墙壁上挂着大幅的、色调阴沉的油画,画中人物表情模糊,眼神空洞,仿佛隔着画布在冷冷窥视着闯入者。走廊两侧紧闭的房门如同沉默的墓碑。一股若有似无的、类似福尔马林混合着百合花腐败的气息,顽固地钻进鼻腔。
沈砚的目光扫过一面镶嵌在墙上的巨大落地镜。镜面异常光洁,清晰地映出他自己:身形清瘦,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面容干净,眼神带着职业性的审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然而,就在镜中影像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那镜面似乎极其细微地扭曲了一下,仿佛平静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沈砚脚步顿住半秒,镜中的影像也同步凝滞。再定睛看去,一切如常,只有自己的倒影在冰冷的镜面深处回望着他。
幻觉还是这座宅邸本身的怪异
陈伯在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藤蔓花纹的深色木门前停下。门无声地开了。
书房。比外面更加压抑。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深色樱桃木书架,塞满了厚重的、书脊烫金的精装典籍,沉默地散发着纸张陈腐的气息。光线被厚重的墨绿色丝绒窗帘隔绝了大半,只有书桌上一盏老式的绿罩台灯,投下一圈昏黄、凝滞的光晕,勉强照亮书桌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光晕的中心,端坐着一位妇人。
是林晚秋。
沈砚只在一些财经杂志的边角报道里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惊鸿一瞥的明艳与强势。眼前的女人,像是被岁月和某种无形重压彻底榨干了生命力的标本。她穿着一件质料极好却颜色黯淡的深紫色丝绒睡袍,更衬得脸色是久不见天日的、近乎透明的苍白。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却异常高耸,如同蒙着薄纸的嶙峋山石。曾经可能浓密的长发,如今稀疏地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却布满细密皱纹的额头。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大而无神,嵌在深陷的眼窝里,像两口枯竭的深井,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惊惧,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宽大的高背皮椅里,瘦小的身躯几乎被完全包裹吞噬,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蜡像。只有放在扶手上那只枯瘦的手,手指神经质地微微蜷曲着,泄露着一丝活物的气息。
夫人,沈先生到了。陈伯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不起任何涟漪。
林晚秋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沈砚脸上。那目光没有任何焦点,空洞得像蒙着一层翳。她微微抬起那只枯瘦的右手,对着沈砚的方向,几根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基础、代表你好的手语动作。但她的手指关节僵硬,动作变形,带着一种长期缺乏使用和强烈情绪压抑下的笨拙与迟滞。
沈砚心头微微一沉。他上前一步,站在台灯光晕的边缘,清晰地打出规范、流畅的手语回应:林夫人,您好。我是沈砚,您的手语翻译。接下来的工作,将由我协助您完成意愿的表达。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动作舒展而富有节奏感,如同无声的舞蹈。
林晚秋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那层死寂的翳被极其微弱的光芒刺破了一瞬,但旋即又黯淡下去,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她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陈伯无声地退到书桌侧面靠近阴影的角落,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他站立的姿态依旧笔挺,浑浊的目光低垂着,落在身前的地毯花纹上,仿佛对即将开始的一切漠不关心。
沈砚从公文包里取出录音笔、笔记本和钢笔,在书桌另一侧的客椅上坐下。台灯昏黄的光将他的半张脸也笼罩在柔和的阴影里。
林夫人,沈砚再次用手语开口,动作清晰而稳定,根据之前的沟通,我们今天开始,需要将您关于身后财产分配的意愿,详细、准确地表述并记录下来。请您放松,像平时思考一样,想到什么,就用手语表达出来,我会逐字逐句为您翻译并确认。
林晚秋枯井般的眼睛望着他,那里面翻滚着极其复杂的东西,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死水。她缓缓抬起双手。那双曾经或许也保养得宜的手,如今皮肤薄得几乎透明,青紫色的血管在苍白的手背上蜿蜒凸起,像地图上濒临干涸的河流。手指细长,骨节却显得粗大僵硬。她开始打手语。
动作非常慢,每一个手势都像是在对抗无形的阻力,带着一种生涩的、令人心焦的迟滞感。但沈砚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多年的专业训练让他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捕捉器,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指尖的朝向、手臂的幅度都精准地摄入脑海,瞬间转化为清晰的语言。
我…林晚秋…心智清醒…她的手指艰难地组合着,动作间带着细微的颤抖,自愿…在此…订立遗嘱…
沈砚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平稳响起,如同宣读一份正式文书:本人林晚秋,神志清醒,在此自愿订立遗嘱……
林晚秋的手势停顿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眼睛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微弱得如同叹息。手指再次艰难地抬起、组合。
我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包括…这栋房子…国内外的存款…股票…基金…她的手语词汇量并不匮乏,但表达极其碎片化,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中间夹杂着长时间的停顿和手指无意识的痉挛,全部…由我的女儿…林薇…继承…
由我的女儿林薇继承。沈砚清晰地复述着,笔尖在笔记本上流畅地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全部和女儿林薇这几个手势被林晚秋反复打出,每一次都伴随着她手指难以抑制的、幅度越来越大的痉挛。当沈砚复述出女儿林薇的名字时,那痉挛达到了顶点——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猛地向内勾曲,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整个手背上的青筋都虬结凸起!
沈砚复述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但握着钢笔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晚秋,用眼神示意她继续。然而,就在他的目光与林晚秋空洞的眼神接触的瞬间,一种极其强烈的直觉如同冰冷的蛇,顺着脊椎悄然爬上——那痉挛,绝非仅仅是生理性的失控!那里面裹挟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惧!
她恐惧什么恐惧死亡还是恐惧将财产留给自己的女儿这不合逻辑。
林晚秋像是耗尽了力气,双手颓然地垂落在丝绒睡袍上,微微颤抖着。她避开了沈砚的目光,视线茫然地投向书桌对面那排高耸书架的阴影深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枯井般的眼底,那深不见底的恐惧似乎又浓郁了几分,几乎要满溢出来。
林夫人沈砚用手语温和地提示。
林晚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如同受惊的小兽。她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再次抬起手,动作比之前更加僵硬迟缓,仿佛每一次抬手都重逾千斤。她开始补充一些细节条款,关于几处房产的具体地址,某个信托基金的名字……但每当触及核心的财产归属,指向林薇时,那该死的手指痉挛便会再次出现,打断她本就艰难的表达。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断断续续的手语中缓慢爬行。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些,敲打着玻璃,如同无数细小的鬼手在抓挠。书房里只有沈砚平稳的复述声、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以及林晚秋越来越粗重、带着压抑喘息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秋的双手终于彻底垂下,无力地搁在膝盖上,手指仍在微微颤抖。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纸还要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只剩下胸口微弱的起伏。
夫人累了。一直如同阴影般静立在角落的陈伯,幽灵般无声地滑步上前。他的声音平淡无波,浑浊的眼睛扫过沈砚摊开的笔记本,又迅速移开,落在林晚秋苍白如纸的脸上。今天先到这里吧,沈先生。
沈砚合上笔记本,收好录音笔和钢笔,站起身。他看向林晚秋,用手语清晰地表达:林夫人,您好好休息。我们明天继续。
林晚秋的目光缓缓聚焦在沈砚脸上,那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死寂。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又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尊彻底失去生气的雕像。
陈伯微微侧身,对沈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作依旧精准而刻板。
沈砚跟在陈伯身后,再次穿过那条幽深、挂满诡异油画的走廊。地毯厚重,吸走了脚步声。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直牢牢地钉在他的后背上,带着审视,带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如同毒蛇滑过皮肤的粘腻感。
走出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冰冷的雨雾扑面而来。沈砚深吸了一口外面潮湿却自由的空气,才感觉胸口那股沉甸甸的压抑感稍微散去一些。他坐进自己的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雨刷器单调地左右摇摆,刮开挡风玻璃上的水帘。沈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黑暗中,林晚秋那张苍白绝望的脸,她手指那无法抑制的痉挛,陈伯那浑浊冰冷、如同毒蛇般的目光……交替闪现。
全部…由我的女儿…林薇…继承…
每一次复述这句话,那痉挛都如约而至。
女儿林薇沈砚在接到这个委托时,出于职业习惯,也简单了解过林晚秋的基本情况。公开资料显示,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唯一的女儿林薇,早在三年前就因一场意外车祸去世了!葬礼的新闻照片上,林晚秋悲痛欲绝的样子曾短暂地占据过财经版的小块角落。
一个死去的女儿,如何继承遗产
遗嘱是假的还是一个母亲无法接受现实而编造的幻想可那份在律师见证下签署的委托合同是真实的,律师楼也是信誉卓著的大机构。林晚秋的眼神虽然空洞绝望,却并没有精神错乱的迹象。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在恐惧。
她在恐惧什么恐惧这份将财产留给亡女的遗嘱本身还是恐惧这份遗嘱背后所指向的……别的什么东西
还有陈伯。那个如同活化石般的老管家。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厚重的阴影,笼罩着林晚秋,也笼罩着这座阴森得如同陵墓的宅邸。他那浑浊目光里的审视和粘腻感,绝非善意。
沈砚猛地睁开眼,启动车子。雨刮器刮开一片迷蒙的水幕,映出车窗外那座在雨幕中如同巨大棺椁的维多利亚式别墅。他知道,自己踏入的绝不仅仅是一份翻译工作那么简单。这座别墅、遗嘱、死去的女儿、诡异的管家……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不祥的气息。
他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离。后视镜里,那扇沉重的青铜大门缓缓关闭,将所有的秘密重新锁进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陈伯的身影,如同一个凝固的黑色剪影,伫立在门缝最后的光线里,目送着他离开,直到大门彻底合拢,吞噬掉最后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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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几天,如同陷入一个循环往复的怪圈。每天下午三点,沈砚准时踏入那扇冰冷的青铜大门,在陈伯无声的引领下,穿过弥漫着腐朽气息的走廊,进入那座光线昏暗、令人窒息的书房。
每一次,林晚秋都如同第一天那样,苍白、枯槁、无声地坐在宽大的皮椅里,像一株被遗忘在阴影深处的植物。每一次,遗嘱的翻译工作都在那盏绿罩台灯昏黄的光晕下,在陈伯如同幽灵般的阴影笼罩中,艰难地进行着。
核心的内容从未改变——所有财产,由女儿林薇继承。每一次,当沈砚清晰复述出女儿林薇这几个字时,林晚秋的手指便会如同被无形的毒针狠狠刺中,爆发出剧烈的痉挛。那痉挛一次比一次严重,她的手指扭曲变形,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咯咯声,手背上的青筋如同濒死的蚯蚓般疯狂扭动。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她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惨白得随时会晕厥过去。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痛苦和恐惧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冲破那层麻木的冰壳喷涌而出。
沈砚不动声色。他的复述依旧平稳清晰,笔下的记录一丝不苟。但每一次,当那痉挛爆发时,他低垂的目光都会极其敏锐地扫过林晚秋的手,扫过她痉挛时无意识带起的睡袍袖口。
第三天下午。林晚秋再次艰难地打出手语,描述一处海外房产的细节。当再次不可避免地触及留给林薇时,那熟悉的痉挛如约而至。这一次,她的右手猛地向内勾曲,力道之大,带动着手臂向上扬起,宽大的丝绒睡袍袖子被扯动,向下滑落了一小截!
沈砚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捕捉到了那一闪即逝的景象——在她枯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右手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赫然残留着几道暗紫色的、尚未完全消退的淤痕!那淤痕的形状…像是被某种粗糙的绳索或者…手指,用力勒缚后留下的印记!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复述的声音却依旧平稳无波:……该处房产亦由林薇继承。他写下最后一个字,合上笔帽,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林晚秋像是被这声音惊动,猛地将痉挛的手缩回袖子里,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慌乱地低下头,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角落里的陈伯,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从林晚秋剧烈起伏的肩膀,缓缓移到了沈砚平静无波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关切,只有一种审视,一种冰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审视。
第五天。沈砚在翻译一份股票清单时,无意中将钢笔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他自然地弯腰去捡,目光顺势扫过林晚秋垂落在椅子旁的双脚。她穿着柔软的缎面拖鞋,一只脚微微蜷缩着。就在那拖鞋边缘,靠近脚踝骨的地方,沈砚清晰地看到了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已经结痂的深褐色破损!那绝不是自然形成的擦伤,边缘锐利,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比如指甲,狠狠掐破的!
沈砚若无其事地捡起钢笔,坐直身体,继续翻译。林晚秋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恐惧中。但陈伯的目光,却在他弯腰的瞬间,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锁定了他。沈砚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黏在他的后颈上,直到他重新坐好,开始写字。
这座华丽的囚笼,囚禁的不仅是林晚秋的身体,还有她的恐惧。而那个看守者,那个如同活化石般的老管家陈伯,就是施加恐惧的源头!那些淤痕,那些伤口,无声地控诉着暴力。林晚秋手指的痉挛,哪里是什么生理失控,分明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恐惧烙印!每一次提及女儿林薇的继承权,都像是在揭开她最深的伤疤,提醒她某种无法摆脱的恐怖现实。
沈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卷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旋涡。林晚秋的遗嘱,恐怕根本不是为了亡女,而是一道催命符,是陈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强迫她签署的死亡宣告!他必须想办法和林晚秋建立真正的沟通,突破陈伯无处不在的监视!
第六天下午,机会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降临。
当遗嘱翻译进行到关于林晚秋收藏的一批珍贵珠宝归属时(自然,依旧是留给林薇),那剧烈的痉挛再次袭来。林晚秋痛苦地佝偻下身体,双手死死抓住睡袍的前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她身体摇晃,眼看就要从椅子上栽倒!
沈砚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想要上前搀扶。
别动!陈伯沙哑平板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书房炸响!他如同鬼魅般瞬间从阴影里闪出,几步抢到林晚秋身边,动作快得不像一个老人!他枯瘦但有力的手一把扶住林晚秋摇摇欲坠的肩膀,强行将她按回椅背,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粗暴。
夫人只是累了!陈伯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砚,里面翻涌着冰冷的警告和毫不掩饰的戾气,沈先生,做好你分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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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伯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沈砚身上,对他厉声呵斥的瞬间!被强行按回椅子、痛苦喘息着的林晚秋,那双原本因剧痛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她的目光没有看沈砚,而是越过陈伯的肩膀,死死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盯着沈砚刚刚摊开在书桌上的笔记本!
她的左手!那只没有被陈伯按住、垂在身侧的左手,食指如同痉挛般,在覆盖着厚实丝绒的椅子扶手上,用尽全身力气,飞快地、无声地划动起来!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所有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眼角的余光如同最高速的摄像机,精准地捕捉着那根枯瘦手指在深紫色丝绒表面划出的轨迹:
那不是一个字!是几个极其潦草、却带着绝望力道的英文字母!
**H-E-L-P**
Help!
求救!
时间仿佛凝固了。陈伯的呵斥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林晚秋划完最后一个字母P,手指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颓然垂下,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更深的麻木和死寂。她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求救从未发生。
陈伯似乎并未察觉身后这无声的、电光火石般的交流。他确认林晚秋不再挣扎,才缓缓松开手,浑浊的目光依旧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锁定在沈砚脸上。沈先生,夫人需要休息。今天就到这里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板,却比刚才的呵斥更让人心头发冷。
沈砚面无表情,动作沉稳地收拾好自己的物品。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但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他对着似乎已经昏睡过去的林晚秋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跟在陈伯身后离开了书房。
走廊依旧幽深死寂。这一次,沈砚清晰地感觉到,走在前面的陈伯,那瘦削挺直的背影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如同寒冰般的压迫感。那道钉在他后背上的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求救信号收到了。但沈砚知道,他刚刚目睹的,不仅是求救,更是一份无声的死亡预告。陈伯的耐心,恐怕已经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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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
雨从傍晚开始,就下得格外暴烈。不再是之前的绵绵细雨,而是倾盆如注的暴雨。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别墅高耸的玻璃窗上,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噼啪声,如同无数恶魔在敲打着囚笼。狂风在屋角尖啸,拉扯着古老的橡树,发出呜咽般的嘶吼。整座宅邸在风雨飘摇中战栗,像一艘随时会被怒涛吞噬的幽灵船。
沈砚驱车抵达时,雨刷器开到最大,也只能勉强刮开一片短暂的水幕。青铜大门在惨白的闪电映照下,如同巨兽森然的牙齿。门开了,陈伯的身影出现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一幅被闪电瞬间照亮的剪影。他今天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穿着浆洗得发硬的白衬衫和黑色马甲,袖子挽到了小臂处。闪电的光芒清晰地映亮了他裸露的小臂——皮肤如同风干的树皮,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和虬结凸起的青筋。更让沈砚心头一凛的是,陈伯的左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块老式的、厚重的精钢腕表,表带勒进皮肉里。
沈先生,雨很大。陈伯的声音在雷声的间隙里响起,依旧是平淡无波,但那平板之下,似乎压抑着某种风暴来临前的沉闷。
沈砚点点头,沉默地跟随他走进这座风雨飘摇的堡垒。空气里的腐朽气息似乎被湿气压得更沉,混合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沈砚的右耳廓内,微型助听器过滤掉狂暴的雨声,敏锐地捕捉着宅邸内部的声音——除了风雨,只有他和陈伯踩在地毯上的极其微弱的脚步声,以及……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书房里,光线比往日更加昏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书桌上那盏绿罩台灯,像风浪中飘摇的孤舟,投下一圈昏黄脆弱的光晕。林晚秋依旧坐在那张巨大的高背皮椅里,整个人几乎完全陷在阴影中。她今天似乎更加虚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深陷,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微微颤抖着。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却依旧在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仿佛置身冰窟。看到沈砚进来,她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抬起,里面没有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那眼神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切都结束了。
陈伯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到角落的阴影里。他直接走到书桌旁,站在了林晚秋的椅子后面,双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枯瘦的手指微微蜷曲着。这个位置,恰好将林晚秋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也让他浑浊的目光能毫无阻碍地、居高临下地监视着沈砚的一举一动。空气里的压迫感瞬间暴涨。
开始吧,沈先生。夫人希望今天能完成最后的部分。陈伯的声音在沈砚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沈砚在客椅上坐下,取出纸笔。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隐在暗影中,看不出表情。他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将目光投向林晚秋,用清晰的手语问道:林夫人,您感觉怎么样如果身体不适,我们可以改天再继续。
林晚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神躲闪,不敢看沈砚,更不敢看身后的陈伯。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手指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零件,开始打出断断续续的手语:我…可以…继续…完成…它…
沈砚的目光扫过她枯瘦的手指,没有痉挛。一点都没有。那双手只是死气沉沉地、机械地组合着意义明确的词语,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被操控的躯壳。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砚。
翻译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进行。林晚秋的手语只剩下纯粹的、毫无生气的叙述,详细罗列着最后几处资产的名称、编号、价值。没有情绪,没有恐惧,也没有了指向林薇时的痛苦挣扎。她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而冰冷地执行着指令。沈砚的声音平稳地复述着,笔尖在纸上滑动,记录下一条条冰冷的数据。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炸雷!整栋别墅似乎都随之晃动了一下。台灯的光猛地闪烁了几下,光线瞬间暗淡,书房陷入一片更深的昏昧,只有灯丝顽强地亮着,发出滋滋的哀鸣。
就在这光线明灭、雷声轰鸣的瞬间!
沈砚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直如同石像般站在林晚秋身后的陈伯,搭在椅背上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抬了起来!那只枯瘦如柴、布满斑点的手,五指张开,如同鹰爪,朝着林晚秋被毯子裹住的、单薄脆弱的右肩,无声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按了下去!
唔……一声极其压抑、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从林晚秋喉咙里挤出。她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毯子下,她的肩膀被那只手死死按住,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毯子表面被压陷下去的指印轮廓!她被迫挺直了佝偻的背,头微微后仰,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深陷的眼窝里瞬间涌上生理性的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那只正在打手语的左手,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无力地垂落下去,悬在椅子边缘,微微颤抖。
陈伯浑浊的眼睛,在昏暗闪烁的光线下,如同两点鬼火,越过林晚秋颤抖的头顶,牢牢地、带着残忍笑意地锁定了沈砚!那眼神无声地宣告着:看,这就是反抗的下场。她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沈砚握着钢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林晚秋痛苦扭曲的脸,用尽量平稳的声音继续复述着刚才未完的句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的心,在胸腔里冰冷地燃烧着。赤裸裸的暴力胁迫!就在他眼前!这个陈伯,已经彻底撕下了伪装的表皮!
最后一条资产归属被林晚秋如同梦呓般用手语复述完,依旧是留给林薇。没有痉挛,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好了。沈砚合上笔记本,声音平静无波,林夫人,所有条款已记录完毕。后续将由律师整理成正式文件,在您确认后签署。
林晚秋没有任何反应,如同死去一般瘫软在椅子里,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泪水无声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花白的发丝中。
陈伯那只按在她肩上的手,终于缓缓松开。他脸上露出一丝极其诡异的、满意的笑容,绕过椅子,走到书桌前。
辛苦沈先生了。陈伯的声音居然带上了一丝温度,但那温度比冰还冷,连续忙了这么多天,夫人和我都很感激。他浑浊的眼睛看着沈砚,嘴角的弧度加深,形成一个标准的、却毫无暖意的微笑。夫人特意吩咐,让我给您准备点热饮,暖暖身子,也好休息一下再走。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休息在这种时候在刚刚目睹了赤裸裸的暴力之后
陈伯没有给沈砚任何拒绝的机会,他已经转身走向书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橡木餐边柜。柜子上放着一个保温壶和一个白瓷托盘,托盘里倒扣着几只精致的骨瓷杯碟。陈伯背对着沈砚和林晚秋,动作从容地打开保温壶,拿起一只杯子,提起壶柄,将里面滚烫的液体倒入杯中。浓郁的、带着甜腻奶香的味道瞬间在冰冷的书房里弥漫开来。
沈砚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定着陈伯的动作。他看到陈伯放下保温壶,拿起旁边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带盖的小巧糖罐。陈伯用尾指优雅地挑开糖罐的盖子,另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探入罐中,捻起一小撮白色的粉末状东西——动作极其自然,就像在捻起方糖。
那不是糖!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粉末细腻洁白,却带着一种与方糖完全不同的、冰冷的、无机质的光泽!陈伯捻起粉末,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那撮粉末便无声无息地落入了刚刚倒好的、热气腾腾的牛奶杯中!
陈伯拿起一只小银匙,伸进杯子里,慢条斯理地搅拌着。白色的粉末在浓郁的奶棕色液体中迅速溶解,消失无踪。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优雅和冷酷。
来,沈先生,趁热。陈伯端着那杯牛奶,脸上挂着那副标准而冰冷的微笑,一步步朝沈砚走来。他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和冰冷的杀意。杯口蒸腾的热气氤氲了他的脸,却无法融化那眼底的寒冰。
沈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强迫自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目光看似平静地迎向陈伯。
就在陈伯即将走到书桌前,将那杯致命的牛奶递过来的刹那!
沈砚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扫过陈伯手中那杯牛奶的杯底!在乳白色液体微微晃动的间隙,在杯底靠近边缘的弧面处,一小撮未被完全溶解的、极其细微的白色粉末颗粒,正顽强地粘附在光滑的骨瓷表面!
证据!致命的证据!
而就在同一瞬间!一直如同死去般瘫软在椅子里的林晚秋,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惊骇光芒!她的目光没有看陈伯,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和警告,钉在了沈砚脸上!
她的右手!那只垂在椅子边缘、刚才被陈伯暴力按住的右手,此刻如同被注入最后的生命力,在覆盖着厚厚毯子的膝盖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疯狂地、无声地划动起来!指甲刮擦着柔软的毛毯纤维,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沈砚的目光如同闪电般扫过!瞬间解读出那绝望的轨迹:
**H-U-R-T**
(伤害)
——
**R-O-O-M**
(房间)
——
**D-O-N-T**
(不要)
——
**D-R-I-N-K**
(喝)!
连起来:
**凶手在我房间——别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陈伯脸上那冰冷的、带着杀意的微笑依旧凝固着,他端着那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距离沈砚只有一步之遥。杯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浑浊眼中闪烁的残忍光芒。他看到了林晚秋那只在膝盖上疯狂划动的手,也看到了沈砚瞬间扫向杯底、捕捉到未溶粉末的锐利眼神。
那凝固的笑容,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骤然崩裂!
看来……陈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如同生锈的刀片刮过玻璃,瞬间盖过了窗外的风雨声!沈先生是不给夫人这个面子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陈伯脸上的所有伪饰彻底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如同恶鬼般的狰狞!他端着牛奶杯的手猛地向前一送,滚烫的液体泼洒出来,直袭沈砚面门!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探向自己左腕那块厚重精钢腕表的表带!只听咔哒一声轻响,表带侧面竟弹出一截寒光闪闪的、不过两寸长却异常锋利的菱形尖刺!
那根本不是手表!是伪装成手表的致命武器!
尖刺带着破风声,狠辣无比地朝着沈砚的咽喉直刺而来!动作快如闪电,狠辣刁钻,完全不像一个老人!
沈砚的反应早已在生死一线间被锤炼成本能!在陈伯笑容崩裂的刹那,他全身的肌肉已然绷紧!面对泼来的滚烫牛奶和紧随其后的致命刺击,他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连同沉重的橡木椅子向后翻倒!
哗啦!滚烫的牛奶泼在了空荡荡的椅背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一股白气。
咔嚓!锋利的尖刺擦着沈砚仰倒时暴露的咽喉前方不足半寸的空气掠过,狠狠扎进了沈砚刚才所坐位置的椅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入木声!力量之大,让整把沉重的橡木椅子都震动了一下!
沈砚重重摔倒在地毯上,后背传来一阵钝痛。但他根本顾不上!就地一个狼狈却迅捷的翻滚,躲开陈伯可能紧随而至的踩踏或追击!
找死!陈伯一击落空,眼中凶光大盛!他拔出手腕上嵌入椅背的尖刺,枯瘦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暴戾之气,再次扑向刚翻滚到书架旁的沈砚!手中的尖刺划出一道致命的寒光,直取沈砚心口!动作迅猛狠辣,完全是置人于死地的杀招!
沈砚瞳孔紧缩!他此刻赤手空拳,后背抵着冰冷的书架,退无可退!眼看那寒光就要及体!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书房的死寂!是林晚秋!
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枯瘦的身体像一枚被点燃的炮弹,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撞向正要给沈砚致命一击的陈伯!
砰!一声闷响!
陈伯猝不及防,被林晚秋从侧面狠狠撞在腰肋处!他一个趔趄,刺向沈砚的尖刺方向一偏,擦着沈砚的胳膊划过,带出一道火辣辣的刺痛!
贱人!陈伯暴怒!反手一记肘击,重重砸在林晚秋的太阳穴上!
呃……林晚秋闷哼一声,瘦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砸飞出去,撞在厚重的书桌上,又软软地滑倒在地毯上,一动不动。鲜血迅速从她额角涌出,染红了苍白的鬓角。
夫人!沈砚目眦欲裂!陈伯的凶残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趁着陈伯被林晚秋撞击分神的瞬间,沈砚的目光如同猎鹰般扫过身旁的书架!一本厚重、硬壳精装的《欧洲古典纹章学》进入视线!他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书脊,将其狠狠抽出,如同挥舞一块沉重的板砖,朝着刚站稳身形的陈伯头部猛砸过去!
呼!破空声刺耳!
陈伯反应极快,猛地偏头!沉重的书角擦着他的耳廓掠过,带出一道血痕!书砸在他身后的书架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书籍哗啦啦散落一地!
小畜生!陈伯耳朵火辣辣地疼,彻底狂怒!他不再保留,手腕上的尖刺如同毒蛇的信子,再次刺向沈砚!动作更快!更狠!
沈砚凭借灵活的身手和书架间狭窄空间的掩护,狼狈地躲闪着致命的刺击。尖刺一次次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在书架上留下深深的划痕!他抓起散落在地上的书,胡乱地砸向陈伯,试图阻挡他的攻势。书房里一片狼藉,书本、纸张、碎裂的瓷片四处飞溅!两人的喘息声、怒吼声、物品碎裂声在狂暴的风雨声中交织成一片!
沈砚毕竟年轻,身手敏捷,但陈伯的力量和那股不要命的凶悍远超他的预料!几个回合下来,沈砚身上已添了几道血痕,体力也在急速消耗。而陈伯虽然被书砸中几次,却如同不知疼痛的怪物,攻势越发疯狂!
砰!沈砚再次被逼到角落,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陈伯眼中凶光爆射,枯瘦的脸上肌肉扭曲,手中的尖刺带着一股腥风,直刺沈砚的心脏!这一次,角度刁钻,沈砚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
沈砚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陈伯因疯狂突刺而暴露出的空门——他那只戴着致命腕表、握着尖刺的左手手腕!沈砚不再躲闪,反而迎着刺来的寒光,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同时右手五指并拢如刀,凝聚起全身最后的力量,如同铁锤般,狠狠劈向陈伯左手手腕内侧一个极其脆弱的穴位!
呃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沈砚这搏命一击精准无比!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从手腕传遍陈伯全身!他感觉整条手臂瞬间麻痹!那致命的腕刺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沈砚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身体如同猎豹般弹起,一记凶狠的头槌,狠狠撞在陈伯因剧痛而低下的面门上!
咔嚓!鼻梁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嗷——!陈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眼前金星乱冒,鼻血狂喷!他踉跄着向后倒退,双手痛苦地捂住血流如注的脸!
沈砚没有丝毫犹豫!他如同出闸的猛虎,合身扑上!用尽全身力气,将陈伯狠狠撞倒在地!他死死压住陈伯挣扎的身体,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陈伯那只刚刚遭受重击、尚未恢复知觉的左手手腕,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反关节方向一拧!
咔嚓!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陈伯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种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他的左臂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脱臼甚至骨折。剧痛和重击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沈砚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流下。他迅速起身,踉跄着冲到林晚秋身边。
林夫人!林夫人!他扶起她软倒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林晚秋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眼神涣散,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他猛地想起林晚秋最后那句无声的警告——凶手在我房间!
他轻轻放下林晚秋,目光如同冰锥般射向昏死在地的陈伯。他蹲下身,毫不犹豫地开始搜查陈伯的口袋。
外衣口袋空空如也。马甲内侧口袋……沈砚的手指触碰到一个硬硬的、方形的物体。他迅速逃了出来。
是一个深棕色、磨损严重的旧牛皮钱夹。款式老旧,显然用了很多年。沈砚飞快地打开钱夹。里面没有多少现金,只有几张银行卡和一些零碎票据。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钱夹内侧的透明夹层——通常用来放照片的地方。
那里,赫然夹着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老式的工装,背景是某个工厂的大门。男人笑容阳光,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朴实。他的左手随意地搭在身边一个穿着碎花裙、扎着两条麻花辫、笑容羞涩腼腆的年轻姑娘肩上。两人姿态亲昵,显然是恋人。
沈砚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年轻男人的脸上!虽然照片年代久远,男人也比现在年轻太多,但那眉宇间的轮廓,那鼻梁的形状,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使隔着泛黄的相纸,也能依稀辨认出那份骨子里的阴鸷和偏执!
照片上的男人,赫然就是年轻时的陈伯!
而那个被他搂着肩膀、笑容羞涩的姑娘……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眉眼,那脸型轮廓……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但那五官的底子……分明与林晚秋有着惊人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沈砚全身!他猛地抬头,看向书桌上那张林晚秋年轻时的旧照(那是之前几天翻译资产时看到的),再低头看看手中照片上的姑娘……一个恐怖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陈伯!林晚秋!照片上的姑娘!
沈砚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照片上陈伯搂着姑娘的手——那只左手上,手腕的位置,戴着一块老式的、厚重的精钢腕表!和现在陈伯手上的一模一样!而那块表盘边缘,一个极其微小的、菱形的凸起装饰,此刻在沈砚眼中,显得无比刺眼!那就是尖刺弹出的机关!
钱夹里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片。沈砚颤抖着手指将其展开。那是一份简陋的、手写的契约,字迹歪歪扭扭,内容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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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约人:陈国富(陈伯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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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因生活困顿,自愿将亲生女儿陈招娣(生于1973年9月21日),以叁仟元整价格,过继予林氏家族林晚秋女士为养女,改名林薇。自此生死嫁娶,各不相干,永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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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约人:陈国富(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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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人:XXX(字迹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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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85年7月15日**
轰——!
如同惊雷在沈砚脑中炸开!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冰冷血腥的链条!
林薇!那个死去的女儿!她根本不是林晚秋亲生的!她是陈国富(陈伯)的亲生女儿!被他以三千块钱的价格,卖给了当年膝下无子的林晚秋!从此改名林薇!
血缘!这才是所有疯狂和杀戮的根源!
陈伯,这个亲手卖掉女儿的父亲,在几十年后,看着女儿在林家锦衣玉食,成为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而他自己却只是林家一个卑微的老仆!他的内心早已被嫉妒、贪婪和扭曲的占有欲彻底腐蚀!他无法容忍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儿认他人作母,享受着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富贵!
三年前林薇的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沈砚猛地想起林晚秋手腕的淤痕、脚踝的掐痕、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每次提及女儿林薇继承权时那无法抑制的痉挛……那根本不是一个母亲对亡女的思念之痛!那是一个女人,被一个恶魔般的、知晓她所有秘密和弱点的、有着扭曲血缘关系的父亲,以女儿之死为把柄,长期胁迫、虐待、榨取,最终逼她签署将全部财产留给那个早已死去的女儿的遗嘱!这样,陈伯就能以林薇亲生父亲的身份,在女儿死后,名正言顺地继承林晚秋的所有财富!一个完美而恶毒的计划!
而林晚秋,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或许曾经出于同情收养了林薇,却引狼入室,最终被这个恶魔囚禁、折磨,在恐惧和绝望中走向毁灭!
呃……一声微弱的呻吟打断了沈砚的思绪。是地上的陈伯。剧痛让他从昏迷中短暂地苏醒过来。他睁开被鼻血糊住的眼睛,浑浊的瞳孔里充满了怨毒、疯狂和不甘!他挣扎着,那只完好的右手颤抖着伸向掉落在不远处的腕刺!
沈砚眼中寒光一闪!他猛地站起身,一脚狠狠踢在那只伸向凶器的手上!
咔嚓!指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陈伯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嚎,身体蜷缩成一团。
沈砚不再看他一眼。他冲到书桌前,一把抓起自己的公文包,将那份染着林晚秋点点血迹的、记录了所有遗嘱条款的笔记本死死塞进包里!这是最关键的证据!证明陈伯胁迫林晚秋签署虚假遗嘱、谋夺财产的铁证!还有那个钱夹!那张照片和那份卖身契!
他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的林晚秋,眼中充满了悲悯和无力。他救不了她了。他能做的,只有带着真相逃出去!
沈砚抓起桌面上那杯泼洒了大半、杯底还残留着白色粉末的牛奶杯,小心地用手帕包好,塞进公文包——这是投毒未遂的直接物证!
做完这一切,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书房大门!
站…住…身后传来陈伯如同恶鬼般含混不清的嘶吼和挣扎声。
沈砚充耳不闻!他拉开门,冲进狂风暴雨的走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记忆中来时的大门方向亡命狂奔!身后,仿佛传来陈伯野兽般不甘的咆哮和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巨大声响!
厚重的橡木大门就在眼前!沈砚猛地拉开插销,奋力撞开大门!
冰冷的狂风裹挟着暴雨,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瞬间抽打在他脸上、身上!他一个踉跄冲入无边的雨幕之中!
沈砚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停在雨中的车子。拉开车门,将自己摔进驾驶座,反手锁死车门!他浑身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脸颊不断流淌,混合着胳膊上伤口的血水。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他颤抖着手,发动了引擎。车灯划破雨幕,照亮前方泥泞的道路。他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在车子冲入无边黑暗雨幕的最后一刻,沈砚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视镜。
后视镜里,那座巨大的、如同棺椁般的维多利亚式别墅,在倾盆暴雨和惨白闪电的映照下,轮廓扭曲而狰狞。二楼书房那扇窗户里,昏黄的光线似乎还在摇曳,像一只不肯瞑目的眼睛。一个扭曲的、如同恶鬼般的身影,似乎正挣扎着扑到窗边,疯狂地拍打着玻璃,无声地嘶吼着。
沈砚猛地收回视线,死死盯住前方被暴雨模糊的道路。他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副驾驶座上,那个深色的公文包静静地躺着,里面装着染血的笔记本、残留毒药的杯子、还有那个藏着惊天秘密的旧钱夹。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挡风玻璃,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刮开一片又一片短暂清晰的水幕,旋即又被更狂暴的雨水覆盖。道路在车灯前延伸,没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引擎的嘶吼和暴雨的喧嚣充斥在密闭的车厢里。
真相,如同这沉甸甸的公文包,被他带出了那座坟墓般的别墅。
但前路,依旧被无边的风雨和未知的黑暗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