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谁是真的凶手?!!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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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开学一个月,好兄弟死在图书馆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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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认定我嫌疑最大——监控显示我是最后见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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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我溜进停尸房,用食堂冰车运走尸体藏进体育馆跳马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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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全校疯传死者离奇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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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中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学霸班长偷偷清洗带血白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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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二代室友疯狂删除手机聊天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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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僻技术宅突然搜索校园监控覆盖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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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导员收到匿名信:尸体在体育馆,凶手是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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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班长被警方包围时,我向技术宅亮出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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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模仿班长球鞋踩出血脚印时,踩到了我特制的荧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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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挣脱荧光手铐,却不知我真正目标是袖口的图书馆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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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天台唯一洒金粉的,是死者为校庆准备的彩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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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跪地认罪时,法医之女递给我染血的金粉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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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死者为什么主动约凶手上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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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黄昏时分开始下的。起初只是细密的针脚,扎在图书馆巨大的玻璃幕墙上,洇开一片模糊的水光。很快,它就变得肆无忌惮,噼啪作响地冲刷着校园里最后一点燥热。我撑着伞,站在图书馆西侧那道不起眼的消防楼梯入口,雨水在脚边汇成浑浊的小溪。
林哲的短信,五分钟前,屏幕的光在渐浓的夜色里刺眼:
阿哲,顶楼天台,急事!速来!——林哲
急事两个字被他重复了两次,后面跟着的那个巨大的感叹号,像把锤子,一下下敲在我心口上。林哲,我睡在下铺的兄弟,开学一个月,一起啃过食堂难以下咽的馒头,一起吐槽过变态的微积分教授,一起在军训的烈日下幻想过冰镇可乐的滋味。他的急事,就是我的急事。
我收了伞,甩掉上面的雨水,侧身挤进那道狭窄、只容一人通过的消防梯入口。一股混合着铁锈、灰尘和潮湿水泥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楼梯是外挂式的铁架子,漆皮剥落,露出暗红色的锈迹,踩上去发出空洞又刺耳的哐啷声。我抬头向上望,螺旋状的楼梯向上延伸,没入头顶那片深不见底的、被雨水浸透的黑暗里。只有每层拐角处那盏功率不足的声控灯,在我沉重的脚步声中,迟钝地亮起昏黄的光晕,照亮脚下巴掌大的地方,随即又在死寂中熄灭。我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制造者。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催促着我的脚步。林哲那小子,搞什么鬼选这种地方顶楼天台……风声和雨声被楼梯井放大,呜呜咽咽,像无数细小的鬼魂在哭嚎。我越爬越高,离地面越来越远,那种悬浮在空中的不真实感越来越强。
终于,我推开了通往天台的那扇沉重的、刷着绿漆的铁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撕裂了风雨声。
一股裹挟着冰冷雨水的狂风猛地灌进来,几乎将我推了个趔趄。天台空旷得吓人,只有远处图书馆主体建筑楼顶的红色航空障碍灯,在雨幕中投来微弱而诡异的红光,勉强勾勒出模糊的轮廓。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身上,瞬间湿透了我的外套。
林哲我的声音被风撕扯得七零八落,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夜里。
没有回应。
只有风在咆哮,雨在倾泻。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了块冰。借着那点微弱的红光,我眯起眼,急切地向天台深处扫视。
靠近东侧女儿墙的边缘,似乎有一团比周围夜色更浓重的阴影,不规则地摊开在那里。
我艰难地顶着风挪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积水里。距离越来越近,那团阴影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是一个人!
他面朝下趴着,黑色的外套被雨水泡得发亮,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
林哲!我嘶吼着冲过去,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湿滑的水泥地上,溅起一片水花。我伸出手,颤抖着,抓住他的肩膀,想把他翻过来。
冰冷,僵硬。
一种彻骨的寒意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
我用力将他翻转过来。
一张惨白的、毫无生气的脸暴露在雨水中,眼睛半睁着,空洞地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和冰冷的雨滴。额角一个狰狞的伤口,暗红色的血被雨水冲刷着,蜿蜒流下,在他脸颊上画出几道刺目的红痕,最终汇入身下的水洼里,像一朵不断被稀释又不断扩大的、诡异的暗色花朵。
是林哲!真的是他!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炸开,瞬间又被狂暴的风雨吞没。巨大的恐惧和冰冷像无数只手攫住了我的心脏,狠狠攥紧。我跌坐在冰冷的雨水里,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视线一片模糊。水洼里林哲的脸,那半睁着的、毫无焦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雨,永不停歇地冲刷着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刺眼的手电光柱撕裂了风雨,从楼梯口的方向射来。
谁在那!
不许动!
保安的厉喝声在风雨中显得尖锐而遥远。
强光手电的光束像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破雨幕,死死钉在我惨白的脸上,又猛地向下移动,照亮了我怀中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以及身下那片被血染红的积水。
光束凝固了。
天……天啊!一个保安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死……死人!另一个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
混乱的脚步声瞬间围拢过来,强光交织着,在我和林哲的尸体上扫来扫去,如同舞台中央最恐怖的展品。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我们,试图洗刷掉什么,却只让眼前的景象更加冰冷、绝望。
我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林哲身体的重量和那种失去生命的僵硬感,透过湿透的布料,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腿上,一直压进我的骨头缝里。保安们的惊呼、对讲机里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所有声音都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撞击的闷响,擂鼓一样震着我的耳膜。
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保安壮着胆子,半蹲下来,颤抖着手指去探林哲的颈侧。几秒钟后,他触电般缩回手,脸色比地上的林哲好不了多少,朝同伴绝望地摇了摇头。
警察马上到!你!不许动!另一个保安指着我,声音发紧,手电光柱死死锁住我的眼睛,刺得我一阵眩晕。
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在图书馆楼下戛然而止。杂沓而沉重的脚步声顺着消防楼梯快速逼近。很快,几个穿着藏青色雨衣的身影出现在天台门口,雨水顺着他们的帽檐和雨衣下摆不断滴落。为首的中年警官身材高大,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扫过现场,最后落在我身上。他的警衔肩章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些的警员,迅速拉开警戒线。
陈队,死者林哲,大一新生,初步判断头部遭受重击致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已经蹲在尸体旁初步检查,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沉闷而专业。
陈队点点头,没说话,径直走到我面前。雨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往下淌,他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名字和死者什么关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轻易盖过了风雨声。
喉咙干得发紧,我舔了舔被雨水浸得冰凉的嘴唇,努力发出声音:苏哲,大一……林哲的室友,也是……高中同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
最后一个见到他的是你陈队追问,眼神锐利如刀,监控拍到你在死者发出那条短信后不久,独自进入了这条消防楼梯,直接上了天台。之后,直到保安发现,再没有其他人进出过这条通道的记录。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狭窄、封闭、只有声控灯的楼梯……成了困住我的铁笼。监控就是铁证。
是…是我最后见到他,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胸腔里堵得难受,他发短信说天台有急事,我就上来了……结果就看到他……我看向林哲的尸体,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变成一阵压抑的哽咽。
急事什么急事陈队紧盯着我,不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短信内容你们最近有没有矛盾
短信…短信就是让我速来天台,说急事,没说具体什么。我掏出手机,屏幕被雨水弄得有些模糊,颤抖着点开那条短信记录,递给旁边的年轻警员。屏幕的光映亮了他严肃的脸。矛盾没有!绝对没有!我们是最好的兄弟!我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带着明显的颤音,他今天下午还好好的!我们还说晚上一起去后街吃烧烤!
陈队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信任,只有审视和冰冷的怀疑。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嗒…嗒…声,像是在为某种判决倒计时。
苏哲同学,陈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平稳,却比刚才更冷,鉴于目前的情况,你有重大作案嫌疑。我们需要你配合回局里做详细笔录。他朝旁边的年轻警员偏了偏头,小张,带他下去。保护好现场,等鉴证科。
我…我没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比雨水更冷。我挣扎着想站起来,腿却软得不听使唤,陈队!真的不是我!林哲是我兄弟啊!
是不是你,调查会给出结论。陈队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沾着泥水和暗色污渍(也许是血水)的裤腿和袖口,现在,请配合。
年轻警员小张上前一步,表情严肃,动作却还算客气地扶住了我的胳膊,但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有力,不容挣脱。我像一具被抽掉了骨头的木偶,被他半搀半架着,踉跄地走向那扇通往楼梯的铁门。回头最后一眼,是陈队蹲在尸体旁,法医的手电光下,林哲额角那个黑洞洞的伤口,还有他身下那片在雨水中不断扩散、又被不断冲刷的暗红,像一只永不闭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冰冷、绝望,还有被全世界抛弃的窒息感,将我彻底淹没。
审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把一切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包括我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惊恐和疲惫。墙壁是冰冷的淡绿色,吸音材料让它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棺材。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家具混合的沉闷气味。
苏哲,林哲约你上天台,具体时间
七点二十五分收到短信,我大概七点三十五分左右上去的。
短信内容再复述一遍。
‘阿哲,顶楼天台,急事!速来!——林哲’
你们之前有过争执吗任何形式的,经济纠纷感情纠葛
没有!陈队,真的没有!我们关系很好!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干涩而无力。
监控显示,从你进入消防楼梯到保安发现尸体,间隔约二十五分钟。这二十五分钟,你在天台做了什么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呼救
我吓懵了!陈队,看到自己最好的兄弟死在那里,头破血流!我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时间,那该死的二十五分钟,成了勒在我脖子上的绞索。
陈队坐在桌子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指关节微微凸起。他身后的单面玻璃反射着惨白的光,我知道那后面可能还有人,像观察实验品一样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他的问题像冰冷的钻头,一遍遍凿向我话语里的缝隙,试图找出破绽,或者撬开一个他预设好的答案。
苏哲,陈队的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陡增,根据现场初步勘察,死者头部遭受钝器重击,凶器很可能就地取材,比如……天台角落散落的废弃金属管件。而死者手机里,最后一条通讯记录,就是发给你的短信。动机,时间,地点,你都在场。告诉我,除了你,还有谁能在那个时间,在那个封闭的天台,杀死林哲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我心上。
动机我没有动机!我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热,是有人陷害我!那条短信……那条短信一定有问题!林哲不可能无缘无故叫我上去!肯定还有别人!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
别人陈队向后靠回椅背,嘴角扯起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消防楼梯是唯一通道,监控拍得清清楚楚。天台没有其他出入口。难道凶手会飞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锋,或者,你告诉我,凶手是谁证据呢
证据我有什么证据我只有满心的恐惧和无助。我的反驳在冰冷的逻辑链和铁一般的监控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审讯室的白光烤着我的皮肤,汗水混合着雨水残留的冰冷,黏腻地贴在背上。陈队那洞悉一切又带着深深怀疑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神经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盘问似乎永无止境,同样的细节被反复挖掘、审视、质疑。我口干舌燥,精神在高度紧张和绝望中濒临崩溃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轻的女警探进头,低声对陈队说了句什么。陈队眉头微皱,随即站起身。
苏哲,鉴于你目前是本案唯一嫌疑人,但证据链尚不完整,我们暂时不能对你采取强制措施。不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没有丝毫松动,你被限制离校,手机保持畅通,随时接受传唤。记住,不要试图离开,更不要试图干扰调查,否则后果自负。
限制离校,随传随到。这意味着我像一只被拴上无形锁链的困兽,只能在校园这个巨大的牢笼里活动,背负着杀人嫌犯的标签,接受所有人目光的审判。
年轻警员小张把我带出分局大门时,天已经彻底黑透。雨停了,但乌云依然厚重地压在城市上空,一丝星光都没有。湿冷的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单薄的外套。分局门口惨白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扭曲地投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一个孤魂野鬼。
没有出租车愿意停。司机们看到我从警局出来,眼神里都带着明显的戒备和疏离,要么装作没看见,要么直接加速驶过。我像个瘟疫携带者。
最终,我只能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一步一步,在初冬深夜的寒风中,走回那个已经变得无比陌生的学校。
校园里一片死寂。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小团一小团的暖黄,却丝毫驱散不了笼罩着我的刺骨寒意。偶尔有晚归的学生骑车经过,看到我,都下意识地绕开,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惊疑、恐惧和毫不掩饰的议论。窃窃私语声像细小的毒蛇,钻进我的耳朵:
就是他吧那个杀人嫌疑犯
听说他把室友推下楼了
嘘!小声点!离他远点……
看他那样子,真吓人……
每一道目光,每一句低语,都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皮肤上。我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那个暂时能把我藏起来的宿舍。然而,当我推开宿舍那扇熟悉的门时,迎接我的,是比外面寒风更冷的死寂。
四人间,此刻只剩下两张床上有人。靠窗下铺,富二代室友赵天宇,平时最爱咋呼,此刻却像只受惊的鹌鹑,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眼神躲闪,一接触到我的视线,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被窝里,连呼吸都屏住了。对面下铺是技术宅吴磊,他背对着门,戴着巨大的降噪耳机,对着亮得刺眼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打,发出噼里啪啦的急促声响,仿佛要把所有情绪都宣泄在代码里。他肩膀绷得死紧,连我开门进来,都没有丝毫反应,或者说,是刻意地忽略。
林哲的床铺,靠门的上铺,空了。被褥还保持着凌乱的模样,仿佛主人只是临时离开。书桌上,摊开的微积分课本,喝了一半的可乐罐,还有他视若珍宝、时刻擦拭的限量版球星手办……一切都还在,唯独人没了。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虚感瞬间攫住了我,几乎让我窒息。
我的下铺,林哲对面,现在成了房间里唯一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但我站在那里,却感觉像站在一片冰冷的废墟上,无处容身。没有人说话。赵天宇的被窝里传来压抑的、不规则的呼吸声。吴磊的键盘声敲得更急更快,像密集的鼓点砸在死寂的空气里。沉默像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油脂,糊满了整个空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默默地走到自己床边,脱下湿透冰冷的外套,动作僵硬。外套袖口和裤腿膝盖的位置,沾着几处已经变成深褐色的、难以辨认的污渍。那是天台的雨水,混合着……林哲的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到阳台的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双手,我用力地搓洗着,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肤里,仿佛这样就能洗掉那无形的污秽和冰冷的触感。
水声哗哗。
身后,宿舍里的死寂依旧。赵天宇的被子似乎又裹紧了些。吴磊的键盘声停了一瞬,随即又更加疯狂地响了起来。
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宿舍里只剩下吴磊键盘偶尔敲击的清脆声响,以及赵天宇被窝里辗转反侧时发出的窸窣声。我躺在冰冷的床上,睁大眼睛盯着上铺床板的纹路,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像一台过载的机器,烧灼着恐惧和绝望。
坐以待毙不可能。陈队那鹰隼般的眼神,冰冷严密的逻辑链,还有那该死的二十五分钟空白……所有证据都像一根根无形的绞索,正一点点收紧。我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找到破局的点!
一个念头,疯狂、大胆、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在我脑海里如同闪电般炸开——林哲的尸体!那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物证!凶手一定会关注它!如果……如果尸体消失了呢如果那个唯一能证明我行凶时间的关键物证,突然不见了,凶手会是什么反应警方会是什么反应恐慌之下,会不会有人露出马脚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再也无法驱散。它违背一切常理,充满巨大的风险,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撬动这盘死局的办法!利用混乱,制造恐慌,逼蛇出洞!
计划的核心在于搬运。目标:校附属医院停尸间。工具食堂每天凌晨运送冷冻食材的大型保温推车!那车够大,内部温度足够低,更重要的是,它能自由进出医院后勤通道而不引起怀疑!
时间凌晨三点,是人最困倦、警惕性最低的时刻。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在脑海中一遍遍推演着路线:宿舍楼后墙的监控盲点,翻越围墙;横穿寂静的校园,避开巡逻保安;如何进入医院大楼医院侧门,靠近垃圾处理站的那个小门,锁是老式的挂锁,我曾在一次志愿者活动中无意瞥见过,锁芯结构简单……吴磊桌上那套开锁工具模型!虽然是模型,但结构原理和真的一样!他曾经炫耀过!钥匙就在他抽屉里!
路线清晰,工具可行。剩下的,就是执行力和……运气。不,不能靠运气,只能靠孤注一掷的疯狂!
凌晨两点五十分。
宿舍里一片死寂,只有两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我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坐起身,黑暗中,感官被放大到极致。我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目标明确——吴磊的书桌抽屉。我小心翼翼地拉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索着。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是那套小巧的开锁工具模型盒。我轻轻取出,合上抽屉。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穿上深色的运动服,戴上连衣帽。我深吸一口气,像一片阴影,滑出了宿舍门。
凌晨的校园,空旷得如同鬼域。高大的梧桐树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我贴着建筑物的墙根阴影,快速移动,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白雾。避开主干道上稀疏的路灯,专挑监控死角和小路。翻越靠近食堂的那段矮墙时,粗糙的砖石摩擦着掌心,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食堂后门,巨大的冷冻车静静停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巨兽。车钥匙就在驾驶室遮阳板上,这是食堂老王多年的习惯。我拉开车门,冰冷的混合着鱼腥和肉味的寒气扑面而来。我发动引擎,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惊得我头皮发麻。我立刻挂上空档,让引擎低沉的轰鸣降到最低,然后推着沉重的保温推车,沿着规划好的、最阴暗的路径,朝着附属医院的方向移动。推车的轮子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有节奏的咕噜声,在寂静中如同惊雷。
附属医院侧门,靠近垃圾站。浓烈的消毒水和腐败垃圾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我掏出吴磊那套模型里的钩针和撬片,手心里全是冷汗,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冰冷的金属贴着同样冰冷的锁芯。我屏住呼吸,回想着吴磊曾经漫不经心演示过的动作,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试探、拨动。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机簧弹跳声。成了!锁开了!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战栗感瞬间传遍全身。我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
停尸间在地下二层。走廊的灯光惨白,空气里是浓到化不开的福尔马林气味,冰冷刺骨。值班室的灯亮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深夜电台的絮语声。我推着保温车,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停尸间的门锁着,但同样是老式门锁。重复之前的操作,紧张感却十倍增加。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咔哒。
门开了。一股更加强烈的寒意涌出。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一排排巨大的金属冷藏柜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光泽。我摸索着找到照明开关,惨白的光瞬间亮起,照亮了这方冰冷的死亡空间。我快速寻找着,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找到了!林哲的名字写在一个抽屉的标签上。
我用力拉开沉重的金属抽屉。白色的裹尸袋显露出来,拉链闭合着。看到它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混合着涌上来,几乎让我崩溃。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裹着林哲尸体的袋子拖出来。冰冷的触感透过袋子传递到手臂,沉重得超乎想象。我半拖半抱,将他挪进那个巨大的保温推车里。拉上推车的保温帘,隔绝了内外。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冰冷的金属推车上,剧烈地喘息,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短暂的停留后,我推着这辆载着秘密的推车,原路返回,锁好停尸间和侧门。
回程的路似乎更加漫长。保温推车的轮子在寂静中滚动,每一声都敲在我的神经上。图书馆东侧的露天体育馆,紧靠着小树林,位置偏僻。这个时间,绝无人迹。我将推车停在巨大的海绵跳马箱旁。这种用于体操训练的箱子,内部是空心的海绵填充,侧面有拉链开口,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
我拉开跳马箱侧面的拉链,露出里面灰白色的海绵。然后,我费力地将裹尸袋从保温车里拖出来,一点一点,艰难地塞了进去。拉上拉链,将箱体恢复原状。做完这一切,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把保温车推回食堂后门,放回钥匙。
翻墙,潜行。当我像一缕游魂般悄无声息地溜回宿舍,重新躺回冰冷的床上时,窗外的天色,已经透出了一丝极淡、极冷的灰白。
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精神却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弓弦,丝毫无法放松。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等待着……
等待着那场由我亲手点燃的、名为尸体消失的混乱之火,烧遍整个校园。
天,终于还是亮了。灰蒙蒙的,像一块没洗干净的抹布。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是赵天宇的。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被窝里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声音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惊惶:喂谁啊……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不……不可能吧!尸体不见了!
这一嗓子,如同惊雷,瞬间炸醒了整个宿舍。
吴磊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脸上还带着熬夜的油光和呆滞,但那双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却骤然锐利起来,死死盯住赵天宇的手机,仿佛要穿透过去看到什么。我也适时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脸上努力挤出混合着震惊、茫然和一丝恐惧的表情:什……什么不见了谁的尸体
林哲!林哲的尸体!赵天宇脸色煞白,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声音都在发颤,医院那边……刚打来的!说……说停尸间昨晚遭贼了!林哲的尸体……被人偷走了!我的天!这他妈……这他妈是什么鬼事啊!他语无伦次,眼神惊恐地在宿舍里扫视,仿佛偷尸贼就藏在某个角落。
偷……偷尸体吴磊的声音干涩沙哑,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动作有些僵硬,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异样那不是纯粹的恐惧或震惊,更像是一种紧绷的警惕,一种被意外打乱节奏后的阴郁。他飞快地低下头,手指在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上滑动了几下,似乎在快速查看什么消息,眉头紧紧锁起。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撞在墙上。班长刘浩冲了进来。他平时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翘着,脸色是那种熬夜加惊吓过度的青白色,嘴唇微微哆嗦。他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你们都知道了刘浩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恐慌,疯了!都他妈疯了!尸体居然被偷了!这算什么事!他的目光扫过我们三个,尤其在赵天宇和吴磊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混杂着审视和一种更深的焦虑。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白色运动外套,但衣角似乎沾了点灰扑扑的痕迹。
刘浩,你……你昨晚在哪赵天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下意识地问。
刘浩的眼神猛地闪烁了一下,像被针扎到,随即提高了音量掩饰:在哪儿在宿舍赶那该死的实验报告!还能在哪儿凌晨三点才睡!吴磊可以作证!他飞快地看向吴磊。
吴磊低着头,手指还在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刘浩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不再看我们,眼神有些发直地盯着自己紧握的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反复确认着什么。几秒钟后,他猛地转身,几乎是冲出了宿舍,脚步带着一种慌不择路的踉跄。
他怎么了赵天宇看着被甩上的门,一脸茫然和惊魂未定。
吴磊没有回答。他沉默地下了床,走到自己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似乎在搜索着什么。我借着起身倒水的动作,不动声色地靠近,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他的电脑屏幕。
浏览器地址栏下方,一个搜索框里,赫然显示着几个刚输入的关键词:
校园监控覆盖盲区
医院后勤通道出入口监控分布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涌起一股冰冷的兴奋。蛇,开始出洞了。
尸体失踪的消息像一场毫无预兆的瘟疫,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校园。从宿舍楼到教学楼,从食堂到操场,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压抑的议论和惊疑的目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恐慌和猎奇交织的诡异气氛。
听说了吗那个跳楼死的,尸体被偷了!
太邪门了吧谁干的偷尸体干嘛
会不会是……那个嫌疑最大的室友为了毁灭证据
天啊!别说了!吓死人了!
警察都来了好多!医院那边都封了!
我戴着连衣帽,帽檐压得很低,像一抹游魂穿梭在喧嚣的人群中。那些或惊恐、或好奇、或带着明显恶意的议论声,如同细密的针,不断扎在神经上。但我强迫自己忽略它们,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观察上。
目标:刘浩、吴磊、赵天宇。
我远远地跟着刘浩。他脚步匆匆,脸色比在宿舍时更加苍白,眼神飘忽不定,带着一种神经质的警惕。他没有去教学楼,反而径直走向了位于老实验楼后面的公共盥洗室。那里位置偏僻,设施老旧,平时人迹罕至。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后,迅速闪身进去。
我悄悄靠近,躲在锈迹斑斑的水管后面,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缝隙向内窥视。
刘浩正站在一个水龙头前,水流开得很大。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正是他昨天穿的那双崭新的白球鞋!鞋帮靠近鞋底的位置,赫然有几处刺眼的、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喷溅状污点!他正用刷子沾着水,发疯一样用力刷洗着那些污点,水花四溅。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动作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狠劲,仿佛要刷掉的不是污渍,而是某种让他极度恐惧的东西。
血迹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昨晚天台
赵天宇则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但门没有关严。我经过时,透过门缝,看到他背对着门坐在书桌前,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写满焦虑的脸。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不是在打字聊天,而是在疯狂地删除着什么!一条条聊天记录被他选中,然后狠狠按下删除键。他的表情混杂着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仿佛要抹掉所有不该存在的痕迹。他在删什么和谁林哲
吴磊则更为隐秘。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二楼的电子阅览室角落,那里位置隐蔽,屏幕背对着过道。我装作查找资料,几次从他身后不远处的书架经过。他面前的浏览器窗口始终打开着复杂的校园建筑平面图,鼠标光标不断地在几个关键节点——医院停尸间入口、食堂后门通道、体育馆东侧围墙……反复移动、点击、标记。他在复盘路线!确认监控盲区!冰冷的电脑屏幕光反射在他的镜片上,看不清眼神,只能感觉到一种高度集中、近乎冷酷的计算气息。
每一个发现,都像一块沉重的拼图碎片,带着血腥味和阴谋的气息,重重砸在我的心头。刘浩鞋上的可疑污迹,赵天宇疯狂删除的聊天记录,吴磊对路线和监控的精确复盘……他们都有秘密!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尸体消失风暴中,显露出了异常!
然而,仅仅观察还不够。我需要更大的混乱,需要一根足够尖锐的刺,狠狠扎进这潭浑水,逼迫潜藏的毒蛇不顾一切地窜出来!
下午,一封匿名举报信,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信是直接送到辅导员办公室的。内容极其简单,却足以引爆所有神经:
尸体在体育馆体操器械区跳马箱内。凶手是刘浩。
这封信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瞬间撕裂了校园表面的平静。辅导员办公室的电话几乎被打爆,刺耳的警笛声再次划破校园的上空。恐慌如同实质的潮水,迅速蔓延开来。
体育馆很快被大批警察包围,警戒线拉得严严实实。荷枪实弹的特警神情肃穆。闻讯赶来的学生和老师被远远挡在外面,黑压压一片,议论声如同沸腾的开水。
刘浩班长怎么可能
匿名信谁写的尸体真在体育馆
我的天!太吓人了!
刘浩人呢
风暴的中心,刘浩正被两个身材高大的便衣警察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从宿舍楼的方向押送过来。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神涣散,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嘶哑地辩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那鞋子……鞋子上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我昨晚真的在宿舍!吴磊可以作证!!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他拼命扭过头,在人群中疯狂寻找着吴磊的身影,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人群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浩身上,或惊疑,或鄙夷,或恐惧。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的时刻,我动了。
我没有看被警察押解、濒临崩溃的刘浩,也没有看远处体育馆门口如临大敌的警察。我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钉在了角落里那个试图将自己隐没在阴影中的身影——吴磊。
他站在人群外围一棵老槐树的阴影下,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厚厚的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他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模糊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终于走到了高潮。
时机到了!
我拨开身前的人,几步就冲到了吴磊面前,动作快得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吴磊!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吴磊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插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冰冷,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隐藏极深的警惕:苏哲有事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很平缓,像是在掩饰什么。
我没有废话。右手闪电般探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精准地扣向他的左手手腕!就在他本能地想要缩手的瞬间,我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他袖口内侧那一点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触感——一点粘腻。
我的手指没有停留,猛地向上一抹!
一抹极其微弱、但在午后阳光下却清晰可见的荧光绿色,出现在我的指尖!那颜色如此诡异,如同鬼火。
吴磊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冰冷的、仿佛掌控一切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震惊和难以置信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瞬间涌上他的眼底!他猛地想抽回手,但我的力道极大,死死钳住他的手腕!
荧光泥,我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冰,我特制的。无色无味,干了就隐形,只有用紫光灯或者剧烈摩擦才会显现出这种荧光绿。我抬起另一只手,展示着指尖那点诡异的绿色,昨晚,在天台。刘浩那双被清洗的白球鞋旁边,靠近林哲倒下的位置,我撒了一小片这东西。非常薄,非常均匀,踩上去根本感觉不到。
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吴磊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你穿着刘浩的同款白球鞋——别否认,你的鞋柜里那双限量版,和刘浩的一模一样,连磨损的位置都差不多——你穿着它,模仿刘浩的脚印,踩过那片区域,留下了指向刘浩的血脚印。可惜,你踩到的不止是血,还有我的荧光泥。
吴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死死地盯着我指尖那点荧光绿,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鬼物。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周围的人群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里骤然爆发的诡异气氛,目光纷纷聚焦过来,带着惊疑。
你……他终于挤出一个嘶哑的音节,眼神里的震惊被一种狂怒和歇斯底里取代,你阴我!
阴你我冷笑一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是你自己踩进来的!为了嫁祸刘浩,为了把水搅浑,为了掩盖你杀死林哲的事实!你以为模仿他的鞋印,删除自己的手机记录,查清监控盲区,就能天衣无缝了
证据呢!吴磊猛地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就凭这点恶心的泥巴!苏哲!你他妈才是凶手!你贼喊捉贼!你偷了尸体陷害我!放开我!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我的钳制,转身就要往人群外冲!
证据我站在原地,没有追赶,声音却清晰地穿透了他的嘶吼和他试图逃离的脚步,你以为荧光泥就是全部了
吴磊狂奔的脚步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绊住。
我缓缓抬起手,指向他那件深色夹克的袖口——靠近肘部内侧,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位置。
看看你的袖口,吴磊。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那点金色的闪光,是什么
吴磊下意识地低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他深色夹克的袖口内侧,靠近缝合线的地方,极其细微地,粘附着几粒比尘埃大不了多少、闪烁着微弱金光的粉末。那金色如此独特,带着一种近乎奢华的质感。
图书馆天台,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水流淌在死寂的空气里,昨天晚上七点以后,唯一有这种特殊金粉的地方,只有一处——林哲带上天台的、那卷准备用来布置校庆活动的装饰彩带!那种定制的、带24K金粉的彩带!整个后勤仓库只有那一卷!林哲亲口跟我说过,他特意去仓库领出来,准备晚上先试试效果!
我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炬,死死锁住吴磊骤然收缩的瞳孔:你的袖口上,为什么会有这种金粉吴磊!只有一种可能——昨晚七点以后,你在案发时间,就在那个天台!你和林哲有过近距离接触!甚至……就是你在搏斗中,沾上了他手里那卷彩带飘落的金粉!
轰——!
如同惊雷在吴磊脑中炸开!
他脸上的狂怒、凶狠、歇斯底里,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深渊般的冰冷和灰败。他僵在原地,像一尊骤然失去灵魂的泥塑木雕,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袖口那几粒微不足道、此刻却重逾千斤的金色尘埃。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嘈杂的议论、惊呼、警笛的嘶鸣,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我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一下下敲击在他彻底崩溃的意识上。
不……不可能……他失魂落魄地呢喃着,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风中的枯叶,我明明……明明都处理干净了……怎么会……金粉……他猛地抬起双手,像看到最恐怖的毒物一样,疯狂地拍打、揉搓着自己的袖口,试图把那几点微弱的金光抹去。那动作癫狂而绝望,充满了末路的疯狂。
别碰它!那是关键物证!一声厉喝如同炸雷响起。
陈队带着几名警察如同猛虎般分开人群,瞬间冲到近前。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扫过吴磊袖口的金粉和我指尖残留的荧光泥,最后定格在吴磊那张彻底崩溃的脸上。
吴磊!陈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终于洞悉真相的冰冷,现在,跟我们回局里!好好交代,昨晚七点半,图书馆天台,到底发生了什么!带走!
两名身材高大的警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铁钳般牢牢扣住了吴磊的双臂。吴磊没有挣扎,他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那一刻被彻底抽空了。他失神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体软了下去,任由警察架着。只是在被拖离的瞬间,他像是回光返照般,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瞪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诅咒:
苏哲……你……好狠……林哲……他……他该死!!
那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来。随即,他便被警察拖拽着,踉跄地消失在通往警车的方向。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片巨大的哗然,惊呼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吴磊最后那句话,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神经。
苏哲!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僵硬地转过头。
沈静,法医系的系花,林哲生前一直默默喜欢的女孩,此刻就站在几步开外的人群边缘。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圈红肿,显然刚刚哭过。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悲伤、震惊、疑惑……还有一种让我心悸的锐利审视。
她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无视周围混乱的环境。然后,她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掌心。
在她白皙的掌心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极其小巧、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透明玻璃瓶。瓶子是空的,但瓶壁内侧,清晰地粘附着一层薄薄的、闪烁着星点微光的金色粉末!和她另一只手里捏着的一张折叠的纸——那明显是警方报告的一部分,上面印着林哲尸检的照片和局部特写。
她的目光穿透雨幕,直直地刺入我的眼底,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寒意:
苏哲,物证科在死者林哲紧握的左手掌心缝隙里……提取到了微量残留物。经过比对,就是这种特制的24K金粉。成分,和吴磊袖口上的,完全一致。
她顿了顿,举起那个空的小金粉瓶,瓶身折射着冰冷的光。
这个瓶子,是林哲的。在他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找到的,和他领用的那卷彩带放在一起。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瓶子是空的。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流进脖颈,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全身。
沈静没有停下,她向前又逼近一步,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死死锁住我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那么,问题来了。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你猜……林哲他,为什么会在那个雨夜,主动约吴磊……上天台
吴磊那声淬毒的嘶吼还在耳边回荡,沈静掌心的金粉瓶在阴沉的雨幕下折射着冰冷的光。
……他该死!!
……为什么会在那个雨夜,主动约吴磊……上天台
两句话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进我混乱一片的大脑。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刚才因揭露吴磊而短暂升起的、近乎虚脱的兴奋感瞬间被冻结、粉碎。
沈静……你……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自己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沈静苍白而锐利的脸。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那个空的金粉瓶又向前递了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瓶子是空的,苏哲。她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心上,林哲领用了它,倒在了彩带上。但瓶子空了。可为什么,他死后紧握的拳头里,会有残留的金粉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穿透雨帘,直直刺入我眼底:只有一种可能,苏哲。他最后握住的,不是彩带,而是这个瓶子本身!在搏斗中,瓶子碎裂或者被打开,金粉才沾到了他的手上!
搏斗……我下意识地重复着,喉咙发紧。天台雨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林哲面朝下趴着,冰冷的雨水,刺目的血迹……他紧握的左手我当时……当时只顾着惊恐,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手的姿势!警方报告……我根本没看到细节!
还有,沈静的声音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一步,几乎将我逼入角落,吴磊最后那句话……‘林哲他该死’。那不仅仅是凶手被揭穿后的狂怒。那里面有恨!刻骨的恨!林哲做了什么为什么吴磊会恨他到要杀了他仅仅因为林哲发现了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混乱嘈杂、逐渐被警察疏散的人群,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苏哲,你刚才的‘表演’,很精彩。利用尸体失踪制造恐慌,利用荧光泥设陷阱,用金粉锁定吴磊……每一步都算得很准。但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吗就像……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就像有人,提前为你铺好了路而林哲,就是那个铺路的人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铺路林哲铺路他用他的死……为我铺路去抓住杀他的凶手
这个念头荒诞、疯狂,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窒息的不祥感,却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
不可能……我失神地喃喃,雨水混合着冷汗滑落脸颊,林哲怎么会……
去看看他的东西吧,苏哲。沈静打断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悲伤、怜悯,还有一丝冰冷的洞悉,也许,他留下了什么。在他约吴磊上天台之前……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者,他计划了些什么。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小心点。吴磊被抓了,但这件事……可能还没完。
她说完,不再停留,将那页印着林哲左手特写和微量金粉残留报告的纸张塞进我冰凉的手心,然后转身,米白色的风衣下摆很快消失在雨幕和疏散的人群中。
我站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雨水冰冷地冲刷着身体,却丝毫无法冷却脑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林哲紧握的左手缝隙里的金粉,空的金粉瓶,吴磊那句充满恨意的他该死,沈静那番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测……
苏哲同学!一个浑厚的声音将我从失神中惊醒。
是陈队。他站在警车旁,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下,神情肃穆。他身边,吴磊已被塞进了警车后座,隔着布满雨痕的车窗,只能看到他低垂着头颅的模糊轮廓,像一尊绝望的雕塑。
干得不错。陈队走到我面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失魂落魄的脸,又落在我手中那张被雨水打湿的报告纸上,你的‘小动作’虽然违规,但结果……指向性很强。吴磊是重大突破。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关于尸体失踪、匿名举报信这些事,我们还需要你详细的说明。另外,沈静同学刚才给你的,是重要物证的一部分,需要归档。
我下意识地将那张湿漉漉的纸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归档不,不行!这上面有林哲手部特写!有金粉残留的细节!这是沈静留给我的线索!
陈队,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沙哑,我知道我有很多违规的地方,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但现在……我脑子很乱,林哲是我最好的兄弟……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先回宿舍缓一下我保证,晚点一定去局里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清楚!这张纸……我抬起手,艰难地展示了一下,沈静只是给我看下林哲手上的痕迹……我……我看着难受……
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充满痛苦和悲伤,这并不难伪装,因为此刻我内心的惊涛骇浪比悲伤更甚。
陈队审视着我,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或许是看我确实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又或许是吴磊的落网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他最终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也好。你现在状态确实不好。先回去休息,整理一下。记住,手机保持畅通,随时联系。这张报告……他看了一眼我紧攥的手,暂时由你保管,但这是重要物证,晚点必须交回。
谢谢陈队。我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这片混乱的中心。人群的目光像芒刺在背,每一道都带着探究、恐惧和议论。
回到宿舍,门关上的瞬间,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宿舍里空无一人,赵天宇大概还惊魂未定地躲在某个角落,刘浩被带走问话尚未归来。死寂再次笼罩,只有窗外连绵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我混乱不堪的心。
我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摊开手掌,那张被雨水和汗水浸得发软的警方报告纸已经有些模糊,但林哲左手的照片依然清晰——那只手沾着泥水,微微蜷曲,指缝间被标红圈出的细微金色痕迹,此刻看来是如此刺眼!
沈静的话如同魔咒在耳边回响:他最后握住的,是瓶子本身!
我冲到林哲的书桌前。他的东西还保持着原样,警方勘查后并未带走太多。桌面凌乱:摊开的微积分课本,笔迹潦草的草稿纸,喝了一半的可乐罐,还有那个他视若珍宝、此刻却显得无比落寞的球星手办。
最底层的抽屉……沈静的话指引着我。
我蹲下身,拉开书桌最下面那个带锁的抽屉——锁是坏的,林哲说过好几次懒得修。抽屉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几本旧杂志,几根备用数据线,一个塞满了电影票根和过期优惠券的旧铁盒……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硬纸文件袋。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拿起文件袋,很轻。解开缠绕的棉线绳扣,里面没有文件。
只有一个小巧的黑色U盘。磨砂外壳,没有任何标识。
U盘!
林哲为什么要把一个U盘藏在这里还用文件袋装着
一股强烈的预感攫住了我。我立刻冲到自己的书桌前,手指因为激动和一种莫名的恐惧而微微颤抖,将U盘插入了电脑接口。
叮咚。
电脑识别成功。U盘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文件夹,名称是简单的两个字母:LZ。
双击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加密的压缩包文件。文件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所有的混乱和猜测:
【吴磊_论文数据造假证据_及_交易记录.rar】
吴磊!论文数据造假!交易记录!
林哲……他查到了吴磊学术不端甚至……还有交易记录什么交易吴磊家境普通,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成型:林哲掌握了吴磊致命的把柄!他把吴磊约到天台,不是去试什么彩带,而是去摊牌!用这个证据去威胁还是去质问这解释了他为什么主动约吴磊!这解释了吴磊那句充满恨意的他该死!这甚至解释了吴磊为什么处心积虑模仿刘浩的鞋印嫁祸——因为他和林哲的冲突是隐秘的,他需要一个更公开的嫌疑人来转移视线!
那么,金粉瓶……
我猛地想起沈静的话——他最后握住的,可能是瓶子本身!
林哲……他带着这个U盘上天台,难道……难道他同时也带着那个空的金粉瓶他把U盘藏在瓶子里或者……他故意把金粉洒出来,是为了……留下线索!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悲伤、愤怒和冰冷的寒意席卷了我。我的兄弟,他在赴一场致命的摊牌之前,竟然还想着留下后手!留下指向凶手的线索!那瓶金粉,根本不是什么装饰彩带的测试品,而是他准备好的、一个可能致命的诱饵或标记!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加密压缩包。密码是什么林哲会把密码藏在哪里
书桌抽屉铁盒里的票根还是……那个球星手办我记得林哲说过,这个手办的底座是空心的……
就在我伸手去拿那个手办的瞬间——
砰!!
宿舍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狠狠撞开!门锁的金属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骇然回头!
门口,站着一个人。
不是赵天宇,也不是刘浩。
那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连帽工装,帽檐压得极低,脸上戴着沾满油污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充满狂怒和绝望的眼睛!他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根手臂粗细、沾着新鲜泥水的……废弃金属水管!
这身打扮……是学校维修工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和疯狂,我认得!即使隔着口罩和帽檐,我也认得!
吴磊!他不是被警察带走了吗!怎么可能!
电光火石间,我猛地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吴磊是技术天才!他精通电子设备和网络!警车……警车的门锁系统对他来说可能形同虚设!他一定是利用路上的混乱或者什么信号干扰装置,制造了短暂的失控,然后逃脱了!
他根本没想跑远!他的目标是我!他知道林哲的东西在我这里!他知道那个U盘!他回来,是为了毁灭证据!为了灭口!
把U盘给我!!!
吴磊的声音透过口罩,嘶哑变形,如同野兽的咆哮,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他手中的水管带着呼啸的风声,没有任何犹豫,朝着我的头部狠狠抡了过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向侧面扑倒,同时一脚踹向自己的书桌!
哐当!
沉重的书桌被我踹得横移,险之又险地挡在了身前。
砰!!!
金属水管重重砸在书桌边缘,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木屑飞溅!整张桌子剧烈摇晃,桌上的电脑屏幕瞬间碎裂!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我手臂发麻。我借着反作用力向后翻滚,狼狈地躲到床铺侧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你跑不了!苏哲!!吴磊像一头彻底疯狂的野兽,绕过书桌,再次扑来!水管再次高高举起,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毁灭的欲望!他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狭窄的宿舍成了生死角斗场!我抓起手边一切能扔的东西——林哲的课本、可乐罐、笔筒——狠狠砸向吴磊,试图阻挡他的脚步。但这些东西在狂怒的吴磊面前如同纸片,他挥舞着水管,将障碍物粗暴地扫开,一步步逼近!
U盘给我!!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林哲那个蠢货!他以为他能威胁我!他以为他拿着那些东西就能毁掉我的前途!他该死!你也该死!你们都一样!!他疯狂地挥舞着水管,砸在床架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他的话,彻底证实了我的猜测!林哲果然是用那个U盘里的证据去威胁他了!
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吴磊已经近在咫尺,水管带着死亡的阴影再次砸落!那劲风刮得我脸颊生疼!
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阳台!敞开的阳台门!外面是倾盆大雨和三层楼的高度!
没有选择!
在吴磊的水管即将砸中我头颅的瞬间,我猛地向阳台方向一个鱼跃翻滚!
砰!!!
水管重重砸在我刚才背靠的墙壁上,水泥碎屑飞溅!
我翻滚到阳台边缘,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来不及思考,我双手猛地抓住湿滑的阳台栏杆,身体借力向外一荡!像猿猴一样,试图翻到隔壁宿舍的阳台!
想跑!!吴磊的咆哮紧随而至!他丢下水管,如同疯狗般扑到阳台,伸手就抓我的脚踝!
冰冷的、如同铁钳般的手指抓住了我的左脚踝!
巨大的拖拽力传来!我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下猛地一坠!只有双手还死死抠着隔壁阳台湿漉漉的栏杆边缘!
下来!!吴磊狞笑着,半个身子探出阳台,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拖拽!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我的手指在湿滑的栏杆上一点点打滑!冰冷的雨水糊住了眼睛!身体悬在半空,楼下是坚硬的水泥地面!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彻底脱离栏杆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击打沙袋的声音!
吴磊拖拽的力量骤然消失!他抓着我脚踝的手猛地松开!
我惊愕地抬头。
吴磊的身体僵在阳台边缘,脸上狰狞的表情凝固了。他缓缓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针孔,出现在他心脏的位置。
他的眼神瞬间涣散,充满了极致的错愕和茫然。身体晃了晃,然后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前扑倒,越过阳台栏杆,朝着楼下冰冷的水泥地,无声地坠落。
噗通。
一声沉重而遥远的闷响,被淹没在滂沱的雨声里。
我挂在隔壁阳台边缘,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发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声音
谁……开的枪
我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爬上了隔壁的阳台。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体,带走最后一丝温度。我瘫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出喉咙。
楼下,吴磊的身体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趴在雨水中,一动不动。深红的液体正从他身下缓缓晕开,又被无情的雨水迅速冲刷、稀释。几个被惊动的学生远远地看着,发出惊恐的尖叫。
警笛声由远及近,比任何时候都要凄厉。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搏斗,吴磊最后时刻诡异的松手和坠落……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诡异!
那声沉闷的砰……不是枪声。枪声不会那么闷。更像是……装了消音器的某种气动武器或者……麻醉镖
有人……在暗处。
有人,在吴磊即将杀死我的最后一刻,远程解决了他。
为了救我还是……为了灭吴磊的口
一股比之前被吴磊追杀时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我猛地想起沈静最后的警告:小心点。吴磊被抓了,但这件事……可能还没完。
U盘!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
刚才那番剧烈的翻滚搏斗,U盘掉了!
我的目光瞬间扫向自己宿舍的阳台——那里空空荡荡,只有雨水冲刷着栏杆。掉下去了掉在楼下
不!还有一种可能!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目光锐利地射向对面宿舍楼的某个窗户!
刚才那致命的一击,角度……只有从对面楼那个特定的、被茂密梧桐枝叶半遮掩的窗口,才能精准地射中探身出来的吴磊!
是谁!
就在我目光锁定那个窗口的瞬间,那扇一直敞开的、黑洞洞的窗户,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只留下一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像一只刚刚合上的、冰冷的眼睛。
警笛声已经在楼下尖锐地响起,红蓝色的光在雨幕中闪烁。杂乱的脚步声、呼喊声迅速包围了宿舍楼。
我瘫坐在雨水中,冰冷刺骨。吴磊的尸体躺在楼下,U盘不知所踪,林哲用命换来的证据……可能落入了那个隐藏在暗处、拥有致命武器的人手中。
而那个人……是谁
沈静的最后一句话,如同幽灵般再次回荡在冰冷的雨幕里,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你猜……林哲他,为什么会在那个雨夜,主动约吴磊……上天台
主动……赴死
主动……设局
林哲,我的兄弟,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卷入了什么
警笛的嘶鸣撕裂雨幕,红蓝光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疯狂旋转,切割着吴磊扭曲的、了无生气的躯体。宿舍楼下迅速被警戒线封锁,穿着藏青雨衣的警察如同黑色的礁石,隔绝了惊惶窥探的视线。冰冷的雨水浇在我的头上、脸上,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却丝毫无法冷却我体内翻腾的惊悸和刺骨的寒意。
我瘫坐在隔壁宿舍冰冷的阳台上,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楼下吴磊的尸体被迅速盖上白布,抬上担架,消失在闪烁的警灯深处。陈队那鹰隼般的目光穿透雨帘,锐利地钉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指挥着人,一部分封锁现场,一部分迅速冲向我原本的宿舍和……对面那栋楼。
苏哲!陈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几步冲上楼,来到隔壁宿舍阳台,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目光如炬地扫过我惨白的脸和湿透颤抖的身体,怎么回事吴磊怎么会在这里!谁干的!
他……他逃出来了……我的声音嘶哑破碎,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一半是寒冷,一半是后怕,他冲进宿舍……要杀我……要抢U盘……我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宿舍的方向,林哲……林哲的U盘……里面有吴磊的把柄……论文造假……交易记录……
U盘陈队的眉头瞬间拧紧,什么U盘在哪
掉……掉了……我茫然地摇头,巨大的疲惫和混乱席卷着我,搏斗的时候……可能掉在宿舍……或者阳台……楼下……我猛地想起那个关上的窗户,手指颤抖地指向对面宿舍楼那个被茂密梧桐枝叶半掩的窗口,还有……还有人!对面!那个窗口!吴磊……是被那里射来的东西打中的!我听见声音了!很闷!然后他就松手……掉下去了!
陈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转身,对着肩头的对讲机厉声吼道:小张!带人封锁对面宿舍楼!4单元!三楼!从西边数第四个窗户!快!仔细搜查!任何可疑痕迹、人员,一个都不能放过!
尖锐的命令声在对讲机频道里回荡。楼下立刻分出一队人,如临大敌地冲向对面那栋沉寂的宿舍楼。
我被两个警员小心地搀扶起来,带离了湿冷的阳台。回到自己一片狼藉的宿舍,陈队亲自盯着技术科的警员进行地毯式搜索。碎裂的电脑屏幕,被砸变形的书桌,散落一地的书本杂物……每一寸地方都被仔细翻检。
陈队!阳台有发现!一个技术警员在阳台边缘的积水里,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个东西。
我的心猛地提起——U盘!
不是。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质地的东西,被雨水冲刷得锃亮。
弹壳陈队接过镊子,眉头紧锁,不……不是子弹。口径不对。更像是……高压气枪或者麻醉镖的发射物残留。他仔细端详着那枚细小的金属弹壳,脸色阴沉如水。对面楼的技术报告呢
对讲机里传来小张急促的声音:陈队!目标宿舍是空的!学生登记是……数学系的张明远教授的研究生,叫李辉!但人不在!窗户有新鲜擦拭痕迹!窗台边缘提取到微量鞋印,和吴磊脚上的不符!另外……在窗台内侧角落,找到这个!
很快,一个证物袋被送了上来。里面是一小片揉皱的、沾着水渍的纸巾。纸巾上,赫然印着半个模糊的、深蓝色的油污指印!指印的纹理边缘,还粘着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黯淡金光的粉末!
金粉!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又是金粉!和吴磊袖口上、林哲手心里一样的金粉!
张明远教授……李辉……陈队喃喃着这两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立刻查!这个李辉现在人在哪!张明远教授今天所有行程!还有,这金粉……技术科!马上做成分对比,看是否和案发现场、吴磊袖口、林哲手上提取的一致!
命令迅速下达。宿舍里只剩下技术警员忙碌的沙沙声,以及窗外依旧连绵的雨声。我被安排坐在一旁冰冷的椅子上,裹着警员递来的毯子,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陈队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雨幕,背影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
苏哲,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把你刚才说的U盘,还有林哲留下的东西,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再说一遍。包括沈静给你的那张报告。
我知道,到了必须和盘托出的时候。隐瞒只会让我陷入更深的泥潭。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从收到林哲的短信开始,到天台发现尸体,被警方怀疑,绝望中策划尸体消失引出刘浩、赵天宇、吴磊的异常,再到利用荧光泥和金粉锁定吴磊,最后是沈静的提示、找到U盘、吴磊的疯狂追杀以及那致命的一击……我尽可能详细、客观地叙述了整个过程,包括我所有违规的操作和内心的猜测。最后,我拿出了那张被雨水和汗水浸得发软、印着林哲左手特写和金粉残留报告的纸张。
陈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随着我的叙述,时而凝聚,时而深思。当我说到U盘里那个名为【吴磊_论文数据造假证据_及_交易记录.rar】的加密文件时,他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
密码呢他转过身,目光如电,你试过没有
我摇头,苦涩道:还没来得及。吴磊就杀进来了。
陈队沉默了几秒,走到林哲的书桌前。那个球星手办还立在桌上,底座是空心的。他拿起手办,手指在底座边缘摸索了一下,轻轻一旋——底座竟然真的被旋开了!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张卷起来的、极其细小的纸条。
陈队小心地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极其微小的数字和字母混合的字符串。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队将纸条递给技术警员:立刻尝试破解U盘压缩包密码!快!
技术警员接过纸条和那个从阳台角落找到、已经摔裂但存储芯片可能完好的U盘,迅速接入一台便携式设备。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屏幕上的代码飞速滚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宿舍里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嗒嗒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陈队紧紧盯着屏幕。我攥着毯子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突然,技术警员的手指停下。
陈队……密码正确!解压成功!
屏幕上瞬间弹出了解压后的文件夹!里面赫然是两份关键的PDF文档和几个数据包文件!
陈队一步跨到电脑前,我也忍不住凑了过去。
第一份PDF,标题触目惊心:《吴磊-人工智能算法核心数据造假分析报告》。报告极其详尽,用数学公式、代码比对、实验数据复现,铁证如山地揭露了吴磊在其即将发表的、据说是突破性成果的AI算法核心论文中,系统性伪造实验数据、篡改算法性能指标的行为!报告末尾的署名分析者,赫然是——林哲!
第二份PDF,则是一份令人脊背发凉的《资金流向及通讯记录摘要》。里面清晰地记录了数笔通过海外匿名账户、最终汇入吴磊远房亲戚(后经查证为掩护身份)名下的可疑资金流水,时间点恰好与吴磊研究突破的关键节点吻合!更关键的是,通讯记录摘要里截取了几条经过加密、但内容指向性极强的短信片段:
【匿名A】:数据必须‘完美’,月底前要结果。尾款已备。
【吴磊】:明白。正在处理‘异常值’。保证‘达标’。
【匿名A】:注意保密。‘灯塔’项目不容有失。
【吴磊】:放心。障碍会清除。
灯塔项目……陈队的声音冷得像冰,是张明远教授牵头、申请了巨额国家科研基金的重点项目!吴磊是核心成员之一!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林哲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敏锐地发现了吴磊在灯塔项目中核心数据的造假行为,甚至可能追踪到了其背后涉及巨额资金的不正当交易!他暗中收集了铁证,藏在了U盘里。他将吴磊约到图书馆天台摊牌,本意可能是警告、质问,或者试图以此要挟吴磊收手他特意带上了那瓶特制的金粉,或许是想在关键时刻留下线索——比如,在搏斗中故意打碎瓶子,让金粉沾染凶手他紧握的左手缝隙里的金粉,或许就是他临死前,拼尽全力从破碎的瓶子上抠下来的物证!
而吴磊,面对足以毁灭他学术生涯、甚至可能引来牢狱之灾的铁证,在绝望和疯狂中,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杀人灭口!他处心积虑地嫁祸刘浩,是为了转移警方视线,掩盖他与林哲之间隐秘的、关乎学术欺诈和金钱交易的致命冲突!
那对面楼的人呢我的声音发紧,那个射杀吴磊的人那个窗户……油污指印……还有金粉
我指向证物袋里那片印着油污指印和金粉的纸巾,张明远教授李辉他们……
陈队拿起对讲机,声音里蕴含着风暴:小张!重点排查张明远教授!还有他的研究生李辉!立刻控制!搜查他们的办公室、住所、车辆!特别注意是否有使用高压气动发射装置、或接触特殊金粉的痕迹!另外,查‘灯塔’项目的所有资金流水和外部合作方!快!
他放下对讲机,目光复杂地看向我:苏哲,你兄弟林哲……他可能比我们想象的,知道的更多,也……卷得更深。他不仅发现了吴磊的造假,他很可能……也触碰到了吴磊背后更大的东西。那个‘匿名A’,那个‘灯塔’项目背后的利益链……他顿了顿,语气沉重,他约吴磊上天台,也许不只是摊牌。他可能……是在试图取证。或者,他预感到了危险,所以提前留下了金粉瓶这个后手。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攫住了我。我的兄弟,他像一个孤独的猎人,带着致命的证据和一颗可能已经预感到危险的心,走向了那个雨夜的天台。他用生命设下了一个局,留下了指向凶手的金色尘埃。而我,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推动这个局、最终让凶手暴露在阳光下的棋子。
沈静……我猛地想起她,陈队,沈静!她给我的报告,她提醒我看林哲的东西……她知道金粉瓶!她……
沈静同学我们已经联系了,陈队打断我,眼神锐利,她正在赶来的路上。法医在她父亲那里帮忙,她对物证很敏感,发现金粉瓶异常后立刻报告了物证科,同时也想提醒你。她并不知道U盘的事情。
就在这时,陈队的手机响了。他迅速接听,脸色瞬间变得更加严峻。
什么李辉在离校高速入口被拦截车内发现一套深蓝色连体工装手套上有油污还有微量金粉残留!……好!控制住!立刻带回来!……张明远呢!……办公室没人手机关机家里也没人!……立刻发布协查通告!通缉张明远!
电话挂断。陈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李辉抓到了。工装、油污、金粉……基本能锁定对面开枪的就是他!他是张明远的心腹研究生,是‘灯塔’项目的具体执行人之一!那些汇给吴磊的钱,很大概率就是通过他经手的!吴磊暴露,张明远怕他供出自己,所以派李辉来灭口,同时也想抢回可能存在的U盘证据!他没想到吴磊先逃出来找到了你!
那张明远……
跑了。陈队的声音冰冷,反应很快。但跑不远。
宿舍门被轻轻敲响。沈静站在门口,米白色的风衣下摆被雨水打湿。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圈红肿,但眼神却异常沉静。她看了一眼宿舍内的狼藉,目光扫过陈队,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和……忧虑。
陈队,苏哲。她走进来,声音平静,关于金粉瓶的成分分析报告,物证科那边初步结果出来了。
陈队示意她说下去。
瓶子内壁残留的金粉,和林哲手上、吴磊袖口上、以及对面窗台纸巾上提取到的,成分完全一致,都含有一种特殊的稀土元素标记,是同一批次特制的。沈静顿了顿,目光看向我,带着一丝深意,另外,在瓶口内侧的螺纹处……提取到一枚非常微弱的、不属于林哲的……指纹碎片。非常模糊,还在做增强处理,但初步轮廓……指向成年男性。
指纹!瓶子上的第三枚指纹!除了林哲,还有谁碰过那个瓶子!
是谁张明远还是那个神秘的匿名A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我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不是电话,是短信!
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点开。
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刺骨的字:
【U盘里的东西,你看到了。林哲的下场,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下一个,会是谁你还是那个多嘴的法医之女游戏,还没结束。】
短信末尾,是一个诡异的、滴着血的……金色灯塔图案。
一股冰冷的、直达骨髓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我猛地抬头看向沈静,她的手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沈静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手指紧紧攥住了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陈队一步上前,目光如电:什么信息!
沈静缓缓地、颤抖着将手机屏幕转向我们。
同样的陌生号码。
同样冰冷的文字:
【沈法医,令尊去年经手的那起‘意外’医疗事故鉴定报告,备份好像不太完整也许,我们该聊聊‘灯塔’真正照亮的,是什么地方】
短信末尾,是同一个滴着血的金色灯塔图案。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窗外的雨声,如同无数窃笑的鬼魅。
手机屏幕上那滴血的金色灯塔图案,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穿了视网膜,直抵大脑深处最原始的恐惧。冰冷的短信文字,带着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将我和沈静死死钉在原地。空气凝固,窗外的雨声骤然放大,如同无数细密的鼓点敲打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灯塔……陈队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缝里挤出来,果然是他们!动作够快!他猛地抓过我和沈静的手机,迅速记录下发信号码,同时对肩头的对讲机怒吼:技侦!立刻锁定这两个信号源!最高优先级!快!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我和沈静惨白的脸:你们俩,从现在起,一步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对方已经狗急跳墙了!
就在这时,陈队的手机再次响起。他迅速接听,脸色随着听筒里的汇报越来越凝重。
李辉抓到了,在车上搜出了高压气弩,弩箭型号和阳台发现的弹壳完全吻合!上面有吴磊的微量血迹和组织残留!他承认是张明远指使他灭口吴磊并抢U盘!……张明远呢!……在机场!准备飞境外!……好!机场布控!务必拿下!
电话刚挂断,技术警员那边传来激动的声音:陈队!张明远的指纹!和瓶口那枚模糊指纹的初步轮廓高度吻合!就是他!他碰过那个金粉瓶!
一切的碎片,在刺眼的手机屏幕光、滴血的金色灯塔图案和张明远的指纹轮廓下,被强行拼接起来!
林哲拿到了吴磊学术造假和黑金交易的铁证(U盘),他意识到这背后牵涉到灯塔项目核心人物张明远教授的巨大利益链。他约吴磊上天台摊牌,或许是想最后给吴磊一个机会或许是想录下关键对话他特意带上了那个特制的、带有稀土元素标记的金粉瓶——这不仅仅是一个可能的线索标记,更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或陷阱!他很可能故意在张明远面前展示过这个瓶子(所以瓶口有张明远的指纹),暗示自己掌握了某种发光的证据(金粉),以此试探或者……引蛇出洞
然而,张明远比林哲想象的更警觉、更狠毒。他很可能通过某种渠道(也许是吴磊的慌乱)察觉了林哲的意图和威胁。他授意吴磊赴约,但真正的目的,是让吴磊解决掉林哲这个麻烦!天台雨夜,吴磊在绝望和利益的驱使下,对林哲下了杀手!林哲在搏斗中,或许真的打碎了金粉瓶,或许是他临死前拼尽全力从身上(比如口袋里的瓶子)抠下了沾着金粉的碎片,紧紧握在手里,留下了指向特定物品(金粉瓶)和特定人(接触过瓶子的张明远)的致命线索!
林哲死后,张明远和吴磊本以为万事大吉。没想到我为了自保,策划了尸体失踪,打乱了他们的阵脚。吴磊在恐慌中露出了马脚(清洗鞋印、删除记录、查监控)。张明远看到吴磊即将暴露,立刻启动了灭口计划——派李辉潜伏在对面楼,准备在必要时解决吴磊并抢回可能存在的证据(U盘)。而我利用荧光泥和金粉锁定吴磊,加速了他的暴露。吴磊被捕途中逃脱,疯狂地想要杀我夺U盘,正好撞进了李辉的瞄准镜里……李辉完成了灭口吴磊的任务,却没能拿到U盘,最终落网。
而张明远,在得知李辉失手、吴磊身死、U盘可能已被警方获取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潜逃!同时,灯塔组织更高层的人(那个匿名A)立刻启动了对知情者(我和沈静)的威胁和灭口程序!用沈静父亲经手的意外医疗事故作为要挟,用林哲的下场作为警告!
一环扣一环,冰冷、高效、残忍!
陈队!一个警员冲进来,脸色焦急,机场那边……张明远过了安检!马上就要登机了!我们的人被他的律师和机场安保暂时挡在了外面!他在VIP候机室!
妈的!陈队狠狠一拳砸在墙上,他早就安排好了退路!律师挡驾,争取时间登机!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一旦张明远飞走,再想抓他回来,难如登天!那个灯塔背后的庞大阴影,将彻底隐入黑暗!我和沈静的威胁,将如影随形!
U盘!陈队!U盘里林哲留下的东西!我猛地想起那份举报信,那份加密文件!林哲最后藏进去的!那份署名为‘知更鸟’的举报信!里面提到了‘灯塔’的核心秘密和一个代号‘教授’的人!张明远只是摆在明面上的‘灯塔’,那个‘教授’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举报信里说,‘教授’习惯在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亲自去城郊废弃的滨海灯塔‘清理账目’!今天……今天就是月末周五!
陈队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点亮的探照灯!
滨海灯塔废弃的他立刻转向技术警员,地图!定位!
屏幕上瞬间调出卫星地图。城郊荒凉的海岸线上,一座孤零零的、早已废弃多年的白色灯塔,像一根指向苍穹的断指,矗立在嶙峋的礁石之上。
距离机场多远陈队语速飞快。
直线距离……不算远!但过去要绕路,路况很差,至少四十分钟!张明远的航班……还有五十分钟起飞!技术警员快速计算着。
五十分钟……够了!陈队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张明远登机前一定会确认‘灯塔’是否安全!他一定会联系‘教授’!或者……‘教授’就在灯塔等他!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当机立断,对着对讲机下达一连串命令:一组!继续在机场给我钉死张明远!想办法拖住他!制造点‘意外’!但不能让他登机!二组!立刻出发!目标滨海废弃灯塔!隐蔽接近!封锁所有出口!等我命令!三组!技侦!给我盯死张明远的手机以及所有可能与‘灯塔’有关的通讯频率!一有异常立刻报告!四组!保护苏哲和沈静!跟我走!
陈队!我也去!我猛地站起来,血液在燃烧,林哲用命换来的线索!我必须亲眼看到结局!而且……我看向沈静,她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决绝,那短信威胁我们!他们知道我们!躲在这里和去灯塔,哪个更危险不如主动出击!
沈静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要知道,是谁用我父亲威胁我!是谁害死了林哲!
陈队目光如电,在我们脸上扫过,只犹豫了一瞬:好!跟紧我!穿上防弹衣!记住,一切行动听指挥!活着,才能知道真相!
警车在雨幕中咆哮,如同离弦之箭,冲出校园,撕裂沉沉的夜幕。雨刮器疯狂摆动,刷开一片片模糊的水帘。车内气氛压抑到极点,只有电台里不断传来的各小组汇报声。
一组报告:目标张明远被律师和两名身份不明的保镖围住,正在与机场安保交涉,拒绝离开VIP室!我们无法强行带离!登机口已经开始通知登机!
二组报告:已抵达滨海区域!雨太大,灯塔附近能见度极低!发现一辆黑色无牌轿车停在灯塔下坡的隐蔽处!灯塔顶层有微弱灯光闪烁!重复,顶层有灯光!
技侦报告:目标张明远手机信号在VIP室保持静默!但……捕捉到一个加密卫星电话的短暂信号发射!信号源指向……滨海灯塔方向!通话时长极短,无法破译内容!
教授果然在灯塔!张明远在登机前,果然联系了他!
陈队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二组!隐蔽接近!确认目标!不要打草惊蛇!等我们到!
警车在泥泞崎岖的沿海公路上疯狂颠簸,车灯刺破浓密的雨帘,照亮前方扭曲的道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如同沙漏里即将告罄的沙粒。
一组报告!目标张明远……登机了!他和律师强行通过了登机口!我们被安保拦住!目标正在登机廊桥!
妈的!陈队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
二组报告!灯塔顶层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是张明远不对!他应该在机场!……等等!另一个身影……穿着深色风衣,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他们在窗口!好像在争执!……灯塔入口有动静!有人出来了!是那个穿风衣的!他下楼了!走向那辆黑车!……他要跑!
拦住他!陈队对着对讲机嘶吼,二组!行动!拦住那辆车!抓住他!那是‘教授’!
对讲机里瞬间传来激烈的枪声、引擎咆哮声和刺耳的刹车碰撞声!
报告!目标车辆强行冲卡!撞开我们一辆车!向……向滨海公路方向逃窜!
追!咬死他!陈队双眼赤红,警车一个近乎失控的漂移,冲下通往灯塔的岔路!
灯塔巨大的白色塔身在暴雨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塔下,两辆警车歪斜地撞在礁石上,冒着烟。一辆黑色轿车正疯狂地碾过泥泞的滩涂,朝着公路方向猛冲!二组的警车紧追不舍!
陈队没有丝毫犹豫,油门踩到底,警车咆哮着,如同愤怒的猛兽,朝着那辆亡命逃窜的黑车斜插过去!意图将它逼停!
坐稳了!陈队怒吼!
剧烈的撞击感瞬间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撕裂耳膜!我们的车头狠狠撞在了黑车的侧后方!黑车失控打滑,在泥泞中甩出一个巨大的弧线,车尾重重撞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停了下来!
下车!掩护!陈队低吼,拔出手枪,推开车门,以车门为掩体。
我和沈静紧随其后,心脏狂跳。冰冷的雨水和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黑车的驾驶座车门被猛地踹开。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鸭舌帽的身影踉跄着钻了出来,帽檐压得很低。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挡着脸,似乎被撞懵了。
不许动!警察!举起手!陈队和赶到的二组警员厉声喝道,数支枪口稳稳指向他。
那人身体僵住,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举起了双手。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下。
陈队一步步逼近,枪口纹丝不动。我和沈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个神秘的教授,终于要露出真容了吗
陈队猛地伸手,一把掀掉了那人的鸭舌帽!
一张苍白、惊惶、写满了难以置信和绝望的中年男人的脸暴露在警车强光灯和手电光束下!
这张脸……我认识!
礼堂里,他作为杰出校友代表发言,意气风发……
实验室里,他拍着吴磊的肩膀,赞许有加……
辅导员办公室,他语重心长地开导过失恋的林哲……
是周振国!我们学院的副院长!主管科研项目的副院长!平时以儒雅、正直、关心学生著称的周副院长!
竟然是他!
周……周院长我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失声,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大脑。
周振国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怨毒,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振国!陈队的声音如同寒冰,代号‘教授’‘灯塔’真正的幕后操控者张明远是你的白手套吴磊是你用黑金和前途豢养的学术骗子林哲发现了你们的秘密,所以必须死!
不……不是……周振国徒劳地摇头,脸色灰败如土,我只是……我只是想做好项目……是张明远!是吴磊!他们太贪心了!失控了!林哲……林哲他太固执!他非要捅出来!他会毁掉一切!毁掉学校的声誉!毁掉我的心血!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充满了自私的狡辩。
心血沈静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她走到前面,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贴在脸颊,眼神却锐利如刀,用造假的数据骗取国家基金用黑钱收买学生替你炮制‘成果’这就是你的心血林哲坚持真相,就是毁掉你的心血所以你就默许甚至授意杀了他!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带着压抑的哭腔,还有我父亲!你们用那起被你们动了手脚的‘医疗事故’威胁他!威胁我!你们这群魔鬼!
周振国被沈静的控诉噎住,眼神闪烁,不敢直视。
张明远在哪里陈队厉声喝问,机场那个登机的,是谁!
周振国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近乎嘲讽的绝望笑容:他他早就跑了……机场那个,不过是个替死鬼……拿着我的备用护照……吸引你们注意力的……现在……现在他应该已经在公海了吧哈哈哈……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凉和疯狂,你们抓不到他了……抓不到了……灯塔……永远不会倒……
是吗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我们身后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通往灯塔顶层的锈蚀铁楼梯上,一个身影正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下来。他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手里紧紧握着一个被防水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体。
是陈队的副手,小张!
他走到陈队身边,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陈队,灯塔顶层找到的。藏在废弃的灯室机械后面。张明远……他根本没跑。他死了。
陈队一把掀开防水布!
里面是一台处于录像状态的、带夜视功能的便携式摄像机!而防水布包裹着的下方,赫然是张明远那张惊恐扭曲、布满死气的脸!他的额头上,一个细小的孔洞,周围是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死亡时间,显然就在不久之前!
周振国脸上的疯狂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他说好……他失神地喃喃。
他说好让你先走,他断后,对吧小张冷冷地接口,举起了手中的摄像机,他断后的方式,就是录下你和他最后交易的证据,然后……被你灭口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大概没想到,你派去灭口吴磊的李辉,其实也是他的人或者,你们之间早就互相不信任了小张按下了摄像机的播放键。
屏幕晃动,夜视模式下呈现一片惨绿。画面里,是灯塔顶层凌乱的空间。周振国(教授)背对着镜头,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变形:……蠢货!吴磊那个废物暴露了!李辉也失手了!U盘落到警察手里了!你必须立刻走!永远别再回来!
张明远的声音充满怨毒和不甘:走我走了你就能洗清周振国!这些年我替你干了多少脏活!现在东窗事发,你想让我一个人扛做梦!我要的钱呢!瑞士账户的钱!还有证据!把那些能证明你才是主谋的证据给我!否则,我立刻把‘灯塔’所有的黑账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球破裂的噗声!
张明远的身体猛地一僵,额头上瞬间出现一个血洞!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错愕和怨毒中,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镜头剧烈晃动了一下,然后稳住。画面里,周振国(教授)缓缓放下手中一个装有消音器的、小巧的黑色手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如释重负的残忍。他俯下身,开始在张明远身上摸索着什么……
录像到此中断。
铁证如山!
周振国看着屏幕里自己杀人的画面,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所有的狡辩、疯狂、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完了。
灯塔……他失神地望着远处黑暗中那座巨大的白色轮廓,发出如同梦呓般的声音,……真的……熄灭了……
陈队收起摄像机,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带走!
警员上前,将彻底崩溃的周振国铐了起来,拖向警车。
雨,似乎小了一些。海风依旧凛冽。
我和沈静并肩站在泥泞的滩涂上,望着那座沉默的灯塔。红蓝色的警灯在它巨大的塔身上无声地旋转、闪烁,将冰冷的雨水染上诡异的光晕。
林哲用生命点燃的火焰,终于烧穿了灯塔厚重的黑暗帷幕,将那些道貌岸然下的贪婪、罪恶和鲜血,暴露在冰冷的雨夜之下。
陈队走到我们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沈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沉重:结束了。张明远死了,周振国落网,‘灯塔’的根会被彻底挖出来。李辉会开口,那些黑金流向,那些被威胁的‘意外’……都会水落石出。你们安全了。
安全了吗
我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林哲的笑容,天台上冰冷的雨水和血迹,吴磊临死前怨毒的诅咒,那滴血的金色灯塔短信……所有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在冰冷的雨水中褪去。
沈静默默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冰冷颤抖的手。她的手同样冰凉,却带着一丝微弱而坚定的力量。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颊,望向那座曾经象征光明、如今却浸满罪恶和鲜血的灯塔废墟。
灯塔不会倒。但照亮它的,不再是虚伪的学术荣光,而是今夜淋漓的、洗刷一切罪孽的血雨腥风。
而我的兄弟林哲,他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这片被真相和代价浸透的海岸线上。
雨彻底停了。铅灰色的云层裂开缝隙,漏下几缕惨淡的晨光,无力地涂抹在滨海废弃灯塔斑驳的白色塔身上。警灯的红蓝光芒早已熄灭,只留下被轮胎碾得一片狼藉的泥泞滩涂、几道刺目的刹车痕,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冰冷气息。技术人员仍在忙碌,拍照、取证,将张明远僵硬的尸体装入黑色的裹尸袋。周振国——曾经的周副院长,代号教授——被两名警员反铐着,粗暴地塞进警车后座。他最后望了一眼那座沉默的灯塔,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皮囊,再不复往日的儒雅与威严。
结束了
陈队走到我和沈静面前,他眼里的血丝和深深的疲惫,比任何言语都更说明这场风暴的惨烈代价。初步报告出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张明远死于近距离枪击,凶器是周振国随身携带的特制微声手枪,与录像吻合。李辉在审讯室崩溃了,竹筒倒豆子。‘灯塔’项目就是个巨大的洗钱和学术诈骗网络,周振国是核心大脑,张明远是操盘手,吴磊是技术傀儡。那些黑金,来自境外几个空壳公司,最终流向……指向几个更高位的‘保护伞’。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扫过我们,沈静,你父亲去年经手的那起心脏支架‘意外’脱落导致患者死亡的鉴定,李辉承认是他们动了手脚。患者家属被买通,医疗记录被篡改,就是为了捏住你父亲的把柄,让他对‘灯塔’项目某些违规医疗数据睁只眼闭只眼。证据链已经固定,你父亲……很快会洗清嫌疑。
沈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紧抿着苍白的嘴唇,用力点了点头,眼圈瞬间更红了。是释然,是后怕,更是对林哲那份以生命换来的清白的巨大悲恸。
至于你,苏哲。陈队转向我,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的‘尸体消失’、伪造匿名信、非法入侵……这些行为严重违规,干扰了正常调查程序。他的语气严厉起来,但鉴于你最终协助警方破获重大案件,揭露了极其严重的学术腐败和谋杀罪行,功过相抵,不予起诉。不过,学校那边……处分是免不了的,留校察看。
留校察看。一个污点,烙印在我的大学生涯起点。但比起林哲付出的生命,这代价轻如鸿毛。我沉默地点点头。
还有,陈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林哲留下的那个U盘……除了吴磊的罪证和那封举报信,技术科在深层数据区,发现了一个加密的私人日志文件夹。密码……是他母亲的生日。他递给我一个小小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恢复出来的老旧U盘,属于林哲的私人财产,按规定交还家属。你是他兄弟,交给你处理吧。
冰冷的U盘隔着塑料,硌着我的掌心。林哲的日志他最后的心路历程
陈队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一身疲惫和硝烟味,转身走向忙碌的现场。警车陆续发动,载着罪犯、尸体和沉重的真相,碾过泥泞,驶离这片被诅咒的海岸。巨大的白色灯塔,在晨曦中投下长长的、孤寂的阴影。
我和沈静没有立刻离开。我们并肩站在潮湿冰冷的海风中,望着那片被践踏的滩涂,望着那座沉默的灯塔。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永恒的呜咽。
去……看看他的宿舍吧沈静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推开409宿舍的门,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汗味、泡面味和男生宿舍特有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林哲的床铺空着,被褥还保持着凌乱的模样。书桌上,那本摊开的微积分课本,笔迹停留在某一页的习题旁,仿佛主人只是临时离开。喝了一半的可乐罐,内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那个他视若珍宝的球星手办,依然立在桌角,底座旋开的痕迹还在。
我默默地将那个恢复出来的U盘插进自己的电脑。输入林哲母亲的生日——0512。
文件夹打开了。里面只有一个简单的文本文档,命名为《若我遭遇不测》。
鼠标指针悬停在那行字上,仿佛有千斤重。我深吸一口气,点开。

2023年10月14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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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拿到了最后的证据链。吴磊论文的核心数据造假,无可辩驳。那些资金的流向,最终指向张明远,更指向了……周副院长(我不敢再称呼他为老师了)。‘灯塔’呵,多么讽刺的名字。它照亮的不是知识的边界,而是无底的贪婪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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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探过吴磊,他眼神里的恐慌和闪烁,让我心寒。他陷得太深了,已经被黑金和虚假的荣耀腐蚀了脊梁。我甚至故意在张明远面前‘不小心’掉了那个装金粉的瓶子,他帮我捡起来时,手指在瓶口留下的颤抖……我看到了。他心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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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拿着这些东西去举报,无异于以卵击石。周振国的地位,张明远的狡猾,他们编织的关系网太厚了。普通的举报信,只会石沉大海,或者……引来灭顶之灾。阿哲(苏哲),还记得我们高中时一起看过的《黑暗骑士》吗哈维·登特说:要么作为英雄死去,要么活着看着自己变成恶棍。
我不想变成恶棍,更不想看着这些蛀虫继续啃噬学术的殿堂,用肮脏的钱玷污我们本该纯粹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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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赌一把。赌我的死,能成为点燃这一切的火种。赌我的兄弟阿哲,你那股子不服输的倔劲儿,还有你……沈静,你那颗追求真相的法医之心,能顺着我留下的金粉,找到黑暗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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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约了吴磊,今晚七点半,图书馆天台。那里空旷,有风,有雨,能掩盖很多声音,也能……留下一些抹不掉的痕迹。我带了那卷特制的金粉彩带,我会想办法让它在搏斗中破碎。金色的尘埃,会像星星一样,粘在凶手身上,成为洗不掉的烙印。还有那个空瓶子……它接触过张明远,它会是一个指向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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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死了,阿哲,你一定会被怀疑。但我知道,你绝不会认命。你会想办法破局,就像我们以前一起通关最难的副本一样。混乱是你的土壤,恐慌是他们的破绽。利用它!揪出他们!连同我这份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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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对不起。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图书馆借阅卡,夹在你最喜欢的《法医病理学》第213页。本想等这次风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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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行字,墨迹似乎被水晕开过,显得格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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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为我难过。让灯塔,真正照亮它该照亮的地方。哪怕代价是我的血。值得。**
文档的末尾,是一片空白,仿佛有无尽的言语被强行咽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在宿舍里蔓延。只有电脑风扇发出低沉的嗡鸣。
沈静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她无声地走到林哲的书桌前,颤抖着手,抽出那本厚厚的《法医病理学》,翻到第213页。一张崭新的、印着图书馆标识的借阅卡,静静地躺在书页间。卡片的背面,用林哲那熟悉的、略显潦草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沈静专属。愿真相与你同在。——林哲】
她紧紧攥着那张卡片,指节发白,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起来。
我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文档里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主动赴死……用生命设局……留下金粉作为线索……赌我能破局……
混蛋……我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充满了无边的愤怒和巨大的悲伤,林哲你这个大混蛋!谁要你用命来赌!谁要你当什么英雄!!
我猛地一拳砸在书桌上,震得可乐罐摇晃,水珠溅落。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愤怒、悲伤、无力和一种被至亲之人以最惨烈方式托付的沉重,汹涌而出。
原来,那条指向天台的短信,是通向他自己设计的刑场。
原来,那瓶特制的金粉,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裹尸布上,最后的星图。
原来,我的疯狂自救,我策划的尸体消失,我利用荧光泥和金粉设下的陷阱,每一步,都在他冰冷而绝望的算计之中,被他用生命引导着,走向最终的真相。
他用自己的血,为我铺了一条生路,也为这腐烂的灯塔,敲响了丧钟。
窗外的晨光终于刺破云层,将一抹淡金色涂抹在宿舍斑驳的墙壁上。楼下传来学生们晨起洗漱、赶去上课的喧闹声,自行车铃清脆地响着,充满了寻常校园的生机。世界在照常运转,仿佛昨夜那场席卷校园、染血海岸的风暴,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只有409宿舍,像一个凝固的悲伤气泡。沈静靠在林哲冰冷的书桌旁,无声地流泪,指间紧紧攥着那张借阅卡。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那最后一行刺目的文字——**别为我难过。让灯塔,真正照亮它该照亮的地方。哪怕代价是我的血。值得。**
值得吗
周振国、张明远、吴磊,这些名字都将钉在耻辱柱上。灯塔项目会被彻底清算,黑金网络会被斩断,那些更高位的保护伞也终将暴露在阳光下。沈静父亲的污名得以洗刷。校园似乎恢复了平静,学术的殿堂仿佛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尘埃落定。
可我的兄弟,那个会为了一道微积分题跟我争得面红耳赤,会为了一顿烧烤笑得没心没肺,会偷偷在法医书上留下借阅卡的林哲,永远躺在了冰冷的停尸柜里。他的血,渗进了图书馆天台的水泥地,被雨水冲刷,最终汇入这片他试图涤清的大地。
代价……太沉重了。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匆匆走过,是沈静。她抱着几本书,走向实验楼的方向,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孤寂。阳光落在她的肩头,却驱不散那份刻骨的悲伤。
校园广播里,传来悠扬的上课铃声,清脆而富有节奏。学生们抱着书本,像潮水一样涌向教学楼。一张海报被风吹起,打着旋儿落在我窗下的草地上。海报上印着崭新的、金光闪闪的启明计划Logo——那是学校刚刚宣布的、用以取代灯塔、强调学术诚信和透明度的新项目。
金色的光芒,在海报上跳跃,刺痛了我的眼睛。
这光芒,与那卷沾血的彩带上、林哲紧握的拳头里、吴磊绝望的袖口上、以及那个空瓶子里闪烁的金粉,何其相似。它们都曾被寄予厚望,最终却浸染了不同的血色与尘埃。
新的项目,新的Logo,新的口号……仿佛只要换一个名字,就能覆盖掉曾经的污秽与血腥。罪恶被铲除了,但滋生罪恶的土壤呢那对权力、金钱、虚名的贪婪,那可以轻易扭曲学术尊严、践踏年轻生命的黑暗力量,真的随着周振国的落网而烟消云散了吗
广播里,校长沉稳而充满希望的声音正在宣讲启明计划的美好愿景:……我们将以最大的决心和勇气,涤荡尘埃,重建学术净土,让知识之光真正照亮每一个求知的心灵……
涤荡尘埃重建净土
我低下头,摊开手掌。掌心空空如也,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枚冰冷U盘的触感,感受到林哲留在文档里那份灼热的、带着血腥味的期望。
灯塔可以重建,可以改名为启明。但点燃灯塔的,永远不该是林哲这样年轻滚烫的血。
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在身上。楼下,青春的气息依旧喧腾。可409宿舍的空气,依旧冰冷凝固。林哲的空床,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沉默地存在于这片喧嚣的生机之中。
我拉上窗帘,将那片刺目的金色Logo隔绝在外。房间里,只剩下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映照着文档最后那行字:
**别为我难过。让灯塔,真正照亮它该照亮的地方。**
我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照亮吧,灯塔。
只是这光,
太冷,太重,
浸透了我兄弟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