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契约之缚
夜幕下的A市,是一座由霓虹与欲望交织的森林。帝国集团大厦如一柄利剑,刺破天穹,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众生。
顶层,总裁办公室。
苏清颜站在这片极简到冷酷的空间里,感觉自己像一滴误入寒冰的水。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松香氛,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面前的男人,墨晏琛,帝国集团的掌舵者,正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她带来的文件。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面容英俊得如同神祇雕塑,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
古蕴斋,他薄唇轻启,声音像大提琴般低沉,却带着金属的质感,一个传承了三百年的古董修复作坊,如今负债三千万,濒临破产。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在苏清颜的心上。那是她爷爷毕生的心血,是苏家几代人的根。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声音清澈而坚定：墨总,我不是来乞讨的。古蕴斋的技术和声誉,在业内首屈一指。我带来的这份企划案,详细说明了我们的商业价值。我们需要的只是一笔贷款,一年之内,我保证连本带利归还。
墨晏琛终于抬起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伪装。苏小姐,帝国集团不是慈善机构。你的‘声誉’,在资本面前一文不值。
他随手将那份她熬了无数个通宵做出的企划案扔进碎纸机。刺耳的粉碎声,像是在撕裂她的希望。
苏清颜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就在她转身,准备带着最后一丝尊严离开时,那个魔鬼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
苏清颜的脚步顿住。
墨晏琛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这里,倒是有另一份交易。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封面上,是几个用猩红墨水印着的字——《婚前协议》。
苏清颜瞳孔一缩。
我的家族,需要我和白家联姻,以巩固商业联盟。墨晏琛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我对此没有兴趣。我需要一个未婚妻,为期六个月,帮我挡掉这个麻烦。
他指了指那份协议：签了它。古蕴斋的债务,我来还。不仅如此,我还会注资一亿,把它打造成国内顶尖的文化品牌。
苏清颜的心脏狂跳起来。诱惑,这是赤裸裸的、无法抗拒的诱惑。但她也清楚,魔鬼的馈赠,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为什么是我她颤声问。
墨晏琛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因为你足够干净,背景简单,最重要的是,你足够绝望。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苏清颜看着那份协议,仿佛看到了爷爷病床前殷切的眼神,看到了作坊里老师傅们愁苦的脸。她没有选择。
拿起笔,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翻到最后一页,在墨晏琛龙飞凤舞的签名旁边,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她感觉自己仿佛将灵魂也一并典当了。
很好。墨晏琛收起协议,递给她一张黑金卡,从现在起,你是我的未婚妻。记住你的身份,演好你的角色。我的耐心有限。
2
星光下的交锋
苏清颜握着那张冰冷的卡,走出帝国大厦。外面的世界依旧车水马龙,繁华喧嚣,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坠入了另一个深渊。
三天后,一场名为星光之夜的顶级慈善拍卖会。
苏清颜穿着墨晏琛派人送来的一袭月白色长裙,挽着他的手臂,踏入了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堂。裙子的设计简约而优雅,完美地衬托出她古典温婉的气质,却也让她在这片珠光宝气的海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墨晏琛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而他身边的苏清颜,则成了众人审视的焦点。那些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晏琛,这位是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苏清颜抬眼望去,一个身着火红晚礼服的女人正向他们走来,身姿摇曳,美艳动人。她便是白氏集团的千金,白若雪,那个墨晏琛本该联姻的对象。
墨晏琛面无表情地介绍：我的未婚妻,苏清颜。
白若雪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完美。她上下打量着苏清颜,眼神像淬了毒的针。苏小姐没听说过A市有哪个苏家。看苏小姐这气质,想必是书香门第,不屑于我们这些商贾为伍吧
她身边的几个名媛立刻附和着笑起来。
若雪,你别这么说。人家可能是哪家的小家碧玉,被墨总的金屋藏娇了呢。
就是,你看她身上这件衣服,虽然好看,但连个牌子都看不出来。还有那枚胸针,看起来旧旧的,不会是从哪个跳蚤市场淘来的吧
尖刻的嘲讽,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苏清颜的身上。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的情绪,只是默默地收紧了挽着墨晏琛的手。她记得他的话,演好她的角色。
她的沉默,在白若雪等人看来,却是怯懦和无知的表现。
白若雪的笑容愈发得意,她端着一杯香槟,故意走近苏清颜,用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到的声音说：苏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晏琛的品味一向很高。无论是对合作伙伴,还是对女人。你这样的……能在他身边待多久,可真不好说。
她说完,轻蔑地一笑,转身款款离去,留给苏清天一个胜利者的背影。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苏清颜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任人指点。她强忍着眼眶的酸涩,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步,就是烈火的考验。而她,只能独自承受。
就在苏清颜感觉自己快要被那些无形的利刃刺穿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了她冰冷的手背。
墨晏琛不知何时转过身来,面对着白若雪离去的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白小姐,请留步。
白若雪得意地转身,以为他要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然而,墨晏琛的目光却落在了苏清颜胸前那枚被嘲笑的胸针上。他轻轻抚过那枚古朴的凤羽胸针,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多谢白小姐注意到这枚胸针。他缓缓开口,目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众人,这枚‘跳蚤市场的便宜货’,是我上周在瑞士的一场私人拍卖会上,花了八位数拍下的。因为,它是目前已知的,慈禧太后生前佩戴过的最后一件首饰。
全场一片死寂,随即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八位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小小的胸针上,仿佛要把它看出花来。白若雪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纷呈。
墨晏琛却没有就此罢手。他转向拍卖会的主办方,指了指台上刚刚被白家作为重磅拍品捐出、并大肆宣传的一幅古画,语气淡然：另外,还要感谢我的未婚妻。刚才白家捐赠的那幅唐伯虎真迹,她只看了一眼,就告诉我,画上所用的颜料,是典型的‘扬州伪’,一种清末才出现的仿古颜料。幸好她提醒,不然我差点就出价,买下一幅赝品,丢了帝国集团的脸。
他低下头,深深地看着苏清颜,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像是欣赏,又像是……别的什么。
她的意见,比这个房间里任何人的都更有价值。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白若雪和她那群朋友的脸上。她们的表情,比吞了苍蝇还要难看。
苏清颜怔住了。她没想到,这个冷酷的男人,会用这样的方式为她解围。他不仅维护了她的尊严,更用一种无可辩驳的方式,彰显了她的价值。
墨晏琛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握紧了苏清颜的手,那力度沉稳而有力。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挺直腰,我的未婚妻,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他带着她,在众人敬畏交加的目光中,从容地穿过人群,走向贵宾席。身后,是白若雪等人摇摇欲坠的身影和一片狼藉的尴尬。
3
破局之智
那一刻,苏清颜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看着身边男人冷硬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这个金丝雀的牢笼,似乎……也并非全是冰冷的铁栏。
那场拍卖会的风波,让苏清颜在A市的上流社会一战成名。所有人都知道,墨晏琛身边有了一位不好惹的鉴宝专家。而墨晏琛,似乎也对她另眼相看。他真的履行了诺言,巨额资金注入古蕴斋,并利用帝国集团的资源,为这个老字号注入了新的活力。
然而,苏清颜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份短暂的平静,一场更大的风暴已悄然来临。
A市政府推出了一个庞大的历史文化街区修复项目,这块价值数十亿的蛋糕,引来了无数巨头的觊觎。其中,最有力的竞争者,便是帝国集团和白氏集团。
这个项目对墨晏琛意义非凡,是他将帝国集团从纯商业领域,向文化产业转型的关键一步,也是他个人的一个情怀。为此,他投入了巨大的心血。
苏清颜因为其专业背景,也被墨晏琛安排进了项目组,负责审核所有投标方案的历史文化资料,确保其真实性和专业性。
白若雪在拍卖会上吃了大亏,对苏清颜恨之入骨。她利用父亲在白氏集团的权力,策划了一个阴险的报复计划。她让人在帝国集团即将提交的方案数据中,植入了一个极其隐蔽的、致命的错误。这个错误涉及一种古代建筑材料的承重数据,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但一旦被专家在评审会上指出,将直接导致帝国集团的方案被判定为不专业,从而失去竞标资格。
苏清颜在夜以继日地核对资料时,凭着她对古建筑材料的敏锐直觉,发现了这个微小的异常。那组数据,与她所知的史料记载有细微的出入。经过反复的计算和查阅古籍,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个陷阱！
她立刻拿着资料,冲向墨晏琛的办公室。
然而,她却被拦在了会议室外。墨晏琛正在和集团的几位核心董事开最后的战略会议。这些董事,本就对苏清颜这个空降的未婚妻心存芥蒂,认为她是墨晏琛的软肋。
苏清颜心急如焚,不顾秘书的阻拦,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墨晏琛,我有急事！
会议室里,气氛瞬间凝固。所有董事都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墨晏琛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人生中,曾有过一次惨痛的背叛,那是在他最信任的时刻,被最亲近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那件事,让他对所有突如其来的善意和警告都抱有天然的警惕。
他看着苏清颜焦急的脸,眼中闪过的不是信任,而是冰冷的怀疑。他以为,这是她又一次想证明自己的小聪明,甚至是……白家派她来演的苦肉计。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冷酷语气,在所有董事面前,对她说道：
苏小姐,你的工作,是在派对上戴着我送的珠宝,保持微笑。而不是在这里,插手我的生意。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出去。
苏清颜如遭雷击。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疏离和猜忌,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任和温情,瞬间土崩瓦解。原来,在他心里,她终究只是一个用来装点门面的物件。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没有再争辩,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受伤。然后,她默默地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也关上了她对他所有的幻想。
最终方案提交日,市政府的评审大厅。
气氛庄重而紧张。墨晏琛坐在帝国集团的席位上,面色沉静,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苏清颜的警告,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尽管理智告诉他要警惕,但情感上,他却无法完全忽视她眼中的真诚。
评审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轮到白氏集团展示时,他们的专家在阐述完自己的方案后,话锋一转,突然指向帝国集团已经提交的方案文本。
各位评委,我偶然发现,帝国集团的方案中存在一个致命的疏漏。那位专家推了推眼镜,一脸痛心疾首地说道,在关于核心保护建筑‘承恩楼’的修复方案中,他们所用的木料承重数据,是完全错误的！如果按照这个方案施工,不出十年,整座楼都会有坍塌的风险！这是对历史的不负责任！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评委们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墨晏琛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知道,他错了。白家真的设下了陷阱,而他,亲手推开了那个唯一能拯救他的人。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狼狈和懊悔。
白若雪坐在不远处,向他投来一个胜利而挑衅的微笑。
就在评委会主席准备宣布帝国集团因重大技术失误而出局时,一个清亮的女声从观众席响起。
请等一下,关于这个问题,我或许可以解释。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清颜缓缓站起,从容地走向发言台。她没有看墨晏琛,目光直视着评委会。
各位评委,我叫苏清颜,是古蕴斋的负责人。她自我介绍,刻意隐去了墨晏琛未婚妻的身份。
白氏集团的专家指出的问题确实存在。事实上,我在几天前就发现了这个数据陷阱,并提醒过帝国集团。但很遗憾,我的提醒并未被采纳。
她的话让墨晏琛的脸色更加难看,像被当众打了一耳光。
但是,苏清颜话锋一转,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新的文件,考虑到这种情况可能发生,我以古蕴斋的名义,连夜准备了一份备用方案。
她将文件接入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份全新的、精美绝伦的方案。她没有丝毫紧张,用一种专业而富有感染力的语调,开始阐述。
白氏集团的方案,遵循了传统的修复手法,但忽略了现代游客流量对古建筑结构的压力。而帝国集团的原方案,过于注重现代技术,却丢失了历史的原真性。
而我的方案,她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是将两者结合。我们将采用明代失传的‘榫卯穿插’工艺来加固核心结构,这种工艺的图纸,仅存于古蕴斋收藏的孤本《营造法式注》中。同时,我们将引入现代项目管理理念和环保材料,实现对历史的最大尊重和对未来的最高效利用……
她的阐述,条理清晰,引经据典,既有深厚的历史底蕴,又有前瞻性的创新思维。在场的所有专家,包括之前发难的那位,都听得入了迷。
当她结束发言,全场寂静了数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结果毫无悬念。市政府当场宣布,采纳古蕴斋的方案,并指定帝国集团作为合作方共同执行。
帝国集团赢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胜利,不属于墨晏琛,而属于那个在最后一刻力挽狂澜的女子。
4
真相之痛
墨晏琛坐在席位上,一动不动。他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苏清颜,心中翻江倒海。震惊,钦佩,以及……铺天盖地的、尖锐的悔恨。
他第一次,真正地看清了她。她不是需要他庇护的金丝雀,而是一颗未经雕琢的钻石,只需一个机会,便能绽放出令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的光芒。而他,却差点亲手将这颗钻石碾碎。
惨败的白若雪,彻底陷入了疯狂。她输掉了项目,更输掉了在墨晏琛面前的最后一丝颜面。嫉妒与仇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决定,要用最恶毒的方式,毁掉苏清颜,毁掉墨晏琛心中那刚刚萌芽的情愫。
她打出了最后一张,也是最致命的一张牌。
那天晚上,墨晏琛刚从一场庆功宴回来,白若雪就带着满脸的泪水和证据找到了他。
晏琛,我知道我不该来打扰你。但是我不能再瞒着你了,我不能看着你被那个女人欺骗！她哭得梨花带雨,将一个陈旧的日记本和几张泛黄的老照片推到他面前。
墨晏琛皱眉,他生命中最痛恨的,就是女人的眼泪和纠缠。
这是什么
这是我无意中找到的……关于你姐姐……墨婉晴车祸的真相。
墨晏琛的身体猛地一僵。姐姐墨婉晴的死,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是他性格变得冷酷多疑的根源。那是一场肇事逃逸的悬案,多年来,他动用所有力量,都未能找到真凶。
他颤抖着手,翻开了那本日记。日记的笔迹,是一个中年男人的。里面详细记录了十年前的一天,他如何因为酒驾,撞倒了一个年轻女孩,又如何因为害怕,选择了逃逸。日记里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而那几张照片,是这个男人和家人的合影。照片上,一个熟悉的面孔让墨晏琛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个男人,是苏清颜的父亲,苏明德。
这个日记本,是我在一个旧货市场偶然发现的。我查过了,日记里的时间和地点,都和你姐姐出事的情况完全吻合。白若雪的声音充满了悲痛,晏琛,我真的不敢相信,苏清颜接近你,竟然是带着这样血海深仇的秘密！她父亲是害死你姐姐的凶手！
这些证据伪造得天衣无缝,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踩在了墨晏琛最脆弱的神经上。巨大的悲痛和被背叛的愤怒,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没有去怀疑,也没有去求证。那段尘封的创伤,让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冲回了别墅。
苏清颜正在灯下,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一幅古画,脸上带着一丝恬静的微笑。看到他回来,她刚想开口,墨晏琛已经将那本日记和照片,狠狠地摔在了她面前。
苏清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地狱般的寒意。
苏清颜茫然地拿起照片,当看到父亲的面容时,她彻底愣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墨晏琛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憎恨,你的父亲,就是十年前撞死我姐姐的凶手！而你,带着这个秘密,处心积虑地接近我,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不！不是的！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苏清颜慌乱地解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但她的任何辩解,在墨晏琛看来,都是虚伪的掩饰。
误会他一步步逼近,眼中的血丝让她感到恐惧,从今天起,我们的契约作废！你和你那个杀人犯父亲,是我墨晏琛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拨通了财务总监的电话。
立刻冻结古蕴斋的所有注资,并以违约为由,向法院申请查封其全部资产。
他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刀,将苏清颜凌迟。
墨晏琛,你不能这么做！她抓住他的手臂,苦苦哀求,古蕴斋是无辜的！
他猛地甩开她,力道之大,让她狼狈地摔倒在地。
这是你们应得的。他冷冷地看着她,眼中再无一丝情意,只剩下蚀骨的恨意,滚出我的世界。永远。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5
重生之路
苏清颜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墨晏琛的报复,是雷霆万钧的。
一夜之间,古蕴斋从一个冉冉升起的文化新星,变回了那个负债累累、濒临倒闭的破旧作坊。银行的催款单、法院的查封令,像雪片一样飞来。曾经的合作伙伴,避之唯恐不及。整个A市,都在看苏家的笑话。
所有人都以为,苏清颜会被这灭顶之灾彻底击垮。
然而,在最初的绝望和心碎之后,苏清颜却从废墟中,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没有哭泣,没有怨天尤人。父亲的清白,家族的声誉,不允许她就此沉沦。
她遣散了大部分员工,只留下两位跟了爷爷几十年的老师傅。为了支付他们的薪水和作坊的基本开销,她开始变卖自己所有的奢侈品——那些墨晏琛曾经为她置办的、她从未真正放在心上的珠宝和名牌包。
她搬出了豪华的公寓,回到了那个充满霉味和松节油气味的小小作坊,和两位老师傅同吃同住。
白天,她四处奔波,找寻新的业务,哪怕是修复一张破损的旧画,她也亲力亲为。晚上,她就在孤灯下,一笔一画,用自己的技艺,守护着古蕴GEO斋最后的尊严。
她的手,不再是那个戴着八位数胸针的纤纤玉手,而是布满了颜料和细小伤痕的、属于匠人的手。
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她在评审会上的惊艳表现,虽然被后来的丑闻所掩盖,但终究在一些真正懂行的人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城郊一家小型的私人博物馆,馆长是一位真正热爱艺术的老人。他听闻了苏清颜的遭遇,也看到了她在评审会上的方案,对她的才华和风骨深感敬佩。他顶着压力,将博物馆一件镇馆之宝——一幅破损严重、无人敢接手的宋代山水画,交给了苏清颜修复。
这份合同的金额,对于曾经的古蕴斋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于现在的苏清颜,却是雪中送炭,是她浴火重生的第一缕希望。
她将全部心血都投入到了这幅画的修复中。在那些沉静的日夜里,与古人对话,与艺术相伴,她破碎的心,竟也慢慢地被疗愈。她发现,离开了墨晏琛的光环,她或许失去了全世界,但也找回了自己。
命运的奇妙之处在于,它总在不经意间,让纠缠的丝线再次交汇。
这家小博物馆为了扩大影响力,与帝国集团旗下的一个文化基金会,联合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古代书画修复成果展。苏清颜修复的那幅山水画,作为核心展品,惊艳了所有来宾。
而墨晏琛,作为基金会的最高负责人,也出席了这场展览。
当他在展厅中央,看到那幅被修复得天衣无缝、气韵生动的山水画,以及旁边署名修复师：苏清颜的牌子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穿着简单素雅的布裙,正向宾客介绍修复工艺的女孩。她瘦了,也憔悴了,但她的眼睛,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坚定。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不屈不挠的生命力。
那一刻,墨晏琛的心,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狠狠地刺痛了。
自从将苏清颜赶出自己的世界后,墨晏琛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快感。相反,一种空虚和烦躁,日夜侵蚀着他。他以为那是大仇得报后的寂寥,但每当夜深人静,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苏清颜倒在地上时,那双写满绝望和不解的眼睛。
在画展上再次见到她,那种刺痛感变得更加强烈。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一个微小的细节,开始在他脑中反复盘旋。白若雪给他的那本日记,伪造得堪称完美,但其中一页提到了一种墨水的品牌,那个品牌,他作为收藏家,很清楚是车祸发生两年后才创立的。
这个破绽,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开始无法控制地怀疑。
最终,他拨通了一个号码,找到了世界上最顶尖的私家侦探,一个能把死人从坟墓里挖出来问话的传奇人物。他只有一个要求：重新调查我姐姐墨婉晴的车祸案,不惜任何代价,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的真相。
调查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当年的许多线索,都已被刻意抹去。但金钱和权力的力量是巨大的。半个月后,一份尘封的、从未被公开过的原始卷宗,被送到了墨晏琛的办公桌上。
卷宗里,记录着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真相。
车祸当晚,苏清颜的父亲苏明德,因为作坊有急事,整夜都和工人们在一起,有十几个不在场证明。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案发现场。
而真正的肇事车辆,属于白氏集团。
侦探顺着这条线索深挖下去,一个更加恐怖的、被掩埋了十年的罪恶,浮出了水面。
那根本不是一场意外。
当年,墨晏琛的姐姐墨婉晴,作为一名商业奇才,正准备揭发白氏集团在一次重大收购中的非法操作。白若雪的父亲白振雄,为了自保,买通了人,制造了那场意外,将墨婉晴灭口。
更令人发指的是,事发当晚,年仅十几岁的白若雪,就在那辆车上。她亲眼目睹了一切,并帮助父亲,处理了所有的痕迹,将这场谋杀,伪装成了一场肇事逃逸的悬案。
那本日记,那些照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恶毒至极的谎言。
墨晏琛看着卷宗,一页一页,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真相像一把淬毒的利刃,将他的心脏剖开,再狠狠地搅动。
他想起了自己对苏清颜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他想起了她被赶走时那破碎的眼神。
他不是报了仇,他是成了一个帮凶,成了一个被仇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最可悲的傻瓜。他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了那个世界上最无辜、也是唯一试图拯救他的人。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桌上那份冰冷的卷宗。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像海啸一般,将他彻底淹没。他的整个世界,建立在仇恨之上的冰冷帝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墨晏琛的报复,一旦找准了真正的目标,便如火山喷发,无可阻挡。
他没有动用任何非法手段。他只是将侦探找到的、白氏集团这些年来所有的商业犯罪证据,分批次、有节奏地,匿名递交给了司法机关和媒体。
A市的商业圈,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白氏集团,这座曾经辉煌的大厦,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从根基开始腐烂、崩塌。白振雄和白若雪,因涉嫌谋杀、商业欺诈、操纵市场等多项重罪,被依法逮捕。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却又狠辣到极致。
然而,做完这一切,墨晏琛心中却没有一丝快意。因为他知道,对白家的惩罚,是为他死去的姐姐。而他对苏清颜犯下的罪,却远未得到救赎。
他遣散了所有的保镖和司机,独自一人,步行走向城郊那个破旧的巷子。他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西装,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步履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和萧索。
古蕴斋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看到苏清颜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工作台前,借着一盏昏黄的台灯,专注地修复着一件瓷器。她的侧影,清瘦而宁静,仿佛与世隔绝。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那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漠。
墨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她的声音,客气,却疏离。
墨晏琛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走到她面前,喉咙干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上那些因为工作而留下的细小伤口和薄茧。
最终,他做了一件他这一生都从未做过的事。
他当着她的面,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他那高傲的腰。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却又无比清晰。
苏清颜愣住了。
墨晏琛没有抬头,他将那份记录着所有真相的卷宗,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工作台上。
我姐姐的事,都查清楚了。是我……蠢得无药可救。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关于他自己有多么愚蠢和残忍的事实。
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用最恶毒的方式,伤害了你和你的家人。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沙哑。我今天来,不是请求你的原谅。因为我知道,我不配。
我只是……来告诉你真相。
说完,他直起身,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悔恨。然后,他转身,准备默默离开。
他知道,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苏清颜没有叫住他。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翻开了那份卷宗。当看到那触目惊心的真相时,她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她哭,不是为自己沉冤得雪,而是为那段被扭曲的、沉重的过往。
从那天起,墨晏琛没有再用任何霸道的方式闯入她的生活。
他只是用一种最笨拙、最沉默的方式,试图弥补他的过错。
古蕴斋接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大订单,后来苏清颜才知道,是墨晏琛动用自己的人脉,介绍来的客户。
作坊里一些稀缺的修复材料,总能以最低廉的价格,恰到好处地送到门口,签收单上,永远是匿名的。
有一次,作坊的屋顶漏水,苏清颜爬上梯子准备自己修,却发现第二天一早,屋顶已经被专业的工程队修葺一新。
他从不出现,却又无处不在。他不再用金钱来彰显他的存在,而是用行动。
苏清颜都看在眼里,她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她在等,等自己心里的那道伤疤,真正愈合。也在等,看这个男人,是否真的脱胎换骨。
几个月后,古蕴斋在苏清颜的经营下,已经声名鹊起,业务蒸蒸日上。
一个午后,阳光正好。苏清颜正在院子里晒着修复好的画卷。墨晏琛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清瘦了不少,但眼神却变得温和而沉静。
他走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苏清颜的心一紧,以为他又要做什么。
然而,墨晏琛却将那份文件递给她。她低头一看,正是那份他们最初签订的、用猩红墨水印着的《婚前协议》。
它该结束了。墨晏琛轻声说。
苏清颜接过协议,和他一起,将它撕成了碎片,任由那些象征着交易和束缚的纸片,在风中飘散。
然后,墨晏琛从她的工作台上,拿起一张她最喜欢的、带着淡淡檀香的宣纸,又拿起一支她常用的狼毫笔。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没有复杂的条款,没有利益的纠葛,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于艺,于人生,皆为平等之伙伴。
他写完,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笔,递给了苏清颜。
苏清颜看着那行字,看着他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真诚的期盼,她知道,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魔鬼,而是一个学会了爱与尊重的男人。
她接过了笔,唇边,绽开了一个如雨后初晴般的微笑。
她在那行字的旁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故事的最后,没有盛大的婚礼,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告白。
只是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在古蕴斋那充满阳光和墨香的院子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并肩站在一起,看着一幅刚刚修复了一半的古画。
他们的手,自然而然地牵在了一起。
新的契约,无关金钱,无关权势。
6
心之契约
只关乎,一颗钻石般坚韧的心,终于找到了另一颗,愿意与之共同雕琢未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