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口吻说道:“再说难听些,你还是罪臣之女呢。我能纳你做妾,已经是格外开恩,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说着,目光在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流连。
即使不再是千金大小姐,眼前的女子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就连生气皱眉的样子,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风情。
男人心头一动,往前走近了些。他伸出手,似是想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又像是想替她拢一拢耳边垂落的发丝,指尖将触未触。
“这段日子,你就先在外头住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只管来找我便是。等陈家小姐过了门,过上些时日,再把你抬进府里也不迟……”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公子哥儿只觉得左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茅紫莲。
怒火上涌,几乎就要脱口大骂,却在对上那双含泪的眸子时,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他松开手,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里咕哝着,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茅紫莲这一巴掌,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手心也传来阵阵麻痛。可她全然不顾,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鄙夷。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丞府府是败了,可我茅紫莲,就算再落魄,也绝不会给人做妾!”
每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向对面的男人。
公子哥儿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那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几分不以为然。
“行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他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眼神却依旧轻佻,“这大家小姐嘛,突然跌落云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你先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哪天在外面过不下去了,想通了,只管来找我。”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府上后门,随时为你敞开。只要你改变主意,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茅紫莲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身就跑。
她一口气跑回了客栈,扑到床上,蒙上被子,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客房里,言欢正歪在椅子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一颗接一颗地送进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婉如在一旁看着,几次想开口劝茅紫莲几句,都被言欢用眼神制止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茅紫莲终于抽抽噎噎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言欢和婉如,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们……你们怎么这样啊?看见我哭得这么伤心,也不说来安慰安慰我?”
婉如连忙起身,走到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三姐,别哭了……”
“安慰什么呀?有什么好安慰的?”言欢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毫不留情地说道,“又不是别人逼着她去的,自己上赶着去讨没趣,这会儿倒哭上了。”
“二姐!”婉如急了,嗔怪地看了言欢一眼。
茅紫莲本就委屈,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已经够难受的了,你不安慰我就算了,在这阴阳怪气什么!哪有你这样做姐姐的?”
言欢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本不想搭理她。可看着茅紫莲红肿的眼睛,最终还是没忍住。
“我说你这个人,平日里看着挺精明,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呢?”言欢一边说着,一边又抓起一把瓜子。
“我跟那个国公府的婚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刚出事,他们家退婚的文书就送来了,比官府的封条还快!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你难道还指望他们能雪中送炭?”
婉如见两个姐姐又要吵起来,连忙从中调和:“二姐,你就少说两句吧。”
茅紫莲抹了把眼泪,虽然心里明白言欢说得没错,可嘴上却依旧不肯认输:“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被人退了婚,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我看你才是最没心没肺的那个!”
言欢“咔嚓咔嚓”地嗑着瓜子,一脸的无所谓:“这有什么?总比被卖到那种地方强吧?”
她这人,天生就是个乐天派。身为丞府府嫡女,既不通文墨,也不会女红,更没什么雄心壮志。
非要说有什么愿望,那就是吃好喝好睡好,比什么都强。
在茅紫莲看来,这个二姐简直就是胸无大志,白瞎了嫡女的身份。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不理也罢。
婉如在一旁,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茅紫莲一边抽泣,一边数落着:“以前那些人,一个个都跟哈巴狗似的围着我转,不是送诗就是送画,恨不得天天粘着我。现在可倒好,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我沾上他们!那个姓王的,居然还敢让我去做妾!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她自幼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家道中落,受了这么大打击,一时难以接受。
婉如轻声安慰茅紫莲,说日后寻个合适的机会,定要将今日所受屈辱如数奉还。
哭过一场,发泄了一通,茅紫莲心里的郁结总算消散了一些。她心里也明白,如今的处境,再多的抱怨也无济于事。
几日后,言欢等人的伤势逐渐好转,一行人也终于启程,踏上了前往边关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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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出城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车厢内,姐妹三人默默无语。
毕竟是在这里长大,如今骤然离去,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就连平时话最多的言欢,此刻也安静了下来。
马车行至丞府府门前时,三人不约而同地向外看去。
只见昔日高大气派的朱漆大门,此刻紧紧地关闭着,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一片萧瑟。
看到这一幕,姐妹们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言欢默默地放下了车帘,将外面的景象隔绝开来。
车厢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
车夫勒停了马车,言欢疑惑地掀开车帘。
只见一位年轻公子正策马追来,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温……温公子?”言欢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别峻勒住马,翻身下马,几步走到马车前,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落寞,几分不舍:“听说你们今日要出城,我……我来送送你们。”
他话音刚落,车厢内便传来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