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山精祭品 > 第一章

村里的老人说,水鬼拖人下水是为了找替身。可当我跌入深潭时,那双苍白的手臂却将我托出水面。快逃,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要成为山精的祭品…我疑惑地看向岸上,发现村民们正齐刷刷摘下人皮面具。
1
入村与异兆
1.归乡·深潭暗影
车轮碾过最后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发出沉闷的抗议,终于在一座被苍翠山峦紧紧环抱的村庄前停了下来。苏晚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泥土、草木腐朽气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陈旧感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雾隐村。她的故乡,或者说,是她童年短暂生活过几年的地方。记忆早已模糊,只剩下一些褪色的片段和母亲偶尔提及时那讳莫如深的语气。这次回来,说是探亲,不如说是逃离——逃离城市里那份令人窒息的工作,逃离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也逃离那个仿佛要将人榨干的钢铁丛林。她需要一个地方喘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雾隐村,似乎完美符合。
然而,双脚真正踏上这片土地,苏晚的心底却涌起一股异样。眼前的村庄,安静得过分。正值午后,阳光却被浓密的树荫和远处山峰投下的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块,非但没有暖意,反而透着一股子阴凉。几栋依山而建的老旧木屋,黑黢黢的瓦片,墙壁上爬满了深绿的苔藓,沉默地矗立着。一条石板路蜿蜒向村内深处,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野草。
没有鸡鸣狗吠,没有孩童嬉闹,甚至连风似乎都刻意绕开了这里,只有一片沉甸甸的、令人胸闷的寂静。
几个村民坐在自家门前的矮凳上,看到她这个明显的外来者,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他们的动作很慢,像是关节生了锈。目光投过来,带着审视,却缺乏应有的好奇或热情,那眼神……怎么说呢,像蒙着一层薄薄的、僵硬的蜡。苏晚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朝他们点头示意,得到的回应是几不可见的颔首,或者干脆是视线的移开,仿佛她只是一块移动的石头。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有些费力。苏晚紧了紧肩上背包的带子,里面是她简单的行李和几样都市生活的遗迹——一瓶快用完的香水,一支斩男色口红。此刻,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与这原始、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误入禁地的闯入者。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沿着石板路往里走。村子比她印象中更小,也更破败。路过村口唯一的小杂货铺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的老妇人正佝偻着身子在门口洗衣。木盆里的水浑浊不堪,她搓洗的动作也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滞涩感,仿佛关节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苏晚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老妇人的侧颈,靠近发根的地方,似乎有一道极浅、极细的暗红色痕迹,蜿蜒着没入衣领下,像一条沉睡的蜈蚣脚。她心头一跳,再定睛看去,老妇人正好微微侧头,那痕迹又仿佛消失了,只剩下松弛褶皱的皮肤。
是眼花了吧苏晚揉了揉眉心,长途颠簸的疲惫和这诡异的氛围,让她的神经有些过敏。
石板路的尽头,豁然开朗,却又猛地将一股寒意直送入苏晚的骨髓。
那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深潭。潭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一种沉沉的、吸纳了所有光线的墨玉般的黑,深不见底。潭边怪石嶙峋,几棵虬枝盘结的老树将枝叶低低地垂向水面,投下浓重的阴影,更添几分阴森。明明是盛夏,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却从潭水方向源源不断地弥散开来,仿佛那里是整座山的冰窖。
苏晚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心跳,毫无预兆地开始加速。
记忆的闸门被这潭水猛地撞开。她想起了外婆,那个在她很小时就离世的老人。在一个同样闷热的夏夜,外婆摇着蒲扇,昏黄的油灯下,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格外严肃,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语调告诫她:囡囡啊,离村口那口老潭远些……里面有『东西』咧。淹死的人,怨气不散,成了水鬼,专等着拖活人下去做替身,自己好投胎去……
水鬼找替身……
这个尘封在童年角落、带着恐怖色彩的古老传说,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苏晚耳边,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她的心上。她看着那潭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水,一股强烈的悸动攫住了她。那幽深的潭底,似乎真的蛰伏着什么,正透过这墨色的水面,无声地凝视着她。一种源自本能的、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脊椎迅速爬升,让她手臂上的汗毛根根倒竖。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踩到一块松动的碎石,发出轻微的声响。这声音在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块大石头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影一动不动,身形模糊,却让她感到一种比潭水更深沉的寒意。是村民还是……
苏晚猛地转过头,想看清楚。可那阴影里空空如也,只有嶙峋的石头和盘绕的树根。
是错觉吗还是……
她不敢再停留,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离开潭边,朝着记忆中二叔家的方向走去。身后,那口深潭依旧死寂,墨玉般的水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凝视和若有若无的窥视,都只是她过度紧张的幻觉。
只有那刺骨的寒意,如影随形,久久不散。
2.旧事·禁忌之潭
二叔家的老屋散发着和陈年木头一样的腐朽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草药味。二婶见到苏晚,脸上堆起的笑容同样带着一种刻意的、抹不开的生硬感,像戴着一张无形的面具。她说话声音不高,语速缓慢,眼神时不时会飘向窗外,仿佛在警惕着什么。苏晚寒暄了几句,借口旅途劳顿需要休息,躲进了给她安排的、靠近后山、光线昏暗的小房间。
窗外,死寂依旧。偶尔有村民走过石板路,脚步声拖沓而沉重,彼此间很少交谈,即使开口,声音也压得极低,如同蚊蚋。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像湿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苏晚的心房,越收越紧。她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正常的锚点,一个能告诉她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
记忆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浮现出来——村尾,靠近竹林边独居的瞎眼婆婆,陈阿婆。小时候,母亲带她去过一次,阿婆那时眼睛就看不见了,但笑容慈祥,会摸索着给她一小块自家熬的麦芽糖,甜得化不开。她是村里最年长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苏晚模糊印象里,没有被那种僵硬感笼罩的人。
第二天午后,苏晚借口熟悉环境,带着一小包在镇上买的软糯糕点,凭着记忆朝村尾走去。越往深处走,房屋越稀疏,空气里的那股陈旧阴冷感似乎也淡了一些。竹林沙沙作响,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陈阿婆的小屋比记忆中更破旧了,泥墙斑驳,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草药和辣椒,颜色暗沉。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缓慢的、有节奏的纺线声。
阿婆苏晚轻轻唤了一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纺车声停了。屋子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天光。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门,坐在矮凳上,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
谁呀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并不浑浊,反而有种洞悉世事的清明。
阿婆,是我,苏晚。苏家老大的闺女,小时候……苏晚走近几步。
陈阿婆缓缓地、极其精准地转过身,面向苏晚。她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蒙着一层灰白的翳,空洞地望着前方,但苏晚却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哦……晚丫头啊……阿婆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真实的笑意,快得像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回来了……坐吧。她指了指旁边一张小竹凳。
苏晚坐下,递上糕点:阿婆,一点心意。
阿婆摸索着接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点点头:城里的味道……有心了。她没有吃,只是小心地放在膝上。纺车静静地停在一边,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竹林的沙沙声从窗外渗入。
阿婆,苏晚斟酌着开口,声音放得很轻,村里……好像跟我小时候不太一样了感觉……特别安静
陈阿婆空洞的眼窝望着窗外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片竹林,又或者……更远的地方。她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声音说:是啊……变了……都变了……潭里的『东西』,越来越凶了……
来了!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她按捺住急切,小心翼翼地问:潭您是说……村口那个深潭小时候外婆跟我说过,里面有……水鬼
水鬼陈阿婆的嘴角向下撇了撇,形成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那表情复杂难辨,混杂着恐惧、厌恶和一种深沉的悲哀。找替身的……是这么说给外人听的……
那……不是苏晚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陈阿婆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上的糕点纸包,声音压得更低,像怕惊扰了什么:是淹死过人……不止一个……早些年,是外乡来的货郎,失足……后来,是村里不听话的后生……再后来……她顿了顿,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噜,像是吞咽下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就隔些年……总得出点『意外』……潭水黑啊,深不见底,掉下去的人,连个泡都冒不出几个……
苏晚屏住呼吸:为什么……没人管或者,填了它
填陈阿婆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可笑的事情,嘴角那苦涩的弧度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嘲讽。谁敢动它那是……那是山神老爷的『眼』!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气音吐出来的,带着难以言喻的敬畏和恐惧。
山神苏晚愕然。她从未听过这个说法。
陈阿婆却猛地刹住了话头,空洞的眼窝骤然转向门口的方向,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灰败的恐惧。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糕点纸包,指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窥视。她嘴唇哆嗦着,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急促地对苏晚说:别问了……丫头,快走!离潭水远点……越远越好!那不是……不是意外!记住……别信他们的脸……快走!
她猛地挥手,像是在驱赶什么,又像是在催促苏晚离开,动作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慌乱。
苏晚被阿婆突如其来的恐惧震慑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不敢再停留,匆匆说了句阿婆保重,几乎是逃出了那间昏暗压抑的小屋。
屋外,阳光依旧吝啬。苏晚站在竹林边,心脏狂跳不止,陈阿婆最后那句带着极致恐惧的警告在耳边轰鸣:别信他们的脸!这比任何关于水鬼的传说都更让她毛骨悚然。
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脚步虚浮。经过村中唯一的小空地时,远远看见几个村民聚在一起,似乎在低声议论着什么。其中就有昨天在杂货铺门口洗衣的老妇人,还有一个是给她开门的二婶。
苏晚下意识地想避开,却见那老妇人似乎情绪有些激动,对着二婶比划着手,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然而,就在苏晚距离她们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无形的信号,那几个人几乎同时停下了所有动作和交谈。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毫无预兆地射向苏晚。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呆板或僵硬,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和评估的锐利,像探照灯一样,瞬间将她钉在原地。更让苏晚头皮发麻的是,她们的表情——王婶脸上那瞬间的激动消失了,二婶眼中的那点属于亲人的微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完美的、毫无破绽的、统一的平静。嘴角上扬的弧度,眼神聚焦的位置,甚至连身体微微前倾的角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一致!
这种极致的同步感,超越了任何默契,透着一股非人的、被精准操控的诡异!
苏晚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想起了陈阿婆的话:别信他们的脸!
她强压下转身就跑的冲动,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然后加快脚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从这群人旁边走了过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几道冰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一直粘在她的背上,直到她拐过墙角,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
回到二叔家昏暗的小屋,苏晚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大口喘息,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窗外,死寂的村庄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牢笼。而那口墨黑的深潭,仿佛成了这牢笼中心最幽深、最恐怖的秘密入口。陈阿婆的恐惧,村民那诡异的同步表情,都指向同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答案——这潭水,这村庄,藏着比水鬼找替身可怕千百倍的真相。
而她,似乎已经一脚踏入了这个精心编织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陷阱中心。
3.窥秘·面具边缘
陈阿婆的警告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苏晚的心头,日夜啃噬。那句别信他们的脸如同魔咒,让她每一次与村民的视线接触都变成一种酷刑。她将自己关在二叔家那间昏暗的屋子里,透过狭窄的木窗缝隙,窥视着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庄。阳光似乎永远无法真正驱散这里的阴霾,连空气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她需要一个理由离开,一个不显得突兀的借口。二婶每日送来的饭菜寡淡无味,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土腥气。苏晚看着碗里几片蔫黄的菜叶,计上心头。
二婶,她端着碗走到厨房门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这菜……好像不太新鲜了我在城里肠胃就弱,怕吃坏了。要不……我去杂货铺看看有没有别的
二婶正在灶台边慢吞吞地擦着已经光可鉴人的锅盖,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头,背对着苏晚,肩膀的线条显得有些僵硬。过了几秒,她才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种经过精确计算的、温和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笑容。
杂货铺啊……二婶的声音平缓,眼神却像扫描仪一样在苏晚脸上滑过,王婶那儿东西不多,都是些粗食。晚丫头你城里来的金贵人,怕是吃不惯。
没关系,随便买点能入口的就行。苏晚坚持道,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碗沿。
二婶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在苏晚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最终,那嘴角的弧度似乎又向上提了微不可察的一毫米,点了点头:那行,去吧。早去早回,快晌午了。她的语气听起来像个关心晚辈的长辈,但苏晚只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那早去早回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隐晦的指令或警告。
杂货铺在村口附近,离那口墨黑的深潭不远。苏晚踏出门槛,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行走在布满无形陷阱的雷区。阳光惨白地照在石板路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路过的村民依旧沉默、动作迟缓,但当苏晚试图捕捉他们的目光时,总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一闪而过的审视,如同暗处潜伏的毒蛇。
杂货铺很小,光线昏暗,货架上稀稀拉拉地摆着些蒙尘的日用品和干瘪的果蔬。王婶,就是昨天那个洗衣的老妇人,正佝偻着背,慢吞吞地整理着几个装干辣椒的簸箕。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脸上立刻堆起和昨天、和二婶如出一辙的标准笑容。
苏家闺女啊,要点啥声音嘶哑,带着刻意的热情。
苏晚的心跳得厉害,她强迫自己镇定,目光在货架上扫视:王婶,有……有新鲜点的菜吗或者挂面也行。
哦,菜啊……王婶慢悠悠地转身,朝铺子后头一个更昏暗的角落走去,昨儿个送来的还有点,我去看看……
就在王婶转身背对着苏晚,弯腰去翻找角落里一个竹筐的瞬间——
苏晚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昏暗的光线下,王婶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蓝布褂子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后颈靠近发际线下方的一小片皮肤。就在那片松弛、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却绝对不自然的痕迹!
那不是皱纹,也不是疤痕。它更像是一条极其精密的、几乎融入肤色的接缝!
从颈椎骨正上方开始,一道浅浅的、约莫两寸长的暗红色细线,如同最精密的裁缝留下的针脚,笔直地向左右两侧延伸,消失在衣领和花白的发根之下。那线痕的边缘异常光滑,与周围皮肤的褶皱纹理格格不入,仿佛……仿佛一张精心制作的面具边缘,被人小心翼翼地贴在了这具苍老的躯体上!
苏晚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她想起了陈阿婆那句别信他们的脸!这难道就是……面具的边缘!
她死死盯着那道接缝,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是眼花是光线造成的错觉她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想看得更真切些。
就在这时,王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直起了腰,同时飞快地抬手,状似无意地将后领往上提了提,动作快得惊人,完全不符合她平时慢吞吞的节奏。
唉,菜都蔫吧了。王婶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准化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警惕和遮掩从未发生过。她把手里几根同样发蔫的菜叶展示给苏晚看,就剩这些了,凑合着吃吧
苏晚的目光落在王婶的脸上。那张脸,笑容温和,眼神平静。但此刻,这笑容在苏晚眼中却变得无比狰狞恐怖!那层皮肤之下,究竟是什么!那道接缝……是真的!她绝对没有看错!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胡乱抓起那几根蔫菜叶和一包落满灰尘的挂面,几乎是扔下钱,声音干涩地说:就……就这些吧,谢谢王婶。然后逃也似的冲出了杂货铺。
午后的阳光依旧惨白,但苏晚只觉得浑身冰冷刺骨,如同坠入冰窖。那道暗红色的接缝在她脑海中不断放大、扭曲,挥之不去。她不敢回头,不敢看任何一个村民的脸,几乎是跑着回到了二叔家。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里衣。
夜幕,以一种比城市沉重百倍的速度降临了。黑暗吞噬了雾隐村,浓得化不开。没有路灯,没有电视的嘈杂,只有死寂。苏晚蜷缩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用薄薄的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和窥视感。
窗户纸糊得不算严实,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晚精神紧绷到极限,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
一种声音,极其微弱,却穿透了厚重的死寂,从后山的方向,幽幽地飘了过来。
不是风声,不是虫鸣。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声音。
像是许多人压低了嗓子,用一种非人的、没有起伏的调子在吟诵着什么,声音黏连成一片,模糊不清,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韵律感。像念咒,又像某种扭曲的、不成调的挽歌。更可怕的是,在这片模糊的吟诵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另一种声音——一种沉闷的、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湿滑的地面上被拖行摩擦的粘腻声响,还有……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是被捂住了嘴的绝望哭泣。
这声音断断续续,时隐时现,如同鬼魅的窃窃私语,在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它顺着风,钻进苏晚的耳朵,直直刺入她恐惧的核心。
后山!他们在后山干什么!
苏晚猛地坐起身,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黑暗中,她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黑暗山林深处正在上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那低语般的吟诵,那拖行的粘腻声响,那压抑的呜咽……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来自地狱的序曲。
王婶后颈那道暗红色的接缝,陈阿婆恐惧的警告,村民整齐划一的诡异表情,还有此刻这来自后山的恐怖声音……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她被困住了。困在这个被某种恐怖存在笼罩的、披着人皮的村庄里。而那个墨黑的深潭,仿佛正无声地张开巨口,等待着下一个祭品。
4.失足·苍白之手
后山那诡异的低语与呜咽声,在黎明前才如同退潮般消失。苏晚蜷缩在床上,一夜未眠,神经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足以让她惊跳起来。窗纸透进灰蒙蒙的天光,宣告着又一个被恐惧笼罩的白昼降临。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陈阿婆的警告、王婶后颈那道刺目的接缝、还有昨夜那来自地狱的序曲……所有的一切都在尖叫着同一个信息:这个村庄是活的坟场,而她,就是那口墨黑深潭等待的祭品。逃!必须立刻逃出去!
然而,逃出雾隐村谈何容易唯一的山路崎岖漫长,二叔家位于村子深处,要出去必须经过村口,经过那口深潭。而且,那些村民……他们无处不在,像沉默的幽灵监视着一切。苏晚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着对策。或许……可以假装去潭边洗衣服那里相对偏僻,或许能找到机会……
主意已定,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推门走了出去。二婶正在院子里慢条斯理地晾晒着几件同样灰扑扑的衣服,看到她出来,脸上立刻浮现出那熟悉的、标准化的关切。
晚丫头,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睡醒了,有点闷,想去潭边透透气,顺便……看看能不能洗洗带回来的几件衣服。苏晚尽量让声音显得随意,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
二婶晾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转向苏晚,在她脸上停留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试图刺探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苏晚几乎要撑不住脸上的平静。
潭边二婶的声音依旧平缓,听不出情绪,水凉,小心些。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二婶,我就透透气,很快回来。苏晚赶紧拒绝,生怕她真的跟来。
二婶没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那好,小心脚下,潭边石头滑。
这句看似平常的叮嘱,在此刻听来却像一句冰冷的诅咒。苏晚后背发凉,含糊应了一声,拿起一个空木盆和几件随手抓的衣物,快步走出了院子。
通往深潭的石板路在清晨的薄雾中显得格外阴森。雾气如同湿冷的灰纱,缠绕着房屋和树木,遮蔽了远处的视线。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苏晚的脚步很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耳朵竖得老高,警惕着任何靠近的脚步声。幸运的是,路上几乎没人。
那口墨黑的深潭,如同沉睡的巨兽,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越是靠近,那股刺骨的寒意就越发清晰,仿佛连骨髓都要冻结。潭水依旧死寂,黑沉沉地吸纳着周围微弱的光线,深不见底。岸边湿滑的石头长满了青苔,踩上去让人心惊胆战。
苏晚的心脏狂跳着,她放下木盆,假装要蹲下洗衣,眼睛却飞快地扫视着周围。雾气是最好的掩护,如果能趁现在,沿着潭边绕到靠近村口的那一侧,或许……机会!
就在她全神贯注寻找逃跑路径,身体重心微微前倾的瞬间——
一股冰冷、巨大的力量毫无征兆地,猛地撞在她的后腰上!
那力量来得太快、太狠、太精准!苏晚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就像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推了出去!
噗通——!
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将她吞噬!
巨大的冲击力和极致的寒冷让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墨黑的水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带着浓重的淤泥和水藻的腥腐气息。视线瞬间被黑暗和浑浊的水流占据,耳朵里灌满了沉闷的水声。巨大的水压挤压着胸腔,肺里的空气被疯狂地挤出,窒息感如同铁钳般扼住了她的喉咙!
恐惧!灭顶的恐惧!
水鬼!找替身的水鬼!
外婆的话和陈阿婆的警告在濒死的意识中炸开!她拼命地挣扎,四肢胡乱地蹬踹拍打,想要抓住什么,但周围只有冰冷滑腻的潭水和无穷无尽的黑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肺部灼痛得快要炸开,意识如同风中的烛火,迅速黯淡……
完了……要死在这里了……成为下一个替死鬼……成为……祭品……
就在绝望彻底吞噬她意识的最后一刻——
一双冰冷的手,突然从下方伸来,牢牢地抓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臂!
那触感,冰冷刺骨,如同千年寒冰,带着一种不属于活物的死寂!苏晚残存的意识被这触感刺激得一个激灵,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魂飞魄散!水鬼!它来抓替身了!
她本能地想要挣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踢打,但那双手的力量却大得惊人!它们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将她拖向更深、更黑暗的深渊,反而——
一股强大的、向上的托举之力猛地传来!
那双冰冷的手,正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量,将她拼命地向上推去!
苏晚的意识混乱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一个沙哑、破碎、带着无尽痛苦却又无比急切的女声,仿佛直接穿透了冰冷的潭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快逃!不要……不要成为山精的祭品!逃啊——!!!
这声音如同惊雷,劈开了苏晚濒死的绝望!不是拖拽!是托举!是警告!
求生的本能被这匪夷所思的变故点燃!借着那股向上的推力,苏晚爆发出身体里最后残存的力量,手脚并用,拼命地向上划水!
哗啦——!
她的头猛地冲破水面!
冰冷刺骨的空气瞬间涌入灼痛的肺部,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她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冰冷的潭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不断流淌,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本能地、惊魂未定地看向岸边,那个将她推入深渊的方向。
薄雾尚未完全散去,但岸边的景象,却如同地狱的画卷,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被水冲刷过的瞳孔中!
岸边,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站满了人。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二婶、王婶、杂货铺见过的男人、还有更多她叫不出名字的村民。他们如同接到了无声的指令,站得异常整齐,如同排列好的木偶。
没有惊呼,没有救援的骚动。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在苏晚惊恐万分的注视下,这些村民们,动作僵硬地、整齐划一地抬起了手。
他们的手指,精准地抠向了自己脸颊的边缘——颧骨下方、耳根前方、下颌线的位置!
然后,在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剥离某种粘稠物质的细微声响中,他们动作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将覆盖在脸上的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
就像是……揭下一张精心制作的面具!
一张张人皮面具被他们捏在手中,软塌塌的,如同被丢弃的皮囊。
而面具之下露出的——
不再是属于人类的脸庞!
那是怎样恐怖的景象啊!
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像是浸泡了许久的尸体。五官模糊不清,仿佛被水泡发了又强行捏合在一起。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没有任何神采的空洞,如同深渊的入口。嘴巴咧开,形成一个固定不变的、僵硬的弧度,像是在笑,却又充满了非人的恶意。整张脸仿佛失去了骨骼的支撑,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浮肿和扭曲感,散发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他们空洞的、非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毫无感情地,聚焦在潭水中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苏晚身上。
岸上,是一群褪去了人皮的、散发着死亡与腐朽气息的怪物。
水中,是刚刚被水鬼从死亡边缘托举上来、目睹了这惊悚真相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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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潭水浸泡着苏晚的身体,但更冷的寒意,是从她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绝望。
她终于明白了陈阿婆的恐惧,明白了那句别信他们的脸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快逃!那个沙哑声音的警告再次在脑中炸响!
苏晚爆发出凄厉的尖叫,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极致的恐惧!她不顾一切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与岸边相反的方向、朝着潭水更深的黑暗处扑腾挣扎而去,只想离那些东西越远越好!
身后,岸上,一片死寂。那些摘下面具的村民们,只是静静地、无声地注视着她的徒劳挣扎,如同在欣赏一场早已注定的献祭前戏。
2
惊变与囚笼
5.诡面·众生皆伪
冰冷的潭水如同无数根钢针,刺穿着苏晚的每一寸皮肤,深入骨髓。肺部火烧火燎地疼痛,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带着腥味的潭水。那声凄厉的尖叫似乎抽空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徒劳地在水中扑腾,像一只濒死的飞蛾。潭水深处,墨黑如同凝固的深渊,吞噬着所有的光线和希望。
岸上,死寂无声。
那些褪去了人皮面具的东西,如同从坟墓里爬出的腐烂雕塑,静默地矗立着。青灰色的皮肤在清晨稀薄的雾气中泛着死气沉沉的光泽,模糊扭曲的五官无法分辨任何表情,只有那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眼窝,牢牢地锁定在苏晚身上。那张开的、咧到耳根的僵硬嘴巴,凝固着一个永恒不变的、充满非人恶意的弧度。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不是单纯的淤泥腥臭,而是更深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混合着尸体腐败和某种陈旧血腥的恶臭。这气味如同实质的粘液,粘附在苏晚的鼻腔和喉咙,让她胃里一阵剧烈翻腾。
快逃!那个沙哑声音的警告如同烙印在她混乱的脑海里。
逃往哪里逃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恐怖潭水,岸上是密密麻麻、褪去了人皮的怪物!绝望如同冰冷的潭水,再次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她扑腾的脚似乎踩到了一块水底凸起的、相对坚实的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管不顾,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借着那块石头的支撑,手脚并用地朝着岸边——一个远离那群怪物的、相对空荡的角落——拼命挣扎过去!
冰冷的潭水不断拉扯着她沉重的身体,每一次划动都耗费着巨大的能量。岸边的青苔湿滑无比,她几次攀爬又滑落,指甲在粗糙的石头上刮出血痕。岸上那些怪物依旧静默,只是随着她的移动,无数个空洞的眼窝整齐划一地转动着方向,如同被操控的探照灯,冰冷地追踪着她狼狈的身影。
终于,她湿淋淋、泥泞不堪地爬上了一块远离怪物群的礁石。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让她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她瘫软在冰冷的石头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渺茫的希冀,望向刚才将她托举上来的潭水深处。墨黑的水面微微荡漾着涟漪,除了漂浮的水藻和浑浊的泥浆,空无一物。那个救了她、发出警告的声音,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那个水鬼……她是谁她还在下面吗她怎么样了
呃……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喉咙被堵住的嘶鸣,打破了岸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晚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离她最近的一个东西——看身形和那件沾满泥点的旧衣服,依稀能辨认出是二婶——它的身体极其细微地晃动了一下。它那双空洞的眼窝似乎聚焦了一下,然后,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一只脚。
覆盖着青灰色皮肤的脚掌,踩在了湿滑的潭边石头上。
接着,是第二只脚。
它……它动了!
就像被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启动开关,随着二婶的动作,岸上那密密麻麻的村民们,如同被同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动作僵硬却整齐划一地,朝着苏晚所在的角落,迈出了第一步!
咔嗒…沙…咔嗒…沙…
沉重的、如同湿木头摩擦地面的脚步声,混合着踩在湿滑青苔上的粘腻声响,从四面八方响起!它们移动的速度不快,但那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压迫感!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
无数张青灰色的、扭曲浮肿的、咧着僵硬笑容的脸,无数个深不见底的空洞眼窝,如同移动的死亡之墙,从三个方向,朝着蜷缩在角落礁石上、退无可退的苏晚,步步逼近!
腐朽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涌来,越来越浓烈!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同敲响的丧钟!
不……不要过来!苏晚发出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尖叫,身体拼命地向后缩,但冰冷的石头抵住了她的背脊,身后就是那口墨黑的、吞噬一切的深潭!
逃往哪里逃跳回水里吗那冰冷刺骨的黑暗,那个未知的水鬼……她还有力气挣扎吗会不会直接沉下去
岸上那是比潭水更恐怖的绝境!被这些怪物抓住会怎样成为山精的祭品那意味着什么剥皮活埋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身影,看着它们空洞的眼窝里仿佛倒映着自己惊恐绝望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恐惧。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村民已经逼近到礁石边缘,它缓慢地抬起一只青灰色的、浮肿的手,手指的关节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朝着苏晚的脚踝抓来!
啊——!苏晚发出濒死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
一声巨大的水响,猛地从苏晚身后的深潭中炸开!
一道巨大的、冰冷的水浪,如同被无形巨手掀起,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地拍向岸边,准确无误地砸在那群步步紧逼的怪物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最前面的几个怪物冲得东倒西歪,脚步踉跄!冰冷的潭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暂时阻断了它们前进的势头!
混乱中,那个沙哑、破碎、带着无尽痛苦却又无比熟悉的女声,如同直接穿透空气,再次在苏晚的耳边、或者说,是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急迫地嘶喊:
跑!!趁现在!往山里跑!别回头——!!!
是她!是潭水里的那个声音!她还在!她在帮她!
求生的火焰被这绝境中的援助再次点燃!苏晚不知道这水浪能阻挡那些怪物多久,也不知道她付出了什么代价,但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爆发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猛地从礁石上弹起!她甚至不敢看那些被水浪暂时阻隔的、正挣扎着爬起的恐怖身影,更不敢看身后翻腾的潭水。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包围圈唯一一个被水浪冲开的、通向村后山林方向的缺口,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冰冷的湿衣服紧贴着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肺部撕裂般疼痛,双腿如同灌满了泥浆。但她不敢停!不敢回头!
身后,传来怪物们被激怒的、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嘶吼,还有重新响起的、更加急促的沉重脚步声!
跑!往山里跑!不要回头!
苏晚赤着脚,踩过冰冷的碎石、湿滑的青苔、尖锐的枯枝,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在雾气中显得更加阴森幽暗的后山密林。那是昨夜传来诡异低语的地方,是比村庄更深的未知之地。
但此刻,那里是她唯一的生路!
身后,是褪去了人皮、散发着腐朽与恶意的地狱追兵。
前方,是迷雾重重、潜藏着昨夜诡异声响的未知山林。
苏晚的身影,如同惊弓之鸟,一头扎进了浓雾弥漫、危机四伏的黑暗山林之中。
6.围猎·祭品之选
冰冷的空气如同刀片,刮过苏晚湿透的皮肤和裸露的脚掌。她像一头被猎犬追逐的幼鹿,跌跌撞撞地冲向那片浓雾弥漫、幽暗如巨兽之口的后山密林。身后,沉重的脚步声、湿滑的粘腻声、还有那非人的、意义不明的低沉嘶吼,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跑!跑!别回头!
阿涟那沙哑急切的嘶喊还在她脑中回荡,成为支撑她濒临崩溃身体的唯一动力。赤脚踩在冰冷尖锐的碎石和枯枝上,带来钻心的疼痛,但她不敢停!肺部像是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喉咙火烧火燎。
冲进林子的瞬间,浓密的树荫和弥漫的雾气瞬间吞噬了本就微弱的天光,视线骤然昏暗下来。腐朽的落叶铺满地面,踩上去绵软无声,反而更添诡异。盘根错节的树根虬结如怪蛇,湿滑的苔藓覆盖着嶙峋的怪石。这里比村庄更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年的、混合着植物腐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土腥气的味道。
苏晚凭着本能,朝着记忆中应该是通往村外山路的方位拼命奔逃。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记忆里清晰的小径,此刻却变得模糊不清。浓雾仿佛有生命般,在她眼前聚拢、流动,遮蔽了视线。那些盘踞的古树,枝桠扭曲的角度也变得陌生而充满恶意,像是故意伸展出来阻挡她的去路。她明明朝着一个方向跑,绕过几棵大树后,却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或者,更糟的是,前方本应是出路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道几乎垂直的、布满湿滑苔藓的陡坡,根本无法攀爬!
是错觉还是……这林子本身就在阻止她离开!
嗬……
一声近在咫尺的嘶鸣,带着浓重的腐朽气息,猛地从左侧的浓雾中传来!
苏晚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凭着本能向旁边猛地一扑!
嗤啦!一道青灰色的、浮肿的手臂带着破风声,擦着她的后肩划过,尖锐的指甲在她湿透的衣服上划开一道口子!
一个怪物,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包抄到了她的侧翼!空洞的眼窝死死锁定着她!
呃……啊……更多的嘶鸣声从前方、后方、甚至头顶的树冠间响起!浓雾中,影影绰绰的青灰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显现,它们无声地移动着,动作僵硬却异常迅捷,显然对这片山林了如指掌!它们不再是笨拙的追赶者,而是形成了熟练的包围网,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正将惊慌失措的猎物一步步逼入绝境!
无形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勒住了苏晚的喉咙!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逃跑,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整个村庄,连同这片山林,都是它们的猎场!而自己,就是那只注定无法逃脱的祭品!
她被迫改变方向,朝着包围圈唯一一个看似薄弱的缺口冲去——那是一条狭窄的、布满荆棘的溪谷。锋利的刺条划破了她裸露的手臂和小腿,火辣辣地疼,但她顾不上了。只要能摆脱身后那些东西!
溪谷的尽头,是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洼地,三面都是陡峭、湿滑、布满青苔的岩壁,唯一的出口就是她刚刚冲进来的狭窄谷口。
完了!死路!
苏晚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她猛地停住脚步,绝望地环顾四周。三面都是几乎无法攀爬的光滑岩壁,唯一的退路——那条狭窄的溪谷入口,此刻已经被几个青灰色的身影堵得严严实实!
它们没有立刻冲进来,只是静静地、如同冰冷的雕塑般,堵在谷口。空洞的眼窝注视着被困在洼地中央、浑身狼狈、如同惊弓之鸟的苏晚。空气中弥漫着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浓烈腐朽气息,以及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的静默。
苏晚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绝望如同毒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她看着谷口那些非人的面孔,看着它们咧开的、僵硬的嘴角,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无比凄惨的命运。
就在这时,谷口堵着的怪物们,动作极其一致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通道中走了进来。
他的身形比其他怪物要高大一些,穿着一件相对整洁、但同样沾着泥点的深色褂子。苏晚认出了那件衣服——是村长!
此刻的村长,自然也摘下了那层人皮面具。露出的真容与其他怪物并无本质区别:青灰色的浮肿皮肤,模糊扭曲的五官,深不见底的空洞眼窝,咧开的僵硬嘴角。只是,他身上散发出的腐朽气息似乎更加浓烈、更加深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他走到洼地中央,停在离苏晚几步远的地方。那双空洞的眼窝精准地锁定了苏晚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
然后,一个冰冷、僵硬、毫无起伏、如同两块粗糙石头摩擦发出的声音,从他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耳膜:
时辰……将至……
他缓缓抬起一只青灰色的、关节扭曲的手,枯枝般的手指,直直地指向瘫软在岩壁下的苏晚。
山神……需要……新的……新娘。
新娘!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不是简单的祭品,是……新娘!这意味着什么更加恐怖、更加屈辱的仪式!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巨大的愤怒和抗拒!她猛地抬起头,沾满泥水和血污的脸上,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不甘的火焰:不!放我走!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山神狗屁的山神!你们是怪物!是魔鬼!
村长的脸没有任何波动。他咧开的嘴角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丝,更像一个嘲弄的狞笑。他那只抬起的手,对着堵在谷口的怪物们,极其轻微地挥了一下。
如同接到了无声的指令,两个身形最为高大的怪物立刻迈着僵硬而沉重的步伐,越过村长,朝着苏晚一步步逼近!它们空洞的眼窝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执行命令的意志。
滚开!别碰我!苏晚尖叫着,挥舞着手臂试图抵抗,抓起地上的碎石胡乱砸过去。但她的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只冰冷、浮肿、如同浸透了冰水尸布般的手,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那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另一只同样冰冷的手,则粗暴地捂住了她尖叫的嘴!浓烈的尸腐恶臭瞬间涌入鼻腔,让她几欲窒息!
挣扎!徒劳的挣扎!眼泪混合着泥水从苏晚的眼角滑落。她的身体被那两只冰冷僵硬的手臂死死架住,双脚离地,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被拖离了那片绝望的洼地。
她被粗暴地拖行着,穿过溪谷,穿过浓雾弥漫的诡异山林。那些青灰色的身影如同沉默的仪仗队,跟随在两侧。村长走在最前面,如同押送祭品的祭司。
他们没有回村庄,而是朝着后山更深处走去。最终,在一处背靠陡峭山崖、被巨大古树阴影笼罩的地方,出现了一座低矮、古朴、却散发着强烈阴森气息的建筑——山村的祠堂。
祠堂的门楣上,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却依旧透着邪异感的古老纹饰。沉重的木门无声地打开,露出里面更加幽暗的空间。
苏晚被毫不留情地拖了进去,然后像破麻袋一样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砰!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
祠堂内部弥漫着浓郁的、混合了陈年香灰、尘土和某种更深沉、更不祥的腥甜气味。昏暗的光线从高处的几扇狭小气窗透入,勉强勾勒出内部轮廓:斑驳褪色的神龛,上面供奉的并非任何熟悉的神佛牌位,而是一块形状怪异、颜色黝黑、散发着淡淡寒气的巨石。神龛下方,是一个用暗红色颜料绘制在地面上的、复杂而扭曲的圆形图案,像是某种邪异的法阵。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看不出用途的古老器物。
这里,就是囚牢。也是……献祭的场所!
唔……苏晚挣扎着撑起身体,手腕和脚踝传来被粗暴拖拽的剧痛,被捂过的嘴里还残留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她惊恐地环视着这座阴森恐怖的祠堂,目光最终落在那块黝黑的巨石和地面诡异的法阵上。
山神的新娘时辰将至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蜷缩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门外,死寂无声,只有那浓烈的腐朽气息,如同无形的牢笼,紧紧包裹着她。
她成了祭品。被囚禁在等待着最终献祭的石棺之中。
7.囚禁·水鬼低语
沉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最后的光线与声音,也将苏晚彻底投入了冰冷的绝望深渊。祠堂内弥漫的腥甜尘土气混合着那块黝黑巨石散发的淡淡寒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死亡气息。
苏晚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让她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手腕和脚踝被粗暴拖拽留下的瘀伤隐隐作痛,嘴里似乎还残留着怪物手上那股令人作呕的尸腐恶臭。但这些生理上的痛苦,远不及内心那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
新娘……时辰将至……
村长那冰冷僵硬、如同石头摩擦般的声音,一遍遍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回响。
山神新娘献祭
那意味着什么被剥去人皮,变成和外面那些东西一样的怪物被活生生投入那口墨黑的深潭还是……被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黝黑巨石吞噬
每一种想象都让她毛骨悚然,胃里翻江倒海。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更浓的铁锈味,才勉强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在油锅中煎熬。祠堂内昏暗的光线随着气窗外天色的变化而愈发微弱,最终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她喘不过气。恐惧在黑暗中无限放大,那些青灰色的、空洞的眼窝,咧开的僵硬嘴角,仿佛就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将她拖入永恒的噩梦。
她尝试过寻找出路。摸索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试图找到松动的砖石或缝隙,但墙壁厚重结实,除了灰尘和冰冷的石面,一无所获。那扇沉重的木门纹丝不动,外面死寂无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被遗弃在这座阴森的石头坟墓里。
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一点点熄灭。体力在寒冷和恐惧中迅速流失,饥饿感也开始隐隐作祟。她蜷缩得更紧,将脸埋在冰冷的膝盖间,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泥污。难道……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成为那个什么山神的祭品,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被遗忘的恐怖山村里
就在这绝望的谷底,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
……晚……丫头……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声音,如同最细的蛛丝,轻轻拂过她的意识边缘。
苏晚猛地一颤,瞬间屏住了呼吸!是幻觉还是……那个声音!
她不敢动,不敢出声,心脏却狂跳起来。
……听……得到吗……
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清晰了一些!不是来自脑海深处,而是……来自她背靠着的、冰冷潮湿的石墙缝隙深处!
是她!是潭水里救了她、让她快逃的那个沙哑声音!她还活着或者说……她的意识还能找到这里!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绝境中抓住稻草的希冀让苏晚几乎要哭出来!她猛地转过身,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用尽全身力气去倾听,用气音急切地回应:听……听得到!是你吗你在哪里你怎么样了!
……水……潭……困住了……我……阿涟的声音极其虚弱,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疲惫,仿佛每一个字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帮不了……太多……只能……这样……说话……
你……你还在潭里你……苏晚想问你还好吗,但这显然是个愚蠢的问题。一个被困在深潭、能以这种方式传递声音的存在,怎么可能好
……听我说……时间……不多了……阿涟的声音陡然变得急迫起来,虽然依旧虚弱。……祭祀……很可怕……不是……简单的死……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是什么!
……山精……它……会吞噬……灵魂……阿涟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成为它……的一部分……永远……痛苦……不得……解脱……
灵魂吞噬!永远痛苦!苏晚浑身冰凉,这比她想象的任何酷刑都要恐怖百倍!
……外面的……村子……那些『人』……阿涟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哀和愤怒。……他们……早就……被侵蚀了……山精的……力量……在……腐化他们……
那面具……那些面具……苏晚想起了王婶后颈那道刺目的接缝。
……面具……是……邪术……阿涟喘息着,声音更加微弱。……用……祭品的……皮……混合……山精的……污秽……力量……制成……
祭品的皮!苏晚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那些村民脸上戴着的,是……是之前被献祭者的皮!
……掩盖……腐烂……维持……虚假的……样子……阿涟的声音充满了嘲讽。……骗……外面的人……骗……自己……维持……这个……腐烂的……牢笼……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我……就是……上一个……『新娘』……
苏晚如遭雷击!阿涟……她就是上一任祭品!那个在潭水深处发出警告、将她托举出水面、此刻又隔着石壁与她低语的……是上一个被选中的新娘!
……我……反抗了……但……失败了……阿涟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痛苦和深深的无力感。……灵魂……被……撕扯……一部分……成了……面具的……材料……大部分……被……禁锢在……潭底……成为……维持……邪术的……『锁』……和……『饵』……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我……逃不掉……离不开……水……只能在……痛苦中……看着……看着他们……准备……下一个……祭品……
原来如此!苏晚终于明白了!阿涟的灵魂被山精撕裂禁锢,一部分用于制作维持村庄伪装的人皮面具,大部分则被锁在潭底,成为邪术的能源和吸引下一个祭品的诱饵!她既是受害者,又是这恐怖循环中身不由己的一环!
阿涟……苏晚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悲悯和同病相怜的绝望淹没了她。
……别……放弃……阿涟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丝微弱的、不容置疑的坚决。……你……必须……逃出去……破坏……祭祀……否则……你的灵魂……也会……成为……新的……面具……新的……锁链……
破坏祭祀在这被重重怪物把守、如同铁桶般的祠堂里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怎么可能!
……祠堂……是……核心……但……也是……最脆弱……的时候……阿涟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祭祀……需要……特定的……时辰……和……仪式……阵眼……那块……黑石……或者……地上的……血阵……破坏……任何一个……都可能……打断……
阵眼黑石血阵苏晚的目光猛地投向神龛上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黝黑巨石,以及地面上那个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扭曲复杂的圆形法阵。
……我……力量……快……耗尽了……帮不了……更多……阿涟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记住……别信……任何……『人』……除了……除了……会有人……帮你……找……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剪刀切断。
阿涟阿涟!苏晚急切地低唤,将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石壁上,却再也捕捉不到一丝声息。
死寂重新笼罩了阴冷的祠堂。
阿涟的声音消失了,但她留下的信息,却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印刻在苏晚的脑海:灵魂吞噬、人皮面具的恐怖真相、阿涟的悲惨命运、破坏阵眼或血阵的可能……以及那句模糊的会有人帮你。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燃起,虽然依旧渺茫,却不再是一片漆黑。
苏晚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坐直了身体。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和污迹,黑暗中,她的眼神不再只有恐惧,更多了一份决绝的火焰。
她不能成为新的面具!不能让阿涟的牺牲毫无意义!她要活下去!她要破坏这该死的祭祀!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刀子,死死锁定了神龛上那块黝黑的巨石,以及地面上那暗红色的、扭曲的圆形图案。
等待着她的,是即将到来的、决定生死的祭祀时刻。
8.溯源·尘封血祭
阿涟的声音消失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沉重的涟漪在苏晚心中激荡。祠堂内重归死寂,但那块黝黑巨石散发的寒气,以及地面上暗红色法阵透出的若有若无的邪异感,却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压迫。
破坏阵眼……血阵……苏晚靠着冰冷的墙壁,低声重复着阿涟最后的提示,目光如同鹰隼般在昏暗中锐利地扫视着这座囚笼的每一个角落。阿涟用几乎消散的意志传递的信息是活下去的唯一钥匙,她必须抓住任何可能的细节!
希望的火苗微弱,却驱散了部分绝望的浓雾。饥饿和寒冷依旧折磨着她,但求生的意志让她强迫自己行动起来。她开始更加仔细地检查这间不大的祠堂。
之前只是粗略摸索墙壁寻找出路,现在,她一寸寸地审视着。冰冷的石壁粗糙而古老,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她先是将注意力集中在靠近地面的墙根处,那里灰尘最厚,也最有可能隐藏东西。
手指在冰冷潮湿的墙角摸索,除了苔藓的滑腻和灰尘的呛人,似乎别无他物。就在她有些气馁,准备转向另一面墙时,指尖突然触碰到一块微微凸起、质地迥异的东西。
她心中一凛,小心翼翼地将那块东西从厚厚的积尘中抠了出来。
那是一小块褪色得几乎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布片,边缘已经腐朽。上面似乎用某种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画着扭曲的符号。苏晚凑到从高窗透入的微弱月光下辨认,那符号的线条诡异而陌生,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像是一只扭曲的眼睛,又像是一张咧开的嘴。符咒用来镇压还是……沟通邪灵
她将这块破旧的符咒紧紧攥在手心,心脏怦怦直跳。这是过去遗留的痕迹!她继续在附近摸索,很快,又在墙根缝隙里发现了几片同样褪色、画着类似扭曲符号的碎纸片。它们被刻意塞在缝隙深处,仿佛想隐藏,却又在漫长的时光中暴露出来。
阿涟说过,面具是用邪术制造……这些符咒,是否就是那邪术的一部分
她站起身,忍着脚踝的疼痛,开始检查墙壁更高的地方。月光透过高窗,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不规则的光斑。苏晚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寸石壁。突然,在靠近神龛侧后方的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壁上,她发现了一些极其模糊、深深凹陷的刻痕!
她立刻凑近,顾不得灰尘,用袖子使劲擦拭那片区域。借着微弱的月光,刻痕逐渐清晰起来——那并非文字,而是一组粗糙但充满叙述感的图案!
第一幅:一群人跪拜在一座模糊的山形轮廓前,姿态卑微而虔诚。山形轮廓的中央,有一个扭曲的黑点。
第二幅:一个模糊的人形被放在一个类似祭坛的位置上,山形轮廓的黑点延伸出一条线,连接着人形。
第三幅:山形轮廓似乎变得饱满了一些,下方跪拜的人群旁边,多了几个……戴着模糊面具的人形而那些面具人形旁边,似乎还散落着一些代表……矿物或是谷物的粗糙符号。
第四幅:画面变得混乱而恐怖!面具人形变得更多,但其中一些似乎倒在地上,身体扭曲变形。山形轮廓剧烈扭曲,仿佛在咆哮。祭坛上的人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陷的、代表潭水的漩涡图案。漩涡深处,似乎有一个痛苦蜷缩的小人……
苏晚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简陋的壁画,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阿涟碎片化信息拼图中的关键环节!
她结合阿涟的诉说,以及眼前这尘封的刻痕,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很久以前,雾隐村的先祖们,或许是为了生存,或许是被某种力量诱惑,与那座大山深处的恐怖存在——山精,达成了黑暗的契约!
山精提供庇护或馈赠而村庄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定期献上活人祭品!壁画中被放在祭坛上的人形,就是牺牲品!而且,很可能最初选择的祭品,是外乡人或村中被视为不祥的人。
然而,长期接触山精的污秽力量和血腥祭祀,村民自身也遭到了可怕的侵蚀。他们的身体和精神开始腐化、异变。
为了维持村庄表面的正常,也为了掩盖他们自身逐渐非人的恐怖真相,更为了更方便地诱捕新的祭品,他们发展出了更加邪恶的人皮面具邪术!壁画中后期出现的面具人形和祭坛旁散落的面具符号,印证了这一点!
面具的材料,正是用之前祭品的皮,混合山精的力量制成,用以覆盖他们逐渐腐烂变形的真实面容,维持一个虚假的人样。
阿涟,就是上一个被选中的新娘。她可能因为强烈的求生意志,或者身怀某种能短暂抵抗侵蚀的东西,在祭祀时进行了反抗。
但反抗失败了。她的灵魂被山精撕裂,大部分被投入了村口的深潭,受尽折磨并禁锢其中,成为维持整个邪术运转的能量节点和吸引下一个无知祭品的诱饵。而她灵魂的一小部分,则被残忍地用于制作了新的面具材料。
那口深潭,不仅是祭祀仪式的关键地点,也是整个村庄恐怖循环的心脏!
呼……苏晚长长地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身体因为巨大的信息冲击而微微颤抖。真相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血腥!这所谓的山神,不过是一个贪婪、邪恶、需要生灵献祭来维持自身存在的怪物!而整个雾隐村,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从受害者彻底堕落成了加害者,变成了一个披着人皮的、为怪物输送养料的腐朽巢穴!
她低头看向手中那块褪色的符咒碎片。上面的扭曲符号,此刻看来,更像是与山精沟通的媒介,或是束缚祭品灵魂的邪恶印记!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神龛上那块黝黑的巨石。结合壁画第一幅山形中央的扭曲黑点,以及它散发的不祥寒气……这黑石,很可能就是山精力量在祠堂的具象化!是它延伸出来的触角或核心!
而地面上的血色法阵,无疑是举行最终献祭仪式、连接山精本体、吞噬灵魂的关键枢纽!
破坏它们!必须破坏它们!
就在这时,祠堂外,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隐约传来了一些动静。不再是之前怪物移动的沉重粘腻声,而是一种……更加急促、更加有节奏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在祠堂周围活动,搬运着什么。空气中,那股腐朽的气息似乎也变得更加浓烈,还夹杂了一丝……新鲜泥土和某种刺鼻草药的味道
时辰……将至……
村长那冰冷僵硬的话语再次在苏晚脑中回响。
她的心猛地一沉。外面的东西……已经开始为祭祀做最后的准备了!
时间,真的不多了!
苏晚握紧了手中冰冷的符咒碎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最后看了一眼墙壁上那记录着血腥过往的刻痕,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必须找到机会,在祭祀开始的那一刻,给予这黑暗循环致命一击!为了阿涟,也为了自己!
3
绝境与反击
9.盟友·困灵之愿
祠堂外,搬运物品的脚步声和窸窣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密集。新鲜泥土的土腥气和某种刺鼻草药的苦涩味道,透过厚重木门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与祠堂内原本的腥甜腐朽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专属于祭祀的恐怖前奏。
时辰将至……这四个字如同冰锥,悬在苏晚的心头,随着每一次心跳,都刺得更深一分。
她背靠着冰冷的石壁,那块褪色的符咒碎片被她紧紧攥在手心,硌得掌心生疼。石壁刻痕上的血腥历史和阿涟的悲惨遭遇,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她胸口。破坏阵眼或血阵是她唯一的生路,但如何做到在这被重重把守、即将成为祭坛核心的囚笼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淹没。她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在绝境中支撑她挥出最后一击的支点。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面冰冷的、曾传来阿涟声音的石壁。
阿涟……苏晚用尽全身力气,将意念集中,仿佛要将声音直接送入石壁深处,你……还能听到我吗我需要你!帮帮我!
死寂。只有祠堂外越来越清晰的动静回应着她。
不甘心!苏晚咬紧牙关,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她想象着深潭下那无尽的黑暗与痛苦,想象着阿涟被撕裂禁锢的灵魂。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愤和强烈的求生欲望,如同火焰在她胸中燃烧。
阿涟!我知道你在受苦!我知道你的绝望!但你帮了我两次!你不想看到下一个『新娘』重蹈你的覆辙,对不对!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么才能破坏这该死的祭祀!
她用尽灵魂的力量,无声地嘶喊着。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秒秒流逝。祠堂外的脚步声似乎停在了门口!浓烈的草药味几乎要凝成实质!
就在苏晚的心沉入谷底,以为阿涟的力量已彻底耗尽,或者联系被彻底切断时——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地底深处、带着无尽痛苦回响的沙哑声音,如同最细的游丝,再次拂过她的意识:
……晚……丫头……
是阿涟!她回应了!
巨大的希望瞬间冲散了部分恐惧!苏晚几乎要喜极而泣,她死死抵着石壁,用全部心神去捕捉那微弱的声音:
我在……听……你说……
外面……在准备……祭祀……快开始了……阿涟的声音比之前更加虚弱、更加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痛苦的深渊中强行挤出。……地点……不在……祠堂……
不在祠堂!苏晚心中一震!那会在哪里!
……在……潭边……村口……深潭……阿涟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月圆……子时……力量……最强……仪式……在……那里……
潭边!月圆子时!苏晚瞬间明白了!那口墨黑的深潭才是山精真正的力量节点,也是最终吞噬灵魂的口!祠堂只是囚禁祭品和前期准备的地方!真正的献祭舞台在潭边!这解释了为何村长宣布时辰时并未立刻在祠堂动手!
……祠堂……只是……牢笼……和……起点……阿涟印证了她的猜测。……他们……会……押送……你……过去……
押送!这意味着她还有机会!在从祠堂到潭边的这段路上!
……我……能……感觉到……他们……在……靠近……门……阿涟的声音充满了急迫和深深的无力。……我的……力量……被……禁锢……在……潭中……范围……有限……无法……离开……太久……太远……
苏晚的心揪紧了。阿涟的灵魂被锁在潭底,如同被拴住的困兽,她的力量无法延伸太远。
……但……我……会……在……潭边……等你……阿涟的声音陡然带上一种决绝的、不惜一切的意味。……用……最后……的……力量……帮你……制造……混乱……哪怕……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苏晚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阿涟为了帮她,竟愿意付出彻底湮灭的代价!
……抓住……机会……破坏……仪式……或者……逃跑……阿涟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黑石……是……山精……意志……的……延伸……破坏它……能……重创……仪式……地上的……血阵……连接……核心……污损……它……也能……干扰……
关键信息!破坏黑石或污损血阵!而机会,就在押送途中或潭边仪式混乱之时!
……快……没……时间了……阿涟的声音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细不可闻。……记住……活下去……
阿涟!苏晚在心中急呼,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脱口而出一个承诺,一个发自肺腑、带着血泪的誓言:我答应你!如果……如果我能活下去,如果我还有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想办法把你从潭底救出来!让你解脱!我发誓!
石壁那边,陷入了短暂的、绝对的寂静。仿佛连阿涟那微弱的意识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几乎不可能的承诺而凝固了。
然后,苏晚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混合着巨大悲怆和一丝渺茫希冀的情绪波动,透过冰冷的石壁传递了过来。那情绪如此复杂,包含了阿涟数年来所有的痛苦、绝望,以及此刻被这誓言点燃的、微弱却真实的光。
……谢……谢……最后两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石壁深处。无论苏晚如何呼唤,再也没有回应。
这一次,联系是真的断了。
但一种无形的、跨越了生死界限的纽带,却在两个同样身处绝境的女性灵魂之间,牢牢地系紧了。
苏晚擦去眼泪,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在押送途中或潭边仪式时,寻找机会破坏黑石或污损血阵,制造混乱!而阿涟,将在潭边用她最后的力量,为她争取那一线生机!
她低头看向手中那块褪色的符咒碎片。这是邪术的残留物……或许,它也能成为破坏邪术的工具她小心地将碎片藏进了贴身的衣袋。
就在这时——
哐当!一声巨响!
祠堂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浓烈的腐朽气息和刺鼻的草药味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门外,昏暗的光线下,几个青灰色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身影如同沉默的鬼魅,堵在门口。它们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锁定了祠堂中央的苏晚。
为首的一个高大身影,正是村长。他那咧开的僵硬嘴角,在昏暗光线下,仿佛勾起了一个残酷的弧度。
时辰,到了。
押送,开始。
10.祭夜·诡歌再起
沉重的木门洞开,浓烈的腐朽与草药气味如同实质的洪流,瞬间将苏晚吞没。门外,死寂的村庄被一种异样的黑暗笼罩。天空不见星月,厚重的乌云低垂,仿佛一张巨大的裹尸布,压抑得让人窒息。然而,这死寂中,却酝酿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无声的喧嚣。
几个青灰色的高大怪物如同冰冷的刑具,沉默而粗暴地将苏晚架出祠堂。她挣扎着,但力量悬殊得如同蚍蜉撼树。手腕被那浮肿冰冷的手掌死死钳住,骨头几乎要碎裂。村长那高大腐朽的身影走在最前方,如同引路的死神。
他们没有立刻前往潭边,而是被押着走向了二叔家的方向。苏晚的心沉了下去。
二叔家的院子里,竟然点着几盏昏黄的、摇曳不定的油灯。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下,二婶正静静地站立着。她手中捧着一套衣物——一套刺目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鲜红嫁衣!
那嫁衣的样式古老而诡异,宽大的袖口和下摆绣着扭曲的、如同黑色锁链般的纹饰。在昏暗的灯光下,那红色仿佛有生命般流动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不……!苏晚的抗拒被粗暴地压制下去。她被架到院子中央,那件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和霉味的红嫁衣,被强行套在了她原本湿冷的衣服外面。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被毒蛇缠绕的恶心感。这红色,不是喜庆,是祭品的标识,是通往地狱的通行证!
穿戴完毕,她被重新架起。二婶那张在油灯下更显僵硬怪异的脸,毫无波澜地注视着,空洞的眼窝里倒映着苏晚身上那抹刺目的红。
押送重新开始。这一次,方向明确地朝着村口那口墨黑的深潭。
行走在死寂的村庄石板路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感攫住了苏晚。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没有一丝光亮透出。但苏晚却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紧闭的门窗之后,无数道冰冷的、非人的视线正穿透黑暗,死死地聚焦在她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窥伺和一种病态的期待。
就在这时——
一种声音,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厚重的死寂,从村庄的四面八方幽幽升起。
那不是人声。
那是一种空灵的、扭曲的、仿佛用无数根冰冷的金属丝摩擦发出的吟唱。声音飘忽不定,忽高忽低,没有具体的歌词,只有一种黏连成片的、单调而诡异的旋律。它像冰冷的溪流滑过石缝,又像夜枭在枯枝上哀鸣,更像是无数亡魂在地底深处发出的、充满怨毒和绝望的呓语。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无限放大,盘旋在村庄上空,钻进每一个角落,也狠狠地刺入苏晚的耳膜,让她头皮发麻,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诡歌!山精祭祀的序曲!
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吟唱中,苏晚被押送着,一步步接近村口。
深潭的景象,在昏暗中显现。
墨黑的潭水仿佛比白天更加幽深,死寂得如同一块巨大的、吸纳了所有光线的黑玉。然而,潭边此刻却被一种妖异的光芒照亮。
几堆巨大的篝火在潭边不同的方位熊熊燃烧着,但火焰的颜色却不是温暖的橙黄,而是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惨绿!绿油油的火光跳跃着,将周围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树影投射在潭面上,如同群魔乱舞。火光映照下,潭边的空地上,用某种暗沉近黑的颜料绘制着巨大而扭曲的符文,线条狂乱而邪异,与祠堂地面那个法阵如出一辙,但规模更大,更复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篝火外围,影影绰绰地站满了人。
所有的村民都来了。他们不再戴着白天看到的那层人皮面具——或许是为了更虔诚地迎接他们的山神。一张张青灰色的、浮肿扭曲的、咧着僵硬笑容的恐怖面孔,在幽幽绿火的映照下,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他们围成一个大圈,将深潭和中央的祭祀区域包围起来。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中央,表情是一种诡异的混合体:麻木的呆滞中,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病态的狂热!他们僵硬的身体随着那无处不在的诡异吟唱微微晃动着,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村长走到潭边一处略高的石台上,那里似乎是主持仪式的中心。他转过身,空洞的眼窝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被押送到潭边、穿着刺目红嫁衣的苏晚身上。他那咧开的嘴角似乎向上提了提,形成一个更加扭曲恐怖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枯枝般的双臂,对着幽暗的潭水和天空,喉咙里发出一种嘶哑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音节,与那无处不在的诡歌应和着,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随着村长那非人的吟哦和无数村民诡歌的汇聚——
异变陡生!
原本死寂的墨黑潭水,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翻涌起来!不是风吹的波浪,而是如同水底有巨大生物在搅动,又像是水被煮沸,咕嘟咕嘟地冒出大量浑浊粘稠的气泡!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气,猛地从潭水中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潭边区域!
温度骤降!苏晚身上单薄的红嫁衣根本无法抵挡这深入骨髓的酷寒,她剧烈地颤抖起来,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紧接着,一股浓稠如墨汁般的黑雾,从剧烈翻涌的潭水中心弥漫开来!黑雾翻滚升腾,带着浓重的硫磺和腐尸的混合恶臭,迅速向四周扩散,吞噬着幽绿的篝火光芒,让整个祭祀场地变得更加昏暗、更加诡异!
在那翻滚的黑雾深处,苏晚仿佛看到无数张痛苦扭曲、无声尖叫的人脸一闪而逝!一股庞大、古老、充满了无尽贪婪和纯粹恶意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巨手,缓缓地从潭底深处苏醒,牢牢地锁定了站在潭边、穿着红嫁衣的她!
那意志冰冷、粘腻,充满了对鲜活生命和纯净灵魂的极致渴望!它像无数根冰冷的触须,缠绕上苏晚的身体,试图钻入她的骨髓,攫取她的灵魂!
山精!它来了!
苏晚感到一阵眩晕,灵魂仿佛要被这股恐怖的吸力强行扯出体外!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瘫软,全靠身后怪物冰冷的手臂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时辰……已至……村长那冰冷僵硬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在诡歌、水沸声和黑雾翻腾的背景下响起。
献……新娘!
无数张青灰色的、咧着僵硬笑容的脸,在幽绿火光和翻滚黑雾的映衬下,齐刷刷地转向苏晚。空洞的眼窝里,那病态的狂热瞬间达到了顶点!
祭祀,正式开始!而苏晚,就是祭坛中央,那待宰的羔羊!
11.乱祭·水涌魂怒
献……新娘!
村长那冰冷僵硬的宣判如同丧钟,在诡歌、水沸声和黑雾翻腾的恐怖交响中敲响。无数双空洞的、燃烧着病态狂热的眼窝,死死锁定在苏晚身上,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架着她的两个青灰色怪物手臂猛地收紧,如同冰冷的铁箍,拖拽着她,朝着那口如同巨兽之口般剧烈翻涌、冒着粘稠气泡的墨黑深潭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冰冷的潭水寒气如同实质的针,穿透单薄的红嫁衣,刺入骨髓。翻滚的黑雾带着浓烈的硫磺腐尸恶臭,呛得她几乎窒息。更可怕的是那股来自潭底深处的、冰冷粘腻的恐怖意志!它如同无数贪婪的触须,缠绕着她的灵魂,疯狂地撕扯、吸吮!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连挣扎都变得无比艰难。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边那诡异的吟唱仿佛化作了无数亡魂的尖啸……
完了……要被吞噬了……像阿涟一样……
绝望的念头刚浮现,一股更强大的吸力猛地从翻涌的潭水中心传来!架着她的怪物猛地发力,要将她直接抛入那沸腾的黑暗深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吼——!!!
一声非人、非兽,充满了无尽痛苦、滔天怨念与决绝意志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潭水深处炸响!这声音穿透了诡歌,压过了水沸声,甚至短暂地盖过了山精那恐怖的意志低吟!
是阿涟!
伴随着这声撼动灵魂的咆哮,原本就剧烈翻涌的潭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愤怒的巨手狠狠搅动!
轰隆——!!!
一股庞大无比的、冰冷刺骨、颜色呈现出诡异深蓝近黑的巨浪,猛地从潭心炸起!这水浪并非自然形成,它蕴含着潭底沉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冰冷怨气,翻滚的水流中,隐约可见无数张扭曲痛苦的透明面孔在无声地嘶吼!
巨浪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并非砸向苏晚,而是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拍向潭边那片燃烧着幽绿篝火、绘制着邪异血阵的祭祀核心区域!目标直指站在高台石上、手持那块黝黑巨石的村长,以及簇拥在祭坛边缘、表情狂热的青灰色怪物们!
砰——!!!
如同万吨冰山的崩塌!
蕴含着阿涟全部怨念与最后力量的水浪,狠狠地砸了下来!
首当其冲的是那几堆惨绿的篝火。巨大的水浪如同冰冷的巨锤,瞬间将它们砸得火星四溅,嗤嗤作响!大半火焰瞬间熄灭,只剩下零星的火苗在湿透的木柴上苟延残喘,整个祭祀区域的光线骤然昏暗了大半!
紧接着,水浪狂暴地冲刷过地面那用暗黑颜料绘制的巨大血阵!腥甜的颜料在冰冷水流的冲击下迅速晕开、溶解、变得模糊不清!那原本散发着邪异气息、连接着山精本体的复杂符文线条,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呃啊——!
吼——!
惨绿色的火光骤然黯淡、血阵被污损破坏的瞬间,靠近潭边的十几个青灰色怪物发出了凄厉而意义不明的嘶吼!它们仿佛遭到了某种反噬,被蕴含怨念的冰冷水浪狠狠拍中!巨大的冲击力让它们如同朽木般东倒西歪,沉重的身体重重砸在湿滑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有几个甚至直接被卷入了浪涛的边缘,在冰冷刺骨、蕴含怨念的潭水中徒劳地挣扎,发出更加痛苦的呜咽!
而站在高处的村长,虽然避开了水浪的直接冲击,但手中那块黝黑的巨石,在水浪拍击祭坛、血阵被污损的瞬间,猛地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无数玻璃摩擦般的嗡鸣!巨石剧烈地震颤起来,表面流转的乌光变得极其不稳定!村长那青灰色的身体也跟着剧烈一晃,差点从石台上跌落!他那咧开的僵硬嘴角第一次扭曲成一个类似惊怒的表情,空洞的眼窝猛地瞪向剧烈翻涌的潭水深处!
整个祭祀仪式,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怨念水浪,硬生生地打断了!
诡歌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中断!包围圈的狂热瞬间被巨大的混乱和惊愕取代!怪物们那麻木呆滞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慌乱的僵硬表情!
架着苏晚的两个怪物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变故惊呆了!钳制着她的冰冷手臂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松懈!
就是现在!
冰冷的潭水飞溅在脸上,刺骨的寒意反而让苏晚被山精意志冲击得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阿涟用她最后的力量,甚至可能是魂飞魄散的代价,为她撕开了这唯一的一道生门!
混乱!这就是她等待的机会!
苏晚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她不知道阿涟怎么样了,她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辜负这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她猛地一挣!
12.破面·凡躯之韧
冰冷的潭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脸上,混合着飞溅的泥浆和怪物身上散落的腐朽碎屑。阿涟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掀起的怨念巨浪,带来的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裂!
架着苏晚的两个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冲击震得身体踉跄,钳制着她手臂的、那如同浸透尸布般冰冷浮肿的手指,出现了致命的松懈!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悲愤如同火山在苏晚体内爆发!她不再是被动等待宰割的祭品!她是阿涟用最后火光点燃的复仇之刃!
啊——!苏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同时双臂狠狠向外一抡!
湿滑的红嫁衣和怪物松懈的钳制给了她一线机会!左手猛地挣脱了束缚!但右手腕依旧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那怪物反应过来了,空洞的眼窝里爆发出被冒犯的暴怒,手指如同铁钩般收紧,剧痛传来!
没有时间犹豫!苏晚的目光如同闪电般扫过混乱的现场:翻倒挣扎的怪物、熄灭大半的幽绿篝火、被污损得模糊不清的血阵、站在高台上因黑石震颤而身形不稳、惊怒交加的村长……以及他手中那块依旧嗡鸣不止、散发着不祥乌光的黝黑巨石!
阿涟说过:破坏黑石,能重创仪式!那是山精意志的延伸,是此刻最核心的阵眼!
硬闯无望!她离高台还有距离,周围全是混乱却依旧危险的怪物!她需要武器!任何能破坏那东西的武器!
念头电转间,她的左手下意识地探入贴身衣袋——那里藏着那块从祠堂墙根找到的、褪色的邪术符咒碎片!碎片边缘因岁月的侵蚀而变得异常锋利!
就是它了!
苏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不再试图挣脱右手的钳制,反而借着那怪物拖拽她的力量,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朝着高台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扑!同时,左手紧握着那块边缘锋利的符咒碎片,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朝着死死钳住她右手腕的那只青灰色、浮肿的怪物手臂划去!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割破腐朽皮革的声音响起!
符咒碎片边缘的锋利远超想象!它轻易地割开了怪物手臂上那层青灰色的、看似坚韧的皮肤!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股浓烈到极致的、如同千年墓穴深处翻出的腐臭黑气,猛地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呃啊——!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非人的惨嚎!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伤害!钳制着苏晚手腕的力量瞬间消失!
苏晚甚至来不及感受手腕的剧痛和那扑面而来的恶臭!挣脱束缚的瞬间,她借着前扑的惯性,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湿滑、布满碎石和泥泞的地面上!红嫁衣瞬间被污秽浸透,碎石硌得她生疼,但她毫不在意!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块在村长手中震颤嗡鸣的黝黑巨石!
村长显然注意到了这蝼蚁般的反抗!他那咧开的僵硬嘴角扭曲成一个极致愤怒的弧度,空洞的眼窝死死锁定扑倒在地的苏晚,另一只枯枝般的手就要朝着她抓来!
来不及了!苏晚甚至没有试图爬起来!她蜷缩在地上的身体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扑向猎物的困兽,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朝着高台下方村长站立的位置滚了过去!同时,她沾满泥污和冰冷潭水的左手,死死攥着那块刚刚割伤了怪物、边缘还沾染着黑色腐臭气息的符咒碎片!
就在村长那青灰色的、带着锋利指甲的手即将抓住她头发的瞬间——
苏晚的身体狠狠撞在了高台粗糙的石基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咬碎了牙关,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上半身猛地向上弹起!那只紧握着符咒碎片的左手,如同闪电般,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满腔的悲愤,狠狠地朝着村长手中那块嗡鸣震颤的黝黑巨石表面拍去!
她不是要用石头砸!她是将自己,连同那块沾染了怪物腐气、本身也是邪术残留的符咒碎片,作为武器,印向那山精意志的核心!
砰!
她的手掌,连同那块锋利的符咒碎片,重重地拍击在冰冷的黑石表面!
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黑石猛地爆发出一阵刺耳欲聋、远超之前的尖锐嗡鸣!那声音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和灵魂!原本流转的乌光瞬间变得狂乱无比,如同沸腾的黑色沥青,在石头表面疯狂涌动!
呃——!村长如遭雷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抓着黑石的那只青灰色手臂上,竟然瞬间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如同瓷器龟裂般的黑色裂纹!仿佛那黑石的反噬力量正在撕裂他的躯体!
但这还没完!
苏晚拍击的左手掌心,被锋利的符咒碎片边缘深深割破!温热的、带着鲜活生命气息的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符咒碎片,也沾染在了那块狂躁的黝黑巨石之上!
凡人之血!祭品之血!混合着邪术符咒的残留之力,以及怪物伤口喷涌的腐朽气息!
这几种性质迥异、却都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物质,在接触山精意志核心的瞬间,产生了剧烈的、难以预料的冲突和污染!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着焦糊、血腥和硫磺恶臭的黑烟,猛地从苏晚手掌与黑石接触的地方爆发出来!
那块黝黑的巨石,在苏晚掌心鲜血浸染的位置,竟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一道清晰的、如同闪电般的白色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吼——!!!
一声远比阿涟的咆哮更加恐怖、更加宏大、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滔天怒意的嘶吼,仿佛从九幽地狱的最深处,穿透了潭水,穿透了大地,狠狠撞入了在场每一个存在的灵魂深处!整个地面都仿佛在颤抖!翻涌的潭水掀起了更高的浪头!
山精!它感受到了核心被污损破坏的剧痛!
这来自本源的剧痛,引发了连锁反应!
噗!噗!噗!
围绕着深潭,那些原本被水浪冲击后还在挣扎爬起的青灰色怪物,以及更多围观的怪物村民,它们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覆盖在身上的青灰色皮肤,竟然开始大片大片地、如同干裂的墙皮般剥落、崩解!露出下面更加扭曲、如同腐烂流脓般的血肉组织!同时,它们空洞的眼窝中,那麻木呆滞和病态狂热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混乱取代,发出此起彼伏、意义不明的凄厉惨嚎!
更诡异的是,一些怪物身上崩解剥落的青灰色皮肤碎块,在落地的瞬间,竟然扭曲变形,如同活物般蠕动,试图重新凝聚成……一张张残缺不全的、痛苦哀嚎的透明人脸虚影!那是被禁锢在面具中、属于过往祭品的灵魂碎片!
整个祭祀场地,瞬间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核心阵眼被污损破坏,山精意志遭受重创,对村民的控制力急剧减弱,导致它们体内的侵蚀力量彻底失控反噬!
混乱!彻底的、毁灭性的混乱!
苏晚被那剧烈的爆炸性黑烟和山精的怒吼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泥泞中,左手掌心传来钻心的剧痛,鲜血汩汩流出。但她仰头看着高台上痛苦闷哼、手臂龟裂的村长,看着那块出现白色裂痕、光芒狂乱的黑石,看着周围如同无头苍蝇般痛苦挣扎、身体崩解的怪物群,看着那些在泥泞中扭曲哀嚎的灵魂碎片……
她的嘴角,在剧痛和血污中,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她做到了!以凡人之躯,以血为引,撼动了这邪神的根基!
但这只是开始!山精的怒吼预示着更恐怖的反扑!她必须趁着这极致的混乱——
逃!
4
终局与余波
13.深寒·未绝之咒
吼——!!!
山精那源自九幽地狱的咆哮,裹挟着被污损核心的滔天怒意,如同实质的音波巨锤,狠狠砸在苏晚的胸口!她刚扯出的那丝笑意瞬间被剧痛和窒息感淹没,眼前金星乱冒,耳膜仿佛被撕裂,温热的液体顺着耳廓流下。
但这来自本源的剧痛咆哮,也如同点燃了最后引信的炸药桶,将整个祭祀现场的混乱彻底推向了毁灭的顶峰!
咔嚓!咔嚓嚓——!
被苏晚用鲜血、符咒碎片和怪物腐气污损的黝黑巨石,表面的白色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刺耳的嗡鸣达到了顶点,随即在一声如同琉璃炸裂的脆响中,轰然崩碎!
无数蕴含着狂暴邪能的黑色碎片如同致命的弹片般四散飞溅!首当其冲的村长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他那只抓着黑石、早已布满黑色裂纹的手臂,在碎片的冲击和邪能反噬下,如同被投入强酸般迅速消融、碳化!青灰色的皮肤剥落殆尽,露出下面迅速变得焦黑、萎缩的筋肉骨骼!那咧开的僵硬嘴巴扭曲成一个永恒的、极致痛苦的无声呐喊,整个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朽木,在飞溅的碎石和失控的能量风暴中,轰然坍塌,化为一地冒着黑烟的枯骨!
核心阵眼——崩毁!
呃啊啊啊——!!!
嗬…嗬嗬…不——!!!
失去了黑石作为力量锚点,也失去了村长这个核心主持者,山精那狂暴的意志瞬间失去了精准的控制!那些原本就因侵蚀力量反噬而痛苦挣扎的青灰色怪物们,此刻彻底陷入了疯狂!它们的身体如同被点燃的蜡烛般加速融化崩解!覆盖体表的青灰色皮肤大片大片地剥落、化为散发着恶臭的粘稠脓水,流淌在泥泞的地面上!脓水中,那些痛苦哀嚎的灵魂碎片虚影扭曲着、尖叫着,如同被释放的怨灵,却又在失控的邪能风暴中被撕扯、湮灭!
更恐怖的是,许多怪物脸上残余的、或掉落在地的人皮面具,此刻仿佛失去了所有邪能支撑,开始剧烈地扭曲、自燃!惨绿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那些薄薄的皮囊,发出滋滋的声响和焦糊的恶臭,迅速化为灰烬!仿佛在焚烧着最后一丝伪装的痕迹!
整个潭边,彻底沦为了血肉崩解、脓水横流、鬼影哀嚎、绿火焚面的炼狱!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焦糊、腐肉、硫磺和绝望的、令人作呕到极致的死亡气息!
翻涌的潭水在失去了阿涟力量的引导后,并未平息,反而在失控的山精意志影响下,如同沸腾的油锅般剧烈地翻滚、咆哮!巨大的漩涡在潭心形成,拉扯着周围的一切!
混乱!毁灭性的混乱!这是唯一的生路!
苏晚强忍着左手的剧痛、耳膜的嗡鸣和胸腔的翻江倒海,从冰冷的泥泞中挣扎着爬起。红嫁衣早已污秽不堪,湿透的布料紧贴着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看了一眼那口如同地狱入口般翻腾咆哮的深潭——阿涟最后指引的方向!
没有犹豫!这沸腾的恐怖深潭,此刻竟是唯一的生门!
她踉跄着,避开一个在脓水中翻滚、身体融化了一半的怪物,又惊险地躲过一团自燃的惨绿火焰,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那墨黑翻涌的潭水边缘冲去!
就在她即将跃入那沸腾深渊的瞬间——
她下意识地、最后一次回望这片人间地狱:
那座阴森的古老建筑,在失控能量的冲击波下,一角轰然坍塌!碎裂的砖石滚落,扬起漫天尘土,如同为这场血腥祭祀敲响的丧钟。
村长的位置只剩下一小堆冒着黑烟的焦黑枯骨,无声地诉说着反噬的恐怖。
在那翻滚咆哮的黑雾深处,一个庞大无比、扭曲不定、由纯粹黑暗和怨念凝聚的恐怖黑影,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正在痛苦地扭动、咆哮!它那无形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贪婪,死死锁定着苏晚,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混乱的吸力试图将她扯回!但它似乎因为核心受创和现场极致的混乱,暂时无法凝聚出足够的力量进行实质性的追击,只能在黑雾中愤怒地翻腾、嘶吼!
就在苏晚即将沉入水面的刹那,在沸腾水流的深处,一个极其模糊、近乎透明的女性身影,如同水中的月光,对她投来了最后一瞥。那张模糊的脸上,似乎带着一种解脱的释然,又有一丝深沉的悲伤,嘴角艰难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一个属于阿涟的、最后的微笑。然后,那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瞬间消散、融化在无尽的墨黑潭水之中,再无痕迹。
阿涟……
苏晚的心猛地一痛,来不及悲伤,冰冷的潭水瞬间将她吞没!
刺骨的寒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巨大的漩涡撕扯着她的身体!沸腾的水流冲击着她的耳膜!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钢针般刺入她的意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这狂暴的潭水撕碎或卷入深渊时——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定的、熟悉的水流之力,轻柔地托住了她的腰,稳住了她被漩涡撕扯得东倒西歪的身体!是阿涟!是她消散前最后的一丝意志!这股力量没有将她向上推,而是引导着她,朝着潭底某个黑暗的、被乱石和水草遮蔽的角落猛地一送!
苏晚只觉得身体被一股强大的暗流瞬间捕获!那是一条隐藏在潭底岩缝中的、冰冷刺骨、流速极快的地下暗河入口!
强大的吸力将她瞬间卷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拽着,撞入无尽的黑暗水道!翻滚、撞击、冰冷的河水疯狂涌入她的口鼻!意识在极致的寒冷和窒息中迅速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仿佛听到了身后潭水上方,那山精不甘的、怨毒到极致的咆哮,以及整个村庄方向传来的、如同无数朽木同时崩塌的、沉闷而恐怖的轰鸣……
……
冰冷。黑暗。无休止的冲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刺骨的寒意和胸腔的灼痛将苏晚从昏迷的边缘强行拉回。她猛地呛咳起来,吐出大量冰冷的、带着淤泥腥味的河水。
微弱的光线刺入眼帘。
她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处陌生的、布满鹅卵石的河滩上。水流平缓了许多,但依旧冰冷刺骨。天光微明,晨雾弥漫在两侧的山林间。这里……是那条地下暗河的下游出口远离了雾隐村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如同散了架,左手掌心那道被符咒碎片割破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剧痛钻心。身上那件污秽的红嫁衣破烂不堪,提醒着她刚刚逃离的噩梦并非虚幻。
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在晨雾中沉默着。其中一座山峰的轮廓,隐隐透着一丝不祥的、死气沉沉的黑色,仿佛被无形的阴影笼罩。
那是……雾隐村的方向吗
村子怎么样了祠堂坍塌了,村长化为了枯骨,那些怪物村民在失控的反噬中崩解……它们彻底毁灭了吗还是只是沉寂
那口深潭呢山精那恐怖的黑影……它被重创了吗还是只是在蛰伏,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苏醒,寻找新的猎物
阿涟……她最后消散的微笑,是彻底的解脱,还是……以另一种形式融入了那墨黑的潭水,成为了那未绝诅咒的一部分
苏晚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凭借着阿涟用生命为她撕开的生路,凭借着凡躯的坚韧和最后的决绝,她从那地狱般的祭祀中逃了出来。
她艰难地爬上岸,赤脚踩在冰冷的鹅卵石上,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晨风吹过湿透的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带来了山野间草木的清新气息。
她回头,望向那雾气笼罩的、死寂的群山深处。那里埋葬着一个被诅咒的村庄,一个恐怖的邪灵,和一个用生命拯救了她的女子。
恐惧的余韵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缠绕着她的心脏。左手掌心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经历的恐怖。未来的路在哪里下游是否有人烟她身上的伤痕和经历该如何解释
迷雾重重,前路未知。
但至少,此刻,她还活着。带着阿涟最后的微笑,带着对那未绝诅咒的深深恐惧,也带着从地狱边缘挣扎而出的、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机。
苏晚裹紧了身上破烂的红布,迎着冰冷的晨风,踉跄着,一步一步,朝着下游未知的方向走去。身后的群山,在浓雾中沉默,如同蛰伏的巨兽,将所有的秘密和未绝的诅咒,都深深埋葬。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