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当天,沈聿突然要我归还他家的祖传怀表。
你爸十年前车祸前拿走的。他冷笑,那场要了他命的车祸。
我捏着协议书的手开始发抖——那场车祸,明明是他亲手制造的。
他晃了晃手机:行车记录仪视频在我手里,足够你坐穿牢底。
怀表还我,视频归你。
我低头从包里取出怀表,表盖弹开的瞬间,他脸色骤变。
里面嵌着的,是我父亲穿着警服与幼年沈聿的合影。
忘了告诉你,我按下录音笔,你爸被捕前,把这证据交给了我爸。
现在,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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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签字笔在指尖转了个圈,最终被我不轻不重地搁在硬邦邦的实木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深潭。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律师的视线在我和沈聿之间谨慎地逡巡,带着职业性的、恰到好处的疏离。桌上那份离婚协议书,白纸黑字,简洁冷酷地切割着曾经名为婚姻的藤蔓,每一页都散发着油墨和尘埃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
林晚,沈聿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牙酸的寂静。他身体微微前倾,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勾勒出肩臂流畅的线条,那曾经是我无比熟悉、甚至贪恋的轮廓。可此刻,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投射过来,带着一种猎人终于收网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残忍的兴奋。还有一件事。
我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一下,又一下,钝痛蔓延开。我太熟悉他这种眼神了。每一次,当他用这种目光锁定猎物时,都意味着对方已被逼入绝境,再无退路。只是这一次,猎物是我。我放在桌下的左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细微的刺痛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平静无波。
我家那个祖传的怀表,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凌,带着寒气,该还我了。
怀表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记忆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瞬间淹没了所有故作镇定的伪装。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窜上脊背,我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我猛地看向他,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刻骨的讥诮和一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怎么忘了他身体靠回椅背,姿态优雅而放松,像欣赏一出早已排练好的戏剧,你父亲,林国栋,十年前出车祸前,不是把它‘拿’走了吗他刻意加重了拿字,如同淬毒的针。
那场要了他命的车祸。他轻飘飘地吐出最后一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淬毒的恶意。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眼前猛地一黑,紧接着是刺目的血红。尖锐的耳鸣声尖锐地撕扯着耳膜,盖过了窗外模糊的车流喧嚣。十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刺耳的刹车声,金属猛烈撞击的巨响,刺目的车灯在雨幕中疯狂地旋转、破碎……父亲那张温和却骤然凝固在惊恐中的脸,碎裂的挡风玻璃上蜿蜒而下的、被雨水迅速冲刷变淡的血痕……一幕幕画面如同失控的放映机,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和冰冷的雨水气息,疯狂地冲击着我的视网膜。
不是意外!从来就不是什么该死的意外!
是谋杀!是眼前这个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亲手策划的谋杀!那场冰冷的雨,那场被精心伪装的意外,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理智。
你……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狠狠磨过,挤出的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调,带着无法遏制的颤抖。我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如果能化为实质,早已将他那张俊美却无比狰狞的面孔洞穿千次万次。捏着协议书边缘的手指,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薄薄的纸张在指尖剧烈地抖动着,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沈聿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那是一种胜券在握、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愉悦。他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意地在指尖把玩着,屏幕光滑冰冷,反射着头顶吊灯刺眼的光。何必这么激动呢,林晚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眼神却像毒蛇的信子,黏腻而冰冷地舔舐着我每一寸暴露的脆弱。真相总是很残酷,我知道。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我这里,恰好有些东西,能让你好好回忆一下那个雨夜。
他将手机屏幕转向我。屏幕上,是一个视频文件的缩略图,漆黑一片,只有角落显示着清晰的拍摄时间——正是十年前那个噩梦般的日期。
行车记录仪的原文件。他慢悠悠地说,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摇摇欲坠的心防上。很完整,很清晰。清晰到……足以让法官和陪审团,都看清楚,到底是谁,在那一晚,制造了那场致命的‘意外’。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我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才施舍般地抛出条件,怀表还我,这个视频,连同所有备份,立刻销毁,归你。他身体前倾,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残忍,你自由,我只要那块属于我沈家的旧物。很公平,不是吗否则……他拖长了音调,冰冷的威胁不言而喻。
公平这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心窝,搅得血肉模糊。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巨大的悲愤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将我吞噬。自由用父亲的生命和十年的冤屈换来的所谓自由我的身体在宽大的椅子里绷紧,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毁灭一切的暴怒!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尖锐的痛楚奇异地带来一丝清醒。
他以为他掌控了一切他以为他捏住了我致命的死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地灌入肺腑,强行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火山。就在律师带着一丝困惑和探究的目光再次投来时,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了头。长发滑落,遮住了我此刻必定扭曲狰狞的表情。我的右手,伸向放在身旁椅子上的那个米白色手提包。手指探入包内,指尖准确地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岁月磨砺出的圆润棱角的金属物体。它沉甸甸的,像一块凝结了所有黑暗过往的寒冰,又像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
就是它了。沈聿心心念念的沈家祖传之物。
我慢慢地将它从包里拿了出来。一块古旧的银质怀表,静静躺在我的掌心。表壳上繁复的藤蔓花纹已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透着旧日工匠的精细。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皮肤,直刺心尖。
沈聿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贪婪、急切、胜券在握的得意,毫不掩饰地在他眼中燃烧。他下意识地向前倾身,手甚至微微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我手中将它夺走。
我没有看他。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凝聚在拇指摸索到的那处细微的凸起上。那是表盖的卡扣,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属钮。指尖用力,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决绝,向侧面一拨。
咔哒——
一声清脆而细微的机括弹响,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异常清晰。
沉重的银质表盖应声弹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空气不再流动,声音彻底消失。窗外的光线斜斜地打进来,尘埃在光柱里凝滞不动。
沈聿脸上那志得意满、稳操胜券的笑容,如同遭遇了零下百度的极寒,瞬间僵死、凝固。紧接着,那表情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彻底颠覆的恐慌,以一种极其缓慢又极其恐怖的速度,迅速爬满了他整张英俊的脸。
他的瞳孔先是骤然收缩成针尖般大小,死死地钉在怀表打开的内盖之上,仿佛看到了地狱之门洞开。随即又猛地扩张开来,如同濒死的鱼眼,里面翻涌着无法理解的惊涛骇浪。血色从他的脸颊和脖颈急速褪去,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死灰。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嘴唇徒劳地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只刚刚还稳操胜券把玩着手机的手,此刻悬停在半空,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连带着手机屏幕都在他指间疯狂地晃动。
会议桌对面的律师显然也察觉到了这诡异而恐怖的气氛骤变。他疑惑地皱紧眉头,身体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试图看清那枚小小的怀表里究竟藏着什么能瞬间击垮沈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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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无表情地,将怀表微微抬起,让表盖内侧清晰地暴露在沈聿惊骇欲绝的视线之下,也足以让对面的律师窥见一斑。
表盖内,并非预想中精密的齿轮或泛黄的旧照。那里镶嵌着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微微泛黄起毛的彩色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阳光灿烂的公园草坪。一个穿着笔挺、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式警服的男人,笑容温和而爽朗,如同冬日里最干净的阳光。他有力的臂弯中,亲昵地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穿着一件印着卡通小鸭子的蓝色T恤,小脸圆润,眼睛明亮,正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稚气笑容。
照片上的年轻警官,正是我父亲林国栋,十年前死于那场意外车祸的林国栋。
而他怀里那个笑得无忧无虑的小男孩……眉眼间依稀可辨,分明就是眼前这个面如死灰、浑身颤抖的沈聿!
时间凝固了。
沈聿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破碎,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旧风箱在拉扯,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绝望的颤音。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里面翻涌着血丝,如同濒死的困兽。那张英俊的脸庞此刻只剩下惊骇欲绝的灰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像一尊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石像,僵在原地,只有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还在神经质地、剧烈地颤抖着,手机几乎要脱手而出。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静静地看着他崩溃的模样,心中那片被仇恨和悲痛灼烧了十年的焦土,此刻竟奇异地感受到了一丝冰冷的平静。我缓缓抬起左手,伸向随身的手包内侧。指尖触碰到一个更小、更坚硬的物体——一支通体漆黑、只有拇指大小的录音笔。冰凉的金属外壳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感。我轻轻地将它拿了出来,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沈聿,我的声音响起,清晰,冰冷,像手术刀划过冰面,不带任何情绪地切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有件事,看来你父亲沈振东,到死都没来得及告诉你。
沈聿猛地一颤,涣散而惊惧的目光艰难地从照片上移开,死死地钉在我手中的录音笔上,仿佛那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拇指果断地按下了录音笔侧面的播放键。
滋啦……一小段电流杂音过后,一个中年男人沙哑、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饱含痛苦的情绪,从那个小小的黑色方块里流淌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国栋……老林……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组织……沈振东,罪该万死……】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哽咽,【这些年……我睡不安稳……一闭眼就是那些……被我害得家破人亡的人……】短暂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我儿子……沈聿……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小……求你看在……看在当年……我把他托付给你照顾过几天的份上……别……别恨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望的哀求,【这块表……里面有我和他小时候的照片……还有……还有我这些年……偷偷记下来的……所有东西……交易记录……时间地点……人名……账号……都在里面……用特殊药水才能显出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撑不住了……他们要灭口……老林……拿着它……交给组织……给我……给我赎罪的机会……】
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留下一个令人窒息的、充满死亡预感的断点。
滋啦……录音笔归于沉寂,但那段饱含罪恶与临终忏悔的声音,却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并在死寂的空气中持续回荡、震荡。
沈聿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了。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录音笔,然后又猛地转向桌上的怀表,目光在那张刺眼的照片和录音笔之间疯狂地来回扫视。他的身体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果不是撑着桌面,几乎要瘫软下去。那眼神,从极致的惊骇,迅速转化为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背叛、被最深层根基彻底粉碎的疯狂!理智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不……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他突然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崩溃。他猛地挥动手臂,将桌上的签字笔、文件狠狠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是你!林晚!是你伪造的!你这个贱人!你想害我!你想替林国栋那个老东西报仇!你休想!休想!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猛地朝我扑了过来,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戾气!
沈先生!冷静!律师脸色大变,慌忙起身试图阻拦。
但沈聿的动作太快,太疯狂!他完全无视了律师,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我,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他绕过桌子,带着一股腥风直扑过来!
就在他布满青筋的手即将抓住我衣领的刹那,我早有准备地向后猛地一撤身,同时右手毫不犹豫地抓起了桌上那份沉重的离婚协议书,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他扑来的面门砸了过去!
砰!
厚重的文件角精准地砸在他的颧骨上,发出一声闷响。沈聿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
我毫不犹豫,转身冲向会议室紧闭的厚重木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一把拉开沉重的门扉!
拦住她!给我拦住她!身后,沈聿捂着流血的脸颊,发出野兽般凄厉的咆哮,跌跌撞撞地追来。
门外走廊上零星的工作人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我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电梯口的方向狂奔。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哒哒声,如同我此刻疯狂擂动的心跳。身后,是沈聿失去理智的咆哮和沉重的追赶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浓烈的杀意!
叮——
电梯门在我冲到面前的瞬间,奇迹般地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我一步跨了进去,手指疯狂地戳向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拢的缝隙外,沈聿那张因剧痛和暴怒而扭曲变形的脸,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极致的怨毒,如同地狱的图腾,死死地烙印在视网膜上。他嘶吼着扑到门前,手指甚至已经抠到了门缝边缘!
砰!
厚重的电梯门最终还是在我眼前彻底合拢,将他那张疯狂的脸隔绝在外。电梯猛地一震,开始下行。我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厢壁,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双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刚才那几秒钟的生死时速,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不能停!他一定会追下来!
电梯数字不断跳动,负一层车库的指示亮起。电梯门一开,我立刻冲了出去。昏暗、冰冷、弥漫着汽油和橡胶气味的地下车库,空旷得让人心慌。一排排车辆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蛰伏在阴影里。我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直觉,朝着记忆中出口通道的位置拼命奔跑,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林晚——你跑不掉!
沈聿那如同附骨之蛆般的咆哮声,带着金属撞击的回音,从某个通道口猛地炸响!他竟然这么快就追下来了!
我心脏骤停,猛地回头!
只见不远处一个通道的拐角,沈聿的身影如同索命的幽灵般冲了出来!他脸上糊着半干的血迹,颧骨处一片青紫,更显得那张脸狰狞如鬼。他手里,赫然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折叠刀!刀刃在昏暗的顶灯下反射出刺目的冷芒!
他看到了我,眼中爆发出嗜血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加速冲了过来!
距离太近了!车库出口还在遥远的另一端!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我环顾四周,只有冰冷的承重柱和沉默的车辆。无处可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
我随身的手提包里,突然传出清晰而持续的震动!
是手机!刚才在会议室对峙时,它就一直在包里无声地震动着,被我强行忽略!此刻,在这生死关头,那震动声显得如此突兀又刺耳!
沈聿的脚步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而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狰狞的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困惑,但随即被更深的暴戾取代。他离我只有几步之遥了!那把折叠刀的寒光,几乎要刺痛我的眼睛!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拉开手提包拉链,甚至来不及看屏幕,凭着感觉,手指在震动不休的手机屏幕上狠狠地向上一划!
不是接听,而是——免提!
一个沉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男性嗓音,瞬间通过手机的外放喇叭,响彻在空旷而紧张的车库中:
【林晚同志!这里是市局刑侦支队!你提交的关键物证——沈振东涉案材料及录音已初步核实!针对沈聿的紧急布控指令已下达!报告你的精确位置!重复!报告你的精确位置!支援马上就到!坚持住!】
这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沈聿冲刺的身影,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巨大的力量迎面击中,猛地钉在了原地!他脸上那疯狂嗜血的表情彻底僵住,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愕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中那个正在发出洪亮声音的手机,仿佛看到了什么颠覆认知的怪物。他握着刀的手,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刀尖在空中划出混乱的轨迹。
不……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世界观崩塌的茫然,你们……你们怎么……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尖锐、急促、穿透力极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撕裂布帛般骤然划破了地下车库沉闷的空气!那声音并非来自某个出口,而是从四面八方、从车库的各个通风管道、出入口通道汹涌地灌入!声音层层叠叠,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带着一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磅礴威压,瞬间填满了整个地下空间!
警笛声!来了!
沈聿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他眼中的茫然瞬间被巨大的、灭顶的恐惧所取代!他下意识地惊恐四顾,仿佛那尖锐的警笛声化作了无数条无形的锁链,正从四面八方朝他缠绕而来!他看到了!车库深处,几个不同方向的通道口,刺目的红蓝警灯光芒如同探照灯般骤然亮起,疯狂地旋转闪烁,将冰冷的承重柱和车辆映照得光怪陆离!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战鼓,正从那些光芒涌动的通道里迅速逼近!
站住!警察!
放下武器!
威严的呵斥声如同惊雷,在警笛的间隙中炸响!
沈聿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知道,完了!全完了!精心构筑的一切,在瞬间土崩瓦解!巨大的恐惧和毁灭的冲动如同毒藤般缠住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彻底陷入疯狂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利箭,再次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那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是不顾一切的毁灭欲!
是你!都是你!林晚!一起死吧!
他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野兽嘶嚎,握着那把折叠刀,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不顾一切地再次朝我猛扑过来!速度比之前更快!更决绝!刀锋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直刺我的咽喉!
距离太近了!近到我甚至能看清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惊骇放大的瞳孔!
退无可退!
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将触及我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毫无征兆地在车库的某个方向猛然炸开!巨大的声浪在封闭的空间里猛烈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时间,仿佛被这声枪响按下了暂停键。
沈聿前扑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一顿!他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疯狂燃烧的恨意如同被狂风吹灭的蜡烛,只余下空洞和茫然。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左腿膝盖处——那里,深色的西装裤布料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弹孔正迅速晕开一片暗红,如同地狱绽放的妖异花朵。
剧痛延迟了零点几秒才汹涌而至。沈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如同被伐倒的朽木,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那把折叠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滑出去老远。
他蜷缩在地上,抱着血流如注的膝盖,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含糊不清的咒骂。
我僵在原地,心脏还在疯狂地擂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席卷全身,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从多个方向迅速围拢过来。几名全副武装、神情冷峻的警察如同神兵天降,瞬间出现在视野中,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指向地上蜷缩哀嚎的沈聿。
不许动!
控制住他!
两名警察动作迅猛,干净利落地将还在挣扎嘶吼的沈聿死死按住,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林晚同志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我有些僵硬地转过头。一位穿着制服、肩章显示他级别不低的中年警官站在几步开外,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关切。他身后还跟着几名警员。
是我。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还是努力挺直了脊背。
中年警官的目光迅速扫过我,确认我没有明显外伤,然后落在我紧紧攥在左手的手提包上,以及右手——那只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块冰凉的、打开的银质怀表。表盖内侧,父亲林国栋穿着旧式警服、抱着幼年沈聿的照片,在昏暗的车库灯光下,依旧清晰可见。
他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随即郑重地向我伸出手:我是市局刑侦支队队长,陈锋。你做得很好,林晚同志。辛苦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
我看着陈锋伸出的手,又低头看了看掌心那块冰冷的怀表。表壳上繁复的藤蔓花纹在指腹下留下清晰的触感,沉甸甸的,像一块凝聚了太多时光与重量的碑石。
十年了。
这块表,连同表壳下那张凝固了虚假温情的照片,以及照片背后隐藏的、用特殊药水才能显现的、足以钉死沈振东父子的如山铁证,如同一个沉重的诅咒,压在我的心上。父亲临终前死死攥着它,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手指怎么也掰不开。他浑浊的眼睛望着我,嘴唇翕动,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冰冷的雨水砸在他脸上,和血混在一起。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人生,被彻底改写了。
十年隐忍,十年在沈聿身边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收集着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碎片,耐心地等待一个能将这块墓碑砸回它真正主人脸上的机会。每一次看到沈聿那张伪善的脸,每一次听到他提起父亲时那刻意营造的儒雅与怀念,胃里都翻涌着冰冷的恨意。我学会了完美的伪装,将真实的林晚深深埋藏,只留下一个温顺、甚至有些懦弱的沈太太躯壳。那场他精心策划的意外,不仅夺走了我的父亲,也几乎夺走了我全部的人生。
现在,终于……结束了
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没有去握陈锋伸出的手,而是将那块冰冷的银质怀表,稳稳地、郑重地放进了他宽厚的掌心。金属接触皮肤的微凉感传递过来。
陈队,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却异常清晰,物归原主。
陈锋的手掌猛地一沉,仿佛接过的不是一块小小的怀表,而是一座无形的山峦。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收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低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打开的照片上——年轻英挺的警官,笑容爽朗;天真无邪的男孩,缺牙的笑容灿烂。阳光定格在泛黄的相纸上,与此刻地下车库的冰冷昏暗、警灯闪烁、以及地上那个因剧痛和绝望而蜷缩呻吟的男人,形成了撕裂时空般荒诞而残酷的对比。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属于执法者的坚定。他郑重地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将那块承载了太多罪恶与时光的怀表,紧紧握在手心。
带走!陈锋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两名警员立刻上前,动作强硬但专业地将仍在因膝盖剧痛而抽搐、口中发出含混不清咒骂的沈聿架了起来。他的一条腿无力地拖在地上,在冰冷的水泥地面留下断续的、暗红色的拖痕。那张曾经俊美无俦、被无数人艳羡仰望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致的狼狈、扭曲的痛苦和彻底崩溃的怨毒。在被拖过我身边时,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如同滴血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我脸上,那眼神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像要把我的灵魂都灼穿。
林晚……你等着……我做鬼……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他染血的齿缝里挤出。
闭嘴!架着他的警员厉声呵斥,猛地一用力。
沈聿后面恶毒的诅咒被强行打断,化作一声痛苦的闷哼。他被拖拽着,踉跄地朝着闪烁着红蓝警灯的方向远去,那怨毒的目光却如同实质的钩子,直到身影消失在车库通道的拐角,依旧残留在我身后的空气中。
警笛声依旧在外面呼啸盘旋,但车库里的空气似乎随着沈聿的消失而松动了一些,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紧绷。
林晚同志,陈锋的声音再次响起,沉稳了许多,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关切,你需要跟我们回局里一趟,配合做详细的笔录。另外,关于你父亲林国栋同志当年的案子……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我们会立即重启调查,彻查到底,还他清白,也还你一个彻底的交代。
还他清白。
这四个字像带着温度的水流,轻轻冲刷过心头那块被冰封了太久的地方。鼻子猛地一酸,眼前瞬间有些模糊。我用力地眨了眨眼,将那阵汹涌的泪意逼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好。谢谢陈队。
应该的。陈锋示意旁边一位看起来干练利落的女警,小周,你陪林晚同志去车上,照顾一下。
林姐,这边请。那位姓周的女警立刻上前,语气温和而带着安抚。
我跟着她,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不远处一辆闪烁着警灯但并未鸣笛的黑色公务车。拉开车门坐进去的瞬间,身体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疲惫和虚脱,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松弛。我靠在并不算柔软的椅背上,闭上眼睛。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出昏暗的地下车库。刺目的天光猛地透过车窗涌了进来,我下意识地眯起眼。
车窗外,城市熟悉的景象在快速倒退。阳光明亮得有些晃眼,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步履匆匆。世界依旧在按部就班地运转,仿佛刚才地下车库里那惊心动魄的生死对峙、那积压了十年的血泪倾泻,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梦。
只有紧握成拳的手心里,那被指甲深深掐出的、月牙形的血痕,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刺痛。
还有副驾驶位置上,陈锋队长手中紧握着的那块银质怀表,在阳光下偶尔反射出一道冰冷而沉默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