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闷雷一样砸在沈心妍的心上。
咚、咚、咚。
每一次都重重地敲在她胸腔里,和她自己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跳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她缩在球场东南角第三排那个最不起眼的蓝色塑料椅上,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尘埃。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钉在场中那道最耀眼的身影上。
霍晏庭。这个名字在T大无人不知,校篮球队的绝对核心,顶着校草头衔的人物。此刻,他正高高跃起,汗水在体育馆惨白的顶灯下甩出一道短暂而闪亮的弧线。篮球离手,划过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刷网而入。干净利落。
场边瞬间炸开一片尖叫,尤其是前排那些妆容精致的女生,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霍晏庭!霍晏庭!
沈心妍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低了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帆布裙边。这裙子是去年买的,蓝色已经有些褪了,显得灰扑扑的。她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工管系学生,靠奖学金和周末几份零碎兼职维持着生计。她和霍晏庭,中间隔着银河系那么远的距离。一个在光里,一个在影中。
中场休息的哨声尖利地响起。沈心妍像被惊动的小动物,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她飞快地抓起脚边那个半旧的、印着某超市logo的硕大塑料袋,低着头,脚步匆匆地沿着看台边缘往下走。她的目标很明确——那些被随手丢弃在座椅下、过道边的空矿泉水瓶。一个五分钱,攒够一小袋,就是她一天的饭钱。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有些痒。她顾不上去擦,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地面,搜寻着那些透明的塑料瓶。弯腰,拾起,迅速塞进袋子里。动作麻利得近乎一种本能。塑料瓶相互挤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在她听来格外清晰刺耳。她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希望没人注意到这个在角落里捡垃圾的女生。
就在她又一次弯腰,手指快要触到一个滚落在前排座椅下的空瓶时,一片浓重的阴影骤然笼罩下来。带着刚运动完的热度,还有一种干净又清冽的青草气息的运动饮料味道,猛地钻进她的鼻腔。
沈心妍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保持着那个尴尬的弯腰姿势,视线里,首先出现的是一双沾了些许灰尘的限量版球鞋,鞋带系得一丝不苟。然后是包裹在黑色运动长裤里笔直修长的腿。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动,几乎让她窒息。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一点点上移,掠过印着T大校徽的红色球衣,掠过微微起伏的胸膛,掠过线条流畅的下颌……最后,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眼睛里。
是霍晏庭。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这片看台区域,就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额角滚落的汗珠,以及微微起伏的胸膛。那双被无数女生在校园论坛上形容为盛满星海的眼睛,此刻正看着她。眼神很深,像幽静的潭水,里面翻涌着她完全看不懂的情绪,似乎带着一丝……探寻或者别的什么沈心妍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他微微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沈心妍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低下头,视线慌乱地垂落在自己那双洗得发白、边角有些磨损的帆布鞋上。鞋带松了,灰扑扑的。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火烧火燎的温度,一直蔓延到耳根。
就在这时,一滴滚烫的汗水,毫无预兆地从霍晏庭的下颌甩落,不偏不倚,恰好滴进她敞开的塑料袋口里。滴在那些她刚刚费力捡起的、还残留着别人唇印的空瓶子上。
啪嗒。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在沈心妍的世界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惊雷炸响。她像是被那滴汗水烫到,猛地攥紧了袋口,指尖用力到泛白。再不敢多停留一秒,她几乎是拖着那个沉重的塑料袋,狼狈地转身,埋头冲进旁边狭窄的通道里。脚步踉跄,帆布鞋底摩擦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声响。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像一缕风,很快就被体育馆里重新喧嚣起来的呼喊和议论声吞没了。沈心妍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通道昏暗的光线包裹着她,仿佛一层短暂的保护壳。她只想快点逃离,逃离那让她无地自容的目光,逃离那滴如同烙印般滚烫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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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晚会在学校老礼堂后面的小花园里举行。初夏的夜风带着暖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树上挂满了廉价的小彩灯,一闪一闪,映着年轻而兴奋的脸庞。空气里混杂着香槟的甜腻、烧烤的烟火气,还有离别的喧嚣和放纵的荷尔蒙。
沈心妍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班级通讯录,脚步匆匆地穿过喧闹的人群。她身上还穿着白天兼职咖啡店的工作服——一件不太合身的黑色T恤,衬得她更加单薄。她没有参与狂欢的资格,这份临时的打印跑腿工作,是她今晚的报酬来源。
花园中央那棵巨大的老榕树下,人群最密集,气氛也最热烈。笑声、起哄声像海浪一样一波波涌来。沈心妍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视线穿过晃动的人影缝隙,精准地落在了那个被簇拥在绝对中心的焦点上。
霍晏庭。
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一粒扣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姿态闲适地斜倚在树干上。暖黄色的彩灯碎光落在他英挺的眉骨和高高的鼻梁上,连嘴角噙着的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弧度,完美得让人心颤。几个妆容精致、穿着漂亮小礼服的女生围在他身边,巧笑倩兮,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倾慕和试探。他偶尔回应几句,声音低沉悦耳,引来一阵阵更热烈的笑声。
沈心妍远远地看着,像在看一场华丽而遥远的烟火表演。心口某个地方,闷闷地钝痛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往旁边巨大的紫藤花架阴影里缩了缩,冰凉的藤蔓枝叶蹭过她的手臂,让她打了个寒颤。怀里的通讯录纸张边缘,被她无意识捏得有些卷曲。
就在这时,霍晏庭的目光似乎随意地朝她这个方向扫了过来。沈心妍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瞬间僵直,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她像被无形的探照灯锁定,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会看见吗看见这个躲在暗影里、格格不入的她
他的视线似乎在她藏身的花架方向停留了一瞬。极其短暂的一瞬。
阿庭!看谁呢看得这么出神旁边一个男生带着促狭的笑意,用手肘用力撞了一下霍晏庭的肩膀,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调侃,该不会是哪个漂亮学妹吧指给我们看看啊!
霍晏庭的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他飞快地收回目光,端起香槟杯猛地喝了一大口,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喉结上下滚动,再抬眼时,脸上已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带着点慵懒的完美笑容。
别胡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带着点惯常的调侃意味,只是语速似乎比平时快了一丝丝,酒没了,再去拿点。他晃了晃空了大半的杯子,径直转身,朝着摆满酒水的长桌走去。那个方向,与她藏身的花架,背道而驰。
起哄的男生们大笑着,注意力很快被新的话题转移。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那个抱着厚厚一沓纸张的女孩,在霍晏庭转身的刹那,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她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通讯录,纸张锋利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细微的疼痛。她深深地低下头,将整张脸都埋进紫藤花垂落的浓密阴影里。
晚风穿过花架,吹动她的碎发。远处,霍晏庭被重新围住的身影依旧挺拔耀眼,像是永远也不会暗淡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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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同淬了火的钢铁,在生活的锻打下,无声地延展、冷却、定型。
五年后的深秋。市中心顶级酒店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留下奢华水晶灯折射出的璀璨光芒。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的冷冽气息、女士香水馥郁的甜香,还有衣香鬓影间无声流淌的、属于名利场的规则。
一场隆重的商业合作酒会。
沈心妍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小礼裙,这是她衣柜里最体面的一件衣服,为了这次能随部门主管出席酒会,她咬牙买的打折款。此刻,她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苏打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目光看似专注地追随着前面正与人交谈的主管,脚步却下意识地往靠近巨大盆栽的角落阴影处挪动。这种场合依旧让她感到窒息,那些游刃有余的寒暄、意味深长的眼神交换,都让她本能地想逃离。
就在她快要退到那片相对安静的阴影里时,手腕猛地一紧!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骤然攥住了她。
冰凉的手指,力道却大得惊人,像是钢铁铸就的镣铐,瞬间锁住了她的脉搏。沈心妍惊得差点叫出声,心脏狂跳,手中的苏打水杯脱手坠落。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杯子无声地滚落一旁,只剩下澄澈的液体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惊恐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是霍晏庭。
五年时光将他身上最后一丝属于校园的青涩彻底打磨殆尽。笔挺的黑色高定西装勾勒出他更加宽厚挺拔的身形,像一尊线条冷硬的大理石雕塑。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眉骨显得更加深刻,眼神锐利如刀锋,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只是此刻,那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暗流——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几乎被压抑不住的、沉郁的怒意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沈心妍的目光扫过他胸前别着的纯金姓名牌,上面清晰地刻着霍晏庭三个字,下面是集团总裁的头衔。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凉。
为什么霍晏庭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沙哑,每个字都像淬了冰,重重砸进她耳膜里,沈心妍,告诉我,为什么这些年……总是躲
他的指腹用力地按在她纤细的腕骨上,那力道几乎要捏碎她。周围衣香鬓影的人群似乎察觉到了角落里的异样,探究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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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心妍的脸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无数个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冲撞:篮球场滴落的汗水,毕业晚会榕树下他仓促的转身……巨大的羞耻和难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只想立刻消失,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霍……霍总,您认错人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干涩发紧,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逃避。
认错霍晏庭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没有半分笑意。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没有一丝松动,反而俯身凑近了些,那股属于他的、清冽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混合着淡淡的须后水味道,陌生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沈心妍,他一字一顿,清晰地念出她的名字,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惊慌失措的脸上,你的名字,你的样子,刻在我骨头里。躲了五年,还不够吗
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不再是那个篮球场上让她不敢直视的耀眼少年,也不是毕业晚会上从容应对的校草,而是一个被长久的压抑和某种难以言说的执念点燃的男人。沈心妍被他眼底的火焰灼伤,慌乱地别开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霍晏庭没有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他紧抿着唇,眼神冷硬如铁,攥着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从那个喧嚣的角落阴影里强硬地拖拽出来,无视周围瞬间变得密集而好奇的目光,大步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目标明确地朝着通往酒店上层私人区域的专用电梯走去。沈心妍被他拖着,脚步踉跄,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手腕上那冰冷却滚烫的钳制,宣告着她无处可逃的现实。
电梯无声而迅疾地上升。密闭的空间里,只有指示灯跳跃的数字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沈心妍死死盯着光滑如镜的电梯壁,上面映出她苍白如纸的脸和身边男人冷硬如霜的侧影。他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也没有再看她一眼,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电梯门在顶层无声滑开。霍晏庭拉着她,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黄铜把手的实木门。他掏出房卡刷开,嘀的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门开了。里面是一个极其宽敞、风格冷峻的套房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框成流动的画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木香氛气息,整洁得一丝不苟,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奢华。
霍晏庭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沈心妍踉跄一步,白皙的皮肤上赫然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揉着手腕,惊魂未定地环顾这个陌生而空旷得让人心慌的空间。
坐。霍晏庭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动作带着一种烦躁的意味。他没有看她,径直走向客厅另一侧靠墙摆放的深色胡桃木书桌。
沈心妍僵在原地,没有动。她看着他走到书桌前,没有开电脑,也没有拿文件,而是直接拉开了书桌左边最上方的一个抽屉。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郑重的熟悉感。
抽屉很深。他探手进去,摸索了一下。片刻后,他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朝她走来。
他的步伐很沉,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窗外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让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更加晦暗难明。
直到他在她面前站定,沈心妍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什么。
那是一张边缘已经磨损、微微卷曲的塑料卡片。大学时代的学生证。
照片上,是五年前的她。青涩、拘谨,眼神里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怯懦,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旧裙子。照片下方,印着她的名字:沈心妍。经济管理学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沈心妍的呼吸停滞了,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张本该早已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旧证件。
霍晏庭将学生证翻转过来。
泛黄的塑料卡背面,用深蓝色的墨水笔,清晰地写着一行小字。字迹遒劲有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飞扬笔锋,却一笔一划都写得无比郑重:
**沈心妍,2018年9月12日,篮球场东南角第三排,蓝裙子。**
沈心妍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那行字狠狠烫了一下。2018年9月12日……那是她大一刚入学不久,第一次鼓起勇气去看他打球的日子!她甚至清晰地记得自己特意穿了那条唯一还算新的蓝色连衣裙,坐在那个角落,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他……他竟然记得记得这么清楚连日期,位置,甚至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抬起头,撞进霍晏庭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浓烈得让她心惊。
窗外城市的灯火无声流淌,将霍晏庭的轮廓映得半明半暗。他攥着那张泛黄的旧学生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琥珀,只有窗外遥远车流带来的微弱嗡鸣,和沈心妍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那天图书馆……霍晏庭的声音骤然响起,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打破了死寂。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清冽又极具压迫性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雷声太大,盖住了我说的话。
沈心妍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后背却抵住了冰冷的落地玻璃窗。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礼服裙料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无法动弹,只能被迫迎上他灼热的目光。图书馆哪一天毕业前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她躲在最里层的书架后,只是为了偷偷看他一眼……
霍晏庭又向前一步,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眼底密布的血丝,能感受到他压抑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他手中的学生证被捏得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像要将她灵魂深处最后一点逃避都烧穿。
沈心妍,他叫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碾磨而出,带着沉重的回响,那天,我想说的是——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那句被漫长时光和无数误解尘封的话语,似乎终于要冲破牢笼。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骤然撕裂深沉的夜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撼天动地的巨大雷鸣!那声音仿佛就在头顶炸开,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震得整栋大楼的玻璃都在嗡嗡作响,脚下的地板都仿佛在微微颤动。
巨大的声浪像一堵无形的墙,凶猛地撞了过来,瞬间吞噬了霍晏庭后面所有的声音。
沈心妍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雷声惊得浑身剧震,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挣脱束缚。等她从这巨大的声浪冲击中稍稍缓过神,颤抖着睁开眼时,只看到霍晏庭近在咫尺的脸。
他后面的话,被那毁灭性的雷声彻底吞没了。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倾身向前的姿势,嘴唇停留在最后那个未完成的音节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在闪电的残光中暴露无遗——是未能宣之于口的焦灼,是长久的压抑被意外打断的愤怒,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将她溺毙的痛苦。
窗外的暴雨疯狂地冲刷着玻璃,留下纵横交错的泪痕。惨白的电光一次次照亮房间,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她惨白如纸的脸。
雷声的余威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狂暴的自然轰鸣之间,霍晏庭攥着那张陈旧学生证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青筋毕露。
雷声的余威在沈心妍的耳膜里震荡,嗡嗡作响,如同她此刻混乱不堪的心跳。窗外,暴雨如注,疯狂地冲刷着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霓虹扭曲成一片模糊流动的光斑,像极了此刻她眼中无法聚焦的世界。
霍晏庭就站在她面前,近得能感受到他压抑呼吸带来的微颤气流。闪电再次撕裂夜幕,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他眼底那片汹涌的、近乎绝望的痛楚——那是一种被长久压抑、被命运戏弄、被关键话语生生截断的灼烧感。他攥着那张陈旧学生证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那脆弱的塑料卡片捏碎。
那句未能出口的话,像一块巨石悬在两人之间,被那声惊雷砸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潭。
时间在暴雨的咆哮和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爬行。沈心妍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冰冷从抵着玻璃的后背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看着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怒意、焦灼和某种更深沉的、她不敢解读的情绪相互撕扯。
终于,霍晏庭像是耗尽了所有维持表象的力气。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孤勇。他没有再尝试说出那句被雷声吞没的话。他松开了紧握学生证的手,任由那张承载着五年隐秘心事的卡片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噗声。
下一秒,他伸出手,不再是攥,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颤抖的力道,紧紧扣住了沈心妍冰冷的手腕。那力道比在酒会上更甚,却奇异地不再是为了禁锢,而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跟我走。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
没有给她任何拒绝或思考的机会,霍晏庭拉着她,几乎是拖着她,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被暴雨和未竟之言充斥的冰冷房间。他没有拿外套,没有关灯,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张落在地上的学生证。
电梯下行,数字无声跳动。沈心妍被他紧紧扣着手腕,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以及那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她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像一具木偶,任由他牵引着穿过寂静的走廊,走出酒店旋转门,投入外面倾盆的雨幕。
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礼服裙,刺骨的寒意让她激灵了一下。霍晏庭脱下身上仅剩的衬衫,毫不犹豫地罩在她头上,只穿着贴身的工字背心,暴露在冰冷的雨水中。他拉着她,冲向停在酒店门口雨棚下的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显然早已得到指令,车门在他们靠近的瞬间弹开。
去T大。霍晏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滴落,划过他紧抿的唇和紧绷的脖颈。
车子在暴雨中疾驰,雨刮器疯狂摇摆,前方视线一片模糊。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低吼和雨点砸在车顶的密集鼓点。沈心妍裹着他带着体温和淡淡雪松气息的湿透衬衫,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分不清是冷,还是源于内心巨大的震荡。霍晏庭坐在她旁边,侧脸线条在窗外掠过的车灯光影中显得冷硬而沉默,只有那只紧紧握着她的手,泄露着他内心同样激烈的风暴。
车子最终停在T大紧闭的校门外。深夜的校园,在暴雨中沉睡,一片漆黑寂静。霍晏庭率先下车,绕到沈心妍这边,拉开车门,向她伸出手。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工字背心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他的眼神在雨夜里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沈心妍看着他伸出的手,那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清晰。鬼使神差地,她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仿佛贯穿了彼此。他猛地收紧手指,将她拉出温暖的车厢,拉入冰冷的雨幕。
他没有走向校门,而是拉着她,沿着熟悉的围墙,走向一个相对低矮的角落。沈心妍的心跳骤然失序——那是她大学时为了抄近路去打工,偶尔会翻越的地方。霍晏庭动作利落,双手交叠示意她踩上来。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托举她的动作却异常稳当。沈心妍借力攀上墙头,湿滑的砖石让她差点滑落,他有力的手臂及时圈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带了过去。
双脚重新踏上T大湿漉漉的地面,踩在熟悉的梧桐落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霍晏庭没有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在暴雨中奔跑起来。
目标明确,方向清晰——体育馆。
空旷的校园在暴雨中像一个巨大的、被遗忘的舞台。雨水冲刷着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路灯昏黄的光线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圈。他们跑过寂静的图书馆,跑过空旷的广场,跑过漆黑一片的教学楼……沈心妍的裙摆和头发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高跟鞋在奔跑中早已成了累赘,她干脆踢掉了它们,赤脚踏在冰冷的、雨水横流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时光的碎片上。
终于,那座熟悉的体育馆轮廓出现在雨幕中。侧门虚掩着,大概是清洁工离开时没有锁死。霍晏庭用力推开沉重的铁门,带着她冲了进去。
啪嗒一声轻响,霍晏庭摸索着打开了墙上的开关。
惨白的顶灯一盏盏亮起,瞬间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这个空旷得几乎能听到回声的巨大空间。熟悉的消毒水混合着陈旧木地板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尘封的记忆气息。篮球架静静地伫立在场地两端,地板上残留着球鞋摩擦的浅淡印记。
霍晏庭拉着她,一步步走向场地中央。空旷的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异常清晰。最终,他在篮球场中圈的位置停了下来。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脸颊、衣服不断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松开了她的手,却没有离开。他转过身,正对着她。雨水顺着他英挺的眉骨滑落,流过他高挺的鼻梁,滑过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最终在下颌汇聚,滴落。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这里,霍晏庭的声音在空旷的体育馆里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沙哑却清晰无比,穿透了哗哗的雨声,五年前,你坐在那个角落。他抬手指向东南角第三排的位置,目光却死死锁住她苍白的脸。
我看着你。每一次运球,每一次投篮,每一次跃起,我的余光里都有你。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沈心妍的心上,你低着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穿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裙子,抱着那个巨大的塑料袋,捡着那些空瓶子……我的心,疼得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沈心妍的呼吸停滞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些她以为无人知晓的卑微时刻,那些她拼命想要隐藏的窘迫,原来都被这双她仰望了无数次的眼眸,清晰地看在眼里。
那天,我走向你,不是偶然。霍晏庭向前一步,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眼中密布的血丝,我想问你,手心的汗擦干了没有想告诉你,那个滚到椅子下面的瓶子,是我故意踢过去的,因为想让你离我近一点。我想说……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捡瓶子的样子,专注得让我移不开眼。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哑和滚烫的情愫,在空旷的球馆里如惊雷般炸响:
**沈心妍!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
从你数着硬币在球场小卖部买矿泉水那天开始,从你低着头绞着裙角坐在那个蓝色塑料椅上的那一刻起,从你每一次因为捡到瓶子而偷偷弯起嘴角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每一个字,都像燃烧的炭火,狠狠烙印在沈心妍的听觉神经上,烧穿了五年累积的自卑、误解和冰冷的伪装。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股从灵魂深处炸开的、无法抑制的洪流。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滚烫地滑落。
毕业晚会,榕树下,我看到你了。霍晏庭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深沉的痛楚和懊悔,我看到了你藏在花架后面。我想走过去,想把你从阴影里拉出来。可那个该死的起哄声……该死的自尊心……该死的我以为你会懂!我以为你只是害羞,只是需要时间……可我没想到,你会躲得那么彻底,躲了整整五年!
他伸出手,不再是扣住手腕,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捧起她湿漉漉的、冰凉的脸颊。指腹小心翼翼地拂去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与他此刻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形成鲜明对比。
图书馆那天,暴雨,雷鸣……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唇,目光深邃得如同要将她吞噬,我找到你了,在最里层那排书架后面。你缩在那里,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鸟。我走到你面前,我想告诉你,别怕,也别躲了。我想说……我喜欢你,沈心妍,跟我在一起。
雷声太大了,盖住了我的话。他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无尽的自嘲和苦涩,你捂住了耳朵,你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你就那样跑掉了。像五年前在球场上,像每一次我试图靠近的时候一样。沈心妍,你跑得真快啊……快到我追不上,快到我以为……这辈子都抓不住你了。
他的额头抵上她的额头,滚烫的呼吸交融,带着雨水的气息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执念。
告诉我,他低语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最后一丝卑微的祈求,现在……你还要躲吗你还能……再跑一次吗
沈心妍的世界,在霍晏庭那句迟到了五年的我喜欢你炸响的瞬间,彻底崩塌又重建。所有的自卑、误解、羞怯、还有那些深埋心底却不敢承认的渴望,都在这一刻被这滚烫的告白彻底点燃、熔解。她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雨水和泪水交织,洗刷掉所有伪装的坚强。体育馆惨白的灯光落在他湿透的眉眼上,那里面不再是校草的遥不可及,不再是霍总的冷峻疏离,只剩下一个男人毫无保留的、近乎破碎的真诚与痛楚。
他额头抵着她的,滚烫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皮肤,那声卑微的你还要躲吗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她心门上锈迹斑斑的锁。
我……沈心妍的嘴唇颤抖着,破碎的音节逸出,带着浓重的哭腔。她抬起手,冰凉的手指带着巨大的勇气,轻轻覆上他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背。那皮肤下跳动的脉搏,和她此刻的心跳一样疯狂。
霍晏庭的身体猛地一震,眼底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炫目的光芒,紧紧锁住她。
我不跑了……沈心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坚定。她微微抬起头,让自己的目光不再闪躲,直直地撞进他深邃的眼底。霍晏庭,她第一次如此完整地、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全新的力量,我……我看见了。
我看见你了。她重复着,泪水再次汹涌,嘴角却努力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带着释然和一丝笨拙的勇气,在篮球场,你每一次投篮,每一次汗流浃背的样子……在毕业晚会的榕树下,你被围在人群里,像星星一样亮……在图书馆的暴雨天,你站在书架尽头,雨水打湿了你的肩膀……我看见了,每一次,我都看见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积攒了五年的勇气和委屈都吐出来,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却又无比清晰地宣告:我看见了!只是……只是我不敢相信……不敢靠近……我以为……我这样的尘埃,怎么配得上仰望太阳
傻瓜!霍晏庭低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痛惜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狠狠地、紧密地拥入怀中。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里。沈心妍撞进他湿透的、滚烫的胸膛,冰冷的脸颊贴着他同样湿漉漉却散发着惊人热度的皮肤。工字背心紧贴着贲张的肌肉线条,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同样狂乱的节奏,疯狂地撞击着她的耳膜,回应着她擂鼓般的心跳。
你不是尘埃……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滚烫的呼吸拂过她湿透的发丝,你是我仰望了五年,追逐了五年,差点……差点就永远失去的……白月光。
沈心妍,他稍稍松开一点怀抱,低下头,滚烫的、带着雨水咸涩气息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轻柔地落在她颤抖的眼睑上,吻去那冰冷的泪痕。然后,顺着她湿漉漉的脸颊,一路向下,最终,带着积压了五年的渴望和不容置疑的温柔,坚定地、深深地封缄了她微张的、冰冷的唇。
这是一个迟到太久的吻。混合着雨水的冰凉、泪水的咸涩,和他唇齿间滚烫得几乎灼伤人的气息。最初是试探的、小心翼翼的触碰,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随即,汹涌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他加深了这个吻,辗转吮吸,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霸道,却又在每一个细微的辗转间流露出蚀骨的温柔。沈心妍起初僵硬的身体,在他强势又温柔的攻陷下,渐渐软化。她生涩地回应着,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他劲瘦的腰身,手指紧紧揪住他湿透的背心布料,仿佛抓住救命的浮木。五年错过的时光,五年的卑微仰望与沉默守护,五年的追逐与逃避,都在这个倾盆雨夜、空旷球馆中的吻里,得到了最彻底、最滚烫的宣泄与交融。
雨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体育馆惨白的灯光,将他们紧紧相拥的身影投射在空旷光洁的地板上,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霍晏庭才稍稍退开一点,额头依旧抵着她的,鼻尖相触,呼吸交融。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漩涡,里面翻涌着未退的情潮和一种深沉的、令人心安的光芒。
这一次,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被吻得微微红肿的唇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失而复得的后怕,不准再跑了。沈心妍,你是我的了。
沈心妍的脸颊绯红,残留着泪痕和羞涩,但那双一直带着怯懦躲闪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像被雨水洗过的星辰。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仰望了整个青春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个不再卑微渺小的自己。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点哭过后的软糯,却无比清晰:
嗯。不跑了。
霍晏庭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个真实的、毫无负担的、如同当年篮球场上意气风发少年般的笑容。他再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这一次,力道温柔而坚定。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渐渐转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天边,厚重的云层被撕开了一道缝隙,一缕微弱的、带着希望的晨曦之光,正努力地穿透黑暗,悄然洒落在湿漉漉的城市轮廓上。
体育馆内,灯光依旧明亮。霍晏庭弯腰,捡起地上那双被她踢掉的高跟鞋,动作自然地单膝跪地,握住她冰冷的、沾着泥水的赤足,仔细地、温柔地为她穿上。
我们回家。他站起身,重新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掌心相贴,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温暖和力量。
沈心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整个卑微青春和最终救赎的地方——东南角第三排,那个蓝色的塑料椅依然安静地立在那里。然后,她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牵着她手的男人。他的侧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带着一种历经波折后的沉稳与温柔。
这一次,她没有低头,没有逃避。她握紧了他的手,与他并肩,走向体育馆外那片被晨曦微光温柔笼罩的、崭新的世界。身后的地板上,两行湿漉漉的脚印清晰可见,从入口处凌乱慌张的奔跑轨迹,最终在中圈的位置,交汇成一个紧密相拥的、圆满的圆。
雨停了。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