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侯府。
楚珍晨起先去探望了女儿秦玉容。
秦玉容身边的大丫鬟擦着眼角说:“能吃下东西了,就是吃的不多,眼瞧着又瘦了些,这样下去怎么行?”
楚珍走进去挨着女儿坐下:“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娘也不想你嫁到郡王府去,可圣命难违啊!你醒醒神,你看看娘,娘这些日子跟你一样吃不好,睡不好......”
秦玉容清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
她恍惚地回过头,瞥见楚珍哀求的神色,也绷不住落了眼泪。
“我知道,我知道......是儿不孝......可孩儿实在不能违拗自己的心意,委屈自己去与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一个注定会死的男人同床共枕......”
“那不是我想过的生活,那迟早会折磨死我,还不如今日让我死个痛快!”
“夫人,别哭了,郡王府的人就快到了。”有丫鬟急切地进门提醒。
秦玉容害怕地缩着脖子,哭得更加崩溃:“娘,他们要强行将我接走吗?”
楚珍擦了擦脸:“不是,是到回门的日子了。”
“回门?”秦玉容呆住,“可我还未......”
“是啊,那日你上了吊,将我们都吓住了。可陛下已经先一步到郡王府上去了,武宁侯府若交不出新娘子,便是违抗圣意。于是为娘找了个丫鬟,替你嫁过去。”
秦玉容咬唇:“嫁过去便是做寡妇,那丫鬟......愿意?”
“锦衣玉食,如何不愿?她就算再投八辈子的胎,也投不出这样的好命来。”
秦玉容舒了口气:“那、那如今算是两相欢喜?咱们府上的危也解了?”
楚珍看着她:“可是郡王府上已经有了一个侯府嫡女,她从今往后才是秦玉容。你又是谁呢?”
秦玉容被这句话刺得揪紧了手指。
但她想了想还是道:“那,那我就不做秦玉容了,我另起个名字......”
“做丫鬟?做道姑?你连身份文牒都没有,你从今往后只能锁在府中,再不能踏出去一步了。”楚珍语气微冷。
“那我就留在府中,我一直侍奉您和父亲,这样也好......”
楚珍听得胸口闷痛。
谁要她在膝下侍奉?
但她也知道此时说不通,便转声道:“好,就依你所言,你心下可欢喜了?”
秦玉容如释重负:“多谢娘。”
“你也听见了,我要去前头见郡王府的人,你也一并去?”
“我......便不去了吧。”
“你不想亲眼瞧瞧那个替你出嫁的丫鬟怎么样了?”
“对,该瞧瞧她,她若真过得甘之如饴,我也就能彻底安心了。”秦玉容扬起笑容。
楚珍没说话。
人家占着你的名头,成为御前得宠的丹朔郡王的正妻,将来必是受京中贵妇人们高高捧起来的!
人家有金银华服,有权势地位。
等你亲眼见过,只怕后悔都来不及!
到那时候你才会知道,什么真心喜爱,算什么玩意儿!唯有郡王妃这样的名头,才是女人重要的东西!
*
与此同时。
侯府上的三公子秦玉翎见到了自己的好友。
秦玉翎惊讶:“你怎么今日来了?”
好友笑道:“怎么?来得不巧?”
秦玉翎闷闷点头:“今日我姐姐姐夫回门,我一会儿便要到前头去了。”
好友摆手:“无妨,我与你什么交情,我只管在这里等你就是。你去吧。”
秦玉翎神情放松:“好,等我回来再与你品茗。”
他说着就大步往外走。
“等等。”好友叫住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扔了过去,“便以此物作你姐姐的新婚贺礼吧。”
秦玉翎将那物牢牢抓在掌中,惊叹:“这方砚台不便宜吧?”
“景上阁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
秦玉翎面露惶恐:“那怎么好收下如此贵重之物?”
“你也是侯府公子,怎么这样大惊小怪?”
秦玉翎苦涩一笑:“武宁侯府如今想买这样一方砚台,可舍不得......罢了不说这些,你且等我,我去去就来。”
眼看着秦玉翎大步走了出去,他那个好友却并未在原地死等,而是如同在自己家一般,转悠一圈后走出去,叫住了秦玉翎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带路吧,还是去你们姑娘的闺房。”
大丫鬟瑟瑟发抖:“不,不行了,姑娘已经嫁人了,今日又是回门这样重要的日子,奴婢若是再做这样的事,叫人发现,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那人捻起她一缕发丝:“可你若不照做,我只好在这里要了你,叫你清白尽毁了。”
这厢暗涌起伏。
那厢郡王府的人抵达了侯府门口。
武宁侯与夫人楚珍一并等在那里,抬头望去,却只瞧见傅瑞明。
武宁侯很是失望:“爱婿没有前来?”
楚珍乍听见这般肉麻的称呼,都禁不住抖了一抖。
武宁侯却浑然不觉一般。
他内心里很清楚,这是门好亲,旁人想攀都攀不上。侯府能不能重回权贵的圈子,就要看那个病重的女婿了。
傅瑞明下了马:“进门说话吧。”
他语气冷硬,有些没将武宁侯放在眼中。
武宁侯能怎样?又不能与这天子亲信计较。
“请。”武宁侯立刻展臂。
只是目光还挂在后头的队伍上......不知回了多少礼来......
程念影慢一步下轿子。
楚珍自然而然地迎上了她。
双方一个照面,楚珍先愣了。这小丫鬟......气色还养好了些。
“走,跟娘进去。”楚珍压下念头,亲昵地握住程念影的手。
程念影很不自在,但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慢慢去靠近楚珍。
她闻到了楚珍身上的香气。
不如郡王府上的熏香好闻。
但这是母亲的气味。
秦玉容此时躲在花厅的屏风后,眼见着一行人踱步而来。金色步摇夺目,紫色罗裙绮丽,脖颈纤弱美丽,仿佛难以承受这般锦衣华服......
她震惊地瞪大了眼。
那个代替她的人......竟然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那她的心上人,会不会将对方误认为她?
秦玉容霎时陷入了焦灼。
“傅大人,我就先陪小女回她出嫁前的院儿里说说体己话了。”楚珍侧身颔首。
傅瑞明自然不会阻拦。
负责接待他的是武宁侯,他只管与武宁侯说话就是。
楚珍抓着程念影的手,穿出了花厅。连施嬷嬷都被侯府上的嬷嬷给留住到一边说话去了。
而武宁侯则殷切地问起傅瑞明:“郡王身体如何了?”
花厅的声音渐渐远去。
程念影有些紧张。
那日相认匆忙,许多话都来不及细说。眼下有了时间了,她该说些什么呢?能说些什么呢?寻常母女该是什么样的?
她一派茫然。
楚珍也一路无话,直走到院门外,没等迈步进去,突然有丫鬟急急奔来,冲着楚珍低声附耳道:“不好了,姑娘突然昏倒了。”
楚珍一愣。刺激这样大吗?
她心中挂念秦玉容,便扭头笑道:“你先进去等阿娘好不好?”
程念影很敏锐,她问:“出什么事了?”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能帮上什么?”
楚珍拍拍她的手背:“你帮了娘的大忙,哪里还能再劳动你?快进去坐着。”
程念影只得应了声“好”。
楚珍带着丫鬟婆子,转身步履匆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姑娘,我们......我们进去吧。”院门口站着的丫鬟催促了一声。
程念影将目光落到她脸上:“你怎么这样紧张?”
*
武宁侯一心在丹朔郡王身上,而傅瑞明又冷酷少话。
二人聊得干巴时,突然有小厮狂奔进门,满面惊喜:“侯、侯爷!郡王......郡王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