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刚拆封的验孕棒,手都在抖。
两条杠。
红得刺眼。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手机就疯了似的震动起来。
是我雇的私家侦探,老陈。
点开他发来的视频文件,指尖冰凉。
高清镜头下,顾砚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烧成灰我都认得。
他搂着一个穿酒红色吊带裙的女人,姿态亲昵地走进本市最贵的那家情侣酒店。
时间是昨晚十一点。
视频下面,是老陈发来的文字信息:
【苏小姐,目标人物顾砚迟昨晚十一点进入云栖酒店顶套,今早八点离开。同行女性为林楚楚,模特。】
林楚楚。
这名字像根淬了毒的针,猛地扎进我太阳穴。
我认识她。
上个月顾砚迟公司年会,这女人是特邀嘉宾,在台上扭得像条水蛇,下台就不小心把红酒泼了顾砚迟一身。
当时顾砚迟皱着眉,一脸不耐地推开她递纸巾的手。
原来都是演给我看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
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圈发青,头发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
真狼狈。
苏晚舟,你真他妈狼狈。
跟了顾砚迟五年,从他一穷二白到坐拥金山。
他创业最难的时候,我白天上班,晚上给他整理资料拉到胃出血。
他资金链快断的时候,是我偷偷卖了爸妈留给我唯一的房子。
他说:晚舟,等我站稳脚跟,一定给你最好的。
我信了。
像个傻子一样,掏心掏肺。
结果呢
他站稳了,成了呼风唤雨的顾总。
我成了他见不得光的情人。
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
现在,我肚子里揣着他的种。
他却搂着别的女人,在情侣酒店翻云覆雨。
多讽刺。
手机又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阿迟。
是他。
我盯着那两个字,像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
划开接听。
在哪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磁性,带着一贯的掌控感。
以前听着心动,现在只觉得恶心。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
在家。声音有点哑。
嗯。他应了一声,背景音有点嘈杂,晚上有个应酬,不回去吃饭了。你自己吃,别等我。
又是应酬。
以前他说应酬,我心疼他辛苦,会给他熬好醒酒汤温着。
现在
我只想冷笑。
顾砚迟,我叫他全名,声音冷得像冰,昨晚的应酬,在云栖酒店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
连背景杂音都消失了。
过了几秒,他的声音才响起,听不出情绪:你找人查我
不然呢我扯了扯嘴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等你主动告诉我,你昨晚睡了个模特在情侣酒店
苏晚舟!他的语气沉了下去,带着警告,注意你的分寸。我的事,轮不到你过问。
分寸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顾砚迟,你跟别的女人开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分寸
林楚楚他嗤笑一声,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玩玩而已。你跟她较什么劲
玩玩而已。
四个字,轻飘飘的。
砸在我心口上,却重若千斤。
我肚子里这个,是不是也是他玩玩的产物
顾砚迟,我抹掉脸上的湿意,一字一顿,我怀孕了。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长得我以为他挂了电话。
终于,他的声音重新响起,冷硬得像块石头。
打掉。
没有丝毫犹豫。
甚至没有问一句真假。
你说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打掉。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苏晚舟,别给我找麻烦。现在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麻烦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心口那片地方,彻底凉透了,冻僵了,在你眼里,我们的孩子,就是个麻烦
不是‘我们’。他纠正,残忍又清晰,是我的孩子。但我不想要。
为什么喉咙哽得生疼,就因为你昨晚睡的那个林楚楚还是别的什么张楚楚李楚楚
够了!他厉声打断我,带着被冒犯的怒火,苏晚舟,别无理取闹!孩子不能留,对你没好处。明天我让助理联系医院,你乖乖去做掉。就这样。
嘟…嘟…嘟…
忙音传来。
他挂了。
干脆利落。
像处理掉一份不重要的文件。
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
窗外阳光正好,明晃晃地照进来,却一丝暖意也透不进骨头缝里。
胃又开始痉挛。
这一次,我冲到洗手间,吐得天昏地暗。
吐到最后,只剩下苦涩的胆汁。
我撑着冰冷的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失魂落魄、满眼绝望的女人。
苏晚舟。
你还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幡然醒悟期待他浪子回头
别做梦了。
五年青春,喂了狗。
现在,连肚子里这块肉,他都嫌是麻烦,要处理掉。
凭什么
凭什么他顾砚迟可以坐拥一切,挥霍无度,想玩谁玩谁
凭什么我要像个垃圾一样,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像野火一样,从冰冷的灰烬里猛地窜起,瞬间燎原。
烧得我眼睛发红。
打掉
顾砚迟,你想得美。
你不是最宝贝你的钱吗
你不是靠着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踩着别人的尸骨,堆起了你的金山银山吗
好。
你不让我好过。
我他妈就炸了你的金库!
让你也尝尝,什么叫一无所有,什么叫锥心刺骨的疼!
接下来的日子,我安静得出奇。
顾砚迟大概以为我认命了。
他让助理张明联系了我一次,语气公式化地通知我手术时间地点,让我配合。
我平静地应下:知道了。
张明似乎有点意外我的顺从,顿了顿,又补充道:苏小姐,顾总说了,手术后会给你补偿,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补偿
用钱买断一条命
真他妈是顾砚迟的风格。
替我谢谢顾总。我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波澜。
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脑。
屏幕幽幽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顾砚迟,你大概忘了。
当年你创业初期,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是谁帮你做的。
那些需要特殊处理的资金,是谁帮你周转的。
你公司核心财务系统的最高权限,是谁帮你设置的后门。
是我,苏晚舟。
是你曾经最信任、如今弃如敝履的苏晚舟。
这五年,我不是只会傻傻付出。
他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交易记录,他转移资产、偷税漏税的蛛丝马迹,甚至他为了拿地、拿项目,给某些关键人物输送利益的证据……
我都留了心眼。
像一只筑巢的鸟,一点一点,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积攒着足以致命的枯枝。
只是那时候,我以为这些东西,永远也用不上。
我以为,他会是我的归宿。
多天真。
现在,这些枯枝,成了我点燃复仇之火的唯一柴薪。
我登录了一个加密邮箱。
里面躺着一份尘封已久的通讯录。
找到一个代号Q的联系方式。
Q,是我以前混迹一个极客论坛时认识的大神,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认钱,不认人。
我给他发了一封加密邮件,附上了一个瑞士银行的匿名账户信息。
【查顾氏集团近五年所有关联交易,特别是境外资金流向。所有证据链,我要最硬的。价格翻倍。】
邮件发出不到五分钟,回复就来了。
只有简洁的两个字和一个符号:【收到。$】
钱能通神。
尤其是对Q这种只认钱的神。
几天后,一个加密压缩包躺在了我的邮箱里。
解压,打开。
密密麻麻的文件、表格、银行流水截图、甚至是几段模糊但能辨认出顾砚迟声音的录音……
触目惊心。
金额之大,手段之隐蔽,胆子之肥,远超我的想象。
顾砚迟,你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钱。
这些证据一旦曝光,足够他把牢底坐穿,足够顾氏这座看似光鲜的大厦,瞬间崩塌成废墟。
我一条条翻看着,指尖冰凉,心却像被架在火上烤。
恨意灼烧着五脏六腑。
但这还不够。
让他破产坐牢
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眼睁睁看着他最在乎的东西,一点点化为乌有。
我要他体会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像他当初轻飘飘对我说打掉时,给我带来的那种绝望。
机会很快就来了。
顾砚迟大概是为了安抚我,或者是为了确保我听话去做手术,破天荒地主动回了家。
这个他买给我住的、装修奢华却冰冷得像样板间的公寓。
他回来时,带着一身酒气,还有…林楚楚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没开主灯,只有壁灯昏黄的光线。
他扯开领带,瞥了我一眼,语气随意得像在问天气:医院那边安排好了,下周一。张明会陪你去。
他甚至没问我身体怎么样,孕吐严不严重。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昏暗中,他英俊的侧脸线条依旧完美,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冷漠和疏离。
顾砚迟,我开口,声音很轻,你爱我吗
他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随即,他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不耐烦。
苏晚舟,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种没意义的话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半分温情,只有审视,我们之间,从一开始,不就是各取所需吗我提供物质,你提供…陪伴。
他顿了顿,俯下身,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手指轻佻地划过我的脸颊。
别想太多。把孩子处理干净,我亏待不了你。这套房子,还有卡里的钱,都归你。够你找个老实人接盘了。
他的触碰,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各取所需我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笑了,顾砚迟,你需的是我的‘陪伴’,还是我替你做的那些脏活累活替你平的那些见不得光的账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淬了冰的刀子。
你什么意思声音沉得可怕。
没什么意思。我推开他的手,站起身,与他平视,只是觉得不公平。
不公平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带着讥讽,苏晚舟,这世界什么时候公平过你享受着我给你的优渥生活,现在跟我谈公平
他逼近一步,带着压迫感。
别动不该动的心思。乖乖把孩子打掉,拿着钱,安分守己。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的意味浓得化不开。
否则怎么样我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但声音却异常平稳,把我扫地出门还是让我悄无声息地消失像处理掉那个孩子一样
顾砚迟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说,像看一个不识抬举的障碍物。
苏晚舟,他叫我的全名,每一个字都裹着寒意,别挑战我的耐心。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是吗我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真巧,我的容忍,也到极限了。
他盯着我,眼神阴鸷得吓人。
最终,他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猛地转身。
疯子!他丢下两个字,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站在原地,浑身僵硬,直到那刺耳的余音彻底消失。
然后,我缓缓地、缓缓地蹲了下去。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这一次,我没能忍住。
哇地一声,吐在了光洁昂贵的地板上。
污秽一片狼藉。
我低头看着,看着那些尚未消化的食物残渣,看着自己狼狈的倒影。
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不是因为顾砚迟的绝情。
而是因为腹中那一阵阵清晰的、下坠般的绞痛。
孩子……
我的孩子……
我颤抖着手,摸向小腹。
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微弱的心跳。
现在,只剩下一片冰冷和死寂的疼痛。
血。
鲜红的血,顺着我的大腿内侧,蜿蜒而下。
浸湿了浅色的家居裤。
像一条狰狞的毒蛇,缠绕上来。
窒息般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不……
不要……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想打电话,想求救。
可剧烈的疼痛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我的五脏六腑,猛地往下拽。
眼前阵阵发黑。
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似乎听到了门铃声,尖锐又急促。
是谁
不重要了。
都结束了。
彻底结束了。
再次睁开眼,是医院特有的、刺目的白。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冰冷的气味。
手臂上打着点滴,冰凉的液体一点点渗入血管。
我眨了眨眼,意识有些混沌。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我偏过头。
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四十岁上下,眼神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她体贴地递过来一杯温水,插着吸管。
我吸了几口,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活气。
孩子……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女医生的眼神暗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很抱歉,苏小姐。她的语气带着遗憾,送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胚胎自然流产了。我们给你做了清宫手术,手术很顺利,你需要好好休息。
虽然早有预感。
但亲耳听到宣判,心脏还是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
空了。
那里彻底空了。
我呆呆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没有哭。
眼泪好像在那天晚上,已经流干了。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我好好休养,观察两天。
她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死一样的寂静。
我看着点滴管里,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坠落。
像时间,也像生命,在无可挽回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我以为是护士。
转头看去。
却是顾砚迟。
他站在门口,身形依旧挺拔,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头发一丝不苟。
但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难看。
阴沉,紧绷,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他几步走到我床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死死钉在我脸上。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暴怒,张明说你没去预约的医院!怎么会自己跑到这家医院来流产苏晚舟,你又在搞什么鬼!
搞什么鬼
我看着他盛怒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戾气。
忽然觉得无比荒谬,也无比可笑。
原来在他心里,我连流产,都是在耍心机,都是在搞鬼。
心口那片早已麻木的地方,又被狠狠捅了一刀。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牵动了一片死寂的肌肉。
顾总消息真灵通。我的声音平板无波,怎么,怕我没流干净,给你留了麻烦
你!顾砚迟被我噎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他猛地俯身,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苏晚舟!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别跟我阴阳怪气!说!是不是你自己故意的想用这种方式要挟我嗯
手腕剧痛。
点滴针头被扯动,手背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可这点疼,比起心里的荒芜,算得了什么
我看着他那双被愤怒和猜忌充斥的眼睛。
曾经,我觉得这双眼睛深邃迷人。
现在,我只看到一片肮脏的泥沼。
要挟你我轻轻重复,声音轻得像叹息,顾砚迟,你配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那个孩子,我迎着他吃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你说什么他眼神一厉。
我说,我用力地、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像在念着最恶毒的诅咒,是你!顾砚迟!是你那天晚上,用最恶心的话,用你那肮脏的手碰我!是你说它是麻烦!是你让我去打掉!是你说它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嘶哑的哭腔,和滔天的恨意。
它听到了!它听到了你这个亲生父亲有多厌恶它!所以它走了!它不要你了!它嫌你脏!
你闭嘴!顾砚迟像是被我的话狠狠刺中,猛地松开我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狼狈的慌乱和暴怒。
他后退一步,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我。
仿佛我是他最痛恨的仇人。
苏晚舟,你简直不可理喻!他低吼着,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你自己不小心弄掉了孩子,还想把脏水泼到我头上疯女人!
是啊,我疯了。我看着他,眼泪终于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恨和绝望,顾砚迟,我他妈就是疯了!被你逼疯的!你满意了
满意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我满意什么满意你像个疯子一样胡言乱语满意你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眼神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扫过我手背上因为针头错位而渗出的血迹,最后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有愤怒,有厌恶,似乎还有一丝……极快闪过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痛楚
但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瞬间就被更深的冷酷覆盖。
够了!他猛地打断病房里死寂的对峙,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掏出支票本,唰唰签下名字,撕下来,像施舍乞丐一样,扔在我盖着被子的腿上。
这笔钱,足够你养好身体,重新开始。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掌控感,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他熟悉的轨道,把身体养好,别再给我找麻烦。以后,我们两清。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就走。
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上晦气。
病房门在他身后砰地关上。
震得墙壁似乎都在轻颤。
那张轻飘飘的支票,落在我腿上。
上面的金额,后面跟着一串零。
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到的数字。
买断了一条命。
买断了五年的痴傻。
买断了我对他最后一点可笑的幻想。
我伸出颤抖的手,拿起那张支票。
指尖冰凉。
然后,我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把它撕得粉碎。
雪白的碎片,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像一场迟来的、祭奠的雪。
两清
顾砚迟。
我们之间,怎么可能两清
你欠我的。
欠我孩子的。
我要你用你的一切来还!
在医院观察了两天。
身体上的疼痛渐渐消退,心口那个巨大的窟窿,却呼呼地灌着冷风。
顾砚迟没再出现。
张明来过一次,送了些昂贵的补品,公式化地传达了顾砚迟的意思:好聚好散,以后不要再联系。
我平静地收下了补品。
平静地办理了出院手续。
平静地回到了那套冰冷的公寓。
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只有我自己知道,平静的表象下,复仇的毒液,正在每一寸血液里沸腾、燃烧。
Q那边进展神速。
源源不断的加密文件被发送过来。
顾砚迟的商业帝国,远比我看到的更加庞大,也更加……摇摇欲坠。
他野心太大,步子迈得太急。
为了快速扩张,用了太多铤而走险的手段。
非法集资、内幕交易、洗钱、向关键人物行贿以获取暴利项目……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特别是他核心的金库——那几家用来转移巨额利润、进行复杂资本运作的离岸公司和空壳公司,被Q扒了个底朝天。
里面的资金流水,触目惊心。
这些,都是足以将他彻底钉死的铁证。
但仅仅举报他,让他坐牢
不够。
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最引以为傲的金钱帝国,在他面前土崩瓦解。
我要让他体会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像他亲手扼杀我孩子时,给我的那种绝望。
一个更疯狂、更彻底的报复计划,在我脑中逐渐成型。
顾砚迟,你不是最宝贝你的金库吗
好。
我就炸了它!
不是用炸药。
是用更狠、更合法的方式——釜底抽薪。
我要把他那些见不得光的资金池,彻底曝光在阳光下,让贪婪的秃鹫们一拥而上,分食殆尽!
出院一周后,我主动联系了顾砚迟。
用的是一个新的、匿名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那边很嘈杂,似乎在某个高端酒会。
哪位他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是我,苏晚舟。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顾砚迟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警告:我说过,不要再联系我。钱不够
不是钱的事。我打断他,语气放得很软,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疲惫,阿迟……我出院了。医生说我恢复得不太好,需要好好调养……我……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
我刻意停顿,让一丝哽咽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来。
以前的事……是我情绪失控,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对不起。我低声下气地道歉,孩子没了……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
电话那头,只有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他在听。
阿迟,我放柔了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祈求,我们……能不能最后再见一面就当是……好好道个别我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清楚……以后,我保证不再打扰你。
我抛出了诱饵——一个好好道别的机会,一个彻底摆脱我这个麻烦的可能。
以我对顾砚迟的了解,他骨子里有上位者的傲慢和控制欲,也有商人的权衡利弊。
在他眼里,我已经是个失去孩子、一无所有、还对他心存妄想的可怜虫。
一个可控的、可以最后一次打发干净的麻烦。
他大概率会同意。
用一次短暂的、施舍般的见面,换取永久的清净。
果然。
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了,语气依旧冷淡,但那份不耐烦似乎淡了些。
明天下午三点,公司楼下‘蓝山’咖啡厅。我只给你半小时。
成了。
好。我顺从地应下,谢谢你,阿迟。
挂了电话。
脸上所有伪装的脆弱和哀伤瞬间褪去。
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顾砚迟,你的金库,准备好迎接末日了吗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五分。
我准时踏进蓝山咖啡厅。
这里环境清幽,私密性很好,是顾砚迟偶尔见一些不方便在公司露面的人的地方。
他还没到。
我选了个靠角落、绿植半遮挡的卡座坐下。
点了一杯温水。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
不是紧张。
是兴奋。
一种即将亲手点燃引线的、毁灭般的兴奋。
两点五十九分。
咖啡厅门口的风铃清脆一响。
顾砚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肩宽腿长,气场强大。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圈,很快锁定了我的位置。
他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侍者立刻上前。
一杯美式,不加糖。他吩咐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脸色还是这么差。他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关心,更像是一种客观评价,钱不够请护工
够的。我微微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双手捧着水杯,做出不安的姿态,只是……一个人住着,总想起以前……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他打断我,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我的时间很宝贵。
侍者送上了他的美式。
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姿态优雅,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
我抬起眼,看着他。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还是那么英俊,那么耀眼。
像一座用黄金和谎言堆砌的、冰冷的神像。
阿迟,我轻声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眷恋,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他放下咖啡杯,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眼神里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
苏晚舟,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桌子,眼神冰冷地锁住我,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别让我再说第二遍,我们结束了。彻底结束了。拿着钱,过你该过的日子,别再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
他给我的五年,最终定义成了这四个字。
心口像被冰锥狠狠凿了一下。
但这一次,我没有感觉到疼。
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是吗……我喃喃着,眼神似乎失去了焦距,茫然地看着桌面,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没有。他的回答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余地。
呵……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顾砚迟的眉头瞬间拧紧,眼神锐利如鹰:你笑什么
我止住笑,缓缓抬起头。
脸上所有的脆弱、哀伤、祈求,如同潮水般褪去。
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毫不掩饰的恨意。
像瞬间摘掉了面具,露出了底下狰狞的真实。
我笑你蠢,顾砚迟。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笑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那个任你摆布、对你死心塌地的蠢货苏晚舟!
顾砚迟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猛地坐直身体,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苏晚舟,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冰冷至极的笑容,意思就是,游戏结束了,顾总。
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银色的U盘。
轻轻推到桌子中央,推到他面前。
这里面,有你顾氏集团近五年所有非法集资、内幕交易、洗钱以及向关键人物行贿的证据。每一笔资金流向,每一份合同,每一段录音……清清楚楚。
顾砚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
他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U盘,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暴怒。
你……你从哪里弄来的他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重要吗我迎着他吃人的目光,笑容越发冰冷,重要的是,这些证据,只要送到该去的地方,足够你顾砚迟把牢底坐穿,足够你一手建立的顾氏集团,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你敢!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引得远处的侍者和客人纷纷侧目。
他像是被彻底激怒的狮子,双目赤红,身体前倾,隔着桌子,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苏晚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找死!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杀气。
找死我嗤笑一声,毫无惧色地回视着他,顾砚迟,我的孩子已经死了。你觉得,我还会怕死吗
提到孩子,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暴怒掩盖。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低吼着,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
我想怎么样我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我要你,顾砚迟,亲、眼、看、着、你、的、金、库、被、炸、上、天!
我要你跪在你那堆肮脏的金山银山废墟上,尝尝什么叫一无所有!什么叫锥心刺骨的疼!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和决绝。
顾砚迟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变幻莫测,震惊、暴怒、杀意、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忌惮。
他大概从未想过,那个温顺如绵羊的苏晚舟,有一天会亮出如此致命的獠牙。
就凭你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试图夺回掌控权,一个U盘苏晚舟,你以为凭这点东西,就能扳倒我你太天真了!我顾砚迟能走到今天,你以为我是纸糊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纸糊的。我平静地收回身体,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所以,我准备的,不止这些。
在他骤然紧缩的目光中,我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
解锁,点开一个加密的邮箱界面。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
收件人列表,密密麻麻,全是国内最顶尖的财经媒体、监管机构的官方邮箱!
邮件的主题,赤裸裸地写着——
【实名举报:顾氏集团董事长顾砚迟巨额经济犯罪及行贿证据(附详实材料)】
发送时间,赫然是——十分钟后!
看到了吗,顾总我晃了晃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冰冷带笑的眼睛,十分钟。只有十分钟。
十分钟后,你那些肮脏的底裤,就会被扒得干干净净,挂在所有财经新闻的头版头条!
你的金库呵,不需要我去炸。那些被你吸过血的散户,被你抢过项目的竞争对手,被你喂饱又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关键人物’……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拥而上,把你的金库撕得粉碎!
顾砚迟的脸色,彻底惨白如纸。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又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巨大的恐惧。
那是一种大厦将倾、末日降临的恐惧。
他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一切,即将在十分钟后,彻底崩塌!
你疯了!苏晚舟!你他妈真的疯了!他失控地低吼,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伸手就要来抢我的手机。
我早有防备,迅速收回手,冷冷地看着他。
抢啊。我冷笑,抢走一个手机有什么用备份我有的是。时间一到,自动发送。你阻止不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几乎是在咆哮,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钱要多少!开个价!只要你取消发送!
他终于慌了。
彻底慌了。
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丧家之犬。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气急败坏的样子,一股巨大的、扭曲的快意,瞬间席卷了我。
钱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顾砚迟,到了现在,你还觉得钱是万能的
我止住笑,眼神冰冷地刺向他。
我要你跪下来。
跪在我面前,为你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忏悔!
我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顾砚迟头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
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屈辱、暴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剧痛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
我说,我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重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他,跪、下。为你亲手杀死的孩子,忏、悔。
咖啡厅里流淌着轻柔的背景音乐。
但我和顾砚迟之间的空气,却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沉重得能压垮人的脊梁。
他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此刻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里面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是屈辱,是暴怒,是恨不得将我撕碎的杀意。
苏晚舟,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你、做、梦!
他顾砚迟是谁
是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顾总!
让他下跪
还是跪在一个他弃如敝履的女人面前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是吗我毫不在意他的暴怒,甚至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
我的指尖,轻轻划过手机屏幕。
屏幕亮起。
那封定时发送的邮件界面,冷酷地显示着倒计时:【05:47】
鲜红的数字,像死亡倒计时的秒针,一下下敲打着人的神经。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顾总。我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拉上你这个穿金戴银的陪葬,值了。
顾砚迟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死死地盯着那跳动的红色数字,又猛地看向我,眼神剧烈地挣扎着。
屈辱。
毁灭。
两个极端的选择,像两座大山,狠狠压在他身上。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暴跳的青筋,看到他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在微微颤抖,看到他昂贵的西装下,胸膛在剧烈地起伏。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
【04:15】
【03:58】
每一秒,都像在凌迟着他的神经。
咖啡厅里,远处的客人低声谈笑,侍者端着托盘安静地走过。
这片角落,却如同独立于世的修罗场。
终于。
在倒计时跳到【02:30】时。
顾砚迟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
猛地一颤。
他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大海、如今只剩下无边黑暗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屈辱、不甘、愤怒……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高大的身躯,在我冰冷目光的注视下。
一点点。
一点点地。
矮了下去。
膝盖,沉重地、带着某种骨骼不堪重负的闷响。
触碰到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他跪下了。
跪在了我面前。
那个曾经被他踩在尘埃里的苏晚舟面前。
头颅深深地垂了下去,像被折断脖颈的天鹅。
对……不起……
三个字,干涩、嘶哑、破碎不堪。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
带着一种毁灭性的重量。
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也砸在了我的心上。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
没有大仇得报的酣畅淋漓。
只有一片冰冷的、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
我看着眼前这个跪着的男人。
这个我曾经爱入骨髓,也恨入骨髓的男人。
他低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身昂贵西装上,被他自己攥出的、无法抚平的褶皱。
像一座骤然崩塌的、华丽的废墟。
这就是我要的吗
用最极端的方式,碾碎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
让他像个罪人一样,跪地忏悔
是的。
这就是我要的。
我就是要他痛。
要他像我一样痛!
要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倒计时,还在跳动。
【00:45】
【00:44】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
指尖悬停在取消发送的按钮上。
顾砚迟依旧跪着,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
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在倒计时跳到【00:05】的瞬间。
我的指尖,轻轻落下。
按下了取消。
屏幕上,刺眼的倒计时消失了。
那封足以将他打入地狱的邮件,被撤销了。
顾砚迟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像是紧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松弛后带来的虚脱。
但他没有立刻站起来。
依旧保持着那个屈辱的跪姿。
仿佛失去了所有站起来的力气和……资格。
我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低垂的头颅。
顾砚迟。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记住今天。
记住你跪在这里的样子。
记住这种痛。
因为从今天起,你拥有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将活在这种痛的阴影里。
你的金库我冷笑一声,声音像冰锥划过玻璃,等着看明天的头条吧。它会炸得很绚烂。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
拿起桌上的U盘,转身。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渐行渐远的声响。
如同敲响的丧钟。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和那个跪在冰冷地面上,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身影。
走出咖啡厅。
午后的阳光刺眼得厉害。
我抬手挡了一下。
阳光穿过指缝,暖洋洋地洒在脸上。
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身体深处,那个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是流产的后遗症还是别的什么
不重要了。
我走到路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机场。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顾砚迟跪下的那一幕,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
挥之不去。
没有想象中的解脱。
只有一片无边的、冰冷的疲惫。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Q发来的加密信息。
只有一个简洁的符号:【】
计划,开始了。
我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风景。
这座承载了我五年爱恨痴嗔的城市。
再见了。
顾砚迟,你的地狱,才刚刚开始。
一周后。
太平洋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
阳光,沙滩,碧蓝的海水。
我租了一间小小的木屋,面朝大海。
身体在温暖的阳光和海风中,似乎恢复了一些元气。
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依旧存在,但至少,不再时时刻刻地渗血。
我很少上网。
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看到顾砚迟消息的渠道。
但有些风暴,是避无可避的。
这天午后,我躺在沙滩椅上假寐。
旁边几个同样来度假的华人游客,正用平板看着新闻,声音外放。
一个女声用极其夸张的语气播报着:
……惊天丑闻!顾氏集团董事长顾砚迟深陷经济犯罪漩涡!据本台独家获得的匿名举报材料显示,顾氏集团长期存在非法集资、内幕交易、洗钱及向多名关键人物行贿等严重违法行为,涉案金额高达数百亿!
受此消息影响,顾氏集团股价开盘即暴跌,触发熔断!旗下多个项目被紧急叫停,银行纷纷抽贷,合作伙伴宣布终止合作!
更令人震惊的是,据可靠消息,顾砚迟本人名下的多个离岸账户及空壳公司已被多国金融监管机构联合冻结!其精心构建的资本‘金库’遭遇毁灭性打击!专家分析,顾氏集团破产已成定局,顾砚迟本人或将面临多项严重刑事指控……
顾氏帝国,一夜崩塌!
后面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
那几个游客还在唏嘘感叹。
啧啧,几百亿啊!说没就没了!
活该!这种黑心资本家,赚的都是带血的钱!
听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搞了
谁知道呢,反正墙倒众人推……
我缓缓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让我微微眯起了眸子。
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一片平静。
金库炸了。
炸得粉身碎骨。
顾砚迟。
你感受到了吗
那种一无所有、从云端狠狠砸进烂泥里的疼
那种被所有人唾弃、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
这就是你应得的。
我端起旁边小桌上的冰镇椰汁,喝了一口。
冰凉,微甜。
滑过喉咙。
手机在旁边的沙滩巾上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国内号码。
我盯着它看了几秒。
接起。
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只有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很久。
一个嘶哑得几乎不成人声的嗓音,艰难地响起。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苏晚舟……
我的金库……
你炸的……好……
好……好得很……
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疲惫、深入骨髓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空洞的死寂。
我握着手机。
海风吹拂着我的头发。
远处,有海鸥掠过海面,发出自由的鸣叫。
我平静地听着电话那头,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发出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喘息。
然后,我轻轻地、清晰地说:
顾砚迟。
这才叫……
怀、孕、逼、宫。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将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随手将手机丢在沙滩巾上。
我站起身,赤着脚,走向蔚蓝清澈的大海。
海浪温柔地涌上来,亲吻着我的脚踝。
微凉,又带着生命的律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咸涩而自由的海风,灌满了胸腔。
腹中那片空落落的地方,似乎被这广阔无垠的海天,温柔地填满了一点点。
阳光刺眼。
我抬手挡了一下。
指缝间,流泻下万丈金光。
新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