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付温年。
彼时,我正穿着一周没洗的已经变得发黄的T恤在躺椅上晒太阳。
一睁开眼,一张长满胡茬,眼下黑眼圈极重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付温年你干什么
可是下一秒,他就晕了过去,晕过去前,嘴里念叨着：阿卉,可以再见到你,真好。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了。
而我早早就离开,空旷的病房里什么都没剩下。
付温年拉住一个护士询问：请问送我来的那人在哪儿她走了吗
护士思考了两秒,点头。
你知道她往哪边去了吗我要找她。
护士熟练地换起输液瓶,淡淡瞟了他一眼。
你找沐医生做什么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当地人,也不像过来务工的。
沐医生付温年先是愣了两秒,随后才恍然喃喃,对,就是沐医生,她是我的妻子,但我做错事惹她生气了......我来找她。
他一切都想起来了。
高考后,阿卉说过,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无国界医生。
因此她选择了医学专业。
可与他谈起恋爱后,他自作主张规划起了她的一切。
女孩子家家的当什么无国界医生那些战争频发、荒芜落后的地方,去了只有你后悔的份。
要是不想和我分手,就乖乖转专业,你们女孩子,当个设计师、律师、教师、记者都不错,安稳本分。
后来,她没有转专业,而是选择了辅修设计学。
毕业后,她入职了一家设计公司,很快就做到了总监,以至于付温年从来没有想起过,她为了他牺牲了自己的梦想。
护士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你在说什么沐医生结过婚怎么可能,沐医生明明是单身好吧。
闻言,付温年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卡在了喉咙。
他想起国内卧室垃圾桶里的那张离婚协议书。
最终,护士还是告诉了他具体地址。
每天这个时候,沐医生都会到米尔德小学陪着学生们吃饭。
付温年跌跌撞撞跑出医院。
也是这时,他才完完整整地看清迦澜这座城市。
天空被染成泥土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腐臭味和焦糊味,路边的电线杆东倒西歪,各种建筑被炮弹轰炸出一个个巨大的窟窿,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路边随处可见残肢断骸,路过的幸存者衣衫褴褛,满面黄沙。
付温年走了许久,才把自己的心跳找回来。
他到米尔德小学时,我正在给最后一个孩子打饭。
我没有诧异他的到来,反倒挑眉：吃饭了吗要不要来一碗。
他点头。
我们齐齐坐在石头上吃饭,相对无言。
所谓的午饭,不过是一碗由玉米芯磨碎煮成的粥。
我面不改色地下咽。
随着隔壁那道炽热目光的转移,紧接着,我听到一声干呕。
我无语地看着他。
付温年神色委屈：阿卉,太难喝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我盯着他。
付温年,你倒是可以回国去吃你的山珍海味,但这粥,是这里所有人填饱肚子的唯一食物。
付温年慢慢移开目光,语气很低：对不起。
孩子们安安静静地在地上坐着喝粥,很是沉默,同国内的小孩子们完全不同。
他们有的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双亲,有的父母还在战场上生死未卜。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勾了勾唇,我想,你应该很有体会。
付温年没有说话,眼睫低垂着,看不清神色。
他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催眠师,客户遍布上流阶层,名下有超过十所公司,京城的黄金地段,他有不下三栋别墅。
这样的身份,怎么不算强者。
他的手段,蒙蔽了我整整六年。
强者们为了利益,没有人性,不管普通人的死活。
你和他们是同类人,付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