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窗外城市的车水马龙喧嚣刺耳,取代了记忆里深海永恒的暗涌与鲸歌。
蓝汐指尖划过胸口那道淡粉色的疤痕,触感微凸,像是深海留给她的最后印记。
她低头看着自己属于人类的两条腿,一种剥离根基的茫然,总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地蔓延开来,啃噬着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神。
成苍昭却像读懂了这具陌生躯壳里笨拙摸索的灵魂。
他从不点破她对着窗外潮声长久出神的怔忡,只是在她又一次无意识地紧掩隔绝世界的窗帘时,轻轻推开那扇窗,让带着咸味的风和隐约的海浪声流淌进来。
或是在她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指尖下意识抚摸着胸口那片空荡荡的皮肤时,床头柜上总会无声地多出一杯温热的花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惊惶。
协会那边,有个新项目。
一天清晨,他把一份文件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早餐桌上,关于近海生态修复的巡护监测,缺人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捏着勺子的指节上,你......想去看看吗或许,离海近一点。
蓝汐抬起眼,撞进他深邃的眼底,没有刻意的鼓励,只有一片坦然的等待,如同静候潮汐的礁石。
她喉咙有些发紧,指尖在纸页边缘蜷缩了一下,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踏上颠簸的巡护快艇,柴油机的轰鸣和剧烈的摇晃让她胃里翻江倒海,脸色苍白如纸。
同行的队员是个爽朗的汉子,见她扶着船舷吐得昏天黑地,递过来一瓶水和一包话梅,咧嘴笑道：嘿,新来的晕船可够呛！这活儿就得跟海硬扛,扛过去就习惯了！你看成先生,那才叫一个稳！
蓝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船头,成苍昭正弯腰检查着仪器,挺拔的身影随着船身起伏,却有种奇异的稳定感。
海风掀起他额前的黑发,露出专注的侧脸。
那一刻,蓝汐恍惚觉得,他站在船头的样子,竟比她这个曾属于海洋的生灵,更像大海孕育的一部分。
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奇异地压下了胃里的翻腾。
巡护的日子重复而艰辛,记录数据,清理漂浮的垃圾,监测水质,救助偶尔发现的受伤小生物。
蓝汐笨拙地学习着使用那些精密的仪器,学着在颠簸的船上站稳脚跟。
她发现,人类对海洋的索取远比她想象中更贪婪,那些漂浮的塑料碎片,浑浊的海水,都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这份沉重,竟奇异地冲淡了那份失去家园的飘零感。
原来,守护的愿望,并非只能依托于血脉的归属。
一个暴雨突袭的黄昏,紧急通讯刺破了船舱的平静。
几十海里外,一艘违规作业的拖网渔船惊起了一小群迁徙的灰鲸,慌乱中一头幼鲸被渔网死死缠住,正无助地哀鸣挣扎,随时可能耗尽力气沉入深渊。
快艇顶着狂风巨浪全速前进。
赶到时,那场景揪紧了每个人的心。
幼鲸庞大的身躯被渔网深陷皮肉,勒出道道血痕,它绝望的悲鸣被风声雨声撕扯得支离破碎。
得有人下水！
队长吼着,声音在风暴里显得嘶哑,解开网！但太危险了！这浪......
话音未落,一道纤细的身影已抓住船舷边的潜水刀,毫不犹豫地翻入汹涌冰冷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