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蒙蒙亮,太阳躲在乌云之中,好似不忍心见到自己照耀之地,即将绽放的血花。
铅灰色的云层如同被血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上党城头上。
卯时三刻的梆子声惊飞了城堞间的乌鹊,却惊不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本该破晓的天际,此刻仍是浓稠的墨色,仿佛苍天也在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垂泪。
十三万胡人联军的营帐如同黑色潮水,自四个方向漫过黄土高原。
匈奴的金顶大帐扎在城南五里,鲜卑的狼头旗在城东猎猎作响,乌桓的鹿角战车将西门堵得严丝合缝,北门由三族联军共管。
马蹄声、号角声、器械组装的叮当声,如同一张巨网,将这座千年古城死死笼罩。
“将军,胡人已完成合围。”参军的声音稳重的没有一丝波澜,久经沙场的他,见过比这大多的场面。
马超的银枪尖划过城防图,上党城的轮廓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座始建于战国的兵家要塞,城墙由太行山的青石砌成,每一块砖石都浸染过历代戍卒的鲜血。
城中不见炊烟,不闻市井喧嚣,纵横交错的街巷里堆满了滚木礌石,所有民居都被改造成箭楼,就连水井旁都埋伏着暗弩。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战争而准备的。
“传令下去。”马超的声音冷如寒冰。
“两万五千人上城防守,东南二门由张飞统领,西北两门我亲自坐镇。
预备队在校场待命,机动部队沿城墙巡逻,擅离岗位者,斩!”
他转身望向东方,云层深处隐隐传来闷雷:“去告诉进城避难的百姓们,全都进入我们划定的区域,不得擅自走动,否则一律按奸细处置。”
寅时末,张飞的暴喝声从东门传来:“兔崽子们听好了!待会儿杀红眼也不许给老子后退半步!”
这位燕人猛将身披玄铁重甲,腰间别着三壶箭,丈八蛇矛在晨光中泛着幽幽蓝光。
城门外,乌桓的投石机已经开始转动,磨盘大的石弹被缓缓吊起,吱呀声如同巨兽的嘶吼。
西门方向,鲜卑大单于亲自擂响牛皮战鼓。三十架攻城塔裹着浸湿的牛皮,在骑兵的簇拥下缓缓逼近。
塔顶的了望手举着青铜喇叭,刺耳的号声撕裂长空:“城中的汉人听着!开城投降,可免你等一死,若是负隅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回应他们的,是城头齐刷刷举起的千张强弩。
马超站在西门箭楼,望着匈奴的冲车方阵。
二十头牛拉动的巨型撞车披着湿牛皮,车头的青铜狼首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城墙一口咬碎。
他握紧虎头湛金枪,枪缨在风中猎猎作响:“放箭!”
霎时间,万箭齐发,如同黑色暴雨倾泻而下。
胡人阵中响起惨叫声,却挡不住如潮的箭雨。
第一颗石弹砸中女墙时,整个城楼都在震颤。
马超扶住摇晃的女墙,看着碎石飞溅的缺口。
一名年轻士卒被气浪掀翻,他冲过去将人拉起:“补上缺口!快,用沙袋!”
话音未落,第二波投石机的攻击接踵而至,这次目标竟是城头的箭楼。
箭楼修建在城墙的拐角处,比城墙还要高三丈,云梯根本搭不上
箭楼,而箭楼上的弓箭手,却能居高临下的射杀攻城的胡人。
“将军!汉人用了火箭!”惊呼声中,带着火油的箭矢划过天空,点燃了攻城塔的牛皮。
然而鲜卑人早有准备,攻城塔外面,早就蒙上了一层湿牛皮,火箭射上去,并不能引燃攻城塔。
周边的胡人士兵,也用浸湿的毛毡迅速盖住火箭,原本还冒着火苗的火箭刹时熄灭?
塔中的武士依旧顺着云梯攀爬。
马超紧了紧头盔:“准备热油!”
要说攻城战中,哪种守城武器最可怕?
滚油和金汁足以并列第一。
比起固体的弓箭、滚木、礌石,液体状态的滚油和金汁是最难防御的。
它们可以见缝插针,从铠甲的缝隙钻进去,烫伤皮肤,也可以四溅飞射,绕开盾牌的防守,崩到敌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最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这两者虽然不能当场致命,可引发的后遗症,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滚油和金汁中,都蕴含有大量的细菌。
金汁就不用说了,本身就是用粪便熬制而成,里面的细菌可想而知。
滚油比起金汁也不遑多让,比起金汁最高100c,滚油的温度可要远远高于金汁,在熬制滚油的时候,守军通常也会添加一些小料,来增加滚油的杀伤力。
就算是现代医学这么发达,治疗烫伤的时候都避免不了发炎。
以古代的医疗条件,在被加料的滚油和金汁烫伤后,发炎是绝对不可能避免的。
只要发炎,基本上就可以判死刑了。
伤者基本上就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哀嚎着死去,没有第二条路走。
滚烫的菜油从城头倾泻而下,蒙着湿牛皮的攻城塔,也在瞬间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炉,惨叫声与燃烧声混作一团。
东门方向,张飞的蛇矛上下翻飞,每一次挥动都带起血花。
“来得好!”他暴喝着挑飞一名匈奴武士,却瞥见远处乌桓人推出了新式攻城器械——数架覆盖着生牛皮的木车连成一排,如同移动的城墙。
车缝间伸出密密麻麻的长矛,直逼城门。
“放礌石!”张飞的吼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磨盘大的石块从城头滚落,砸得木车吱呀作响。
但乌桓人顶着伤亡继续推进,终于将木车抵在城门下。
一名勇士手持火把冲出,却被张飞一箭射穿咽喉。
可更多的胡人举着盾牌涌来,城门在撞击声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战至巳时,四个城门均陷入苦战。
马超望着遍地狼藉的城墙,战袍早已被鲜血浸透。
他突然扯开嗓子:“预备队,上!”
四千蓄势待发,手持钢刀的披甲精锐,早就等候多时,听到马超的命令,如黑色洪流般冲向最危急的西门,替换下已经筋疲力尽的汉军。
当他的虎头湛金枪刺入匈奴单于亲卫的胸膛时,天空终于裂开一道缝隙,一缕血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
这是黎明的第一缕光,却照不亮这场惨烈的厮杀。
上党城的每一块砖石都在颤抖,每一滴鲜血都在诉说着,这注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