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青瓦遗韵 > 第一章

梅雨季的云栖村裹着层湿漉漉的雾气,苏瓷踩过青苔斑驳的石板路,帆布鞋尖沾了泥点。她仰头望着祖屋门楣上褪色的砖雕,手机屏幕亮起,是编辑发来的消息:苏老师,上周那组赛博朋克风片子爆了,甲方点名要续拍!
指腹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动,父亲临终前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仿佛还在。回云栖村……
看看青瓦窑……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枯槁的手指死死扣着她的虎口。此刻背包里那本泛潮的日记本硌着后背,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八仙桌上供着半支残烛。苏瓷弯腰擦拭相框时,玻璃裂纹里露出张泛黄照片
——
穿工装的年轻男人站在窑洞前,背后腾起的青烟里,青瓦堆叠如墨色海浪。爸,你当年到底在这干了什么
她对着空气喃喃,指尖拂过照片上窑炉的轮廓。
姑娘,收废品不
粗粝的嗓音惊得她差点摔了相框。门槛外站着戴草帽的老汉,三轮车上堆满锈铁锅,看你是生面孔,这屋子空了十年,能拾掇出不少好东西。
苏瓷正要开口,巷口突然传来刹车声。黑色商务车碾过水洼,溅起的水花在她裤脚洇开深色痕迹。车窗摇下,西装革履的男人叼着雪茄打量她:苏小姐我是周明,负责云栖村文旅改造项目。
他递来的名片上烫金字体刺得人眼疼,祖屋打算怎么处理我们公司出价绝对……
不打算卖。
苏瓷攥紧相框,金属边角硌得掌心发疼。周明的目光扫过她背后的祖屋,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别着急,等你想通了随时联系。
车子扬尘而去,三轮车老汉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那家伙盯上青瓦窑好久了,姑娘你……
大爷,收废品的事以后再说。
苏瓷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大口喘气。日记本从包里滑落,摊开的页面上,父亲苍劲的字迹在潮湿空气里晕染: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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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程师傅终于肯教我开窑了。火候差一分,瓦色就天差地别,那抹雨过天青,美得像……
后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苏瓷抄起门后的扫帚,蹑手蹑脚绕过去,却见穿藏青粗布衫的男人正踮脚摘墙上的艾草。晨光穿过他挽起的袖口,露出小臂上蜿蜒的疤痕,像极了窑炉里扭曲的火苗。
你是谁
苏瓷的声音比预想中颤抖。男人转身时,竹筐里的艾草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几块带着窑变纹路的青瓦。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日记本,喉结滚动:程砚,青瓦窑的。
苏瓷注意到他指甲缝里嵌着暗红泥渍,那是烧制青瓦特有的陶土颜色。十年前离开村子时,她总觉得这种深褐色是洗不掉的脏,此刻却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我爸……
苏建国,你认识他吗
程砚弯腰拾艾草的动作僵住,几片叶子落在青瓦上,像是不小心泼洒的墨点。认识。
他直起身,竹筐在肩头晃出轻响,他走的时候,我去医院看过。
这话像根刺扎进苏瓷心口。她突然想起最后那几天,父亲总盯着病房窗外的天空,念叨着
火候不够颜色不对。此刻程砚身后的晾瓦架上,新出窑的瓦片泛着水光,竟与父亲梦中呓语里的
雨过天青
有几分相似。
这些瓦……
苏瓷伸手触碰,凉意从指尖蔓延,为什么和市场上的不一样
程砚沉默片刻,指腹摩挲着瓦片边缘:现在机器批量生产的,三天就能出窑。我们古法烧制,从选土、练泥到装窑、火候,最少要四十天。
他突然掀开竹筐布,底下的瓦片层层叠叠,每片都带着独一无二的窑变纹路,就像人有胎记,每块瓦的窑变都是老天爷的签名。
巷子深处传来梆子声,悠长的

——

——
惊飞了檐角的麻雀。程砚将竹筐背在身后:李阿公的茶摊该开张了,想听故事就来。
他的布鞋踏过水洼,青石板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苏瓷翻开日记本新的一页,墨迹在水汽中晕染: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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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日,程师傅说,青瓦是活的。窑火舔舐陶坯时,能听见它们在唱歌……
她望着程砚消失的方向,突然意识到,父亲临终前反复哼唱的不成调的曲子,或许就是来自青瓦窑的
歌声。
茶摊设在老槐树下,竹椅上的裂纹里嵌着经年的茶渍。李阿公往粗陶碗里撒了把野菊花,滚水冲下去,金黄的花瓣在碗中沉浮。小苏丫头,你爹当年啊,是窑厂里最倔的学徒。
老人的烟袋锅子敲着竹椅,程家祖辈传的‘阴阳窑’秘法,向来传内不传外,可你爹愣是在窑厂守了三个月,天天帮着挑水拌泥。
苏瓷捧着茶碗,热气模糊了镜片:阴阳窑
就是分昼夜控制火候。
李阿公指了指远处若隐若现的窑炉,白天用松木烧阳火,夜里换柏枝取阴焰,出来的瓦片才够沉稳。现在年轻人哪肯学这些周明那小子想拆了窑厂建民宿,说什么‘老古董挡了财路’。
茶碗在掌心发烫。苏瓷想起程砚小臂的疤痕,想起父亲日记里
火候差一分,瓦色就天差地别
的叮嘱。远处传来推土机的轰鸣,惊得老槐树的枯叶纷纷坠落。李阿公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咳嗽起来:小苏啊,有些东西,拆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暮色四合时,苏瓷回到祖屋。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日记本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翻开最后一页,潦草的字迹被水渍晕染:2015
年冬,听说窑厂要关了。程砚那孩子还在守着,可没了传人……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苏瓷掀开窗帘,只见程砚站在巷口,手中捧着块青瓦。月光落在瓦片的窑变纹路上,宛如流淌的星河。明天带你看开窑。
他的声音混着晚风送来,记得穿厚些。
苏瓷握紧日记本,父亲的字迹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她突然明白,自己回到云栖村,或许不只是为了完成遗愿,更是为了寻找那些在推土机轰鸣声中,即将消逝的
活的历史。
苏瓷攥着父亲日记的手指节发白,月光透过祖屋斑驳的窗棂洒在泛黄的纸页上。九月初三,窑温升至
1200
度,老程手把手教我控火,青瓦出窑时那抹黛色,像极了阿瓷娘的眉……
父亲潦草的字迹里藏着她从未见过的炽热。合上日记,远处青瓦窑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她鬼使神差地摸黑出门。
翻墙时粗粝的土墙磨破了掌心,苏瓷强忍着刺痛落地。空气中浮动着松脂燃烧的焦香,混着泥土特有的腥气。借着月光,她看清眼前的庞然大物
——
龙窑蜷曲着卧在山坡上,鳞片状的窑顶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宛如沉睡的巨兽。
这就是能烧出‘雨过天青’的地方
苏瓷掏出相机,镜头扫过窑前堆积的泥料。那些深褐色的黏土堆得齐腰高,表面还结着细密的水珠,像被揉捻过无数次的岁月。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泥块,冰凉的触感突然变得温热,仿佛有生命般在掌心跳动。
正当苏瓷凑近窑门拍摄时,后腰突然抵住个硬物。谁让你进来的
程砚的声音裹着寒气,手中的窑铲泛着冷光。苏瓷举着相机后退半步,闪光灯照亮窑内景象
——
数十排青瓦坯整齐码放,像列队的士兵。
我就拍几张照片。
她试图解释,却见程砚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相机,瞳孔骤然收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取景框里赫然映着窑壁上的古老图腾:三只首尾相连的玄鸟,翅膀上的纹路与父亲日记里的草图如出一辙。
出去!
程砚猛地夺过相机,苏瓷伸手去抢,慌乱中衣袖扫过窑边的鼓风装置。只听
轰隆
一声,沉寂的窑炉突然喷出火苗,热浪扑面而来。程砚脸色骤变,扑向鼓风箱的瞬间,苏瓷看见他后颈有道狰狞的疤痕,像条蛰伏的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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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舔舐着窑壁,程砚顾不上驱赶苏瓷,抄起长柄火钳调整窑内坯体位置。快加水!
他冲苏瓷吼道,指向角落的木桶。苏瓷这才发现,窑炉底部的火膛正吞吐着赤红的烈焰,而程砚手中的火钳前端已烧得通红。
她跌跌撞撞地提水,看着程砚将水泼进窑内。白色水汽蒸腾而起的刹那,窑内的青瓦坯竟泛起奇异的幽蓝,仿佛有星光在泥胎中流转。这是‘窑变’
苏瓷看得目瞪口呆。程砚抹去额角的汗,声音难得柔和:青瓦要经过选泥、制坯、晾坯、装窑、烧制、洇窑六道工序,每道都马虎不得。
他伸手从泥堆里揪出一团黏土,在掌心反复揉捏:就说这泥料,得选后山百米深的‘观音土’,黏性足杂质少。
说着将泥团摔在案板上,啪
的一声震得苏瓷心头一颤。程砚的手掌翻飞,眨眼间泥团就变成薄如蝉翼的瓦坯,边缘整齐得如同刀切。
晾坯要等七天,不能见风不能见光,就像养孩子。
程砚将瓦坯小心翼翼地码进木架,装窑更讲究,火道走向、坯体间距,差一分火候就不对。
他指着窑内错落有致的坯体,苏瓷这才发现每块瓦的朝向都略有不同。
火焰越烧越旺,程砚突然将一块湿布蒙在口鼻处。该洇窑了。
他打开窑顶的气孔,冰冷的井水顺着特制的管道注入窑内。水汽与高温碰撞,窑炉发出低沉的轰鸣,仿佛远古巨兽的咆哮。苏瓷感觉脚下的土地都在震颤,而程砚却像尊雕像般纹丝不动,目光死死盯着窑内。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程砚打开窑门。苏瓷屏住呼吸,看着一块块青瓦被取出
——
它们泛着深邃的黛青色,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这就是‘青如天,明如镜’。
程砚的声音里带着自豪,但现在懂的人越来越少了。
苏瓷伸手触碰刚出窑的青瓦,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触到了时光的褶皱。她忽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青瓦有魂,守着一方水土。
转头看向程砚,他正专注地检查瓦面,晨光为他硬朗的轮廓镀上金边。
你后颈的伤……
话一出口苏瓷就后悔了。程砚的动作顿住,沉默良久才开口:三年前窑炉爆炸,为了抢救这批窑变瓦。
他摩挲着手中的瓦片,现在的年轻人都嫌这活又苦又不挣钱,可老祖宗的手艺,总得有人守着。
苏瓷的相机还在程砚手里,屏幕上父亲日记里的玄鸟图腾与窑壁上的图案重叠。她突然意识到,父亲对青瓦的执念,或许不只是热爱。程砚,我想学烧瓦。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程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烧瓦不是拍照,没个三五年学不到精髓。
他转身将相机递给苏瓷,手指却在快门键上停留了一瞬,不过,明天寅时来帮忙揉泥。
苏瓷握紧相机,窑炉余温尚存的热气扑在脸上,竟让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掌心的温度。远处,周明的越野车大灯刺破晨雾,引擎声由远及近。而此刻的青瓦窑里,两簇跳动的火苗,正悄然点燃传承的希望。
寅时的云栖村还浸在墨色里,苏瓷裹紧外套踩着露水往青瓦窑走。远远地,她看见窑顶飘着一缕青烟,程砚的身影立在火光前,像尊被火光照亮轮廓的青铜像。
来了
程砚头也不回,手里的木杵正重重砸向泥堆。苏瓷走近才看清,那泥料已被反复捶打至油亮,表面泛着绸缎般的光泽。揉泥讲究‘三光’——
手光、盆光、泥光。
程砚将木杵递给她,试试。
我攥着粗糙的木杵,使出全身力气砸下去。泥块却像有生命般弹起来,溅了满脸泥浆。程砚伸手扶住我的手腕,力道沉稳:不是蛮力,要顺着泥性。
他的手掌带着常年与泥土打交道的茧子,温度透过衣袖传来。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天际时,我终于揉出了第一团合格的泥料。望着泛着温润光泽的泥团,我忽然理解父亲日记里写的
泥土会说话。可这份喜悦很快被现实击碎
——
窑厂仓库里,积压的青瓦堆得比人还高。
上个月接的订单又退了。
程砚擦拭着窑铲,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疲惫。他翻开账本,密密麻麻的红字刺痛我的眼睛。现代化建材厂生产的琉璃瓦不仅价格低廉,还打着
永不变色
的噱头,传统青瓦根本没有竞争力。
我翻看手机,短视频平台上满是
沉浸式盖房
的视频,却没有一个镜头给青瓦。李阿公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进来,浑浊的眼睛盯着堆积如山的青瓦:当年,这窑可是养活了整个村子……
现在年轻人都去城里了,谁还学这又脏又累的手艺。
程砚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着窑壁上斑驳的图腾,就连我收的徒弟,上个月也去送外卖了。
我想起在仓库角落看到的年轻面孔
——
十七岁的阿明,本该在教室里读书,却为了贴补家用在窑厂搬瓦坯。阿明,你想学烧瓦吗
我试探着问。少年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姐,学这个……
能有出路吗
暮色四合时,李阿公邀我去他家喝茶。老式八仙桌上,粗陶茶壶冒着袅袅热气。丫头,尝尝这‘青瓦雪’。
老人将茶碗推过来,茶汤清透,浮着几片嫩绿的茶叶。
知道为啥叫这名儿不
李阿公指了指窗外的青瓦窑,当年烧窑人夜里守窑,就着月光摘茶树上的雪芽,用窑火煮茶。这茶,得配着青瓦的魂儿才香。
我啜了口茶,苦涩中带着回甘。李阿公从樟木箱底翻出泛黄的族谱,指着其中一页:程家祖辈,就是给紫禁城烧金砖的窑匠。传到现在,就剩小砚一个独苗了。
可现在根本没人要青瓦……
我忍不住说。老人却笑了,皱纹里盛满岁月:当年铁路修通时,马车夫也说自己要饿死,结果呢
他的话让我想起父亲日记里的另一句话:老手艺要活,得跟着时代变。
回到窑厂,程砚正在修补破损的瓦坯。我盯着他手边的工具,突然灵光乍现:我们办个青瓦艺术展吧!
见他疑惑的眼神,我继续说:把青瓦做成艺术品,挂在美术馆、民宿里,让更多人看到它的美。
异想天开。
程砚头也不抬,青瓦是盖房子用的,不是摆设。
我急了,抓起相机调出照片:你看这窑变的纹路,多像水墨画!还有这些图腾,完全可以做成文创产品。
争论间,周明的身影出现在窑厂门口。他晃着手里的合同,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程师傅,我再给你加十万,这窑厂卖给我,你也不用守着这些卖不出去的瓦片了。
程砚猛地站起身,窑铲重重砸在案板上:我就是饿死,也不会把祖宗的手艺卖了!
周明耸耸肩,目光扫过我:苏小姐这么有想法,不如劝劝你这位心上人
当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父亲的日记,终于在扉页发现一行小字:致阿瓷:若你看到这些,或许能为青瓦找到新的路。
我起身冲向窑厂,月光下,程砚正对着一堆碎瓦出神。
程砚,我们合作。
我举起相机,你负责烧制,我负责宣传。现在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
他沉默良久,突然从窑洞里取出一块瓦片
——
那是上次窑变的产物,表面布满流动的蓝色纹路,像星空坠入泥胎。
试试这个。
他说。我连夜剪辑视频,将窑变的过程配上古风音乐,上传到网络。第二天清晨,手机疯狂震动
——
视频播放量突破百万,评论区全是
原来青瓦这么美求购买链接
的留言。
阿明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姐,我想学烧窑,以后也做这么好看的瓦片!
程砚背过身去,我却看见他悄悄抹了把脸。晨光中,青瓦窑的烟囱升起新的炊烟,这次不再是孤独的守望,而是带着新生的希望。
李阿公拄着拐杖赶来,颤巍巍地摸着窑壁:好,好啊……
老祖宗的手艺,终于要活过来了。
远处,周明的越野车扬尘而去,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青瓦窑的订单像雪片般飞来的第三天,苏瓷盯着手机屏幕上突然暴涨的退货申请,手指几乎要戳破屏幕。怎么回事所有预订的民宿都取消了合作
她转头望向正在装窑的程砚,却发现他的脸色比自己更难看。
程砚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块刚出窑的青瓦,指腹轻轻摩挲着瓦片表面。釉面剥落,
他声音发沉,这批瓦全废了。
苏瓷凑近一看,原本光滑如镜的青瓦表面,此刻竟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像极了她此刻破碎的心情。
我站在窑厂中央,听着此起彼伏的退货电话,突然想起三天前周明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笑。是他干的!
我脱口而出,除了他,没人希望青瓦窑好!
程砚却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疲惫: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
第二天清晨,云栖村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苏瓷挤进去,只见一张大字报贴在最显眼的位置:云栖青瓦质量堪忧,民宿装修后大面积脱落!
下方还配着几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开裂的青瓦确实与窑厂的产品极为相似。
我就说这老手艺不行,还是现代建材靠谱。
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听说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坏了,这不是坑人吗
另一个声音跟着附和。苏瓷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掏出手机,发现本地论坛上已经有了相关帖子,点击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大家别信!这是有人故意造谣!
我站在公告栏前大声喊道,声音却很快被淹没在嘈杂的议论声中。李阿公拄着拐杖挤到我身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丫头,这样下去,青瓦窑就完了。
就在谣言愈演愈烈时,更大的危机降临了。工商局的工作人员突然到访,说是接到多起质量投诉,要对青瓦窑进行检查。程砚脸色苍白地翻出所有的质检报告,可对方只是草草看了两眼,便开始在仓库里四处翻找。
找到了!
一名工作人员举起一块开裂的青瓦,这就是证据。
苏瓷冲过去,仔细查看那块瓦片,却发现端倪:这块瓦的纹路不对,我们的窑变青瓦不会有这样的裂痕!
然而,对方根本不听解释,直接查封了窑厂。
我蹲在紧闭的窑厂门前,泪水不争气地往下掉。父亲的日记还揣在兜里,可如今,连青瓦窑都保不住了,谈何传承程砚默默地在我身边坐下,递来一块手帕:别哭,我们还有机会。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我却听出了其中的坚定。
冷静下来后,苏瓷开始仔细分析每一个细节。她重新翻看那些所谓的
质量问题
照片,突然发现照片中的青瓦虽然外观相似,但釉色却略显黯淡。这些根本不是我们的产品!
她兴奋地对程砚说,走,我们去建材市场!
在建材市场的角落里,苏瓷终于找到了线索。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口,堆放着大量与谣言中照片里一模一样的青瓦。老板,这些瓦怎么卖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老板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我是周总介绍来的,他说要多进些这种‘仿云栖青瓦’。
我硬着头皮编了个借口。老板果然放松了警惕:周总啊,他订的货都在这儿了,质量绝对过关,保证能以假乱真!
拿到录音证据后,苏瓷和程砚立即报警。然而,当他们带着警察赶到建材市场时,却发现那家店早已人去楼空。周明肯定是得到消息了。
程砚握紧拳头,但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决定主动出击。苏瓷利用自己的摄影技术,制作了一个对比视频,详细展示了云栖青瓦与仿冒品的区别。视频中,她亲自用铁锤敲击两种瓦片,真瓦坚硬如石,而假瓦一敲即碎。程砚则在视频中讲解青瓦的制作工艺,展示每一道工序的严谨与用心。
视频发布后,网友们的态度开始转变。原来还有这样的猫腻,支持正宗手艺人!这才是真正的非遗传承,必须支持!
评论区的风向逐渐倒向青瓦窑,而此时,周明却突然出现在窑厂门口。
苏小姐,程师傅,何必这么执着呢
周明依旧带着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只要你们把窑厂卖给我,我保证让你们赚得盆满钵满。
苏瓷冷笑一声:周明,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
周明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证据你们有什么证据就算有,又能把我怎么样在这个时代,传统手艺注定要被淘汰,你们不过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传统手艺不会淘汰,被淘汰的是那些没有敬畏之心的人。
程砚走上前,眼神坚定,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学,我就会把青瓦烧制的手艺传下去。
他的话音刚落,阿明带着一群年轻人跑了过来。
程师傅,我们想学烧瓦!
阿明大声说道,我们不想让这门手艺失传!
周明看着眼前的场景,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而青瓦窑前,苏瓷和程砚相视一笑,他们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新的希望正在升起。
驱散周明的阴霾后,云栖村的清晨依旧带着露水的清冽。苏瓷站在青瓦窑前,看着程砚他正小心翼翼地将新制的瓦坯放入窑中,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那些泛着湿润光泽的泥坯,承载着千年的技艺,也寄托着两人对未来的期许。
这批瓦,我们尝试新的釉色配方。
程砚直起腰,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传统的黛青色固然经典,但也要跟上时代的审美。
我点头应和,打开手机查看之前宣传视频的数据。短短几天,粉丝量已经突破十万,后台满是询问青瓦购买方式和体验课程的留言。
李阿公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好啊,好啊,老窑终于又要热闹起来了。
他抚摸着窑壁上斑驳的图腾,仿佛在与古老的岁月对话,当年,我爷爷就是在这座窑前,手把手教我父亲制瓦的。
为了让青瓦技艺焕发新生,苏瓷和程砚开始了大胆的尝试。他们走访各地的艺术院校,邀请设计师合作,将传统的青瓦纹样与现代设计元素结合。在窑厂里,各种形状的瓦当模具整齐排列,有复刻的汉代朱雀纹,也有抽象的几何图案。
你们看这个!
一天,程砚兴奋地拿着一块样品跑到我面前。那是一块青瓦壁灯,半透明的釉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蓝光,瓦片上雕刻的云纹若隐若现,既有古典韵味,又充满现代艺术感。我们可以开发文创产品,让青瓦走进更多人的生活。
我补充道。
说干就干,我们在短视频平台开设了直播课程,程砚亲自讲解青瓦的制作工艺,我则负责拍摄和剪辑。记得第一次直播时,程砚面对镜头紧张得手心冒汗,说话都有些结巴。但随着讲解的深入,他逐渐找回了自信,眼中闪烁着对技艺的热爱。
青瓦窑的名气越来越大,不仅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游客,还引来了不少年轻人拜师学艺。阿明成了学徒们的大师兄,他每天最早到窑厂,手把手教新来的徒弟揉泥、制坯。看着他们专注的神情,我仿佛看到了青瓦技艺的未来。
苏老师,程师傅,我们学校想邀请你们去做非遗讲座。
一天,当地一所小学的老师打来电话。站在教室讲台上,看着孩子们好奇的眼神,程砚详细地介绍着青瓦的历史和制作工艺。当他展示出一块刚出窑的青瓦时,孩子们发出阵阵惊叹。
老师,我长大了也要学烧瓦!
一个小男孩举起手大声说道。那一刻,我看到程砚的眼眶红了。这些年,他独自坚守在青瓦窑,经历了无数的质疑和挫折,而此刻,孩子们纯真的话语,让所有的付出都有了意义。
在众人的努力下,云栖青瓦终于迎来了新生。我们举办了首届青瓦艺术节,来自全国各地的艺术家、设计师齐聚云栖村。窑厂里,一件件精美的青瓦艺术品惊艳亮相:有青瓦屏风、青瓦茶具,甚至还有用青瓦碎片拼成的壁画。
这哪里是瓦片,简直是艺术品!
一位参观者感叹道。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云栖青瓦不仅登上了各大新闻平台,还被推荐为非遗传承的典型案例。订单如雪花般飞来,不仅有国内的客户,还有不少海外订单。
程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带着徒弟们日夜赶工,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干劲。以前总觉得老手艺要被时代淘汰了,
有天晚上收工后,他对我说,现在才明白,不是手艺过时了,是我们没有找到让它发光的方式。
看着热闹的青瓦窑,我时常想起刚回来时的情景。那时的我,对这片土地充满了陌生和抵触,而如今,这里却成了我最眷恋的地方。父亲的日记一直放在我的床头,每当遇到困难,我都会翻开它,从那些文字中汲取力量。
非遗传承,不仅是技艺的延续,更是文化根脉的守护。
在一次采访中,程砚的这句话让我深有感触。是啊,在现代化的浪潮下,许多像青瓦烧制这样的传统技艺面临失传的危机。但只要还有人愿意坚守,愿意创新,这些古老的技艺就能在新时代绽放光彩。
如今的云栖村,因为青瓦窑的复兴,变得热闹非凡。游客们在这里体验制瓦的乐趣,感受传统文化的魅力。而我和程砚,依然坚守在窑厂,教徒弟,做研发,为青瓦技艺的传承和发展努力着。
每当夜幕降临,看着窑炉里跳动的火焰,我总会想起李阿公的话:青瓦有魂,守着一方水土。
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非遗传承或许艰难,但正是这份坚守,让我们的文化长河永不干涸,让古老的智慧和匠心代代相传。因为我们深知,每一项非遗技艺,都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值得我们用一生去守护和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