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极渊,万水尽头。
归墟城沉眠于此,珊瑚骨架为梁,巨兽遗骸作基。城中修士不炼金丹,不凝元婴,独尊《溯潮经》——传说此术臻至化境,血肉可随潮汐回溯,返老还童。然千年以降,无人突破三重境关隘,长生幻梦终成泡影。
明汐蜷缩在归墟城最幽暗的珊瑚牢狱深处。她是被豢养的药引,只因身负逆脉,一身淡金血液能延缓贵族修士的腐朽。旧鞭痕叠着新创口,深可见骨,她却死死盯着左腕——一道幽蓝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缓缓蠕动。昨夜濒死之际,一只荧光水母钻入伤口,这便是它留下的印记。
灯塔水母,朝生暮死……却又永生不灭。一个苍老、如同海底礁石相互摩擦的声音直接在她颅骨内响起,带着一丝玩味与蛊惑,小丫头,看够了这污秽牢笼想不想……掀翻了这归墟城的规则
牢狱缝隙间,一尾散发冷光的银鱼游过,在明汐苍白枯槁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腕间蓝纹的蠕动陡然加剧。
别用那种看寄生虫的眼神剐老夫!那声音带着沉沙般的粗粝感,隐隐透出愠怒,老夫可比那些抽你骨髓、啜你精血的杂碎干净万倍!
明汐瞳孔骤缩,猛地攥住左腕,指甲狠厉地掐进皮肉,试图将那片诡异的蓝挖出来:滚出去!
嘶——!纹路骤然变得滚烫,仿佛烙铁灼烧,那声音发出一声痛楚的抽气,下手够毒!小丫头,你以为这三百年药引是白当的‘逆脉’早把你的脏腑侵蚀得如同朽木珊瑚,没有老夫日夜修补,下次月潮涨落,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时!
就在这时,牢狱外传来沉重锁链拖曳的哗啦声响,由远及近。明汐身体本能地蜷缩进更深的阴影,如同受伤的幼兽。腕上蓝纹却猛地一胀,数条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光的触手虚影骤然弹出,冰冷地缠上她的脖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听好!声音陡然变得森严锐利,压过锁链的噪音,来的是‘采珠使’,腰间悬着鲛人泪凝成的‘避水珠’。抢一颗,含在舌下!老夫带你去看这归墟城真正的‘《溯潮经》’!
铁栅栏被一种粘稠、散发着腥甜气味的液体腐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三个身影飘入牢房,白袍胜雪,脸上覆盖着打磨光滑的砗磲面具,空洞的眼眶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腰间,果然各悬着一颗幽蓝如深海之眼的珠子,正是避水珠。
为首者一言不发,手腕一抖,一条闪烁着惨绿荧光的绳索如毒蛇出洞,瞬间缠上明汐的脚踝,猛地收紧!绳索上的倒刺深深扎入她早已伤痕累累的皮肉。
逆脉者明汐,面具后传出冰冷无波的宣告,祭潮大典在即,城主特赐你活命机缘。若肯于祭坛之上,当众逆转血脉,显化神异……便免你今日抽髓剜心之苦。
明汐低着头,剧烈咳嗽,身体因剧痛而颤抖。腕间蓝纹却如同活物般顺着血管急速蔓延,爬上她的眼角,晕开一片妖异的幽蓝。她声音嘶哑,带着卑微的顺从:大人说笑了……奴这般低贱药引,血脉浑浊,哪会什么……
话音未落!
腕间蓝光轰然炸裂!三条凝如实质、闪烁着致命电光的幽蓝触手,如离弦之箭,撕裂昏暗,精准无比地洞穿了三个采珠使的咽喉!速度快到他们连一丝反应都来不及做出。
明汐惊骇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弹射而起,指尖在掠过其中一颗避水珠的瞬间,竟诡异地生出锋锐如匕首的惨白骨刺!
此乃‘水母刺胞’,剧毒蚀魂。她的舌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发出那苍老声音的冷笑,当年归墟初代城主,便是用此招,暗算了鼎盛时期的东海龙君!
三具白袍尸体尚未倒地,整座珊瑚牢狱突然地动山摇般剧烈震颤!闷雷般的吟诵声从城市中心滚滚传来,仿佛无数巨兽在深渊低吼。腕上蓝纹疯狂闪烁,如同警报:不好!那几个老怪物在强行催动《溯潮经》残篇汲取海眼之力——快吞珠!
生死一线,明汐再无犹豫,猛地将指尖那颗沾染着粘稠蓝血(采珠使的血与某种奇异体液混合)的避水珠塞入口中,压在舌下!
异变陡生!
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从喉头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她全身毛孔猛地张开,渗出大量滑腻、半透明的粘液。与此同时,地上三具采珠使的尸体如同被戳破的皮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坍塌!皮肤下,无数米粒大小、散发着幽幽荧光的半透明水母汹涌钻出,它们汇聚成一股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洪流,裹挟着明汐,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向牢顶坚硬如铁的珊瑚岩!
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发生。
她的身体如同穿过一层粘稠的水膜,毫无阻碍地融了进去。短暂的黑暗与窒息感后,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幅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奇景: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由活体珊瑚和无数人形构筑成的中空腔体。数不清的半透明人形被活生生地镶嵌在巨大的珊瑚骨架之中,如同琥珀中的虫豸,姿态扭曲凝固。他们无一例外,胸口都开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洞中延伸出的并非血管内脏,而是无数水母触须般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惨白根须!这些根须彼此虬结、缠绕、融合,构成一张覆盖了整个腔体的、搏动着的庞大神经网络。每一次搏动,都抽取着那些琥珀人体内残存的微光,汇向腔体最深处。
在那里,一个由无数根须缠绕包裹而成的巨大肉茧,正如同心脏般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咚!咚!咚!每一次收缩膨胀,都引得整座归墟城随之震颤,发出哀鸣般的嗡响。
欢迎来到‘归墟’的真面目。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刻骨的嘲弄与恨意,蓝纹已如活蛇般顺着明汐的脊柱爬上她的后颈,带来冰凉的触感。这些,就是修炼《溯潮经》失败,却又‘价值连城’的修士们。他们被做成了‘长生樽’——三千具活尸为滤网,萃取这东海海眼最精粹的灵脉生机,供养那几个端坐于血肉莲台之上的老不死!
明汐的胃部剧烈痉挛,几欲呕吐。她的目光扫过那些长生樽扭曲的面容,其中几张脸孔,赫然是百年前带着贪婪笑容,亲手抽取她血液的贵族修士!他们空洞的眼窝仿佛还在注视着她。
就在这时,那搏动着的巨大肉茧中心,突然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缝隙内,并非预想中的污秽核心,而是一个蜷缩着的、仿佛在沉睡的蓝发少女身影。少女面容与明汐竟有七分相似,只是更为精致,带着一种非人的空灵。她心口的位置,深深插着一柄造型古朴、材质似玉似骨的珊瑚匕首。刀柄之上,赫然铭刻着与明汐牢狱中砗磲壳上一模一样的古老文字!
看到了吗苍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滔天的怨毒与疯狂,震得明汐识海嗡鸣,那是初代逆脉者……也是老夫……被剥离、被亵渎的肉身!
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明汐的灵魂:
现在,你总该明白,为何这三百年,他们抽你的血,剜你的髓,却始终留你一条贱命了吧
你,明汐,根本不是什么药引……
你是他们精心培育了三百年的……最佳容器啊!
巨茧的搏动陡然加剧,缝隙扩大。那柄插在蓝发少女心口的珊瑚匕首,其柄端铭文骤然亮起幽蓝的光芒,与明汐腕间、颈后的蓝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股冰冷、浩瀚、带着无尽岁月沧桑和怨念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冲入明汐的脑海!
剧痛撕裂灵魂,无数不属于她的画面闪现:深海祭祀、血肉剥离、绝望的嘶吼、以及……一个与自己此刻面容重叠的少女,被强行按在祭坛上,胸口插入了那柄珊瑚匕首……
啊——!明汐抱住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因剧烈的精神冲击而痉挛。
感受到她的痛苦了吗感受到这归墟城三千年积累的罪孽了吗烛幽老祖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狂笑,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快意,很好!愤怒吧!怨恨吧!用这滔天恨火,点燃你的‘逆脉’!
时机已到……小丫头,不,我的‘新躯壳’……
我们……开始复仇吧!
记忆的洪流如同深渊巨口,瞬间将明汐吞噬。她看到蓝发少女——初代逆脉者汐月——被强行按在冰冷的祭坛上,那柄珊瑚匕首刺入心口的剧痛,仿佛同步撕裂着她自己的灵魂。无数张贪婪扭曲的面孔重叠着三百年来抽取她血液的贵族修士,潮水般的绝望与怨毒几乎将她溺毙。
愤怒!对!就是这种恨意!烛幽老祖的声音在她识海深处尖啸,如同用骨片刮擦着礁石,用它烧穿你的懦弱!逆脉之力,生于绝境,长于血仇!现在——把它引出来!
一股冰冷狂暴的力量顺着后颈的蓝纹蛮横地灌入明汐四肢百骸!她无法抗拒,身体被这股力量强行撑了起来,粘稠的体液从毛孔中渗出,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滑腻的、折射着幽蓝微光的薄膜。那柄插在初代心口的珊瑚匕首虚影,在她意识中剧烈嗡鸣,指引着方向。
与此同时,裹挟着她的水母洪流骤然加速,如同被无形巨口吸吮,朝着腔体深处搏动的巨茧冲去!
砰!
她重重摔落在一片冰冷、布满粘液和奇异纹路的地面上。环顾四周,明汐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比的碗状空间中央。这碗由无数仍在搏动抽搐的长生樽构成,他们空洞的眼窝齐刷刷望向中心。碗壁向上延伸,形成层层叠叠、由巨大珊瑚骨和某种发光苔藓构筑的看台。此刻,看台上影影绰绰,坐满了归墟城真正的权贵——那些依靠《溯潮经》和长生樽苟延残喘的老怪物们,他们隐匿在阴影中,只余下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灼烧着明汐。
这里,就是祭潮大典的核心——血肉莲台!而她摔落之处,正是莲台的中心祭坛!
祭坛呈暗红色,刻满了与《溯潮经》同源的扭曲符文,符文沟壑里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浓郁腥甜气味的淡金色液体——逆脉者的血!明汐的血!三百年的屈辱与痛苦,此刻成了这邪恶仪式的祭品。
时辰已到——!一个苍老腐朽,却蕴含着磅礴威压的声音响彻空间,压过了巨茧的搏动声。声音来自最高处一座由巨大龙骨拱卫的王座。王座上端坐着一个身影,全身笼罩在翻涌的黑雾之中,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轮沉入深渊的血月,死死锁定了祭坛上的明汐。这便是归墟城主——溟骨。
献祭品——逆脉者明汐!另一个尖锐的声音唱喏道,请诸尊共鉴,逆血返潮,吾道昌隆!
随着唱喏,祭坛边缘缓缓升起十二根布满孔洞的惨白石柱。石柱顶端,镶嵌着早已失去光泽、表情凝固在极致痛苦中的头颅——正是之前被明汐(烛幽)击杀的那三名采珠使!他们的头颅此刻成了仪轨的节点。
小丫头,别发愣!烛幽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好戏开场了!照老夫说的做——把你的‘逆脉’,当众‘逆转’给他们看!让他们尝尝……真正的‘溯潮’是什么滋味!
明汐浑身冰冷。她明白了烛幽的意图。他要在归墟城所有统治者面前,引爆她这个容器,用最惨烈的方式宣告他的归来和复仇!但她有选择吗体内的力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烛幽的意志如同跗骨之蛆,而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只等着将她分食殆尽!
溟骨城主血月般的双眸微眯,似乎察觉到了一丝祭坛上异样的能量波动,但他并未阻止,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逆脉者失控这倒是前所未有的乐子。
动手!烛幽厉喝。
明汐猛地抬头,眼中蓝光爆闪,早已不受控制地抬起了双手。十指指尖,之前洞穿采珠使的惨白骨刺再次弹出,但这一次,它们更长、更锐利,尖端萦绕着令人心悸的幽蓝电光!
她狠狠地将双手骨刺,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位置分毫不差,正是初代逆脉者汐月被珊瑚匕首刺中的地方!
噗嗤!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有一种冰冷的、被强行撕裂的麻木感。暗金色的血液(她的血)混合着大量半透明的、散发荧光的粘液(烛幽的力量)从伤口喷涌而出,却没有落地,反而如同活物般悬浮在空中,迅速凝聚、变形!
祭坛上所有流淌的淡金色血液仿佛受到了感召,疯狂地朝着明汐的伤口汇聚!整个血肉莲台剧烈震动,那些构成碗壁的长生樽们发出了无声的哀嚎,他们体内的微光被强行抽取,汇入那悬浮的血液与粘液混合物中!
一个巨大的、由血液、粘液和无数细微荧光水母构成的茧在祭坛上迅速成型,将明汐包裹其中!
放肆!高台上传来数声惊怒交加的厉喝。他们感受到了那茧中散发出的、与《溯潮经》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狂暴、充满死亡与新生意念的力量!这绝不是他们认知中的逆血返潮!
快!阻止她!有贵族修士尖叫。
但已经晚了。
嘶啦——!
血茧骤然撕裂!并非破茧成蝶,而是以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亵渎的方式——茧皮如同腐败的鱼鳔般融化、流淌,显露出内部的景象。
明汐悬浮在半空。她的身体发生了骇人的变化:皮肤完全透明,显露出内部幽蓝色的、如同水母伞盖般搏动着的脏器轮廓!无数细小的、发光的触须从她的脊椎、肩胛、甚至发梢蔓延出来,在虚空中无意识地舞动。她的双眼变成了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幽蓝,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冰冷与……属于烛幽老祖的滔天恨意!
最恐怖的是她的胸口。被骨刺刺穿的伤口并未愈合,反而形成了一个缓缓旋转的、由血液和粘液构成的漩涡。漩涡中心,那柄插在初代心口的珊瑚匕首虚影清晰无比,每一次旋转都散发出令整个空间扭曲的波动!
逆血返潮一个完全陌生的、糅合了明汐声线却又苍老扭曲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响彻每一个角落,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嘲弄,尔等蝼蚁,窃取皮毛,安敢妄言‘溯潮’
她(或者说烛幽)缓缓抬起一只半透明、缠绕着荧光触须的手臂,指向高台上那翻涌的黑雾:
溟骨老贼!三千年血债,今日——该还了!
话音未落,她胸口那血色漩涡猛地扩张!无数由粘液、血液和荧光水母凝聚成的、带着剧毒刺胞的幽蓝触手,如同来自深渊的复仇之鞭,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狠狠抽向高居王座的溟骨城主!与此同时,整个血肉莲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构成看台的珊瑚骨纷纷崩裂,长生樽们体内的根须疯狂暴走,整个归墟城赖以生存的长生根基,在这一刻被烛幽以最暴烈的方式——撼动了!
祭潮大典,瞬间沦为复仇与毁灭的血色战场!
幽蓝的剧毒触手撕裂凝滞的海水,带着烛幽积攒三千年的怨毒与《溯潮经》被扭曲的狂暴力量,如同来自深渊的复仇之鞭,狠狠抽向高踞骸骨王座的溟骨!触手所过之处,空间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色裂痕,构成血肉莲台的长生樽们更是集体痉挛,体内被强行抽取的生命微光瞬间如风中残烛!
冥顽不灵!王座上,溟骨城主血月双瞳骤然迸发刺骨寒芒!枯槁如沉船龙骨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叩。
喀喇喇——!
整片空间的海水瞬间冻结、晶化!无数细密如发、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玄冥晶棱凭空凝结,层层堆叠,瞬息间在触手与王座之间构筑成一面巨大、扭曲、折射着无数诡异光影的棱镜之墙!
轰——!!!
剧毒触手狠狠抽中棱镜!没有震耳欲聋的爆鸣,只有亿万片琉璃被同时碾碎的尖利嘶鸣,直刺灵魂!幽蓝毒液在镜面上疯狂蔓延、蚀刻,腾起刺鼻的白烟,但那蕴含毁灭力量的一击,却被棱镜诡异地折射、分散!
一部分力量撕裂穹顶,镶嵌着发光苔藓的珊瑚岩轰然崩塌!冰冷刺骨、压力足以碾碎精钢的深海之水,如同愤怒的天河,裹挟着破碎的珊瑚与苔藓倾泻而下!另一部分力量则化作数道幽蓝的死亡光束,狠狠扫向四周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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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凄厉的惨叫瞬间炸响!几名避之不及的贵族修士被光束擦中,护身法宝如同纸糊般碎裂,身体连同座下华贵的灵骨座椅,如同投入强酸的蜡像般迅速溶解、汽化!看台之上,一片狼藉,那些依靠掠夺苟延残喘的老怪物们再也无法维持体面,惊恐地四散奔逃,各种光华黯淡的法宝灵光闪烁不定。
烛幽……果然是你这老鬼的残魂孽魄在作祟!溟骨的声音透过棱镜传来,如同两块锈蚀的金属在摩擦,带着被亵渎的滔天怒意,三千年!抽魂炼魄,封入妖尸,受尽永世折磨,竟还妄想借这卑贱容器之身归来!
悬浮半空、已化作半透明水母妖形的明汐(烛幽)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啸,胸口的血涡与匕首虚影旋转如风暴:安息溟骨!你这弑兄夺位、抽我血脉、剥我皮囊、炼我魂魄的畜生!将归墟化为这吞噬生灵的血肉魔窟!此仇此恨,倾尽归墟之水亦难洗刷!今日,老夫便让你亲身体验,何为真正的‘溯潮’——逆流噬主!
她(烛幽)双臂猛地向两侧张开!无数从她身体延伸出的、散发着致命荧光的触须骤然暴涨,如同亿万贪婪的根须,狠狠扎进下方流淌的暗金血河与构成莲台基座的长生樽体内!一股更加狂暴、更加蛮横的吸力爆发!
嗬……嗬……这一次,连那些被封禁在珊瑚骨架中、早已失去意识的长生樽们,干瘪的喉管里都挤出了极其微弱、却凝聚着极致痛苦的灵魂嘶鸣!他们体内残存的、维系着归墟根基的生命本源被强行榨取,化作一道道惨白、扭曲的流光,疯狂涌入明汐胸口的血涡!那匕首虚影在贪婪的吞噬中,散发出令人窒息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恐怖威压!
轰隆隆——!整座血肉莲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珊瑚支柱崩裂出蛛网般的裂痕!归墟城赖以维系的根基发出垂死的哀鸣,从城市深处传来的震动如同大地将倾!
孽障!!溟骨城主彻底暴怒。笼罩周身的翻涌黑雾轰然炸开,露出其骇人真容——那并非垂垂老朽,而是一具披着华丽黑袍的……玉白色深海巨兽骨骸!扭曲如虬龙的脊椎,翼展般的狰狞肋骨,头颅之上三根螺旋扭曲、闪烁着邪异血光的珊瑚骨角!空洞的眼窝深处,两团粘稠如血、燃烧着无尽怨毒的魂火死死锁定着下方!
他那巨大的骨爪猛地插入自己肋骨间的空隙,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硬生生扯出一根缠绕着浓郁黑色怨念、如同活物般搏动不休的暗红色肉筋!那肉筋离体的瞬间,竟发出尖锐刺耳、如同万婴啼哭般的厉啸!
以吾弟‘逆脉’为引,唤汝等——渊底秽仆!溟骨发出非人的咆哮,骨爪狠狠捏碎肉筋!粘稠的黑血混合着实质化的怨念脓浆喷溅而出,融入下方如瀑布般倾泻的冰冷海水中!
呜嗷——!
低沉、悠远、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深渊号角声,自那漆黑如墨的海水瀑布深处骤然响起!倾泻的海水瞬间变得污浊粘稠,散发出浓烈的硫磺与尸骸腐烂的恶臭!无数庞大、扭曲、散发着令人心智崩溃的腐朽与死亡气息的阴影在其中疯狂翻涌、凝聚!
噗!噗!噗!
数条直径逾十丈、布满巨大吸盘和惨白骨刺、流淌着脓液的腐化巨触猛地撕裂瀑布探出!它们带着碾碎山岳的力量和亵渎生命的污秽气息,狠狠抓向半空中的明汐!更恐怖的是,在那翻腾的黑水之后,一张由无数惨白鱼骨、腐烂血肉和挣扎哀嚎的怨魂拼凑而成的、足以吞噬整座莲台的深渊巨口,缓缓张开!粘稠的涎液滴落,腐蚀着下方的一切!
(意识深海·沉沦与星火)
当烛幽操控着躯壳与溟骨召唤的渊秽展开毁天灭地的厮杀,疯狂榨取长生樽力量时,明汐残存的意识,却如同断线的珍珠,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死寂。
这里是无光的深海坟场。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粘稠、沉重的海水包裹着她脆弱的意识灵光。她像一个真正的溺水者,不断下沉,坠向永恒的虚无。然而,那柄深深烙印在她灵魂中的珊瑚匕首虚影,却如同沉船中唯一不灭的引魂灯,悬浮在她意识前方,散发着微弱却执着不灭的幽蓝星芒,为她指引着方向,也带来一丝冰冷的刺痛。
放弃挣扎吧……完美的容器……烛幽那如同毒液渗透般的声音,化作深海中无处不在的恶念暗流,从四面八方挤压、侵蚀着她的意识,敞开你的灵魂,与老夫彻底相融!共享这复仇的甘美!撕碎溟骨!焚尽归墟!让这污秽之城为你我陪葬!这才是你被培育、被等待三百年的唯一宿命!
无数充满极致诱惑与毁灭快感的画面被强行灌入她的意识:归墟城在滔天幽蓝业火中分崩离析,贵族修士在哀嚎中化为枯朽尘埃,溟骨那骸骨王座被碾成齑粉……复仇的烈焰几乎要焚尽她最后一丝清明。
不……明汐的意识在冰冷的绝望之海中奋力挣扎,发出微弱却异常执拗的抗拒,我不是容器……我是明汐……渔村的……明汐……
就在这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远比烛幽抽取力量更尖锐的剧痛猛地袭来——来自那柄匕首虚影!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刺痛,而是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纯净,饱含着无尽悲伤、温柔守护以及……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疑惑的记忆洪流,如同冲破堤坝的暖流,顺着匕首虚影与她的灵魂连接,汹涌地注入她的意识核心!
(记忆碎片·汐月之殇)
【暖光·海底花园】:
冰冷的深海骤然被温暖的光晕取代。并非归墟的阴森,而是生机勃勃的海底峡谷。发光的珊瑚如同参天巨树,流淌着七彩霞光,会吟唱歌谣的贝壳铺满细腻的银沙。一个蓝发如海藻、眼眸似星辰的少女(汐月)赤着脚,像一尾欢快的游鱼在光树间穿梭,清脆的笑声如同珍珠落玉盘。她身后,一个面容俊朗、眼神温润如暖玉的青年(年轻的溟骨)带着宠溺的无奈追逐着,手中小心翼翼捧着一枚刚刚采下的、散发着月华般清辉的潮汐明珠。汐月,慢点!这珠子会咬人的!
【微光·石壁刻痕】:
暖光微敛。青年与少女并肩坐在一块巨大的、自然发光的莹白石壁前。青年修长的手指流淌着淡金色的微光,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在石壁上勾勒出复杂玄奥、仿佛蕴含潮汐韵律的纹路(《溯潮经》最初的灵光)。汐月,你看,青年的声音温和而充满憧憬,潮涨潮落,万物枯荣,此乃天道循环。然吾辈修士,若能将这循环……逆流而上……
【血光·背叛祭坛】:
画面如同琉璃般轰然碎裂!温暖的花园瞬间被冰冷、血腥的祭坛取代!那温润如玉的青年面容狰狞扭曲,眼中燃烧着令人心寒的贪婪血焰!他身后,无数黑影(归墟初代贵族的先祖)如同择人而噬的鲨群,散发着冰冷的恶意。兄长!不要!你答应过阿爹……少女(汐月)惊恐绝望的尖叫被黑影们贪婪的低语淹没。那柄熟悉的、由温暖海玉雕琢的珊瑚匕首,此刻却闪烁着冰冷的凶光,被青年(溟骨)亲手、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决绝,狠狠刺入了汐月的心口!剧痛!冰冷!深入骨髓的绝望!还有……青年眼中那无法掩饰的、一闪而过的、撕裂灵魂般的痛苦与挣扎
【微芒·最后的托付】:
意识即将被永恒的黑暗吞噬之际,汐月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转向祭坛下方某个幽暗的角落。那里,一只散发着微弱荧光、刚刚被青年(溟骨)随手抓来用作某种实验的普通灯塔水母,正惊恐地缩在冰冷的石缝里,脆弱得如同泡沫。汐月用尽灵魂最后一点力量,指尖凝聚出一滴璀璨如朝阳初升、蕴含着最本源逆脉之力与破碎记忆的淡金色精血,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弹射向那只瑟瑟发抖的小水母……
【无声·永恒誓言】:
活下去……找到……真相……阻止他……
这是汐月彻底坠入无光深渊前,烙印在灵魂碎片中的最后意念,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未解的谜团。
记忆洪流戛然而止。
明汐的意识如同被深渊巨锤狠狠击中!那刺入心口的冰冷匕首,青年眼中那复杂到令人心碎的神情……还有那滴射向水母的、饱含着守护与疑问的精血……
真相……阻止他……
明汐的意识在冰冷的意识之海中掀起滔天巨浪!烛幽灌输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滔天恨意,与汐月记忆碎片中流淌的悲伤、温柔守护以及那个如同尖刺般扎入灵魂的疑问(阻止他阻止谁溟骨为何那样做那挣扎痛苦的眼神是为什么)激烈地碰撞、撕扯!
她猛地看向意识深处那柄如同灯塔般的匕首虚影。这一次,不再是被动接受,不再是无助抗拒,而是带着一种源自汐月记忆的决绝与渴望,主动将残存的意识灵光,如同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撞向那幽蓝的星芒!
嗡——!
匕首虚影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辉!纯净、清凉、蕴含着抚平伤痛与坚定信念的力量瞬间涤荡开来,如同温暖的洋流,暂时驱散了意识深海的刺骨冰寒与烛幽那无处不在的恶念低语!
容器一个微弱、空灵,却如同深海鲸歌般直抵灵魂深处的声音在明汐意识核心响起,带着汐月独有的温柔与无法磨灭的悲伤,不……孩子……你是钥匙……
打开……被篡改的……被尘封的……真相之锁……
(现实战场·星芒破秽)
就在溟骨召唤的渊秽巨口即将吞噬整个血肉莲台,烛幽操控的剧毒触手与腐化巨触即将进行最终碰撞的千钧一发之际——
悬浮半空的明汐身体猛地剧烈震颤!她胸口那狂暴旋转、吞噬一切的血涡,以及其中凝实如实质的匕首虚影,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纯粹、神圣、不含丝毫杂质的湛蓝星芒!
这光芒并不刺眼夺目,却带着一种涤荡污秽、净化怨念、抚慰灵魂的浩瀚力量!如同暗夜中升起的净化之星,光芒所及之处:
那些被烛幽强行抽取、痛苦哀嚎的长生樽们,扭曲的面容竟奇迹般地浮现出一丝久违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翻涌抓来的腐化巨触如同被神圣火焰灼烧,猛地痉挛着缩回污浊的黑水瀑布,发出既愤怒又带着深深忌惮的嘶吼。
甚至连溟骨那骸骨眼眶中熊熊燃烧的怨毒魂火,都出现了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摇曳与黯淡!
不——!!!汐月!又是你!你这愚蠢的女人!死了三千年还要阻我!烛幽凄厉到变调的尖啸从明汐口中爆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恐慌以及……一丝被背叛的绝望!
就在这星芒闪耀、烛幽心神剧震的刹那!明汐残存的意识在汐月力量的守护下,如同沉寂的火山般轰然爆发,暂时夺回了一丝身体的控制权!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烛幽恨意彻底染成幽蓝的妖异眼眸深处,属于明汐的清明之光如同撕裂乌云的雷霆般一闪而逝!
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无视肆虐的渊秽,无视崩塌的莲台,死死锁定了高台之上那具骸骨魔影。用尽灵魂中所有的力量,发出了一声混杂着烛幽的狂怒、汐月的悲恸以及自身惊疑的、足以撕裂一切的尖利质问,声音如同审判之矛,刺穿了所有的喧嚣,直指溟骨的核心:
溟骨——!
当年——!
你为何——要亲手杀死她!!
此言一出,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万载玄冰。
整个混乱血腥、濒临崩溃的战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凝滞。连那翻腾的渊秽黑水,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明汐那混杂着三重意志的灵魂尖啸,如同在凝固的冥海中引爆了一颗星辰,余波震得破碎莲台上残存的灵魂都在战栗。翻涌的渊秽黑水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腐化巨触僵直悬停,那吞噬万物的深渊巨口也凝滞了扩张,只剩下污浊涎液滴落莲台,发出腐蚀万物的滋滋低语,更衬得死寂如渊。
骸骨王座之上,溟骨燃烧着粘稠血焰的眼窝,死死锁定了祭坛中央那半妖化的身影。玉白色的巨兽骸骨纹丝不动,但那三根扭曲的珊瑚骨角尖端,却骤然迸射出撕裂幽暗的刺目血虹!一股压抑了三千载、足以扭曲深渊的暴怒与蚀骨之痛的意念,如同实质的精神海啸轰然爆发,压得本就濒临破碎的空间发出濒死的呻吟!
为……何……骸骨下颌骨开合,摩擦出如同万载玄冰相互碾轧的、非人的音节,每个字都裹挟着沉淀千年的怨毒与疯狂,你……竟敢……用她的声音……问出这……剜心之问!
巨大的骨爪猛地抬起,并非指向明汐,而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狂暴,狠狠插向自己空洞的胸腔!玉白色的肋骨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刮擦声中扭曲变形,仿佛要挖出那早已不存在的、名为心的器官!
为何!哈哈哈哈——为何!骸骨发出的狂笑如同亿万怨魂在深渊合唱,震荡着每一粒漂浮的尘埃,因为——是她哀泣着!是她哀泣着求我!求我亲手将那柄注满她最后守护之力的弑魂匕,刺进她的心口!!!
轰——!
无形的精神冲击席卷全场!连意识深处狂怒的烛幽都陷入了瞬间的死寂,只剩下混乱的嗡鸣。
谎言!弥天大谎!烛幽的尖啸再次从明汐喉中冲出,却带上了一丝连它自己都未察觉的动摇与恐慌,汐月她怎么可能……
住口!你这窃取了汐月一滴残血苟延残喘的卑贱妖孽!溟骨头颅猛地转向明汐,眼窝血焰如同火山喷发,粘稠欲滴,你懂什么!你只尝到了她临死前逸散的恨!你可知她承受了何等的侵蚀!你可知那‘逆脉’的尽头通往何方!
骸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命运反复凌迟的、撕心裂肺的悲怆:
是归墟同化!是万灵湮灭!是将自我意志彻底消融于这无尽深渊底层的‘渊祖意志’!她看到了!在她触及《溯潮经》第九重境那所谓的‘不朽’门槛时,她的灵魂被拖入了归墟海眼最深处!她看到了——那沉睡在无尽混沌中的‘祂’!一颗由亿万腐朽血肉与蠕动星骸构成的、活着的深渊星球!她的‘逆脉’,她的力量,根本就是‘祂’苏醒的脐带与食道!
巨大的骨爪带着毁灭性的指向性,狠狠扫过下方崩解的莲台、那些灰败的长生樽、以及整座哀鸣震颤的归墟城:
你以为这些是什么!是吾等贪求长生的造物!不!这是绝望的堤坝!是血肉的囚笼!是用无数失败者的残骸与执念为砖石,用汐月的尸骸为基石,用那柄匕首为锁芯,构筑起来、试图延缓‘祂’顺着汐月这条‘脐带’爬出深渊、进而将整个东海拖入永恒混沌的……末日方舟!一艘注定沉没的方舟!
她感应到了‘祂’的意志正顺着她的‘逆脉’蔓延、污染!她看到了未来——东海化为一片死寂的、只有‘祂’身上脓疮蠕动的活体地狱!所有生灵,包括你我这等存在,都将成为‘祂’体表一颗微不足道的增生肉瘤!骸骨的魂火剧烈摇曳,仿佛重现那足以令神明癫狂的景象,所以……在她最后一丝‘自我’即将被那粘稠的混沌彻底吞噬、同化之前……她跪在我面前……
骸骨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如同灵魂被寸寸碾碎的颤抖与哽咽:
她流着血泪……求我……用她以自身精血刻下最后守护符文、能暂时斩断‘脐带’感应的珊瑚匕首……在她彻底沦为‘祂’的傀儡之前……终结她!将她的核心逆脉连同初生的‘祂’之触须……一同封印在这柄匕首和她永恒凝固的尸骸之中!再用这三千长生樽的残念怨力……筑成最后的叹息之壁!
死寂。
比深海更沉重的死寂,吞噬了一切声音。真相如同冰冷的深渊蠕虫,钻入每个人的意识,啃噬着所有既有的认知。
烛幽的意识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与死寂。明汐意识深处,那属于汐月的悲伤星芒,却剧烈地共鸣起来,传递出无尽的遗憾、决绝的牺牲,以及……对真相的无声确认。
这……就是您守护的一切明汐的意识艰难地发出询问,目标直指那悲伤的星芒,囚禁自身……牺牲所有……甚至……求死
汐月的星芒回应以更加深沉、更加浩瀚的悲伤,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殉道者般的坚定。
守护!溟骨仿佛捕捉到了这无声的交流,骸骨发出更加凄厉、如同夜枭泣血的惨笑,守护!看看我!看看这座城!看看这些枯骨!这就是守护的代价!汐月死了!她的不朽尸骸成了囚笼的基座!而我……为了维持这该死的囚笼,延缓‘祂’顺着残存‘脐带’的爬行,不得不将自己改造成这不人不鬼的骸骨魔!不得不抽取被‘祂’污染的海眼秽力,用《溯潮经》的残篇为饵,诱捕贪婪者,将他们炼成维持囚笼运转的‘活体薪柴’!归墟……早已不是城!它是一座建立在汐月不朽之殇与吾等永世罪孽之上的……血肉墓冢!
他巨大的骨爪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猛地刺向明汐,更准确地说,刺向她胸口那柄因共鸣而剧烈脉动的珊瑚匕首虚影:
而你!你这所谓的‘钥匙’!是汐月当年留在那水母体内的一线渺茫生机!是她预感到未来可能需要一把能从外部彻底‘锁死’这墓冢大门,甚至……有可能净化‘脐带’源头、断绝‘祂’苏醒之路的钥匙!他们豢养你三百年,抽髓取血,不是为了什么容器!是为了淬炼你这把‘钥匙’!等待你成熟,等待你的‘逆脉’能与那柄弑魂匕完美共鸣,然后……
溟骨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淬毒的冰锥,刺入骨髓:
然后……用你的命……用你完整的‘逆脉’之力……去焊死这墓冢的大门!或者……去执行那希望渺茫如蜉蝣撼树的‘净化’!无论哪一种……你都注定成为这墓冢大门上……永恒的殉葬浮雕!
轰——!!!
烛幽的意志在明汐识海彻底爆燃!
不——!!!!!烛幽的尖啸充满了被命运玩弄、被至信之人欺骗的极致狂怒与绝望,汐月!!你骗我!!你给我的不是复仇的利刃!是成为祭品的烙印!!溟骨!还有你们这些蛆虫!都给老夫——陪葬!!!
被这颠覆性的真相彻底击溃,烛幽的恨意扭曲成毁灭一切的黑洞!它不再压制明汐,反而将积攒了三千年的怨毒、所有吞噬的力量,如同决堤的秽海洪流,不顾一切地疯狂灌入明汐的躯壳,灌入那柄匕首虚影!它要引爆这一切!将这囚笼、这墓冢、这该死的世界连同那沉睡的祂,一同拖入终结的虚无!
呃啊啊啊——!明汐的身体发出结构崩解的恐怖哀鸣!半透明的皮肤寸寸龟裂,幽蓝的脏器搏动如濒死狂鼓,无数荧光触须疯狂增殖、扭曲、爆裂!胸口的血涡瞬间坍缩成一个吞噬光线的微型黑洞,那匕首虚影变得如同超新星核心般炽亮滚烫,散发出令空间本身都开始融化的毁灭性能量!整个血肉莲台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的蜡像,构成基座的长生樽们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飞灰!
疯子!住手!你会撕裂囚笼!惊醒‘祂’!溟骨惊骇欲绝,骸骨猛地站起,三根珊瑚骨角血虹贯空,下方的渊秽巨口发出无声的咆哮,无数腐化触手如同来自地狱的污秽狂龙,绞碎空间,疯狂噬向明汐!必须阻止这同归于尽的毁灭!
(意识深海·孤钥抉渊)
明汐的意识在烛幽毁灭洪流的冲击下,如同暴风眼中心的一片残叶。溟骨揭示的终极宿命——永恒的墓门浮雕——如同冰冷的归墟之水将她淹没。渔村的炊烟、三百年的鞭痕、汐月花园的暖光……在渊祖的阴影与永恒殉葬的命运前,脆弱得如同泡沫。
容器……钥匙……浮雕……
她的意识在毁灭风暴中沉浮,目光却如同淬火的利刃,死死钉在那柄在毁灭能量灌注下、仿佛即将蒸发的珊瑚匕首虚影上。汐月留下的星芒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守护着她最后一点灵台清明,传递着初代那深入骨髓的悲伤与殉道无悔的守护意志。
渔村阿娘被拖走时塞入她手中的、带着咸腥体味的腌鱼干;牢狱中采珠使砗磲面具后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汐月记忆中青年溟骨刻下符文时眼中闪烁的、对未来的憧憬;骸骨溟骨眼窝中那粘稠血焰下深藏的、几乎被磨灭的绝望……无数画面碎片般撞击、融合。
活下去……找到真相……阻止他……
汐月最后的嘱托在灵魂深处回响,如同不灭的潮音。
阻止谁阻止骸骨溟骨还是阻止那沉睡的渊祖亦或是……阻止这绝望循环的命运本身!
明汐的意识骤然凝聚!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汐月称她为钥匙。钥匙,并非只能用来焊死墓门,或者成为门上的浮雕!
一个疯狂到极点、却又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微光的念头,如同寂灭前的超新星,轰然点亮!
她不再抗拒那灌体的毁灭洪流,也不再试图压制胸口的黑洞漩涡。相反,她将残存的所有意识、所有属于明汐的坚韧与不甘、属于药引的屈辱与反抗、属于渔村孤女对平凡日子的最后眷恋,以及汐月星芒赋予她的那一点殉道者的决绝——如同一个在火山口起舞的疯子,精准地、不顾一切地引导着这股融合了烛幽恨火、汐月遗泽、归墟秽力与自身逆脉的混沌终焉之力,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向了胸口那柄珊瑚匕首的虚影核心!
不是自毁!
而是——启钥!以身为柴,点燃归墟!
以吾身为引!以逆脉为匙!以这三千载罪孽为薪!明汐的意识在灵魂熔炉中发出无声的咆哮,目标直指那柄匕首,汐月前辈!若这真是您留下的‘归墟之锁’——请为我——开!!!
铮——嗡!!!!
时间、空间、因果……在这一刻被彻底拗断!
那柄被混沌终焉之力疯狂灌注的珊瑚匕首虚影,并未爆炸,而是爆发出了超越一切色彩与形态的——原初混沌之光!光芒瞬间吞噬了明汐濒临解体的身体,吞噬了噬来的污秽狂龙,吞噬了崩解的血肉墓台,吞噬了溟骨惊骇欲绝的骸骨魔影,吞噬了倾泻的秽海瀑布,甚至吞噬了那翻腾的渊秽巨口!
光芒所及之处,空间如同被打碎的万花镜,呈现出无数光怪陆离、疯狂回溯的时空残片:
归墟城宏伟的珊瑚尖塔如同时光倒流的沙堡,层层剥落、坍缩,回溯成原始的珊瑚虫群,在光芒中茫然蠕动……
那些惊惶奔逃的贵族修士,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时间的标本,血肉干瘪、华服腐朽、修为溃散,在绝望的尖叫中化为一捧捧散发着恶臭的深海淤泥……
构成血肉莲台的长生樽们,痛苦扭曲的面容上浮现出解脱般的安详,禁锢他们的珊瑚骨架如烟消散,身体化作点点纯净的灵魂萤火,汇成星河,向上飘升……
溟骨那庞大的骸骨身躯在光芒中剧烈扭曲、重构,玉白色的骨骼上竟诡异地滋生出血肉经络,三根珊瑚骨角寸寸断裂,眼窝中的血焰明灭不定,发出意义不明的、混合着痛苦与茫然的嘶吼……
深渊巨口如同烈日下的污雪般消融,翻腾的黑水被光芒净化、提纯,化作清澈的原始海水滴落……
而在光芒的最核心、那混沌的源头,那柄珊瑚匕首的虚影彻底凝实!它不再虚幻,而是一柄古朴、温润如玉、流淌着岁月长河光泽的实体匕首!匕首的柄端,赫然缠绕着一条由最纯净的星辉与潮汐凝聚而成的、微小的灯塔水母虚影——那是汐月最后的意志与守护之力的具现!
匕首悬停在明汐(身体勉强维持人形,但通体布满幽蓝的能量裂痕,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胸前,缓缓旋转。一股无法言喻的、仿佛能撬动世界根基的浩瀚溯潮伟力,正以它为核心,如同初生的宇宙脉冲,缓缓荡漾开来。
整个归墟城,连同这片被诅咒的海域的时间长河与因果链条,仿佛都被这把插入命运节点的钥匙——强行撬动、逆转了!
锁,断了。
属于归墟的绝望潮汐,开始了真正的……逆流。
终极协议,洪流般涌入:
逆流……‘原初之藤’……核心……以身为逆熵奇点……以魂为定义之火……点燃……归墟灯塔……重写……祂的……存在公理……代价……是……存在本身的……格式化……
存在格式化明汐感知着自己正被归墟之钥同化的琉璃身躯,以及灵魂在渊祖威压下如风中残烛的状态,心中了然。她早已在支付这最终的代价。
不再需要言语。明汐将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力量、烛幽那被终极景象冲击而陷入死寂的恨意余烬、汐月那浩瀚的守护星潮、以及归墟之钥本身撬动法则的伟力——尽数坍缩、凝聚!
此身为舟——渡归墟之暗!
此魂为火——焚存在之谬!
此钥为碑——铭新生之则!
溯流——篡序——
我即灯塔!
她紧握已化为炽白法则结晶的归墟之钥,脚踏沧溟构筑的星轨潮汐虹桥,化作一道逆流于存在长河之上的纯白定义之光,主动撞向那吞噬而来的、蕴含抹杀之力的概念脐带核心!
没有能量的爆鸣,只有法则层面的覆盖与重写!
纯白定义之光,如同投入墨池的绝对溶剂,毫无阻碍地融入了那由混乱概念构成的弑序之矛核心!
铮——嗡——!!!
被明汐与归墟之钥融入的那条核心原初之藤,骤然爆发出超越一切光谱的、纯粹的信息辉光!这辉光以逻辑锁链般的绝对性,沿着脐带网络的因果逆流,向着脐带的源头——那团溃烂的宇宙伤口——回溯覆盖!
嗥呜——!!!
渊祖发出了存在以来最剧烈的、混合着被篡改的惊怒与最终理解的哀鸣!祂庞大的混沌之躯疯狂扭曲,试图自我分割那条被污染的脐带!但信息的覆盖已无法逆转!
溯源的信息辉光如同绝对律令,沿着所有连接渊祖的概念脐带,以逻辑必然性蔓延!辉光所及之处:
腐烂的物理法则被覆盖为稳定的宇宙常数。
沸腾的混乱概念被重写为有序的基本粒子。
那团溃烂的宇宙伤口所代表的恶意存在意志,如同被擦除的错误代码,在辉光的冲刷下发出最后的、意义不明的逻辑杂音,迅速消解、归零!
这不是毁灭。
这是——存在性修正!是——法则无害化!是将一个试图污染现实的宇宙级逻辑错误,强行逆转为它诞生之前的、无意识、无危害的宇宙背景参数!
归墟海眼深处,那团代表渊祖的混沌伤口彻底弥合、平复。最终坍缩、凝固为一团巨大、稳定、散发着微弱热量的惰性星核物质,缓缓沉入海眼最深处,如同宇宙中随处可见的冰冷顽石。所有连接外界的扭曲脐带,如同断电的数据线,瞬间黯淡、消散。
(终响·灯塔永燃)
在信息辉光逆流至渊祖源头、将其存在彻底修正的刹那,明汐的意识也抵达了终点。
她的琉璃之躯早已在逆流中完全融入归墟之钥,化为其核心的法则晶核。她的灵魂,如同燃尽的恒星,只剩下最核心的一点存在印记,烙印在柄端那光芒万丈、却即将消散的星潮水母虚影深处。
她感知到了信息辉光平复宇宙伤口的壮阔。
她感知到了海眼深处那颗冰冷的惰性星核。
她感知到了新生归墟之上,活晶礁基焕发虹彩,荧光森林摇曳生姿,灵网温柔覆盖。
她感知到了沧溟站在最高的活晶礁石上,潮汐冠冕的光辉与星光交映,他手中紧握着那半截断裂的、却依旧温润如玉的珊瑚枝,仰望着海面之上遥远的天光,一滴由纯粹星光凝结的泪,无声滑落,融入深海。
她甚至感知到了远方渔村的温暖灯火,一个腕带幽蓝星痕的女婴在母亲哼唱的潮谣中安然入梦。
完成了……明汐最后的印记感到一种融入宇宙弦般的永恒平静。
是……回响……一个温柔、空灵、再无遗憾的声音在她印记旁轻语。星潮水母的虚影温柔地包裹住那点印记,是汐月彻底解脱的意志。虚影带着印记,穿透冰冷的海水,抵达了静谧的海面之上。
月涌星垂,天河倒灌。
长风拂过永恒的镜面。
在月光与星河的倒影交汇处,汐月的星潮水母虚影最后一次舒展,化作漫天飞舞的星尘光屑,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无垠的宇宙背景辐射之中。而在她消散的坐标,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带着明汐存在印记的幽蓝星芒,悄然点亮。
它悬于海天之间,渺小如尘。
它缓缓沉降,穿透深邃的海渊,最终悬停在那颗冰冷星核的正上方,如同亘古长夜中,一座为迷失的宇宙之舟指引归途的、永恒的……
灯塔。
尾声·潮音碑
(字迹由流动的活晶微光与星尘自发凝结,铭刻于新生归墟中央的虹彩礁碑之上)
潮涌终归寂,逆旅证长生。
孤灯燃永夜,万灵续光明。
——无名
铭于潮音纪元元年
(注:归墟遗民口耳相传,海眼深处有潮音星长明,乃古之贤者所化,为迷航者引路。沧溟尊者永镇新城,白发似月下寒霜,常于子夜独立晶礁之巅,手握半截温润珊瑚,静聆星海潮声,直至纪元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