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冲喜替嫁的庶女,新婚夜夫君咳血不止。
嫡姐不愿嫁的病秧子,在我手中却一日日好转。
夫人的医术,从何学来他眸光幽深,扣紧我的腰。
我垂眸不语,指尖银针抵上他喉间命脉。
九王爷突然闯入,强势吻上我唇角的药汁:他活,你归我。
王爷错了,我笑着碾碎袖中毒丸,是你们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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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呼啸着卷过一阵冷风,裹挟着几片枯叶,狠狠拍在糊了厚厚一层油纸的窗棂上,发出沉闷又恼人的噗噗声。这声音,像极了刚才外面那些婆子们刻意压低的、幸灾乐祸的议论。
七姑娘,您可快着些吧!花轿可都在二门外头等着催命呢!
一个穿着酱色比甲的粗使婆子掀开那半旧的棉布帘子探进头来,嗓门扯得又高又亮,脸上堆着笑,眼里却全是敷衍和不耐烦,活像在吆喝一件急于脱手的陈年旧货。
我蜷在冰冷的柴草堆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还带着几个补丁的旧夹袄根本挡不住地缝里钻上来的寒气。被这婆子一催,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下意识地又往袖筒深处缩了缩。指尖触到一片坚硬冰凉的金属,带来一丝微弱却奇异的心安。
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上一刻,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还在鼻腔里萦绕,无影灯惨白的光线还烙在视网膜上,手术台上争分夺秒的抢救……下一刻,就是这具身体原主残留的、混杂着绝望和不甘的记忆碎片,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拍得我头晕目眩。
定远侯府不受宠的庶女,苏渺。一个被嫡母和嫡姐随意拿捏、连名字都透着轻贱的可怜虫。如今,她们不愿嫁的烫手山芋——那个据说只剩一口气吊着、等着冲喜救命的靖国公府世子谢砚,就这么被硬生生塞到了她的头上。
冲喜呵,不过是找个命够硬的替死鬼去陪葬罢了。冲好了,是嫡姐慧眼识人让出的福气;冲不好,便是她苏渺命薄福浅,合该去填那死人的坟头。
外头骤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唢呐声,吹吹打打,喜气洋洋,却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下剐着人的神经。门帘再次被粗暴地掀开,冷风裹着脂粉香气和更浓的不耐烦灌了进来。
磨蹭什么呢误了吉时,你有几个脑袋赔
另一个穿着体面些、头上插着根银簪子的管事嬷嬷扭着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那嬷嬷眼皮都不撩我一下,只朝身后努努嘴,给她收拾收拾,塞进轿子里去!真晦气,连件像样的嫁衣都得现凑合!
粗糙的、带着茧子的手毫不客气地抓上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掐断骨头。我被她们从冰冷的草堆里拖拽起来,像对待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一件过于宽大、针脚粗糙、连袖口都磨出了毛边的所谓嫁衣胡乱套在我身上。冰冷的铜镜被塞到眼前,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脸颊上那道被嫡姐苏锦失手用金钗划破的伤痕,结了暗红的痂,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细腻的皮肤上。几个婆子胡乱地往我脸上扑着劣质的香粉,试图盖住那道疤和我的憔悴,动作粗鲁得像是在糊墙。
凤冠沉沉地压下来,缀着的廉价珠子摇晃着,撞击着额角生疼。视线被垂下的流苏遮挡了大半,只能看见眼前晃动的人腿和脚下冰冷肮脏的地面。我像个提线木偶,被她们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拖出这间囚禁了我数日的柴房。
二门外,那顶大红色的花轿红得刺眼,像一滩凝固的血。唢呐声更加喧嚣,几乎要撕裂耳膜。我被人几乎是硬塞了进去,轿帘啪地一声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幸灾乐祸或麻木不仁的目光。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新刷的桐油味和一股淡淡的霉味。轿子猛地一颠,被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前行。每一次颠簸,都让头上那顶沉重的凤冠一下下磕碰着轿壁,发出单调而令人烦躁的笃笃声。
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冰,沉甸甸地往下坠。指尖再次用力地蜷紧,深深陷入掌心,直到那一点尖锐的金属冰凉透过皮肉传来,带来一丝近乎自虐的清醒和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外面是另一番喧嚣,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透着一股子虚假的热闹。一只冰冷的手伸进轿帘,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没有丝毫的尊重,只有不容抗拒的强硬。我被那只手拽了出去。
眼前骤然明亮,刺目的红烛光晕和无数晃动的模糊人影交织在一起。空气里混杂着浓郁的熏香、酒气,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药味。透过眼前晃动的流苏缝隙,我瞥见一双男人的手。那双手扶在轮椅的扶手上,指节异常修长,皮肤却是一种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苍白,薄薄地覆盖着青色的血管。此刻,那修长的指节正用力地扣着乌木扶手,指关节绷得发白,微微颤抖着。接着,一声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又急又猛,带着一种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骇人气势。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嘶鸣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喧闹的喜堂里弥漫开来,压过了熏香和酒气。
世子!
快!药!
周围响起一片惊慌失措的呼喊。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伸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濒死之人的绝望和蛮横,仿佛要拉我一同坠入深渊。我被这股力量拽得一个趔趄,头上的凤冠珠串哗啦作响。
视线被晃动的流苏切割得支离破碎。混乱的烛光和人影晃动中,我清晰地看到,那只死死抓住我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正缓缓蜿蜒下一道刺目的鲜红血线。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喜堂里甜腻的熏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感。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尖利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在满堂死寂中突兀地响起,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没有一丝喜庆的欢呼,只有压抑的抽气声和仆人慌乱的脚步声。两个穿着体面些的婆子,脸色煞白,眼神里全是惊惧,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我的胳膊,半拖半拽地把我往那所谓的洞房方向带。身后,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如同跗骨之蛆,断断续续,越来越弱,越来越远,最终被沉重的雕花木门隔绝在外。
砰的一声轻响,门被从外面关上了。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龙凤喜烛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空气里弥漫着新家具的木头味、浓重的药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仿佛沉淀了许久的……沉疴腐朽的气息。
我一把扯下那沉重碍事的凤冠,随手扔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榻上,冰冷的珠子砸在缎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腕上被那病弱世子抓过的地方,一圈明显的红痕隐隐作痛。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电般扫视着这间被布置得花团锦簇、却处处透着死气的洞房。
红烛高烧,映着墙上的囍字剪纸,影子在墙上拉得狰狞扭曲。药味最浓的源头,是床榻边一张紫檀木小几上放着的青玉碗。碗底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药汁,气味苦涩刺鼻。
脚步无声地移到床前。巨大的拔步床挂着厚重的帐幔,此刻被金钩松松挽起。那个刚刚在喜堂上咳血的男人,此刻正无声无息地躺在层层锦被之中。他身上的大红喜服尚未完全脱下,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同样苍白得惊人的脖颈。
他的脸……在跳跃的烛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破碎的美感。轮廓深刻,鼻梁挺直,薄唇紧抿着,没有一丝血色。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两片深重的阴影,整个人安静得如同玉雕,也脆弱得如同玉雕。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胸膛起伏,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缕生机。
那缕生机,正被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死气缠绕着,岌岌可危。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搭上他垂在锦被外的手腕。指尖下的皮肤冰凉,脉搏微弱得如同游丝,时断时续,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艰涩的滞重感。再细探其脉象,沉细微涩,几近于无,且指下触感隐隐有股不祥的阴寒淤堵之意。
目光锐利地扫过他露出的脖颈皮肤,那苍白之下,隐约透着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败之气。不是寻常的痨病沉疴!这脉象,这体表异状……更像是一种极阴寒、极刁钻的慢性毒素,经年累月,早已侵入五脏六腑,蚕食着最后的生机。所谓的病弱,不过是对外掩饰的表象罢了。好狠的手段!
心头猛地一沉,寒意沿着脊椎窜上。这靖国公府的水,比想象中更深、更浑。我成了这潭浑水里最显眼、也最可能被第一个淹死的鱼饵。
目光掠过他紧蹙的眉头,那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阴影,脆弱得不堪一击。可就是这具看似一碰即碎的躯壳,在喜堂上抓住我手腕时,爆发出的力量却带着一种近乎野兽的、濒死的蛮横。那不是一个纯粹等死之人该有的力道。
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袖口内侧。那里,几根细如牛毛、在烛光下泛着幽蓝冷光的特制银针,正稳稳地嵌在柔软的布料夹层里。冰凉坚硬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像黑暗中唯一可以握住的浮木。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体面、面容严肃的老嬷嬷端着个红漆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玉碗,浓烈的药味瞬间盖过了房间里的其他气息。她脚步放得极轻,目光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床上无声无息的世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旋即才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带着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还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看一件物品般的漠然。
世子妃,她开口,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在宣读一道早已写好的命令,该侍奉世子用药了。
她把托盘往我面前的小几上一放,碗中药汤浓黑如墨,微微晃动着,散发出的苦涩气味几乎能凝成实质。
她并未离开,只是垂手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但那无形的目光却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脊背上。监视试探还是……等着看我这个冲喜工具面对这口棺材时的崩溃
我盯着那碗浓稠的药汁。烛光下,碗口边缘似乎有一圈极其细微、不正常的油亮光泽心头警铃大作。这药……恐怕不只是苦那么简单。原主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关于这府里某位神医的只言片语……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再抬眼时,脸上已换上了一副怯懦茫然、甚至有些呆滞的神情。我慢慢地、笨拙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去端那碗药。动作僵硬,仿佛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嬷嬷……
我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刻意拖长的、近乎痴傻的调子,眼神空洞地望着那老嬷嬷,这……药……好苦啊……世子……世子他……能喝下去吗
手指在碗壁上笨拙地滑动着,好像随时会把这碗要命的汤汁打翻。
那老嬷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的轻蔑更浓了,一丝不耐烦闪过。她大概觉得我不仅出身低微,还是个被吓傻了的蠢货。
世子妃只需服侍世子用药便是。
她的语气硬邦邦的,带着命令的口吻,莫要耽搁。
哦……好……
我傻傻地应着,端起药碗,脚步虚浮地挪到床边。看着床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碗里的药汤晃荡着,几乎要泼洒出来。我笨拙地俯下身,一只手去扶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端着碗凑近他紧抿的唇。动作间,宽大的袖口不经意地扫过碗沿内侧,袖中一根冰冷的银针借着衣袖的掩护,瞬间探出,在碗内极快地点了一下,又无声无息地缩回。
世子……喝药了……
我模仿着记忆中那些痴傻之人的口吻,声音平板,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拖沓。药碗凑到他的唇边,试图撬开那紧闭的牙关。他毫无反应,浓密的睫毛纹丝不动。
我急了,手一抖,碗里的药汁晃出来一点,泼洒在他胸口的喜服上,留下几点深褐色的污迹。
哎呀!
我低低惊呼一声,手忙脚乱,脸上是十足的惊慌失措,连忙放下药碗,下意识地就用自己沾了药汁的袖子去擦拭他胸口的污渍。动作笨拙而用力,毫无章法,仿佛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在慌乱补救。
就在我的手指隔着衣料,重重按上他胸口某个位置的瞬间——
唔……
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意味的闷哼,从那张毫无血色的薄唇间逸出。
尽管微弱,却如同惊雷,在这死寂的房间里炸开!
一直如同石像般立在一旁的老嬷嬷,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睛骤然瞪大,死死盯住床上那发出声音的源头,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甚至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小步,呼吸都屏住了。
成了!
我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呆滞懵懂的样子,似乎也被这微弱的声响吓了一跳,茫然无措地停下擦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那张苍白依旧、却似乎有了一丝活气的脸。
嬷嬷……
我怯生生地、带着点傻气地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有种诡异的清晰,世子……他……好像……哼了一声
我眨巴着眼睛,仿佛在求证一个不可思议的发现。
老嬷嬷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她死死盯着谢砚的脸,又猛地转向我,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把我刺穿,里面混杂着震惊、狂喜、怀疑和深深的审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是急促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洞房!厚重的木门在她身后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脚步声急促地消失在门外走廊的尽头。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床上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我脸上所有的呆滞和怯懦瞬间褪去,如同潮水退去露出冰冷的礁石。缓缓直起身,看着自己刚才用力按压他胸口的那只手——中府穴,专司肺气宣降。这位置,加上我刻意引导的慌乱力道,足以暂时刺激他那被淤毒和沉疴堵塞的气机,强行冲开一丝缝隙。
效果立竿见影,却也……极其凶险。这具身体,实在脆弱得像一张绷紧的纸。
我俯身,仔细地、近乎贪婪地观察着他细微的变化。那紧蹙的眉心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丝丝虽然依旧苍白如雪,但那层笼罩在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死寂灰败之气,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闷哼驱散了一丁点
就在这时,他那浓密如鸦羽的长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一只濒死的蝶,用尽最后力气扇动了一下翅膀。
我的心,也跟着那微弱的颤动,骤然一缩。
紧接着,在我毫无防备的注视下,那双紧闭的眼睛,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烛光跳跃着,落进那双初睁的眼眸里。那眸色极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映着摇曳的火光,却奇异地没有一丝暖意,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沉淀了千年寒冰的幽邃与……冰冷刺骨的警觉。那眼神,像一把刚刚淬火出鞘的利刃,带着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弥漫的昏暗,直直地攫住了我!
没有迷茫,没有初醒的混沌,只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本能的、令人心头发寒的审视与……绝对的压迫感。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停滞。脊背上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刺入,寒意直冲天灵盖。袖中的指尖,早已下意识地紧紧扣住了那冰冷的针囊。脑中警铃疯狂嘶鸣!
这绝不是一个缠绵病榻、只剩一口气的垂死之人该有的眼神!这眼神太清醒,太锐利,太……深不可测!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他苍白的薄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但我清晰地读懂了那无声的唇形。
那是一个字,一个带着彻骨寒意的疑问:

那双幽邃冰冷的眸子,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牢牢锁住我。空气仿佛凝固成冰,烛火在他眼中跳跃,却点不燃一丝暖意,只有令人窒息的审视和无声的压迫。

无声的唇形,带着彻骨的寒意。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袖中的银针已被指尖捻住,冰冷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支撑。不能慌。我强迫自己迎上那目光,脸上努力维持着方才面对嬷嬷时的三分呆滞、七分怯懦,眼神却微微闪烁,透出恰到好处的惊吓和茫然。
世……世子
我声音细弱发颤,带着哭腔,身体也配合着瑟缩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兔子,您……您醒了我、我是渺儿……苏渺……是、是您的……
后面的话似乎羞于启齿,声音低了下去,头也垂得更低,只留下一个苍白脆弱的侧颈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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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砚没有回应。那双深眸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拙劣的伪装,直刺灵魂。他胸膛的起伏依旧微弱得可怜,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与这具濒死的躯壳格格不入。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他浓密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似乎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那点力气。眼中的锐利如潮水般褪去,瞬间被一片浓重的疲惫和涣散覆盖,眼帘缓缓地、沉重地阖上。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清醒,只是一个幻觉。
我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此松懈。他刚才的眼神,绝非错觉。这个病弱世子,藏得很深。
门外再次传来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不止一人。紧接着,门被推开,方才那老嬷嬷带着一位须发皆白、背着药箱的老者匆匆而入,后面还跟着几个神色紧张的丫鬟仆妇。
王太医!快!世子方才……方才似乎有动静了!
老嬷嬷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颤抖,目光急切地投向床上。
被称为王太医的老者快步上前,顾不上行礼,立刻搭上谢砚的腕脉,凝神细诊。房间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太医紧蹙的眉头和他搭在世子腕间的手指上。
我悄然退到角落,低眉顺眼,将自己缩成一团不起眼的影子,默默观察。
良久,王太医才收回手,长长吁了口气,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奇哉!怪哉!世子脉象虽仍沉弱,但……但那股淤塞死寂之气竟真的松动了一丝!虽只一丝,却是绝处逢生之兆!方才发生了何事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扫向老嬷嬷,最后落在我身上。
老嬷嬷立刻指向我,语速飞快:回太医,方才老奴按例送来汤药,世子妃……世子妃她笨手笨脚地侍药,不小心把药洒在世子身上,慌乱擦拭时,不知怎地碰到了……世子就哼了一声!老奴看得真真的!
王太医的目光瞬间钉在我脸上,充满了审视和探究:世子妃您……方才碰到了世子何处如何碰的
我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受惊过度、茫然无措的表情,眼神怯生生地躲闪着,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吟:我……我不知道……药洒了……我、我害怕……就用手去擦……好像……好像是这里……
我笨拙地比划着,指向谢砚胸口之前被我按压的中府穴位置,动作毫无章法,显得十足愚蠢。
王太医盯着我指的位置,眼中精光一闪,捋着胡须沉吟:中府……肺之募穴……刺激此处,确有宣肺理气之效……难道真是误打误撞
他显然不信,但又无法解释一个痴傻怯懦的庶女能懂此等精妙手法。
不管如何,世子能有一线转机,便是天大的幸事!
王太医不再深究,立刻打开药箱,老朽需立刻为世子施针,固本培元,抓住这一线生机!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老嬷嬷连忙指挥丫鬟仆妇退出去,自己也恭敬地退到门外守着。我作为世子妃,被允许留下,但只能远远站在屏风旁。
王太医手法娴熟,银针飞舞,精准地刺入谢砚几处大穴。我默默看着,心中快速分析着他的针法路数——正统、稳健,以温补续命为主,但对于那深入骨髓的阴寒淤毒,效果恐怕微乎其微,只能暂时吊住一口气。
就在王太医全神贯注于最后一针时,床上一直无声无息的谢砚,那只苍白修长、搁在锦被外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只有一直紧盯着他的我,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那不是无意识的抽搐,更像是一种……有意识的试探。
我心头猛地一跳。
接下来的几日,靖国公府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死水,荡开了一圈涟漪。
谢砚没有痊愈,依旧昏迷的时间居多,偶尔能短暂地睁开眼,眼神空洞涣散,仿佛认不得人。但咳血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脉搏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随时会断掉的游丝。这微小的变化,足以让整个国公府,尤其是那位一直守在病榻前、形容憔悴却难掩威严的老国公(谢砚的祖父),看到了希望。
而我这个冲喜的世子妃,身份也变得微妙起来。
下人们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轻视、怜悯、甚至带着陪葬品的晦气感,悄然变成了复杂的好奇和一丝……敬畏虽然我依旧被要求每日笨拙地侍奉汤药(当然,每次我都用银针或巧妙的手法处理掉其中的加料),但老嬷嬷的监视不再那么寸步不离、咄咄逼人。
我的活动范围也扩大了些许。至少,我可以借口为世子祈福或采些新鲜气息,在世子院落附近的小花园里短暂走动。
这天午后,阳光难得有几分暖意。我独自在小花园僻静的角落,假装对着一株半开的梅花发呆,实则在袖中暗暗捻着几味在花园角落发现的、不起眼却有用的草药。我需要尽快弄清谢砚体内淤毒的成分和解法,这府里危机四伏,靠王太医的温补针法,他撑不了多久。
突然,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毫无征兆地从身后笼罩下来!
我全身汗毛瞬间倒竖!来不及回头,手腕已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一股冷冽的、混合着某种名贵沉水香和淡淡血腥气的男性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唔!
我痛呼出声,手中的草药散落一地。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着我,将我完全禁锢在他与冰冷的假山石壁之间。玄色绣金蟒的锦袍一角映入眼帘,华贵而沉重。我被迫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如寒渊的眼眸里。
来人面容极其英俊,轮廓如刀削斧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线。剑眉斜飞入鬓,带着久居高位的凌厉与……一种毫不掩饰的、极具侵略性的占有欲。正是那日仅凭一句话就搅乱喜堂的——九王爷,萧绝!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牢牢锁住我因为疼痛和惊惧而苍白的脸,最后落在我被捏得通红的手腕上。
倒是有几分姿色,难怪能入那病秧子的眼。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耳膜,他还没死透
我心脏狂跳,拼命挣扎,却撼动不了他分毫。放……放开我!王爷请自重!
我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
自重
萧绝唇角勾起一抹残忍而邪气的弧度,非但没有松手,反而俯身凑得更近,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我的颈侧,带来一阵战栗。一个替嫁的庶女,也配跟本王谈自重
他的目光扫过我脸上那道淡了些却依旧明显的疤痕,眼神更冷:苏锦那个蠢货倒是心狠,可惜,弄巧成拙。
他另一只手忽然抬起,冰冷的手指带着薄茧,极其轻佻地抚过我脸颊的伤痕,激起一阵恶寒。
不过,这道疤……
他的指尖下滑,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倒是添了几分……让人想摧毁的倔强。
他的拇指恶劣地碾过我的下唇,力道重得几乎要擦破皮。
屈辱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袖中的银针几乎要脱手而出!但理智死死压住了冲动——这里是靖国公府,他是权势滔天的九王爷!
王爷……
我艰难地开口,眼中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世子是您的堂弟,您如此行事,不怕寒了国公爷的心吗

萧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沉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那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嘲讽。本王要的,从来不是谁的心。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幽深而危险,像盯住了猎物的猛兽,紧紧锁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本王说过,他活,你归我。
话音刚落,他猛地低头!
带着强烈掠夺意味的吻,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
冰冷、强势、不容抗拒!薄唇重重地碾在我的唇上,没有丝毫温情,只有纯粹的占有和征服欲!浓烈的沉水香气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男性气息,霸道地侵入我的感官。他的牙齿甚至恶意地磕碰到了我的唇瓣,带来一阵刺痛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成冰!屈辱、愤怒、杀意……各种情绪疯狂翻涌!
就在他的舌试图撬开我紧咬的牙关的瞬间——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偏开头!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花园角落突兀地响起!
我用那只没被他禁锢的手,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扇在了他俊美无俦却冰冷如恶魔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萧绝的动作骤然停住。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被打偏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随即被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更加危险浓烈的兴味所取代!
很好。
他舔了舔被打破的唇角,尝到一丝血腥,眼神却像发现了稀世珍宝的野兽,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疯狂光芒,扣住我下巴的手猛然收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苏渺……你果然比看上去有意思得多!
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要失控的瞬间——
咳咳……咳咳咳……
一阵熟悉而剧烈的咳嗽声,虚弱却清晰地从不远处的月洞门传来。
我和萧绝同时一震!
转头望去。
只见谢砚不知何时被贴身侍卫推着轮椅出现在了那里。他裹着厚厚的雪白狐裘,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整个人陷在轮椅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剧烈的咳嗽让他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他用手帕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再次渗出刺目的鲜红。
那双不久前还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半睁着,蒙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和极度的疲惫,视线却穿透咳嗽带来的痛苦,直直地、无声地落在了……萧绝紧抓着我手腕、以及扣住我下巴的手上。
那眼神,空洞,脆弱,却又仿佛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沉寂。像深潭映月,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萧绝扣住我的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将我更紧地拉向他。他迎着谢砚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邪肆的弧度,低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看来,本王的小堂弟,精神头不错还能出来赏花了
他另一只手甚至更加恶劣地,用拇指重重擦过我刚刚被他蹂躏过的、微微红肿的唇瓣,动作充满了侮辱性的宣示意味。
咳……咳咳……
谢砚的咳嗽更剧烈了,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咳晕过去,苍白的脸因为缺氧泛起了病态的潮红。他身旁的侍卫紧张地扶住他的肩膀。
王爷……咳咳……请……
谢砚的声音破碎不堪,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放开……我的……世子妃……
最后一个称呼,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宣告。
你的
萧绝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嗤笑出声,眼神却冰冷刺骨,一个靠冲喜吊命的废物,也配跟本王争
他的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带着绝对的掌控和势在必得,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字字清晰,砸在每个人心上:记住本王的话,渺渺。他活一天,你便在这牢笼里多待一天。等他咽了气……
他故意停顿,视线扫过谢砚咳血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残忍而笃定,……你便是本王的笼中雀。这天下,没人能救你,也没人敢救你。
说完,他猛地松开对我的钳制,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撞在假山上,后背生疼。
萧绝不再看谢砚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死人。他理了理自己微乱的玄色衣袖,眼神倨傲地扫过我狼狈的模样,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流星地离去。沉重的压迫感随之消散,却留下了更深的寒意。
花园里只剩下谢砚压抑痛苦的咳嗽声,和我急促的喘息。
我扶着冰冷的山石站稳,唇上火辣辣的痛感和手腕的淤青提醒着刚才的屈辱。我看向谢砚。
他依旧在咳,帕子上的血迹刺眼夺目。侍卫焦急地为他拍背顺气。他似乎虚弱得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
然而,就在那侍卫推着他转身,即将消失在月洞门后的瞬间——
谢砚低垂的眼睫下,那双幽深的眸子,极其短暂地、极其精准地抬了一下。
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我的唇,那上面还残留着被萧绝肆虐后的红肿痕迹。随即,视线下移,落在我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上。
那眼神,快得如同错觉。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属于病弱世子该有的任何情绪。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水般的沉寂。
以及……沉寂之下,一闪而过的、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寒芒。
像藏在枯叶下的毒蛇,无声地蛰伏着。
我心头剧震,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方才在萧绝面前强撑的镇定几乎瓦解。这个男人……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看到了!他绝非表面那般无知无觉!
他刚才的虚弱、咳血、甚至那句宣告……都是伪装还是……顺势而为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这靖国公府,不仅水深,而且遍布食人的鳄鱼!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不能乱。唇上残留的痛感和屈辱,手腕的淤痕,还有谢砚那惊鸿一瞥的沉寂眼神,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
我弯腰,迅速将散落在地的几株草药捡起,藏入袖中。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或许是我破局的关键。
回到那间依旧弥漫着药味的新房,谢砚已被安置回床上,闭着眼,呼吸微弱,仿佛刚才花园里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他唇边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一丝血迹,证明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老嬷嬷垂手立在床边,脸色比锅底还黑。看到我进来,她锐利的目光刀子般刮过我的脸,尤其在看到我红肿的唇瓣和手腕隐约的青紫时,眼神更是沉了沉,充满了鄙夷和一种果然是个不安分的祸水的意味。
世子妃,
她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世子需要静养。望您……安分守己,莫要再招惹是非,徒增世子病痛。
她把招惹是非几个字咬得极重。
我垂下眼睑,做出顺从惶恐的样子,低声道:是,嬷嬷。渺儿……知道了。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恰到好处。
老嬷嬷冷哼一声,不再看我,只专注地盯着床上的谢砚。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有谢砚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在房间里起伏。
确认所有人都已退下,我悄无声息地坐起身。白日里捡回的草药已被我暗中碾磨成粉,混合着一些我从陪嫁的简陋妆奁中找到的、看似无害的香粉和花汁。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小心翼翼地打开袖中暗袋,取出那几根特制的幽蓝银针。
指尖捻起一小撮自制的混合粉末,极其轻柔、均匀地涂抹在针尖之上。月光下,针尖泛着一点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奇异光泽。这不是剧毒,而是一种能暂时麻痹神经、放大感官痛楚的药剂,更重要的是,它能……引毒。
我需要知道,谢砚体内那阴寒淤毒的根源到底在何处!王太医的针法只能续命,无法根除。这毒一日不解,他就一日是悬在我头顶的利剑,也是萧绝口中的倒计时。
我屏住呼吸,如同最灵巧的猫,无声地移动到床边。厚重的帐幔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床内一片昏暗。谢砚静静地躺着,面容在阴影里显得更加苍白脆弱,长睫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
指尖捻着涂抹了药粉的银针,对准他脖颈侧一个极其隐蔽的穴位——**天窗穴**。此穴连通肺经,亦是探查阴寒之毒的上佳门户。下针需快、准、稳,不能有丝毫偏差。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刹那——
一只冰冷的手,如同从幽冥中探出的鬼爪,快如闪电般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如同铁箍,瞬间阻断了我的动作!
我惊骇欲绝,猛地抬头!
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睛,幽深、冰冷、清醒得可怕,哪里还有半分虚弱和涣散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着我瞬间煞白的脸,里面翻涌着浓烈的杀意和……一丝早有预料的嘲弄!
夫、人,
谢砚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病的虚弱感,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刺骨的寒意和危险的探究,深、夜、不、寐,是嫌为夫……死得不够快
他扣着我手腕的力道,在死字上骤然加重,痛得我几乎以为腕骨要碎裂!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我袖中的另一根银针几乎要本能地弹出!但理智告诉我,此刻反击,必死无疑!
电光火石间,我脸上的惊骇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奇异的平静。我迎着他充满杀意的目光,非但没有挣扎退缩,反而就着他扣住我手腕的力道,身体顺势前倾!
另一只自由的手,快如鬼魅般探出!不是攻击,而是精准地抚上了他紧抿的薄唇!指尖带着冰凉的温度,轻轻按在他唇上那道白日里被他自己咳血沾染、尚未完全擦净的暗红血痕上。
动作轻柔,甚至带着一丝……狎昵的意味。与他扣住我手腕的凶狠力道,形成了极致而诡异的反差。
谢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中翻涌的杀意似乎凝滞了一瞬,被一丝极淡的错愕取代。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苍白而俊美的脸,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和浓烈的药味,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不再有丝毫怯懦伪装,像暗夜中悄然绽放的罂粟,美丽,却淬着致命的毒。
夫君说笑了。
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耳语的沙哑,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进他耳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甜蜜,渺儿只是……想看看,您这副病骨支离的皮囊下……
我微微偏头,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冰冷的耳廓,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吐出的却是最锋利的刀刃:
……到底还藏着多少……能拉人一起下地狱的力气
我的指尖,依旧轻轻按在他的唇上,带着那抹属于他的、冰冷的血迹。而袖中那根涂抹了引毒药粉的银针,借着身体的遮挡和这暧昧诡异的姿势,正悄无声息地、稳稳地抵在了他心口要害之处——**膻中穴**!
针尖的冰凉,透过薄薄的寝衣,清晰地传递过去。
谢砚扣着我手腕的力道,没有松,反而更紧了一分,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中,汹涌的杀意却奇异地沉淀下去,化作一片更加幽邃、更加危险的暗流。他紧抿的薄唇,在我指尖下,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猛兽锁定猎物时,无声的宣告。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他喉间逸出,带着病气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冰棱撞击:
那夫人……可要……看仔细了。
四目相对,鼻息可闻。杀机与暧昧在昏暗的帐幔内无声地交织、拉扯、沸腾。他扣着我命脉的手,我抵着他心脏的针。我们像两条在深渊边缘抵死缠绕的毒蛇,都想将对方拖入地狱,却又在冰冷的试探中,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
就在这紧绷到极致的死寂中——
哗啦——!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外间传来!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音和侍女惊恐的尖叫!
不好了!走水了!库房那边走水了——!
尖锐的呼救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这一声惊呼,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死寂!
谢砚扣着我手腕的力道猛地一松!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冰冷锐利的杀意被一丝极其短暂的惊疑取代,随即迅速沉入更深的寒渊。他下意识地想要撑起身体,但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心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再次爆发出来,苍白的脸颊瞬间涌上病态的潮红。
咳咳……咳咳咳……
他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再次渗出刺目的鲜红,身体在锦被中痛苦地蜷缩。
我心中警铃大作!走水库房时机如此之巧是意外,还是……针对他,或者……针对我
几乎是同时,门外响起了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和老嬷嬷惊惶的呼喊:世子!世子您怎么样外面走水了!快!保护世子!
机会!
我眼中寒光一闪。抵在他膻中穴的银针并未收回,反而借着身体的遮挡和帐幔的昏暗,手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向前一送!针尖带着那特制的引毒药粉,精准而迅捷地刺入了他心口的穴位!
这一刺,快如闪电,深不及分毫,只留下一丝微不可查的刺痛和冰凉。
唔!
谢砚闷哼一声,咳嗽骤停,身体猛地一僵!他倏地抬头看向我,那双因为咳嗽而蒙上水汽的眸子瞬间变得清明无比,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怒和一丝……被毒蛇噬咬般的刺痛感!
你——!
他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暴怒,伸手就要再次抓向我。
但我动作更快!在他手指触碰到我之前,我已如灵蛇般抽身后退,同时迅速拔出了那根幽蓝的银针,藏入袖中。
世子!
我脸上瞬间切换成惊恐万状的表情,声音带着哭腔,踉跄着扑向床边,仿佛被外面的巨响吓坏了,外面……外面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我慌乱地去扶他剧烈起伏的肩膀,手指不经意地拂过他颈侧的天窗穴附近。
指尖下,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阴寒滑腻的脉动感,如同毒虫般一闪而过!果然!毒素的根源,在头部!天窗穴的反应印证了我的猜测!
滚开!
谢砚猛地挥开我的手,力道之大,带着濒死般的狠厉。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仿佛要将我钉死在原地。他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咳嗽,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被暗算的耻辱。膻中穴传来的那丝阴冷刺痛感,像一条毒蛇钻进了他的血脉,让他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撞开!
老嬷嬷带着几个提着水桶、满脸烟灰的侍卫冲了进来,神色仓皇:世子!您没事吧库房那边火势不小,惊扰您了!老奴该死!
火光映红了窗纸,人声鼎沸,救火的呼喊声远远传来。
混乱中,我缩在床角,扮演着受惊过度的世子妃,身体微微发抖,低垂的眼睑却掩盖了眼底的冰冷和算计。
谢砚靠在床头,大口喘息,脸色灰败,唇边血迹未干。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强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再睁开时,看向老嬷嬷的眼神已恢复了惯有的虚弱和疲惫,只是那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鸷。
无妨……
他声音沙哑破碎,仿佛用尽了力气,火……可……控住了
回世子,正在扑救,火势不大,只是烧了些杂物,万幸未波及要紧处。
老嬷嬷连忙回禀,目光担忧地看着他,您的脸色……老奴这就去请王太医!
不必……
谢砚虚弱地摆摆手,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缩在角落的我,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警告。都……下去吧……本世子……歇歇便好。
老嬷嬷虽不放心,但不敢违逆,只得带着人退下,临走前狠狠剜了我一眼,意思不言而喻:安分点!
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房间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谢砚压抑的喘息。
我依旧缩在角落,没有动。
谢砚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深眸如同寒潭古井,毫无波澜地看向我。他没有再试图抓我,也没有质问刚才那一针,只是用那沙哑虚弱的声音,平静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
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慢慢站起身,走到床边,离他一步之遥停下,低眉顺眼。
他抬起那只苍白修长的手,动作有些吃力地伸向我。不是抓手腕,而是……伸向我的脸颊。
我身体瞬间绷紧!袖中的针再次蓄势待发!
他的指尖带着冰凉的温度,轻轻拂过我白日里被萧绝捏出淤痕的下颌,动作缓慢而……诡异。然后,那冰凉的指尖缓缓下移,抚过我微微红肿破皮的唇瓣——那被九王爷肆虐过的痕迹。
他的指腹很凉,触感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毒蛇爬过的黏腻感。
疼吗
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虚弱,语气却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我心头一凛,抬眼看他。
烛光下,他苍白的面容带着病气,眼神却深不见底,像两口吞噬一切的漩涡。那里面没有怜惜,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沉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我抿了抿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来自萧绝的啃咬和谢砚指尖的触碰)。迎着他深不见底的目光,我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与他如出一辙的、冰冷而带着血腥气的微笑。
比起夫君体内的毒,
我的声音同样平静,却字字清晰,像淬了毒的针,这点皮外伤,算得了什么
指尖,在宽大的袖袍遮掩下,轻轻捻了捻那根染了他心头血的幽蓝银针。针尖上,一点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带着阴寒气息的暗沉光泽,正在悄然凝聚。
谢砚抚着我唇瓣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他深潭般的眸子里,沉寂的黑暗深处,仿佛有极其幽暗的火星,一闪而逝。
他缓缓收回手,重新靠回床头,闭上眼,仿佛疲惫至极。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苏渺……很好。这盘死棋……本世子,允你……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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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三个月后,靖国公府张灯结彩,一扫往日的沉疴暮气。
世子的病奇迹般地好转了。虽依旧清瘦,面色却有了活人的红润,甚至能在侍从搀扶下于园中缓行。冲喜成功的世子妃苏渺,地位水涨船高,再无人敢轻贱。
今日,是世子妃回门省亲的日子。
定远侯府门前,嫡母张氏与嫡姐苏锦盛装以待,脸上堆着假笑,眼底却是掩不住的嫉恨和一丝不安。她们想不通,那个被她们踩在泥里的庶女,那个替她们去送死的贱种,怎么就成了靖国公府的功臣
华丽的马车停下。帘子掀开,先下来的,是穿着素雅却不失贵气宫装的苏渺。她脸上那道曾被金钗划破的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更衬得肌肤胜雪,眉眼沉静,通身的气度竟是连苏锦这个自诩京城明珠的嫡女都压了下去。
张氏和苏锦脸上的笑僵了僵。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依旧带着几分病态苍白的手伸了出来。苏渺回身,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亲昵,轻轻扶住了那只手。
一身月白锦袍的谢砚,在侍从的虚扶下,缓缓踏下马车。他身形依旧单薄,脸色也偏白,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寒潭,而是深幽沉静,偶尔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精芒。他淡淡扫了一眼定远侯府门前的众人,目光在张氏和苏锦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两人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世子……
张氏勉强挤出笑容,正要上前寒暄。
母亲,姐姐。
苏渺却先一步开口,声音温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而客套的微笑,劳烦久候了。
她扶着谢砚,姿态从容,俨然已是真正的女主人。
苏锦看着苏渺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料首饰,看着她站在那清贵如谪仙却气势迫人的世子身边,看着他们之间那旁人插不进去的微妙氛围,嫉恨的毒火几乎要将她烧穿!她精心打扮的华服美饰,在苏渺那份沉静的气度面前,显得如此庸俗可笑!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强笑道:七妹妹真是好福气,世子身子大好,妹妹功不可没。只是……
她话锋一转,带着恶意的试探,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听见,听说九王爷对妹妹也颇为‘关照’那日花园……
话未说完,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骤然降临!
谢砚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苏锦身上,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她瞬间如被毒蛇盯上,剩下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苏渺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她甚至轻轻拍了拍谢砚扶着她手臂的手背,像安抚一只慵懒却危险的猛兽。然后,她松开谢砚,独自上前一步,走到了苏锦面前。
阳光洒在她沉静的脸上,那双清亮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有幽蓝的针芒一闪而过。
姐姐,
苏渺的声音依旧温婉,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她缓缓抬起手,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腕上,一个通体碧绿、水头极足的翡翠玉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靖国公老夫人的传家之物,世子妃身份的象征。
在苏锦嫉恨得几乎滴血的目光中,在张氏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苏渺的手并未落在苏锦身上。她只是轻轻抚了抚自己光滑的鬓角,指尖似是无意地拂过那几乎消失的疤痕。
然后,她看着苏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锋利如刀的笑意,声音清晰而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她放下手,袖袍垂落,遮住了那价值连城的玉镯,也遮住了袖中冰冷的锋芒。目光扫过张氏煞白的脸和苏锦扭曲的表情,最后落回身边那清贵如玉、却深不可测的男人身上。
夫君,我们进去吧。莫让……旧事,污了今日的喜气。
她重新挽住谢砚的手臂,姿态亲昵而自然。
谢砚垂眸看了她一眼,深幽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血腥味的笑意。他微微颔首,任由她扶着,步履从容地踏入了定远侯府的门槛。
将那些不甘、嫉恨、恐惧的目光,彻底隔绝在门外。
阳光炽烈,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马车旁不起眼的阴影里,一个玄色身影静静伫立。九王爷萧绝看着那对相携而入的身影,目光死死锁在苏渺纤细却挺直的背影上,尤其是她挽着谢砚手臂的那只手。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紧抿的薄唇和眼底翻腾的、如同困兽般的暴戾与志在必得的疯狂,泄露了他内心的风暴。
他缓缓抬手,指腹重重碾过自己曾被苏渺掌掴过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巴掌的火辣痛感。他无声地、近乎贪婪地舔舐了一下指尖,仿佛在品尝那痛楚中混合的、属于她的、让他欲罢不能的倔强气息。
笼中雀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魔怔的偏执,在无人听见的阴影里响起,呵……本王看上的,是能啄瞎人眼的……鹰隼。
他眼中疯狂的光芒更盛,谢砚……本王倒要看看,你这‘病’,还能装多久!她……迟早是本王掌中之物!
府内,花厅。
表面上的寒暄虚伪而客套。张氏和苏锦如坐针毡,强颜欢笑。苏渺应对得体,却始终带着一层无形的隔膜。
席间,苏锦终究按捺不住,假借敬酒,凑近苏渺,压低声音,带着刻骨的嫉恨:苏渺,你别得意!你以为攀上高枝了不过是个冲喜的工具!等世子真好了,你以为你还能……
话音未落,苏渺端着酒杯的手腕轻轻一抖。几滴冰凉的酒液,不小心洒在了苏锦价值千金的云锦衣袖上。
哎呀,姐姐恕罪。
苏渺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歉意,声音却清晰平稳。她放下酒杯,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净的帕子,亲自去为苏锦擦拭。
就在她的指尖隔着帕子,轻轻按在苏锦手腕内侧某个穴位的瞬间——
啊——!
苏锦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滚油泼到,猛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抱着手臂痛苦地蜷缩下去!
锦儿!
大小姐!
厅内顿时一片大乱!张氏惊慌失措地扑过去。
苏渺迅速收回手,帕子悄然滑落在地,脸上满是惊愕和担忧:姐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看向同样面露关切的谢砚,以及闻声赶来的定远侯府下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快请府医!姐姐她……她突然就……
谢砚的目光淡淡扫过地上那方不起眼的帕子,又落在苏渺那双看似无辜、眼底深处却一片冰寒沉静的眸子上。他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那笑意转瞬即逝,快得无人察觉。
岳母大人莫慌,
谢砚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虽然依旧有些中气不足,却自有一股沉稳威仪,府中备有应急的良医,为保稳妥,还是即刻送苏大小姐回房诊治为好。
他微微抬手示意,身后两名靖国公府的侍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将还在痛苦哀嚎的苏锦搀扶了下去,动作看似恭敬,实则强硬。
张氏又惊又怒又怕,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再看看苏渺那张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几分担忧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想质问,想撕破脸皮,但对上谢砚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带走。
一场精心准备的下马威省亲宴,在鸡飞狗跳中草草收场。
回程的马车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为车内镀上一层暖金色。谢砚闭目养神,脸色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苏渺安静地坐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
那药粉,
谢砚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淡,眼睛并未睁开,是‘牵机引’的变种能诱发宿疾,痛如刀绞,却查不出痕迹。
苏渺捻着袖口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眼看向他,并未否认,只是平静地问:世子……如何得知
谢砚缓缓睁开眼,那双幽深的眸子在暮色中亮得惊人,直直看向她:因为,三年前,本世子中的第一味毒,便是‘牵机引’。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只是后来,被‘好心人’换成了更阴狠、更不易察觉的‘蚀骨寒’罢了。
苏渺心头一震!蚀骨寒!这正是她这三个月来,通过无数次暗中探查和那晚冒险刺入膻中穴的引毒针,最终确认的谢砚体内淤毒的真名!此毒阴寒刁钻,深入骨髓,非一般手段可解。原来最初的引子,竟是牵机引!
所以,
谢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审视和……奇异的了然,你今日给苏锦的,是原版的‘牵机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尝尝,这噬骨之痛
苏渺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躲,缓缓道:不过是一点‘回礼’。比起她们母女对我、对……原主所做的一切,这点痛,便宜她了。
她提到原主时,语气有瞬间的微妙停顿。
谢砚的眸光似乎深了一瞬。他不再追问,只是重新闭上眼,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半晌,才又低低道:手法干净利落,引毒之术更是精妙。苏渺……你的医术,绝非侯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所能习得。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你……究竟是谁
马车内陷入一片沉寂。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格外清晰。
苏渺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看着那越来越近、气势恢宏的靖国公府大门。府门前,一个玄色绣金蟒的挺拔身影,如同标枪般伫立在夕阳的阴影里,目光如同实质,穿透车窗,牢牢锁在她的身上。
是萧绝。
他果然来了。
苏渺缓缓收回目光,看向身边闭目养神、却仿佛掌控着一切的男人。然后,她微微倾身,凑近谢砚的耳边。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冰凉的耳廓,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草药清香。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往、宣告未来的决绝力量:
我是谁不重要,世子。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谢砚冰冷的手背上,带着一丝安抚,又像一种无形的契约。
重要的是,我能解你的‘蚀骨寒’。
而外面那位……
苏渺的目光再次投向车窗外,那个越来越近的、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玄色身影,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致艳丽、却也极致危险的弧度,如同盛放在地狱边缘的彼岸花。
——他想要的‘笼中雀’,注定要啄瞎他的眼。
马车稳稳停下。
车帘掀开,夕阳的余晖涌入。
谢砚缓缓睁开眼,深幽的眸光落在苏渺那张近在咫尺、带着决绝笑意的脸上。他反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她点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他的掌心依旧冰凉,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奇异的温度。
说得好。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丝病气的沙哑,却有着斩金断玉的力量。他牵着她的手,目光迎向车外那如猛兽般蓄势待发的玄色身影——九王爷萧绝。
那就让本王看看,
萧绝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带着嗜血的兴奋和志在必得的狂妄,一步踏前,玄色蟒袍在夕阳下翻涌如黑云压城,你这只小雀儿,如何啄瞎本王这双……看透生死的眼!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两人交握的手,眼底的暴戾几乎要化为实质!
空气瞬间绷紧!无形的硝烟在三人之间弥漫!
苏渺感受着手腕上谢砚冰冷而坚定的力道,看着萧绝眼中焚烧一切的疯狂,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夺目,眼底深处,幽蓝的针芒一闪而逝。
她轻轻挣开谢砚的手,在两位权势滔天的男人目光聚焦之下,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
在谢砚深幽的注视和萧绝炽热疯狂的逼视中,她的指尖,优雅而从容地,探入袖中。
然后,在两人瞳孔骤缩的瞬间——
她的指尖捻着一颗小小的、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蜡丸。
正是新婚之夜,她碾碎在掌心的那种毒丸!
苏渺的目光在谢砚和萧绝脸上缓缓扫过,如同女王巡视自己的疆土。她的笑容甜美,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残忍和……绝对的掌控。
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凝固的空气,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宣告着最终的归属:
九王爷,你又错了。
不是他活,我归你。
也不是你们争我……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响起。
那颗漆黑的蜡丸,在她莹白的指尖,被轻而易举地……
碾碎成齑粉。
黑色的粉末如同死亡的尘埃,从她指缝间簌簌飘落,在夕阳的金辉中,划出诡异的轨迹。
她抬起下巴,迎向萧绝骤然阴沉狂暴、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目光,也迎向谢砚眼底那深不可测、翻涌着惊涛骇浪的幽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却字字如刀,斩断所有妄想:
是你们……
——归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