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我在晚清当投资经理 > 第一章

上篇:危局中的价值
一、清算
2024年,北京深冬。国贸三期的会议室里,暖气开得令人发闷。陈默坐在长条桌的一侧,对面是基金LP(有限合伙人)派来的代表,一个面容冷峻的女人,她的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他递过去的清算报告。
所以,陈总,女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主导投资的‘星尘消费’,在十八个月内,烧光了我们五亿的投资,如今净资产为负。我需要一个解释。
陈默挺直了背脊,尽管他的内心早已是一片废墟。他曾是创投圈的明星,三十五岁的基金合伙人,以精准、狠辣的投资风格著称。他信奉数据模型,迷恋增长曲线,坚信自己能洞察未来。
王总,这不是失败,这是一次必要的试错。陈默的声音冷静得像在背诵PPT,‘星尘’的赛道没有问题,团队也堪称一流。我们输给的不是竞争对手,是周期。是黑天鹅。是美联储的加息缩表导致全球流动性退潮,是……
够了。女人打断他,我不想听这些宏大叙事。巴菲特说过,只有在退潮时,你才知道谁在裸泳。陈默,你的模型里,从来没有‘敬畏’这个参数。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陈默所有的骄傲。
他无言以对。散会后,团队解散,他奋斗了十年的事业,画上了一个耻辱的句号。回到空无一人的大平层,他想起了一年前,也是在这个客厅,苏晴把一枚戒指放在茶几上。
陈默,我们分手吧。苏晴的声音很轻,你的世界里只有风口、赛道、估值和下一个十倍股。你总说要给我一个‘财务自由’的未来,但你忘了,我只想和你有一个‘现在’。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好像是笑了,说她太天真,不懂得这个世界的运转法则。他说,等他完成星尘这个项目,他就能功成身退,带她环游世界。
现在,项目死了,他也自由了,却是以被清算的方式。
他走到书架前,那里摆满了他的武器:《证券分析》、《黑天鹅》、《反脆弱》、《沉思录》。他曾以为,掌握了这些思想,就能成为牌桌上永远的赢家。他熟读塔勒布,知道要构建反脆弱的投资组合,但他却在星尘这个项目上押下了全部声誉,采取了极度脆弱的杠杆策略。他推崇马可·奥勒留的斯多葛主义,告诫自己要区分能控制和不能控制之事,却妄图用数据模型去控制市场这个最庞大的混沌系统。
他拿起一本《黑天鹅》,书页里掉出一张照片。那是他和苏晴在后海拍的,她笑得像个孩子。
一股巨大的虚无感吞噬了他。他打开一瓶尘封多年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对着瓶口,将那琥珀色的液体灌入喉中。辛辣、灼热,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他最后的念头是:如果能重来一次,知道所有底牌,我会怎么打
二、底牌
意识恢复时,陈默闻到的是一股浓郁的艾草和霉菌混合的气味。他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土炕上,阳光从糊着高丽纸的窗格里透进来,光柱中,尘埃狂舞。
他冲到门外,青石板路、长袍马褂、油亮的长辫子……一个伙计被他撞到,惊恐地看着他这个疯子。
今夕……是何年陈默声音沙哑地问。
光……光绪二十年。
公元1894年。甲午年。
陈默的心脏先是停跳一拍,随即以擂鼓般的速度狂跳起来。他不是回到了起点,他是直接来到了上帝的视角。他手里握着未来一百多年的历史剧本——这是终极的底牌。
短暂的狂喜过后,投资经理的冷静迅速回归。他开始做尽职调查。他现在的身份叫陈三郎,一个从南方来京城讨生活的破落书生,因风寒病倒在一家小客栈,几乎死去。
他身上只有几枚铜钱,但他的大脑里,装着一个无价的宝库。
他没有去想什么改变历史的宏图伟业。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生存。然后,用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把自己的认知变现。
他的第一个目标,不是什么达官显贵,而是一家位于前门外胡同深处的染坊——苏记染坊。
三、苏记染坊的经济护城河
苏记染坊是个典型的濒临破产的价值股。它曾因一种独特的天青色染料而闻名京城,这种颜色清雅脱俗,极受文人雅士喜爱。但老掌柜苏伯年事已高,两个儿子一个好赌,一个无能,染坊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早已被隔壁几家财大气粗的王记和李记挤兑得门可罗雀。
陈默走进染坊时,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一名少女正吃力地搅动着一口大染缸。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荆钗布裙,但那份专注和宁静,却让陈--默想起了在景德镇专心绘制瓷器的匠人。
少女看到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脸,一双眼睛像秋水般明澈。
客官,您是
我找苏掌柜。
苏老掌柜接待了陈默。听闻陈默想入股他的染坊,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
这位公子,我们苏家是小本生意,高攀不起。
陈默没有跟他谈钱,他谈的是价值。
老掌柜,您的‘天青色’,就是这家染坊的‘经济护城河’。陈默用了巴菲特的术语,虽然对方听不懂,但他还是说了出来,这让他感觉自己掌握着主动权。这道护城河,是您独有的秘方,是‘王记’和‘李记’花多少钱也买不去的无形资产。只是,您的城墙年久失修,需要加固。
他随即指出苏记染坊的几个核心问题:一、销售渠道单一,只等客上门;二、没有品牌意识,好东西卖不出好价钱;三、生产流程落后,成本高企。
最后,他提出了他的投资方案:他出一百两银子,不占股份,但这笔钱要用作改革基金,由他全权支配。三个月内,如果染坊的盈利能翻三倍,他就要染坊三成的干股。如果不能,一百两银子就当是他送给掌柜的。
你的一百两银子从哪来苏老掌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您不用管,陈默自信地笑了,我能让死水变活水。
他转身离开染坊,直奔京城最大的当铺——通源当,当掉了他从这具身体上找到的唯一值钱的东西——一块成色极佳的和田玉佩。玉佩是陈三郎的传家宝,但他知道,这是启动资金,是杠杆的支点。他换来了一百五十两雪花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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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染坊,他将银票拍在桌上。苏老掌柜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一直默默倾听的女儿苏文,最终咬牙点了点头。
那个叫苏文的少女,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陈默身上,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四、价值投资的实践
陈默的改造开始了。
第一步,重塑品牌。他请来一位落魄画师,为天青色创作了一个极富诗意的故事,与宋徽宗的雨过天青云破处联系起来,将一块普通的布料,上升到了文化和审美的层面。他给这种布料取了个新名字:徽宗梦。
第二步,开拓渠道。他没有去和王记抢低端市场,而是带着徽宗梦的样品,直接去了琉璃厂的几家大书局和古玩店。他提出一个全新的合作模式:寄售。布料放在店里卖,卖出去了再分账。这对店家来说毫无风险,还能平添一份风雅。
第三步,优化生产。他发现染坊的燃料和媒染剂成本极高。他运用脑子里那点可怜的化学知识,指导工人改进了炉灶,又用草木灰提取出了更便宜的碱性媒染剂。这些小小的改良,却让成本下降了近两成。
在这个过程中,他与苏文的交流也多了起来。苏文是天青色秘方的唯一继承人,她对染料的敏感和对工艺的执着,让陈默看到了真正的工匠精神。他会跟她聊起遥远西方的文艺复兴,讲达芬奇既是画家也是工程师;她则会教他分辨不同植物染料的细微差别。
你懂得真多,不像个书生,倒像个……什么都知道的精怪。苏文一边调着染料,一边低声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我只是知道,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被埋没。陈默看着她,认真地回答。
三个月后,奇迹发生了。徽宗梦在京城的文人圈里一炮而红,成了身份和品味的象征。订单如雪片般飞来。盘点下来,染坊的盈利翻了五倍不止。
陈默不仅拿到了三成干股,更重要的是,他赢得了苏家的信任,尤其是苏文那双越来越亮的眼眸。
就在染坊的庆功宴上,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标志着陈默的天使轮投资人,正式登场。来人是福升和粮铺的乔掌柜,一位精明的山西商人,他听说了苏记染坊起死回生的奇迹,特来拜访这位神秘的幕后高人。
陈默知道,他的第一步棋,成了。现在,他要开始布局他的反脆弱策略了。
五、反脆弱的布局:甲午之利
在乔掌柜的雅间里,陈默开门见山。
乔掌柜,苏记染坊的成功,只是小道。真正的大买卖,在时局里。
他为乔掌柜构建了一个塔勒布式的杠铃策略。
我们将资金分为两部分。陈默伸出两根手指,九成,投入到像苏记染坊这样,有稳定现金流、风险极低、我们能看懂的生意里。这叫‘价值投资’,是我们的压舱石。剩下的一成,我们要去赌一个‘黑天鹅’,一个极小概率但回报极高的事件。
什么黑天鹅乔掌柜被这些新奇的词汇吸引了。
战争。陈默吐出两个字。
他详细分析了朝鲜的局势,日本的野心,以及清廷的色厉内荏(这些都是他从历史书上看来的)。他断言,不出三月,中日必有一战。届时,京津地区作为中枢,必然因战事而粮价飞涨。
我们用那一成的资金,现在立刻去河南、山东等腹地,以平价收购粮食,囤积在天津城外的隐秘仓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陈默的眼神锐利如鹰,如果战争没打起来,我们只是损失一些仓储和运输费用,伤不了元气。但如果打起来了……
乔掌柜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是个商人,他能嗅到这里面蕴藏的惊天利润。最终,他被陈默那不容置疑的自信和严密的逻辑所说服。
接下来的几个月,陈默一边帮助苏记染坊扩大生产,一边与乔掌柜秘密进行着粮食囤积。他和苏文的感情也在这段平静的日子里悄然升温。他们会一起在月下散步,陈默会给她讲牛顿和苹果的故事,讲地球是圆的;苏文则会给他唱江南的小调,教他认识院子里的花草。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沉迷于这种安宁和真实。他第一次觉得,赚钱不是为了一个冰冷的数字,而是为了守护眼前这个笑容干净的女孩,和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1894年7月,甲午战争爆发。消息传来,举国震惊。
京津地区粮价一日三涨,人心惶惶。在陈默的精准指挥下,乔掌柜分批次、有节奏地将囤积的粮食高价抛售。一战下来,那一成的风险投资,带来了超过十倍的回报。
乔掌柜看着账本上那天文数字般的盈利,对陈默彻底五体投地。他将陈默引荐给了自己背后的晋商圈子。
一个名为通汇源的商号,在光绪二十年的冬天,悄然成立。陈默,这位来自未来的投资经理,正式开启了他在大清的私募生涯。
下篇:巅峰之上的幻灭
六、通汇源的帝国
通汇源的成立,标志着陈默从一个单打独干的顾问,转型为真正意义上的基金经理。他将现代的GP/LP模式(普通合伙人/有限合伙人)引入这个古老的商帮,规定他作为GP拥有最终决策权,并从利润中抽取两成,极大地激发了所有人的积极性。
他的投资策略,是价值投资与反脆弱的完美结合。
核心业务(价值投资):
他持续投资那些拥有经济护城河的实业。除了苏记染坊,他还入股了一家拥有独特酿造工艺的酱园,一家控制了南方几处优质瓷土矿的瓷器坊。他用现代管理方法为这些企业赋能,提升它们的品牌价值和盈利能力。这些产业构成了通汇源稳固的现金牛。
卫星业务(反脆弱布局):
他将目光投向了更宏大的未来。
铁路与地产:
他知道铁路是未来的动脉。当朝廷决定修建卢汉铁路时,他没有去碰官办公司,而是成立了一家捷运劳务公司,用科学管理和绩效激励,承包了最艰难的几个路段的劳务工程,效率奇高。同时,他让乔掌柜在铁路规划沿线的几个未来重要站点附近,提前低价收购了大量土地。他对乔掌柜说:这叫投资‘基础设施’的红利,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租界与港口:
当德国强租胶州湾,国人视之为奇耻大辱时,陈默却看到了另一个反脆弱的节点。他力排众议,派人南下青岛,在德占区边缘买下大片荒地。这里,未来会是整个山东最安全的避风港,也是连接世界的新门户。我们的资产,必须有一部分放在‘鸡蛋不会被一起打碎’的地方。他如此解释,这让商人们似懂非懂,但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照办了。
他甚至会和商人们谈论斯多葛派哲学。诸位,他在一次内部会议上说,我们如同古罗马的哲人皇帝马可·奥勒留,要分清我们能控制的和不能控制的。我们能控制的,是我们的商业模式、我们的成本、我们的诚信。我们不能控制的,是朝廷的政策,是天灾人祸,是时局的动荡。我们的策略,就是在能控制的领域做到极致,同时为那些不能控制的风险,买好‘保险’。
商人们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们看得懂账本上飞速增长的银子。短短五年,通汇源已经成为一个横跨数省、涉足多个行业的商业帝国。
而陈默的个人生活,也迎来了圆满。他和苏文成亲了。他们的家就在苏记染坊的后院,一个被陈默亲手改造成苏式园林风格的雅致小院。他不再是那个住在冰冷大平层里的孤独男人,他有了家,有了牵挂。苏文的温婉和纯粹,像一剂良药,抚平了他内心深处的焦虑和戾气。
他有时会想,就这样守着苏文,守着这份家业,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也挺好。但内心深处,那个在现代世界里不甘失败的野心家,却总在蠢蠢欲动。
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历史的浪潮中套利。他真正的野心,是去驾驭浪潮。
1898年,戊戌年,机会来了。一纸来自紫禁城的诏书,召他入宫面圣。
苏文为他整理着官服,眼神里满是忧虑:宫里,是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陈默握住她的手,自信地笑道:放心,我不是去斗争的,我是去给皇帝做‘理财顾问’的。这个帝国病了,只有我能开药方。我要建一座最坚固的城堡,把我们都保护在里面。
他眼中的光芒,是苏文从未见过的炽热。她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七、帝国的操盘手
在养心殿,陈默见到了光绪皇帝。面对这位年轻、急切又无助的帝王,陈默展现了一个现代金融家的全部魅力。他没有谈空洞的变法口号,而是用一张张清晰的图表,直指大清财政的核心弊病。
他提出了成立大清户部银行、发行皇家债券、将盐铁收益资产证券化等一系列石破天惊的方案。
光绪帝听得如痴如醉,当即授他户部郎中之职,让他全权负责新政的开源大计。
陈默一跃成为帝国的操盘手,权力的滋味让他沉醉。他开始大规模推行自己的计划,户部银行成立,第一期皇家债券成功发行,新政的资金问题得到了极大缓解。他感觉自己就是历史的主人,那个被清算的失败者形象,早已被他踩在脚下。
他开始相信,自己不仅能预测历史,更能改变历史。他甚至有了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利用他手中的财权和对未来的预知,帮助光绪帝在与慈禧的权力斗争中取得胜利,从而彻底避免庚子国难的发生。
他忘记了塔勒布的警告:最大的风险,来自于你看不见的风险,来自于你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的傲慢。
八、最后的对冲
1899年,义和团运动在山东兴起。陈默知道,这是历史车轮滚滚而来的声音,他没能阻止它。
恐慌开始蔓延。通汇源的股东们找到陈默,建议立刻将核心资产向南方的租界转移。这本是陈默反脆弱布局的应有之义。
但这一次,陈默拒绝了。
不,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这是我们最大的机会!一场可以吃掉多空双方的‘完美套利’!
他的计划是,利用他户部郎中的身份,说服朝廷,将通汇源的资金大规模投入到京津地区的军需采购和防御工事建设中,先大赚一笔爱国财。然后,他再通过秘密渠道,与东交民巷的公使们接触,暗示自己可以成为战后的稳定力量,并承诺保护他们的在华利益。
战争会爆发,但很快会结束。清廷必败,但不会亡。战后,百废待兴,我们手握与洋人和朝廷的双重关系,将是最大的赢家。他在内部会议上,意气风发地描绘着蓝图,我们不是要避开风暴,而是要成为风暴的中心!
乔掌柜等人被他的豪情壮志所感染,也或许是被几年来的巨大成功冲昏了头脑,他们同意了这项孤注一掷的计划。
只有苏文,在深夜里,忧心忡忡地对他说:我总觉得心慌。陈默,我们把京城的生意都关了,回南方去,好不好我只想和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陈默抱着她,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傻丫头,等我做完这最后一笔大生意,我就什么都不管了,陪你游遍五湖四海。相信我,我算好了一切。
他以为自己是在构建一个终极的对冲策略,但他不知道,当他把杠杆加到最大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反脆弱性,将自己的命运,和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彻底捆绑在了一起。他成了一个最高明的赌徒,在轮盘赌上,押上了自己的全部。
九、幻灭
1900年的夏天,风暴以远超陈默预料的狂暴姿态降临。
义和团的狂热,慈禧的宣战,八国联军的炮火……这不是一场可以被模型计算的商业战争,这是一场吞噬理智与秩序的浩劫。
陈默的完美套利计划,在现实面前,被撕得粉碎。
他囤积在天津仓库的军需物资,被溃败的清军和疯狂的拳民一抢而空,付之一炬。他承包的防御工事,在克虏伯大炮面前薄如纸片。
慈禧和光绪仓皇西狩,他这个皇帝的新贵成了无人理睬的弃子。联军入城后,烧杀抢掠,他寄希望的秩序和谈判荡然无存。他存在各大票号里的巨额银票,随着票号被焚毁抢掠,成了一堆废纸。他在青岛的土地,也被德军以战时管制为名强行征用。
一夜之间,通汇源,这个他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彻底崩盘。
但他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战乱中,一小股溃兵冲入了前门外,他们抢红了眼,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苏记染坊也未能幸免。
当陈默发疯似的赶回家时,只看到一片火海和废墟。他一手打造的那个温馨小院,已经化为焦土。他在灰烬中,找到了乔掌柜和几个伙计的尸体。
他没有找到苏文。
他像个疯子一样,在废墟里刨了三天三夜,双手鲜血淋漓。最后,他在后院那口他曾和苏文一起清洗过的染缸底下,发现了一块被烧焦的徽宗梦布料。布料下,压着一枚他送给她的、最简单的银簪。
那一刻,陈默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他仰天长啸,声音嘶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十、时间的囚徒
几周后,北京城稍微恢复了秩序。陈默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衫,像个幽魂一样,登上了残破的正阳门城楼。
他看着城下来来往往的联军士兵,看着那些麻木地围观的同胞,心中一片死寂。
他输了。输得比上一次在国贸写字楼里,更彻底,更干净。上一次,他输掉的是事业和金钱;这一次,他输掉的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意义。
他终于明白了。
他熟读巴菲特,却忘了价值投资的本质,是在不确定的世界里寻找确定性,而他却在最大的不确定性上,押下了全部赌注。
他推崇塔勒布,却忘了反脆弱的核心,是对黑天鹅抱有终极的敬畏,而不是自负地以为可以利用它。
他信奉斯多葛主义,却忘了那句核心教诲:坦然接受你无法改变的事情。他妄图改变国运,最终却被国运碾得粉碎。
他所有的现代知识、投资哲学、预知能力,最终都败给了人性中最古老的两个敌人:贪婪与傲慢。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自始至终,都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个时间的囚徒。
他从怀里,摸出那枚被熏黑的银簪,紧紧地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刺痛了他的掌心,也刺痛了他那颗早已死去的心。
他本可以带着苏文,在青岛的阳光下,或者在江南的烟雨里,安稳地度过一生。是他,亲手将这一切推入了深渊。
城楼下的风,吹过一张废报纸,上面依稀印着户部郎中陈默几个字。陈默看着那张报纸被风卷走,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嘴角泛起一丝凄厉的笑。
最后的套利,原来套进去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