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证明是一张轻飘飘的纸。A4大小,白得刺眼,上面印着冰冷的宋体字:林晚,女,死亡原因:意外溺水。
陆沉把它放在书桌上,就放在那盏他常用来加班的、光线冷白的台灯下。他没有开大灯,整个书房沉在一种压抑的半明半暗里。他就坐在那张宽大的、真皮包裹的旋转椅上,背对着门口,面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宽阔却显得异常僵硬的肩背轮廓,像一尊被夜色慢慢侵蚀的雕塑。
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半边侧脸,下颌线绷得很紧。
书桌的一角,堆着我的一些遗物。几本落了灰的旧书,一个我用了很久、边角已经磨白的帆布包,几件他大概觉得不够体面、不配出现在衣帽间的旧衣服。最上面,压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还贴着医院放射科的标签——那里面,装着我出事前三天刚拿到的B超报告单。一个小小的孕囊,才八周,像一颗脆弱又充满希望的种子。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就永远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现在,它和其他东西一起,成了等待焚烧的垃圾。
陆沉终于动了。他伸出手,不是去碰触那些属于我的、带着过往温度的物品,而是拿起了桌角那个银质的、造型冷硬的打火机。嚓一声轻响,幽蓝的火苗跳跃起来,像黑暗中睁开的一只诡异的眼睛。
他拿起最上面那件我的旧T恤,纯棉的,洗得发软,上面印着一个褪色的卡通图案。火苗贪婪地舔舐上去,柔软的布料瞬间蜷曲、焦黑,腾起一股带着纤维焦糊味的青烟。火光映亮了他半张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是透过燃烧的衣物,在看某个遥远又无关紧要的地方。
一件,又一件。我的旧裙子,我看了一半的书,我的帆布包……都化作跳跃的火焰和飞舞的黑色灰烬,飘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留下丑陋的灼痕。那些灰烬,是我存在过的证明,正在被他亲手、彻底地抹除。
最后,他拿起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手指顿了顿,似乎比处理其他东西时多用了一点点力。火苗靠近了封口。我隔着冰冷的屏幕,仿佛能闻到纸张燃烧时特有的气味,能看到那薄薄的报告单在火焰中卷曲、发黄、变黑,连同那个小小的、模糊的影像一起,化为乌有。
我的孩子。我和他……曾经共同期待过的孩子。
胃里猛地一阵翻搅,尖锐的疼痛从心脏的位置炸开,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才把喉咙口那声凄厉的呜咽硬生生压了回去。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但这点皮肉的痛楚,比起此刻心口被活生生剜去一块的剧痛,根本不值一提。
火焰持续地燃烧着,吞噬着。陆沉的脸在明灭的火光里,显得如此陌生,如此冷酷。他没有落泪,没有叹息,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烧掉的,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废纸和破布。
他烧掉的,是我的过去,我的痕迹,我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惊喜,和我那个未曾谋面就夭折的孩子。
书房里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他低不可闻的、几乎像是幻觉的呼吸声。灰烬在昏暗的光线里打着旋儿,像一场无声的黑色葬礼。他就那么坐着,看着那堆火焰渐渐变小,最终彻底熄灭,只留下地毯上一片狼藉的焦黑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一整夜。他就在那一片狼藉和余烬的冰冷气息里,坐到了天色发白。
时间像是被按了快进键,又像是被浸泡在粘稠的油里,缓慢得令人窒息。三个月,九十多个日夜。
我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游离在人群之外。银行卡里陆沉定期打来的、足以支撑我隐姓埋名生活很久的钱,成了我与那个被宣告死亡的身份之间,唯一的、冰冷的联系。我租住在城市另一端一个老旧小区的最顶层,窗户终日拉着厚重的窗帘,隔绝着外面过于明亮喧嚣的世界。每天,除了必要的、戴着口罩帽子的采购,我几乎足不出户。
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但我的眼睛,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个漩涡的中心。陆沉的生活,以一种近乎残酷的高调姿态,重新在我面前铺开。他并没有如外人想象的那般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中太久。仅仅一个月后,财经版块就开始零星出现关于他出席商业活动的报道,照片上的他西装革履,面容虽然略显清减,但眼神锐利依旧,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深沉难测的意味。
然后,另一个名字开始频繁地、越来越紧密地与他捆绑在一起。
夏晴。
这个名字像一根生锈的针,每一次出现,都狠狠扎进我的神经末梢。
第一次在八卦小报的模糊偷拍照里看到他们并肩走进一家高级餐厅时,我正麻木地往嘴里塞着冰冷的速食面。照片像素很低,但那个依偎在陆沉身边、穿着一身显然价格不菲的新衣裙、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我绝不会认错。那个曾经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站在我办公室门口,因为紧张而绞着手指、声音细若蚊蚋地向我诉说家庭困境,眼神里满是局促不安和对未来的惶恐的女孩。那个我动了恻隐之心,不仅批准了远超公司标准的助学金,还私下里用自己的钱补贴她生活费,鼓励她好好完成学业的女孩——夏晴。
手里的塑料叉子啪地一声折断,尖锐的断面刺破了指尖,血珠迅速冒了出来,滴落在浑浊的面汤里,晕开一小朵诡异的红。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
背叛。这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仅剩的、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原来如此。原来我自以为是的善意,我倾注的关怀,我给予的信任,最终喂养出的,是一条盘踞在我丈夫身边、吐着信子等待我彻底消失的毒蛇。
陆氏集团总裁陆沉走出丧妻阴霾,与清纯佳人夏晴共筑爱巢
灰姑娘的童话!揭秘陆沉新欢夏晴的励志逆袭路!
知情人士爆料:陆沉与夏晴或将于近期完婚,女方已获陆家长辈认可!
一条条刺目的标题,一张张精心修饰、洋溢着幸福光彩的合照,像密集的冰雹,铺天盖地地砸向我蜗居的这方寸之地。照片里,夏晴挽着陆沉的手臂,头微微靠在他的肩上,脸上的笑容明媚得晃眼。她身上穿着最新季的奢侈品,拎着我曾经也心仪过的限量款手袋,出入着我曾经以为会是我和陆沉共同拥有的豪宅会所。她眼底曾经那种小心翼翼的卑微和感激,早已被一种志得意满的、属于胜利者的光芒所取代。
陆沉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我曾经无比熟悉的、近乎宠溺的专注和纵容。那种眼神,也曾属于我,在很久很久以前。
胃里翻江倒海,我冲进狭小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头发枯槁,眼神里只剩下空洞的恨意和一片死寂的灰败。这就是林晚。一个被丈夫亲手推向死亡,又被自己亲手帮助过的人彻底取代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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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着冰冷的洗手台边缘,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恨意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对陆沉的恨,对夏晴的恨,对这不公命运的恨……它们交织在一起,在胸腔里沸腾、咆哮,几乎要冲破这具残破的躯壳。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推送了一条本地新闻的更新提醒,标题用加粗的、喜庆的红色字体写着:世纪之恋!陆沉夏晴婚礼将于本周日盛大举行,全程网络直播!
全程……网络直播。
我死死盯着那行字,指甲几乎要抠进大理石的台面里。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冲动,如同岩浆般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喷涌而出。一个念头,疯狂而清晰,瞬间攫取了我所有的思维:
我要看!我要亲眼看着他们,踩在我的尸骨上,如何上演这场虚伪的幸福!
婚礼定在城郊一座临湖的顶级私人庄园。巨大的穹顶玻璃花房被布置成了梦幻的婚礼殿堂,从网络直播的俯瞰镜头看下去,白色的玫瑰和绿色的藤蔓交织缠绕,形成一片浪漫的花海。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落,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宾客如云,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流淌着上流社会特有的矜持与浮华。
直播镜头切换,聚焦在红毯的尽头。
陆沉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塔士多礼服,身姿挺拔如松。他站在花藤缠绕的仪式台前,侧脸对着镜头,轮廓深邃,俊朗非凡。三个月前的清减似乎已被精心调养恢复,甚至更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的魅力。他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雅的笑意,目光专注地望向红毯的另一端,等待着新娘的到来。那眼神,深情款款,足以让屏幕前所有不明真相的人心醉神迷。
只有我,透过这冰冷的电子屏幕,仿佛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婚礼进行曲庄重而悠扬地响起,回荡在花房内外。
红毯的另一端,厚重的雕花木门缓缓打开。聚光灯瞬间打了过去,将那个被簇拥着的身影照得如同降临人间的仙子。
夏晴。
她穿着一袭价值连城的Vera
Wang定制婚纱,巨大的蓬蓬裙摆上缀满了细碎的顶级水晶,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眩晕的璀璨光芒。长长的头纱由数名花童小心地托着,拖曳在身后。她妆容精致无瑕,脸上洋溢着无可挑剔的幸福笑容,眼神明亮,带着一种夙愿得偿的骄傲和满足。她挽着一位充当临时长辈的商界名流的手臂,一步一步,缓缓地、仪态万方地走向红毯尽头那个等待她的男人。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尖上。
直播弹幕疯狂地滚动着:
天啊!新娘太美了!简直是公主!
陆总好帅!这才是郎才女貌!
祝福!一定要幸福啊!
听说新娘出身很普通这真是现实版灰姑娘了!
呜呜呜感动哭了!陆总走出阴霾找到真爱真好!
屏幕上飘过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眼球上。灰姑娘真爱走出阴霾多么讽刺!多么可笑!他们用我的死亡作为垫脚石,编织着这令人作呕的童话!
我的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滑动,点开礼物栏。琳琅满目的虚拟礼物图标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我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价值十万元的盛世烟火。指尖悬停,微微颤抖。不是犹豫,而是一种积蓄到顶点的、即将爆发的疯狂。
当夏晴终于走到仪式台前,陆沉微笑着伸出手,深情地执起她的手。两人在神父面前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神父开始宣读神圣的誓词,整个花房安静下来,只有他庄重的声音在回荡。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你是否都愿意……
就是现在!
我的指尖重重落下,点在那个盛世烟火的图标上。
【用户彼岸花为主播送上盛世烟火×10!】
瞬间,整个直播屏幕被绚烂到极致的特效彻底淹没!虚拟的、庞大无比的烟花在画面中央轰然炸开!金色的、银色的、火红的、紫色的……无数道璀璨的光束疯狂地喷涌、旋转、交织!巨大的烟花轰鸣声(虽然是虚拟音效)仿佛要震碎屏幕!整个直播画面被这极致的光影效果覆盖,连台上那对新人幸福的身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价值十万的祝福冲击得模糊不清!
哇——!!!
卧槽!土豪!
十万啊!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谁啊‘彼岸花’没听说过啊!
天降神豪!这是对新娘最大的祝福吧
这排面!陆总都未必一次刷这么多吧
……
弹幕彻底疯了!被这毫无预兆的、极度奢华的礼物特效惊得一片哗然。刚刚还沉浸在誓词感动中的观众瞬间被点燃,无数的猜测和惊叹如潮水般刷屏。
台上的陆沉和夏晴显然也被这巨大的特效和音效惊动了。陆沉脸上的温雅笑容微微一滞,深邃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警惕。他下意识地侧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台下直播设备的方向,似乎在搜寻这突如其来的搅局者。
而夏晴,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脸上却绽放出更加明媚、更加得意的笑容。她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带着一种被万众瞩目、被顶级富豪青睐的虚荣和满足。她大概以为,这是哪位追求者或仰慕者,在她人生最辉煌的时刻,献上的最昂贵的喝彩。
神父的誓词也被迫中断了片刻。花房里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宾客们交头接耳,目光都聚焦在直播大屏幕和那对新人身上。
就在这万众瞩目、特效光芒稍稍减弱但仍在屏幕上留下绚烂余晖的时刻,夏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松开了陆沉的手,脸上依旧带着那抹志得意满的笑容,甚至更加灿烂了几分。她优雅地转过身,面向台下所有的宾客,也正对着其中一个直播的主摄像机镜头。她微微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议论声渐渐平息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包括皱着眉、眼神愈发深沉的陆沉。
谢谢,夏晴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花房,甜美动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动,谢谢这位‘彼岸花’朋友的厚爱!这份惊喜真是太、太震撼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掌控全场的自信,借着这份惊喜的气氛,我也想给大家分享一个小小的……嗯,算是我们爱情的‘彩蛋’吧让大家更了解我和陆沉一路走来的不易。
她说着,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从伴娘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
陆沉的眉头瞬间拧紧,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让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止:夏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但夏晴似乎完全沉浸在即将展示幸福的兴奋里,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她抬起头,对着镜头,笑容甜美依旧,甚至带着点俏皮:大家看好了哦!
下一秒,她将手机屏幕,对准了仪式台旁边那个巨大无比的、原本用来播放他们甜蜜婚纱照和暖场视频的LED主屏幕的信号输入接口。
嗤——
一声轻微的电流声。
巨大的主屏幕画面猛地一闪,原本循环播放的唯美婚纱照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清晰度不算特别高、但足以看清每一个细节的监控录像画面!
时间戳显示:三个月前,深夜。
地点:一个极其熟悉的、奢华却冰冷的卧室——我和陆沉曾经的卧室!
画面里,穿着居家服的陆沉背对着镜头(摄像头似乎藏在某个高处角落)。他站在床头柜前,手里拿着一个东西——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随身携带的、装着我救命哮喘喷雾剂的蓝色小药瓶!
他拧开了药瓶的盖子。
然后,他拿起旁边桌面上放着的一管……普通的、粘稠的、半透明的液体胶水!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止了。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镜头清晰地捕捉到:陆沉将那管胶水,慢慢地、稳稳地,对准了药瓶口!
他挤压胶水瓶!
粘稠的、半透明的胶水,汩汩地灌进了那个蓝色的、装着救命药粉的小瓶子里!
灌了足足有小半瓶!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拧好瓶盖,将那瓶被加工过的哮喘喷雾剂,稳稳地、精准地放回了床头柜上它原来的位置!动作冷静、沉稳,甚至带着一种完成精密操作后的从容。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还拿起旁边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瓶身上可能沾染的、并不存在的胶水痕迹,然后才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像淬了冰的寒刃,冷漠地扫过房间,仿佛在确认没有任何疏漏,最后才步履沉稳地走出了卧室的监控范围。
画面定格在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死寂。
刚才还充斥着浪漫音乐、低声笑语、烟花特效余音的花房,陷入了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空气都凝固了。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个巨大的、播放着这恐怖一幕的LED屏幕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惊骇、难以置信和恐惧。刚才还洋溢着的幸福、祝福、感动,瞬间被冻结、粉碎,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我隔着屏幕,仿佛能听到无数颗心脏因震惊而骤停的声音。
下一秒,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啊——!!!
一个尖锐的女声划破了死寂,带着撕裂般的恐惧。
天啊!他…他在干什么!
那是……那是胶水灌进哮喘药里
谋杀!这是谋杀!
林晚!是林晚的药!林晚就是哮喘发作溺水……
我的上帝!怎么会这样!
报警!快报警啊!
惊呼声、尖叫声、恐惧的质问声、愤怒的咆哮声……瞬间如同火山爆发般在花房里炸开!刚才还衣冠楚楚、优雅矜持的宾客们,此刻像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彻底乱了!有人惊恐地捂住嘴连连后退,有人指着屏幕语无伦次,有人愤怒地看向仪式台,更多的人是满脸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整个世界在他们眼前轰然崩塌!
直播弹幕更是彻底疯了,彻底爆炸了!服务器似乎都在瞬间卡顿!
我操操操操操!!!!!
谋杀!赤裸裸的谋杀!
他往药里灌胶水!这是人干的事!
林晚!林晚就是这么死的!哮喘发作吸不了药!
陆沉!他是魔鬼吗!
夏晴!夏晴放的视频!她知道!
婚礼直播秒变凶案现场!!
快录屏!快报警!!
……
仪式台上。
陆沉脸上的血色在画面出现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褪得干干净净。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巨大的屏幕,死死地盯着屏幕上自己那清晰无比的动作,眼神从最初的极度震惊、难以置信,迅速转化为一种被彻底剥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赤裸裸的、毁灭性的恐惧和暴怒!
那张英俊的脸庞瞬间扭曲!温雅从容的面具彻底碎裂!眼底只剩下猩红的、择人而噬的疯狂!
啊——!!!
一声野兽般的、绝望而暴怒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如同恶鬼般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了始作俑者——夏晴的身上!那眼神里的怨毒和杀意,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夏晴早已吓傻了。她脸上的得意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极度的惊恐和茫然。她看着屏幕上那恐怖的画面,又看看眼前状若疯魔的陆沉,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收到了匿名邮件说这里有…有惊喜…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贱人!陆沉彻底疯了!他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所有的理智在真相被直播曝光的瞬间已经彻底焚烧殆尽!他猛地抄起旁边香槟塔上的一整瓶未开封的香槟,像一头被激怒的狂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仪式台边缘!
砰——哗啦!!!
巨大的爆裂声!金色的酒液和玻璃碎片如同炸弹般四溅开来!吓得附近的宾客尖叫着抱头鼠窜!
拦住他!有人大喊。
但陆沉的目标根本不是夏晴,或者说,此刻他毁灭的欲望已经覆盖了一切!他砸碎酒瓶后,看也没看吓得瘫软在地的夏晴,猩红的眼睛如同雷达般扫视全场,瞬间锁定了停在花房侧面、连接着巨大直播屏幕的卫星转播车!
关了它!给我关了它!!!他嘶吼着,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不顾一切地撞开挡在身前惊惶失措的宾客,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气和破碎的酒液,朝着那辆转播车疯狂地扑了过去!他要毁掉源头!毁掉这正在向全世界直播他罪行的机器!
场面彻底失控!尖叫声、哭喊声、玻璃破碎声、桌椅翻倒声……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直播镜头剧烈地晃动、旋转,最后定格在扑向转播车的陆沉那张扭曲狰狞、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脸上,然后信号猛地一黑!
直播中断了。
刺耳的忙音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
冰冷的病房里,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空洞。
我靠坐在病床上,身上还连着那些维持生命的管线。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惨白的被单上投下一条条冰冷的光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挥之不去的味道。
刚才手机屏幕上那场惊天动地的混乱和陆沉最后那张扭曲疯狂的脸,似乎还残留在视网膜上,灼烧着我的神经。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肺部深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闷钝的疼痛。
但我感觉不到。
我只感觉到一种巨大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像一场漫长而酷烈的风暴终于过去,海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气沉沉的平静。
三个月。溺水时冰冷刺骨、令人绝望的窒息感,被渔民从浑浊江水里拖上来的狼狈,医院里无数次在鬼门关前挣扎的混沌,得知死亡证明时的麻木,看到陆沉焚烧我遗物和孩子报告单时的锥心之痛,目睹他和夏晴高调秀恩爱时的蚀骨恨意……所有的痛苦、挣扎、怨恨、不甘,在刚才那场由我亲手点燃的、绚烂而致命的盛世烟火下,在陆沉那彻底崩溃的嘶吼和疯狂扑向转播车的身影中,似乎都得到了一个惨烈而荒诞的宣泄口。
结束了。
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消毒水的味道涌入鼻腔,带着一种残忍的真实感。目光落在自己苍白瘦削、还插着留置针的手背上,那里曾经戴着婚戒的地方,如今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然后,我抬起手,没有半分犹豫,干脆利落地扯掉了扣在口鼻上的氧气面罩。塑料管从鼻腔里被强行拔出的感觉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和呛咳,但我毫不在意。
接着,我的手指按向了床头那个鲜红色的呼叫铃。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而急促的铃声,瞬间打破了病房里死水般的寂静,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清晰。
几秒钟后,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轻的护士探进头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关切:36床,林女士有什么需要吗你怎么把氧气……她看到了我扯掉的面罩,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紧张。
我没有看她,只是伸出手。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将挂在墙上的病房内部通话话筒摘下来,递到我手中。
冰冷的塑料话筒贴在耳边。
我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然后,我对着话筒,轻轻地、清晰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温柔的轻笑,开了口。
那声音透过线路,清晰地传到了护士站,也仿佛穿透了这三个月来所有的谎言、背叛、痛苦和挣扎,清晰地回荡在这间充斥着死亡与新生的病房里:
您好。
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尘埃落定的弧度。
葬礼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