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遥攥着手里那根刚买的糖葫芦,她地舔了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
哟,小不点又偷吃好东西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她下意识地把糖葫芦往身后藏。
周承宇几步走过来,高大的身影一下子笼罩住她。
他比孟星遥大两岁,身形挺拔,眉眼长得俊,但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让巷子里的小孩都有点怕他。
尤其是对孟星遥,他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坏心思。
给我尝尝。周承宇伸手就去夺。
不给！孟星遥死死护住,急得眼眶都红了,这是我用零花钱买的！
你的不就是我的周承宇挑眉,手指一勾,轻易就把那串糖葫芦抢了过去。
他甚至没看孟星遥一眼,慢条斯理地咬下一颗裹着糖衣的山楂,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嗯,挺甜,就是太小了,不够塞牙缝。
孟星遥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糖葫芦进了他的嘴,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周承宇！你还给我！
还给你周承宇把竹签随手一扔,拍了拍手,吃掉了,怎么还要不,你再去买一串哦对了,他故意凑近,压低声音,你妈刚才好像说,让你回家洗碗,你还有钱买这个。
她确实是偷偷省下买作业本的钱买的糖葫芦。
周承宇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力道却不轻,把她的辫子都揉乱了。
小笨蛋,下次记得多藏好点。
说完,他吹着口哨,扬长而去,留下孟星遥在原地,对着地上的竹签和满眶的泪水,气得直跺脚。
这只是周承宇欺负孟星遥的日常之一。
上了小学,孟星遥成绩好,字也写得工整。
有一次,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孟星遥写了好久,觉得特别满意。
第二天早上,她小心翼翼地把作业本放进书包,生怕折了角。
可到了学校,打开书包一看,作业本竟然不翼而飞。
她急得到处找,最后在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她哭着去找老师,老师还没问清楚,周承宇就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找什么呢不就是个破本子吗我看着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帮你扔了呗。
孟星遥气得浑身发抖：那是我的作文本！我写了很久的！
哦是吗周承宇一脸无所谓,没看出来,还以为是谁乱涂乱画的呢。
那次,孟星遥被罚重写,熬到深夜。
她趴在桌上,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新的作文纸上,心里对周承宇的怨恨又深了一层。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名义上的表哥,总是处处针对她。
日子就在周承宇的欺负和孟星遥的委屈中一天天过去。
孟星遥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性格却依旧有些内向敏感。
到了高中,开始有男生偷偷给她递情书,或者在放学路上堵她。
有一次,一个同班的男生鼓足勇气,在教学楼的拐角拦住了孟星遥,红着脸递给她一盒巧克力,结结巴巴地说：孟星遥,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能不能。
孟星遥吓得脸都红了,手足无措,正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插了进来。
哟,这是在干嘛呢演偶像剧呢周承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手插在裤兜里,一脸痞气地看着那个男生,她啊,你可别想了。
男生一愣：周承宇,你什么意思
周承宇走到孟星遥身边,几乎是把她半揽在怀里,对着男生挑眉：什么意思她脾气坏,又小气,还特别爱哭,你确定你能受得了
再说了,他故意凑近男生耳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孟星遥也能听到,她啊,心思可多了,你看她平时不说话,鬼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我劝你啊,还是找个省心的吧。
一番话说完,男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看周承宇,又看看脸色苍白的孟星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着巧克力,尴尬地走了。
孟星遥气得浑身发抖,用力推开周承宇：周承宇！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承宇看着她气得泛红的眼眶,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他惯有的无所谓覆盖：不想干什么,就是看不得有人被骗。
你这样的,谁娶了谁倒霉。
说完,他又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开,只留下孟星遥一个人在原地,又气又委屈,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真的不明白,周承宇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恨他,恨他的霸道,恨他的刻薄,恨他总是破坏她生活中一点点的美好。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总是让她伤心的青槐巷,离开周承宇。
2
孟星遥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
她知道,只有考上好的大学,甚至出国留学,才能真正逃离周承宇的阴影。
她拼命读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终于在高三那年,拿到了国外一所知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拿到通知书的那天,孟星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那是喜悦的泪水,也是解脱的泪水。
她终于可以走了,离开这个让她压抑了十几年的地方。
父母自然是高兴的,忙着帮她收拾行李,办理各种手续。
周承宇似乎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但他没什么表示,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偶尔遇到,也只是瞥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孟星遥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出国的日子定在一个清晨。
天还没完全亮,父母送她到机场。
母亲红着眼圈,一遍遍叮嘱她在国外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有空就打电话。
父亲则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满是不舍和期望。
孟星遥一一应着,心里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父母的不舍。
就在她准备进安检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
孟星遥。是周承宇,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有些凌乱,似乎是匆忙赶来的。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和桀骜,反而带着一种孟星遥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孟星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带着一丝警惕：你怎么来了
周承宇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她手里。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旧的U盘,外壳是黑色的。这个给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看她。
孟星遥疑惑地看着手里的U盘：这是什么
你到了那边再看。
周承宇说完,似乎觉得有些别扭,又补充了一句,别弄丢了。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就走,脚步有些仓促,几乎是逃离般地消失在人群中。
孟星遥握着那个温热的U盘,心里充满了疑惑。
周承宇这是怎么了他从来没给过她任何东西,更别说这么郑重其事地塞给她一个U盘。
这东西里到底有什么
父母也看到了这一幕,母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拍了拍孟星遥的背：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快进去吧。
孟星遥点点头,把U盘放进随身的包里,跟着人流走进了安检口。
回头望去,周承宇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心里那点疑惑,很快被即将踏上新旅程的兴奋和紧张所取代。
她暂时把那个U盘抛到了脑后,想着到了国外安顿下来再看。
飞机起飞,穿过云层,飞向遥远的国度。
孟星遥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心里默念：再见了,青槐巷。再见了,周承宇。
到了国外,一切都是新鲜的。
新的环境,新的语言,新的同学。
孟星遥忙着适应,忙着上课,忙着融入新的生活。
起初的几个月,她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忘了那个U盘的存在。
直到有一次,她整理行李,那个黑色的旧U盘掉了出来,滚落在地毯上。
她才想起,这是周承宇在她离开那天给她的。
好奇心驱使下,她找出电脑,把U盘插了进去。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名字很简单,就叫给孟星遥。
她点开文件夹,里面是几个文档。
第一个文档的标题是：关于学校食堂的不完全指南。
孟星遥皱了皱眉,点开看了下去。
食堂一楼的酸辣汤很正宗,但对不能吃辣的人来说可能太刺激。
二楼的咖喱饭不错,但下午两点后可能就没了。
三楼靠窗那家的鱼香茄子,跟老板说不要辣,他会特制,味道还可以,适合你的口味。
别去四楼角落那家,卫生情况一般。
她确实不太能吃辣,也确实在食堂踩过几次雷。
这些信息周承宇怎么会知道
她继续点开第二个文档：图书馆生存手册。
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第二个桌子下面有插座,方便充电。
每周三下午闭馆前一小时,那个位置人最少。
四楼东边的阅览室比较安静,适合复习。
别去二楼西边,那里经常有社团活动,很吵。
这些细节,细致到让孟星遥感到震惊。
她在图书馆自习过几次,但这些具体的位置和时间,她自己都还没完全摸清楚。
周承宇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带着越来越强烈的疑惑,点开了第三个文档,标题是：紧急情况处理。
如果遇到麻烦,不要慌。
首先,记住当地的紧急电话。
另外,这个电话你存一下：这是我朋友,他在当地的警局工作,叫阿杰。
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直接打给他,报我的名字,他会帮你。
还有,晚上尽量不要单独走学校后面那条小巷,路灯不太亮。
文档的最后,还有一行字,字迹似乎比前面的更潦草一些,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加上去的：照顾好自己。
孟星遥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微微颤抖。
食堂三楼不辣的鱼香茄子,图书馆靠窗有插座的位置,当地警局的朋友电话。
这些看似普通的攻略,却像一颗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周承宇那个从小就抢她糖葫芦、撕她作业本、在她被表白时说她坏话的周承宇,那个她恨了十几年的周承宇,为什么会给她准备这样一个U盘
他怎么会知道她不能吃辣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书怎么会在遥远的国度有警局的朋友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
那个总是对她恶语相向、处处刁难的表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竟然默默关注着她这么多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来,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涩。
她拿着那个旧U盘,仿佛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属于周承宇的温度。
窗外的阳光正好,但孟星遥的心里,却第一次对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产生了一种复杂到无法言说的感觉。
3
孟星遥在国外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那个U盘里的攻略成了她的生活指南,出奇地好用。
她按照上面的提示找到了合口味的饭菜,找到了安静的学习角落,甚至在一次钱包被偷时,犹豫再三,拨通了那个叫阿杰的电话,很快就得到了帮助。
每次用到U盘里的信息,孟星遥的心里都会泛起一阵异样。
她开始忍不住想起周承宇,想起他小时候霸道的样子,想起他抢走糖葫芦时得意的笑,想起他撕毁作业本时无所谓的态度,也想起他最后塞给她U盘时,那闪躲的眼神和仓促的背影。
这些记忆交织在一起,让她原本清晰的恨意变得模糊起来。
她开始怀疑,那些年的欺负,是否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简单
时间一晃,过去了两年。孟星遥放暑假回国。
家里一切照旧,只是母亲的身体似乎比以前更差了些,时常看着她发呆,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忧虑和心疼。
有一天晚上,父亲出差去了,家里只有她和母亲。
孟星遥帮母亲收拾完碗筷,坐在沙发上陪她看电视。
电视里演着轻松的喜剧,母亲却看得心不在焉,突然,她转过头,看着孟星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遥遥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些年,苦了你了。
孟星遥一愣,连忙握住母亲的手：妈,你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呀
母亲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是妈对不起你,是我们对不起你。
妈,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啊。
孟星遥心里有些慌了,母亲的反应太反常了。
母亲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开口,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遥遥,周承宇哥哥,他不是你的亲表哥。
孟星遥如遭雷击,猛地睁大了眼睛：妈,他不是表哥那他是
母亲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你的亲生父母和周家是世交,但也是仇家。
当年,因为一笔生意上的恩怨,两家反目成仇,闹得很僵。
你亲生父母意外去世后,周承宇的父母也就是你的大伯大婶,心里一直憋着那口气,他们觉得是你父母亏欠了他们,甚至把怨气都撒在了你的身上。
孟星遥的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仇家怎么会是仇家
在你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们趁着我们不注意,竟然想想把你抱走,说是要带回周家,让你替你父母‘还债’,让我们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母亲说到这里,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当时,周承宇也在场,他那时候才四五岁,可是可是他看到他父母要抱走你,突然就拿起旁边的一把小剪刀,对着自己的胳膊就划了下去。
他哭着喊着,说不准他们抱你走,说你是他的妹妹,谁也不能带走他,父母被他那不要命的样子吓坏了,才不得不放下你。
四五岁的孩子,用自残的方式去阻止自己的父母这怎么可能
从那以后,母亲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怜惜,周承宇就背上了‘坏孩子’的名声。
他父母觉得他胳膊上的疤丢人,觉得他不听话,对他更加严厉。
他为了能留在我们身边,能看着你,就故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调皮捣蛋、爱欺负人的孩子
他知道,只有这样,他父母才不会把他接回去,才不会再打你的主意。
他也知道,只有和你保持距离,甚至让你讨厌他,才能保护你,不让你被当年的恩怨牵扯到。
他抢你的糖葫芦,是因为他看到你拿到糖就会开心,他想离你近一点,又不知道怎么表达；他撕你的作业本,是因为他看到有男生给你递纸条,他怕你分心,又怕别人接近你会有危险；
他在你被表白时说你坏话,是因为他担心那些男生对你不是真心的,怕你受到伤害。
那个U盘母亲擦了擦眼泪,是他偷偷准备了很久的。
他找了很多在国外留学的朋友,问了很多细节,又托关系找到了他那个在当地警局的朋友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担心你在国外不习惯,担心你遇到麻烦。
他胳膊上的那个疤,从来不让人看。
每次你问起,他都说是自己调皮摔的。
其实那是为了保护你留下的这些年,他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太多,他不敢对你好,只能用这种笨拙又伤人的方式,把你推开,护在身后。
母亲说完,已经泣不成声：遥遥,我的傻孩子周承宇他他不是坏,他是太怕失去你了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你最讨厌的人,只为了能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孟星遥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母亲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狠狠剜着她的心。
原来,那些年的欺负,是他笨拙的守护；那些伤人的话语,是他刻意的伪装；那个她恨了十几年的人,竟然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为她挡住了所有潜在的危险。
她想起他抢完糖葫芦后,其实会偷偷在她家门口放上她喜欢的糖果；想起他撕毁作业本后,第二天她的书包里会多一本新的；想起他说她坏话后,那个男生再也没有来打扰过她；想起他塞给她U盘时,那苍白的脸色和闪躲的眼神
所有的细节串联起来,构成了一个她从未了解过的周承宇。
一个内心柔软,却不得不披上坚硬外壳的周承宇；一个默默付出,却甘愿被她误解和怨恨的周承宇。
而她,却一直把他的付出当成了恶意,把他的守护当成了伤害。
她甚至在拿到U盘后,还只是感到疑惑,从未真正去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巨大的愧疚和心疼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母亲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妈我错了我错了她哭得撕心裂肺,我怎么能这么对他我怎么能。
那个青槐巷里的小霸王,那个她恨了十几年的表哥,原来才是那个最心疼她、最保护她的人。
而她,却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去怨恨这份深藏心底、遥不可及的守护。
4
孟星遥在母亲的怀里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嗓子哭哑。
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那个夜晚,母女俩相拥而泣,空气中弥漫着悲伤和心疼的气息。
真相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孟星遥过去十几年的认知。
所有的碎片都在这一刻拼凑完整,那些曾经让她痛苦、怨恨的画面,如今看来,都蒙上了一层令人心碎的滤镜。
她想起第一次被周承宇抢走糖葫芦,他吃掉之后,虽然嘴上说着不够塞牙缝,但第二天,她家门口的台阶上,却多了一串崭新的糖葫芦,用干净的纸包着。
当时她以为是哪个好心人放的,现在想来,除了他还能有谁
她想起作业本被撕毁的那次,她熬夜重写,第二天早上,发现书桌上放着一支崭新的钢笔,笔帽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遥字。
她一直以为是父母买的,现在才明白,那是他偷偷放在那里的。
她想起被男生表白那次,周承宇说完那些坏话后,那个男生确实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时她只觉得屈辱和愤怒,现在才意识到,也许周承宇是真的在担心她,担心她遇人不淑。
还有很多很多细节,以前她从未留意,或者选择性地忽略,如今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周承宇每次欺负她之后,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在她生病时,偷偷放在她床头的感冒药；他在她被其他孩子欺负时,虽然嘴上说着活该,却会不动声色地把那些孩子赶走。
原来,他的坏,从来都只是表象。
他把所有的温柔和守护,都藏在了那些看似霸道和刻薄的行为之下。
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孟星遥哽咽着问母亲,他为什么要让我恨他这么多年
母亲叹了口气,擦了擦她的眼泪：傻孩子,他怎么敢告诉你当年的恩怨太深,周家那边虽然不敢再明着对你怎么样,但暗地里未必没有想法。
他要是让你知道了他的心思,让别人看出他在乎你,只怕会给你带来更多麻烦。
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是觉得最安全的。
而且,母亲顿了顿,声音更加悲伤,他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的好。
他觉得自己是仇家的孩子,又背上了‘坏孩子’的名声,给不了你什么,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远远地看着你,保护你。
周承宇,这个她叫了十几年表哥的人,竟然独自背负了这么多。
他用自己的童年,自己的名声,甚至自己的身体（那个手臂上的疤）,为她筑起了一道保护墙,而她却在墙内,对着筑墙的人,不停地抱怨和怨恨。
她拿出手机,翻找着周承宇的联系方式。
他们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怜,大多是她质问他为什么又欺负她,而他的回复总是寥寥几句,带着不耐烦和嘲讽。
现在看着那些对话,孟星遥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想给他打电话,想问问他好不好,想跟他说对不起,想告诉他,她都知道了。
可是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她该说什么呢说她知道了他不是表哥说她知道了他当年的自残说她知道了他这么多年的苦衷
那些话,说出口该有多沉重,又该让他多难堪
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努力让她远离自己,远离那些恩怨,她现在去揭开这一切,是对他的保护,还是又一次的伤害
孟星遥放下手机,趴在桌上,又一次泪流满面。
悔恨像潮水一样,一波波冲击着她的心脏。
她恨自己的迟钝,恨自己的误解,恨自己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发现他眼底深处的温柔和痛苦。
她想起在国外时,每次用那个U盘里的攻略,心里都会泛起的异样感觉。
原来那不是疑惑,而是潜意识里,对他那份默默付出的感应。
她已经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去怨恨他,现在才知道真相,一切还来得及吗
那个总是在她身后,用霸道和刻薄伪装自己的少年,如今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还在青槐巷里,过着不被理解的生活他手臂上的那个疤,是不是还在隐隐作痛
孟星遥抬起头,望向窗外。
夜色深沉,青槐巷的方向,一片寂静。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巷口,眼神复杂地望着她的窗户。
周承宇她轻轻念出这个名字,泪水再次滑落。
这迟来的理解和悔恨,像一根长长的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疼得无法呼吸。
她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那些被欺负的日子,她能看穿他的伪装,给他一个拥抱,而不是一次次的怨恨和躲避。
5
暑假的日子在悔恨和思念中度过。
孟星遥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望着青槐巷的方向发呆。
她很想去找周承宇,很想跟他说声对不起,很想抱抱他,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了。
她害怕看到他眼中的疏离,害怕打破他用了十几年维持的平衡,更害怕自己的出现,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母亲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是觉得最安全的。
她只能把所有的话都埋在心里,默默地关注着关于他的一切。
她从母亲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的消息。
母亲说,周承宇高中毕业后没有继续上大学,而是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在一家汽修厂当学徒。
他还是那副不太爱说话的样子,跟家里的关系也很冷淡,很少回去。
母亲说,周承宇现在很少回青槐巷了,只是偶尔会在深夜,远远地在巷口站一会儿,然后就默默地离开。
孟星遥听到这些,心里更加难受。
他一定过得很不好吧一个人承受着秘密,背负着过去的阴影,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有一次,孟星遥在离家不远的超市买东西,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周承宇。
他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手里提着一个工具箱,似乎是刚下班。
他比以前更高了,也更瘦了,轮廓更加分明,只是脸上少了少年时的桀骜,多了几分疲惫和沧桑。
孟星遥的心跳瞬间加速,下意识地想躲起来,可脚步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周承宇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周承宇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漠。
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就移开了视线,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快,甚至没有一丝停留。
孟星遥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还是那样,把她推开,推得远远的。
她想追上去,想喊住他,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看到他手臂上的袖子因为动作而往上卷起了一点,露出了一小截皮肤。
她知道,在那下面,有一道深深的疤,是为了保护她留下的。
原来,即使知道了真相,面对他的时候,她还是如此无力。
整个暑假,孟星遥只见过周承宇那一次。
她甚至偷偷去过他工作的汽修厂附近,远远地看过几次。
他总是在埋头工作,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阳光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她不敢靠近,只能像个小偷一样,远远地看着。
她想起那个U盘,想起里面细致的攻略。
原来,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用他自己的方式。
就像现在,她也在关注着他,用她自己的方式。
这种互相守望,却又无法靠近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痛苦。
暑假很快结束了,孟星遥要回国外继续上学了。
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她又一次站在窗前,望着青槐巷。
夜色很浓,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亮着。
她不知道周承宇今晚会不会来。
等了很久,直到眼皮开始打架,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孟星遥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失落。
她转身准备回房睡觉,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巷口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人影。
她的仔细看去。是周承宇。
他站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身影被黑暗吞噬,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似乎也在望着她的窗户。
她知道,他一定是来了,只是像以前一样,躲在暗处,默默地看着。
她很想打开窗户,大声喊他的名字,很想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了,她不恨他了,她很心疼他。
她只能隔着一层玻璃,远远地望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承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一下,然后转身,慢慢地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才选择这样远远地守护。
而她,也只能接受他的选择,带着这份沉重的秘密和无法言说的情感,回到国外。
飞机再次起飞,这一次,孟星遥的心情和两年前截然不同。
不再是逃离的轻松,而是充满了牵挂和心疼。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个一直带着的旧U盘,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周承宇,你一定要好好的。
等我回来,等我有足够的能力,我一定会告诉你,我都懂。
6
回到国外的校园,孟星遥的生活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上课、学习、参加社团活动,按部就班。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个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像一颗种子,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已经生根发芽,如今更是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周承宇的欺负当作理所当然的怨恨。
相反,每一次回忆起过去的点滴,她都会从那些看似刻薄的行为中,找到他隐藏的温柔和守护,然后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开始频繁地给母亲打电话,看似是汇报生活,实则是想打听周承宇的消息。
母亲知道她的心思,总是会拣一些好的事情告诉她：承宇最近换了份工作,在一个正规的修理厂,环境好多了。
承宇上次回来,给我带了些水果,这孩子,就是嘴硬。
每当听到这些,孟星遥的心里都会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伴随着更深的思念。
她想象着他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还是那么不爱说话,是不是手臂上的疤已经淡了一些,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她
看到食堂三楼的鱼香茄子不辣,她就会想起他是怎么知道她不能吃辣的；看到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有插座,她就会想起他是如何细心地为她打探这些细节；看到那个紧急电话,她就会想起他说遇到危险就打这个电话时,那看似随意却无比认真的语气。
这些曾经让她疑惑的攻略,如今都变成了他爱她的证据,虽然这份爱,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
她开始尝试着给他发信息,起初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候,比如你最近好吗工作累不累
信息发出去,就像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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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是故意不回的。
他还在坚持着他的保护,用不联系的方式,把她推得远远的。
孟星遥没有放弃,她依然会时不时地给他发一条信息,告诉他国外的天气,告诉他她今天吃了什么,告诉他她又去了图书馆那个靠窗的位置。
她不奢求他回复,只是想让他知道,她很好,她也在想着他。
有一次,她在课堂上遇到了一个难题,怎么也想不明白,急得快要哭了。
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想给他发信息,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手指悬在屏幕上,才猛然想起,他不会回复她的。
那一刻,巨大的失落感和孤独感席卷了她。
她多么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样,虽然嘴上说着笨死了,但还是会帮她解决问题。
可是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重洋,还有十几年的误解和一个沉重的秘密。
她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总是回到青槐巷。
梦里的周承宇还是少年的模样,抢过她的糖葫芦,对她坏笑着。
她想追上去打他,可是怎么也追不上。
等她好不容易追上了,想对他说我知道了,他却突然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巷子里哭泣。
每次从这样的梦里醒来,孟星遥都会泪流满面。
她伸手摸向枕头,一片冰凉。
她很想他,想告诉他,她不恨他了,她很心疼他,她也喜欢他。
可是这些话,她只能埋在心里,对着遥远的天空诉说。
她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周承宇也一定在默默关注着她。
也许他会从母亲那里打听她的消息,也许他会偷偷看她的朋友圈,也许他也和她一样,在深夜里,对着她的方向,默默思念。
这种跨越重洋的思念,无声无息,却又刻骨铭心。
它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两个身处不同国度的人紧紧连接在一起,却又让他们无法触及彼此。
孟星遥知道,解开他们之间心结的那一天,也许还很遥远。
等她毕业,等她回到他的身边,等她有足够的勇气,去揭开所有的秘密,去拥抱那个用整个青春守护她的少年。
在此之前,她只能把这份思念藏在心底,化作前进的动力,努力变得更好,为了将来能站在他的身边,告诉他：周承宇,谢谢你的守护。
这一次,换我来靠近你。
7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神奇的催化剂。
孟星遥在国外完成了学业,并且凭借优异的成绩,获得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机会。
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国。
飞机降落在熟悉的城市,走出机场的那一刻,呼吸着家乡的空气,孟星遥的心情激动又忐忑。
她终于回来了,回到了这片承载了她太多记忆的土地,回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
母亲来接她,回家的路上,孟星遥忍不住问起周承宇的情况。
母亲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一个人住,工作挺努力的,就是还是不爱说话。
看来,这几年,他并没有过得更好。
她没有立刻去找周承宇,而是先回了家,安顿下来。
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去见他。
几天后,孟星遥从母亲那里得知,周承宇住的地方离她家不远,就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
那天晚上,孟星遥鼓起勇气,独自一人来到了那个小区。
小区里没有路灯,一片漆黑,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
她凭着母亲给的地址,找到了周承宇住的那栋楼。
楼很旧,楼梯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她一步步往上走,心跳得越来越快。
走到他住的那层楼,她看到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门是关着的,门缝里没有透出灯光,看来他还没回来。
孟星遥就在楼梯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
她不知道见到他之后,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等了很久,久到她几乎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楼梯间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是那种很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孟星遥的心跳瞬间加速,她猛地站起身,紧紧地攥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梯口。
灯光下,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周承宇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日用品。
他看起来比几年前成熟了不少,脸上的疲惫似乎更深了,但眼神依旧深邃,只是在看到楼梯口的孟星遥时,明显地愣住了。
四目相对,这一次,没有了当初在超市的冷漠和躲闪,只有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周承宇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来了
孟星遥看着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我回来了。
周承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移开视线,走到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回来就好,天晚了,快回去吧。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颤抖,却无比坚定：周承宇,我知道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沉默着。
我知道你不是我表哥,孟星遥的眼泪掉了下来,我知道当年的事,知道你手臂上的疤是怎么来的,知道你为什么从小就‘欺负’我。
我知道那个U盘是你准备的,里面的每一条攻略,都是你默默为我做的。
孟星遥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周承宇,对不起我以前太笨了,一直误会你,一直恨你对不起。
周承宇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痛苦,还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
谁告诉你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妈孟星遥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周承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一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
周承宇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滑落的泪水,心里那道用了十几年筑起的壁垒,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一直以为,只要她安全,只要她远离那些恩怨,被她误解,被她怨恨,都没关系。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远远地看着她,守护她。
可是当她哭着说我有多心疼你的时候,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伪装,都瞬间土崩瓦解。
他伸出手,似乎想帮她擦掉眼泪,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了下来。
遥遥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痛苦,你不该知道的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对我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知道你没有那么坏,知道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孟星遥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周承宇,你看看我,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保护自己了,你不用再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那么孤单了！
她的手触碰到他手臂上的皮肤,隔着薄薄的衣料,她似乎能感受到那道疤痕的存在。
周承宇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孟星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遥遥他再次唤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希冀。
孟星遥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和挣扎,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能感受到怀里传来的温暖和柔软,能闻到她头发上熟悉的洗发水香味。
这个他渴望了十几年,却又不敢奢望的拥抱,终于在这一刻,真实地降临了。
过了好久,久到孟星遥以为他不会回应,他才缓缓地、僵硬地伸出手臂,轻轻地抱住了她。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生怕弄疼了她。
傻瓜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哭什么。
孟星遥埋在他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悔恨,而是因为心疼,因为感动,因为这迟来了十几年的拥抱。
周承宇,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以后,换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周承宇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真诚的表情,眼底的冰山终于彻底融化,化作了一汪温柔的春水。
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无比轻柔,眼神里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宠溺。
好。一个字,轻如羽毛,却重如千钧,落在了孟星遥的心上。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那些年的误解,那些年的怨恨,那些年的默默守护,那些年的遥不可及,在这个迟来的拥抱里,终于得到了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