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盒里躺着根验孕棒。
两道杠,红得刺眼。
我捏着那根塑料棒,指关节发白。可上个月陆沉舟才搂着我说:晚晚,安全期不用戴。
现在这根棒子,像记耳光抽在我脸上。
手机震了,陆沉舟的微信跳出来:宝贝,今晚加班,别等我。
后面跟着个亲亲表情。
我盯着屏幕,胃里一阵翻搅。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响了三声才接,背景音嘈杂,夹着女人的娇笑。
晚晚他声音有点飘,想我了
你在哪
公司啊,还能在哪。他答得飞快,带着心虚的滑溜。
陆沉舟,我声音冷得自己都陌生,你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最底下那层,是什么
电话那头死寂了五秒。
呼吸声猛地粗重起来。
晚晚……你…你听我解释!他慌了。
解释这根验孕棒,为什么出现在我桌上解释它上面的名字,为什么是‘宋薇薇’我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淬着冰渣。
抽屉里还有一沓照片。他和一个年轻女孩,在游艇上拥吻,在奢侈品店刷卡,在……我们的床上。
宋薇薇,他公司新来的实习生。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她勾引我!那次喝醉了…就一次!真的!他语无伦次,背景里的音乐声也停了。
一次我笑了,指甲掐进掌心,一次就中奖陆沉舟,你精子活力挺旺盛啊。
晚晚,我错了!你原谅我!我马上跟她断干净!我娶你!我们明天就去领证!他嘶吼着,带着哭腔。
娶我我轻轻重复,看着桌上镜框里我们依偎的笑脸,胃里那阵恶心终于冲上喉咙,陆沉舟,你配吗
我嫌你脏。
电话被我狠狠摁断,拉黑删除一条龙。世界瞬间清净,只剩下心口那个巨大的窟窿,呼呼往里灌着冷风。
我和陆沉舟七年。
从大学青涩到职场打拼。他穷小子一个时,我陪他啃馒头住地下室。他创业缺钱,我打三份工给他凑。他说晚晚,等我有钱了,给你买大房子,让你当公主。
房子是买了,写的他和他妈的名字。公主我成了他24小时待命的免费保姆。
现在,保姆该下岗了。
我起身,拉开衣柜。属于我的东西少得可怜。一个行李箱就塞满了。剩下那些昂贵的包包、首饰,全是陆沉舟用我的工资卡买的,美其名曰犒劳你,转头就在宋薇薇的朋友圈里看到了同款。
拿上我的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我七年愚蠢幻想的家。茶几上还放着我给他切好的水果,厨房里煲着他爱喝的汤。
真贱啊,江晚意。
我拖着箱子下楼,夜风一吹,脸上冰凉一片。才发现自己哭了。
一辆黑色库里南悄无声息地滑到面前,车窗降下。驾驶座的男人侧脸冷硬,轮廓在昏暗光线下像刀削斧凿。
江晚意他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泪眼模糊地瞪着他:你谁
男人推门下车,个子极高,阴影瞬间笼罩过来。他穿着剪裁极好的黑色大衣,气场迫人。路灯照亮他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看我的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上车。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我红肿的眼睛和脚边的行李箱。
我不认识你!我抓紧箱子拉杆,准备随时跑路。
他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无奈,从大衣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到我眼前。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眉眼温柔,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那个女人……是我妈。而那个婴儿……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是你哥,他语气平淡,却像投下一颗炸弹,亲的。大哥,江临渊。
我妈在我五岁那年病逝了。她从未提过我的生父,只说是个没良心的骗子。我跟着外婆长大,一直以为自己是父不详的野孩子。
现在,这个开着库里南、一身贵气的男人,告诉我他是我亲哥
我妈没提过……我声音发颤。
她恨他,也恨我们。江临渊眸色很深,像化不开的墨,但血缘改变不了。老头子快不行了,想见你最后一面。还有……我们。
我们我捕捉到他话里的复数。
他下颌线绷紧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有点难以启齿:嗯。你还有九个哥哥。
九个!
我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一个从天而降的哥已经够惊悚了,还附赠九个
先上车。江临渊不由分说地拎起我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又拉开副驾的门,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强势。
我浑浑噩噩地坐进去,皮革和冷冽的雪松味混合的气息包裹过来。车子平稳启动,汇入车流。
地址。他目视前方。
我报了我租的一个小单间地址。那是之前为了凑陆沉舟创业资金,偷偷租下准备做点手工副业的地方,很小很破,但此刻是我的唯一退路。
江临渊导航的手指顿了一下,侧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锐利得像X光,扫过我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起球的毛衣。
你就住这种地方语气听不出情绪。
以前更差。我靠在椅背上,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一天之内,男友出轨,怀孕小三找上门,冒出十个哥哥……信息量太大,脑子快炸了。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说:陆沉舟
我猛地一僵。
查过了。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垃圾,配不上你。踹得好。
他怎么知道还查过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便宜大哥,势力有多大
车子停在一个破旧筒子楼下。环境脏乱差,楼道灯坏了大半。
江临渊下车,看着这栋楼,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再次拎起我的小破箱子,像拎着个炸药包。
跟我走。他说,给你换个地方。
不用!我立刻拒绝,伸手去抢箱子,我自己能行!
他的手纹丝不动,垂眸看我,带着点审视:怕我
我们刚认识!我强调,而且,我也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
我对那个抛弃我妈的老头子和这九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只有本能的抗拒和戒备。
江临渊定定地看了我几秒,忽然松开了手。箱子落回我手里。
随你。他转身回车里,丢下一句,有事打我电话。
一张纯黑色的名片精准地落在我外套口袋里。
车子绝尘而去。
我拖着箱子爬上昏暗狭窄的楼梯,打开那间只有十几平米、带着霉味的小房间。瘫倒在硬板床上,身心俱疲。手机屏幕亮着,全是陆沉舟的陌生号码轰炸和微信好友申请。
晚晚接电话!求你!
我知道错了!是宋薇薇那个贱人勾引我!
她肚子里的孩子我让她打掉!我们重新开始!
房子车子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
江晚意!你他妈接电话啊!
我冷眼看着,一条没回。直到一条新信息跳出来,头像是个浓妆艳抹的自拍——宋薇薇。
江姐,沉舟哥说你们分手了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孩子的事……沉舟哥说他会负责的。你一个人别太难过,毕竟七年呢,说没就没了。
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我点开她的朋友圈。最新一条,五分钟前。
定位:本市最贵的云端法餐厅。
配图:铺着白桌布的餐桌,精致的餐点,还有一只戴着钻戒的手搭在陆沉舟的手上。配文:感恩遇见,余生都是你。宝宝,爸爸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家的食堂啦~@陆沉舟
钻戒是我省吃俭用攒了两年,准备在他生日时送他的!餐厅是我念叨了无数次,他总说太贵了,等以后有钱了天天带你去的地方!
他们用我的钱,在我的梦想餐厅,戴着我的戒指,庆祝搞出了个孩子!
我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在屏幕上快戳出火星。回复框里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只做了一件事。
我把陆沉舟之前发给我的、抱怨公司现金流紧张、求我支援的微信截图(上面清楚显示他借了我多少钱),还有他亲口承认出轨、承诺还钱的录音(刚才通话时我下意识按了录音),以及宋薇薇那条炫耀的朋友圈截图。
打包,群发。
发给了他公司所有同事群、工作对接群、大学同学群、还有他老家亲戚群。
然后,关机。世界彻底安静。
第二天,我是被疯狂的砸门声吵醒的。
江晚意!你给我出来!你他妈疯了!开门!
陆沉舟的声音嘶哑狂暴,像头困兽。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透过猫眼看出去。门外不止他,还有眼睛哭肿的宋薇薇,以及一个满脸刻薄、叉着腰的中年妇女——陆沉舟他妈。
江晚意!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儿子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这么害他!他公司都被你搞垮了!那些钱是沉舟借你的吗那是他应得的!你吃他的用他的七年,那点钱还不够利息!
陆妈尖利的嗓门穿透门板。
江姐,你太过分了!沉舟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毁他事业!你快出来澄清,说那些都是你伪造的!
宋薇薇带着哭腔帮腔。
贱人!开门!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陆沉舟疯狂踹门。
破旧的防盗门哐哐作响,摇摇欲坠。邻居有探头看的,被陆妈凶狠地瞪了回去。
我后背抵着门板,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害怕,是愤怒和悲哀。七年,就换来这我拿起手机想报警,又想起安全规则,手指停在110上,终究没按下去。
就在这时,楼下一阵引擎轰鸣,由远及近,不止一辆。
紧接着,楼梯间响起密集而沉稳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一队人。
砸门声戛然而止。
门外传来陆沉舟惊疑不定的声音:你们…你们谁啊
一个极其冷冽、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让开。
是江临渊!
我猛地拉开门。
门外走廊,狭窄的空间几乎被塞满。
陆沉舟、宋薇薇、陆妈三人被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男人隔开,逼退到墙角。他们脸上满是惊惧,尤其是陆沉舟,看着那几个黑西装,嘴唇都在抖。
而江临渊就站在我家门口,一身深灰色高定西装,身姿笔挺,像一把出鞘的利刃。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昂贵、气场不凡的年轻男人。
一个留着略长的头发,五官精致得近乎妖孽,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笑意,正懒洋洋地打量着陆沉舟,眼神像在看垃圾。另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温润些,但镜片后的目光同样锐利,带着审视。
哥我下意识地叫出声,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和委屈。
江临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看到我苍白的脸和眼底的青色,眉头瞬间锁紧。他侧头,对着那个妖孽美男和金丝眼镜,言简意赅:老七,老九。
妖孽美男(老七)冲我扬了扬下巴,笑容灿烂,却没什么温度:哟,小十一,初次见面,就被人堵门欺负了真给我们老江家丢脸啊。
他声音华丽得像大提琴。
金丝眼镜(老九)则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但内容扎心:小妹,你挑男人的眼光,有待商榷。
他目光扫过墙角的陆沉舟,像在看一块需要处理的实验废料。
陆沉舟脸色煞白,看看江临渊,又看看我,再看看那些黑西装,声音都变了调:江晚意…他们…他们是谁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老七嗤笑一声,长腿一迈,走到陆沉舟面前。他个子比陆沉舟还高半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听说,你欠我妹妹钱还带着小三和泼妇来砸门
什…什么钱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陆沉舟强撑着,你们别乱来!这是法治社会!
法治社会
老九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陆沉舟的色厉内荏,你涉嫌诈骗我妹妹江晚意人民币共计六十八万五千元,有转账记录和录音为证。你伙同这位宋薇薇女士,长期对我妹妹进行精神打压和情感控制。今天又纠集人员,意图暴力威胁,损坏他人财物。需要我帮你联系律师,一条条算清楚吗
一串罪名砸下来,陆沉舟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陆妈还想撒泼:放屁!那钱是我儿子的!是她自愿给的!你们这是诬陷!
闭嘴!
江临渊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骨。他看都没看陆妈,目光只落在陆沉舟身上,钱,三天之内,连本带利,打到江晚意账户。少一分……他顿了顿,眼神扫过陆沉舟的裤裆,你动过我妹妹的东西,我不介意帮你处理掉。
陆沉舟猛地夹紧双腿,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还有你,
江临渊冰冷的视线转向瑟瑟发抖的宋薇薇,孩子生不生,随你。但再敢出现在我妹妹面前,或者在网上发一个字,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页面,上面赫然是宋薇薇在某平台穿着清凉的擦边直播录屏,我不介意让你的榜一大哥们都看看你的真面目。
宋薇薇的脸唰地惨白如纸,摇摇欲坠。
滚。
江临渊吐出一个字。
那几个黑西装立刻上前一步,压迫感十足。
陆沉舟三人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冲下了楼。
狭窄的楼道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我的三个……哥哥
我看着江临渊,老七,老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感激有。但更多的是不真实感和巨大的压力。他们的世界,离我太遥远。
收拾东西。
江临渊看向我,语气不容置喙,这地方不能住了。
我……
小十一,听话。老七笑嘻嘻地凑过来,自来熟地揽住我的肩,他身上有股好闻的冷冽香水味,哥哥们带你见见世面。这破地方,多待一秒都是委屈我们老江家的基因。
老九也点头:安全第一。他们可能还会来骚扰。
看着他们不容拒绝的眼神,再看看这随时会被踹开的破门,我妥协了。简单收拾了必需品,被他们簇拥着下楼。
楼下停着的车队让我倒吸一口凉气。除了江临渊的库里南,还有一辆张扬的红色法拉利(显然是老七的),一辆低调奢华的宾利(老九的),后面还跟着两辆路虎,坐着那些黑西装安保。
这阵仗……我像个被押送的珍贵物品。
老七把我塞进他的法拉利副驾,轰鸣着冲出去,速度快得我心脏差点停跳。他一边飙车一边跟我聊天。
小十一,正式认识下,我叫江浸月,‘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月。搞时尚的,玩点摄影,以后你的衣服包包造型,七哥包了!
江晚意。我抓紧安全带,谢谢你们…今天。
谢什么!他大手一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九,江砚书,‘墨香盈砚,书卷长存’的书。搞生物医药的,闷骚学霸一个,以后你头疼脑热找他,保证药到病除。
后视镜里,宾利车上的江砚书无奈地推了推眼镜。
车队最终驶入一个我只有在财经杂志上才见过的顶级江景豪宅区——云顶天阙。门禁森严,环境清幽得像公园。
电梯直达顶层。当江临渊用指纹打开那扇厚重的双开大门时,我站在门口,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江景,室内是低调奢华的意式极简风,空旷、冰冷、纤尘不染,像个样板间,没有一丝烟火气。
这…是你的房子我有点结巴。
暂时住这里。江临渊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上,离你近。等你挑好喜欢的,再搬。
离我近我那个破出租屋离这至少二十公里。
我的我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
嗯。他走到巨大的吧台边,倒了杯水递给我,老头子的意思。亏欠你和你妈的,总得补上点。
我看着那杯水,没接。我不需要补偿。
江临渊的手顿在半空,深邃的眼睛看着我,没说话。
老七一屁股陷进松软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啧,小十一还挺有骨气。不过呢,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老头子虽然渣,但钱是真多。不要白不要,气死他最好!
老九也走进来,环顾了一下这冷冰冰的房子:这里太空了。明天我让人送些绿植和生活用品过来。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风格迥异、气场强大、突然闯入我生活的哥哥,巨大的不真实感再次袭来。他们是豪门贵公子,我是挣扎在温饱线的社畜。我们之间,隔着天堑。
那个…老头子,他怎么样我迟疑地问出口。
江临渊的眼神暗了暗:肝癌晚期。医生说,最多三个月。他想见你。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你妈的照片。他床头一直摆着一张,很旧了。
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那个抛弃我妈的男人,快死了他还留着妈妈的照片
他活该。我听到自己冷硬的声音。
是,他活该。江临渊竟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但见不见,在你。没人能强迫你。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被架在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里。
陆沉舟果然在第三天,把七十八万打到了我卡上(多了十万大概是利息和精神损失费)。转账附言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没回复,直接拉黑了这个账户。
宋薇薇的朋友圈也彻底清空了,像人间蒸发。
而我,住进了这间大到会迷路的顶层公寓。每天醒来,都有点恍惚。
哥哥们以一种高调又强势的方式,迅速填满了我的生活。
江临渊(大哥)话最少,但存在感最强。他似乎在远程处理庞大的家族事务,总在书房开视频会议。但他每天雷打不动地陪我吃早餐,虽然两人经常沉默无言。他给我一张黑卡,无限额的那种,只说了一句:想买什么,刷它。
我至今没敢动。
老七江浸月(七哥)最活跃。第二天就带着他的御用造型团队杀上门,把我那几件寒酸衣服全扔了。几个小时后,我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穿着当季高定、妆容精致的自己,差点不认识。
这才像我们老江家的姑娘!江浸月很满意,咔嚓咔嚓给我拍了一堆照片,底子真好!以后七哥罩你,娱乐圈横着走!
他直接把我照片发到了他的千万粉微博(认证是某顶级时尚杂志主编兼知名摄影师),配文:我家小公主@江晚意,初次亮相。以后多关照。
瞬间引爆热搜,江浸月妹妹、神秘豪门千金的词条蹭蹭往上窜。我的手机被各种陌生好友申请和媒体私信塞爆了。
老九江砚书(九哥)最务实。他送来一箱箱顶尖实验室出品的护肤品、保健品,瓶瓶罐罐上全是看不懂的成分表和外文。还给我安排了全套精密体检,派了个营养师每天盯着我吃饭。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推着眼镜,把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营养计划表递给我,你太瘦了,还有点贫血。先调养好。
他甚至给我报了防身术的私教课,教练是拿过国际大奖的格斗冠军。
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他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
除了他们,其他几个哥哥也以各种方式刷着存在感。
二哥江屿森(据说在海外搞能源)直接空运了一箱顶级鱼子酱和松露过来。
三哥江朔风(据说在华尔街)让秘书给我转了笔巨款,备注:零花钱。
四哥江予淮(据说搞科技)寄来一堆最新款的数码产品,手机平板笔记本,全是顶配未发售版。
五哥江牧野(据说在非洲搞矿)寄来一块沉甸甸的原石,附言:自己开,玩。
六哥江司寒(据说在体制内)寄来一套绝版的线装古籍,字迹工整遒劲。
八哥江叙白(据说在搞艺术)寄来一幅色彩极其大胆抽象的油画,看不懂,但据说价值连城。
十哥江聿珩(还在国外读书)最逗,发来一段自己弹钢琴的视频,阳光帅气的大男孩,笑嘻嘻地喊:姐!等我放假回去找你玩!
我被这汹涌而来的、陌生又炽热的亲情砸得晕头转向。他们像一群猛兽,笨拙又强势地想要圈养保护一只突然闯入领地的幼崽。
公寓里渐渐有了烟火气。江砚书送的绿植生机勃勃,江浸月送的衣服包包塞满了衣帽间,各种哥哥们寄来的稀奇古怪的礼物堆在客厅一角。
我像个闯入异世界的旁观者,被动地接受着一切。心里那点戒备和抗拒,在他们日复一日、毫无保留的投喂和撑腰下,慢慢松动。
直到那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晚晚…是我,沉舟。
陆沉舟的声音苍老疲惫,完全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我们能见一面吗最后一次。求你了。
没必要。我准备挂断。
我在你妈墓前。他急急地说,我想当面向她道歉…也向你道歉。我知道错了,真的错了…我快活不下去了,公司完了,薇薇把孩子打了跑了,我妈气病了…晚晚,看在七年情分上…
听到我妈墓前,我的心猛地一揪。
外婆去世后,我把妈妈从老家迁葬到了这个城市最好的公墓。那是我心里最柔软也最痛的地方。
地址发我。我冷冷道。不为他,只为不想让他在妈妈面前扰了清净。
我独自开车去了城郊的南山公墓。天气阴沉,山风带着凉意。
远远地,就看到陆沉舟颓然地坐在我妈的墓碑前,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西装皱巴巴的,像老了十岁。墓碑前放着一束寒酸的白色菊花。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踉跄着站起来。
晚晚!他想靠近。
站那儿说。我停在几米外,目光扫过墓碑上妈妈温柔的照片,心口钝痛。
晚晚,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涕泪横流,是我鬼迷心窍,我不是人!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
陆沉舟,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厌恶,你在我妈墓前演给谁看她活着的时候,你也没多尊重过她。
他一僵。
你来找我,是因为公司彻底垮了欠的债还不上了走投无路了我一针见血。
他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是…是那些人…他们逼我…晚晚,只有你能帮我了!你那些哥哥…他们那么有钱有势!你跟他们说说,让他们抬抬手…
果然。不是为了忏悔,是为了要钱。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
江晚意!你就这么狠心!他突然暴起,脸上伪装的可怜瞬间变成狰狞,七年!我最好的七年都给了你!你现在攀上高枝了,就想一脚把我踹开没门!
他猛地朝我扑过来,眼神疯狂:你不帮我,我就毁了你!我手里可有你以前那些照片!发出去看那些豪门还要不要你!
我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同时狠狠一脚踹在他小腿迎面骨上!江砚书安排的防身术课,学费没白交。
啊!陆沉舟痛嚎一声,摔倒在地。
照片我居高临下看着他,像看一摊烂泥,你尽管发。发一张,我就把你挪用公司公款、偷税漏税的证据送进去一份。看看谁先死
陆沉舟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你藏得很好我冷笑,陆沉舟,别再来恶心我。滚。
他趴在地上,眼神怨毒得像毒蛇:江晚意!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你那个快死的爹!你们一家都不得好死!
恶毒的咒骂在寂静的墓园回荡。
我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妈妈的墓碑。弯腰,把那束廉价的菊花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从包里拿出我带来的新鲜百合,轻轻放在墓前。
妈,我来看你了。我抚摸着冰冷的石碑,照片上的妈妈笑得温柔,我过得很好,真的。遇到了……一些家人。虽然,有点奇怪。
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温柔的回应。
那个垃圾,再也不会来烦你了。我低声说。
在墓前静静待了一会儿,心情才慢慢平复。刚准备离开,手机响了,是江临渊。
在哪他声音有点沉。
南山公墓,看我妈妈。我如实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待着别动。有人去找你。
谁不用……我话没说完,电话就挂了。
不到十分钟,一辆低调的奔驰S级停在墓园入口。司机下车,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
一个穿着深色唐装、拄着紫檀木拐杖的老人走了下来。他身形瘦削,背脊却挺得笔直,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但此刻笼罩着一层浓重的病气,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他站在那里,目光穿过一排排墓碑,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浓得化不开的愧疚,有小心翼翼的探寻,有深沉的悲伤,还有一丝……卑微的渴望。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司机扶着他,一步步,缓慢而艰难地朝我走来。
风更大了,吹动他空荡荡的唐装下摆。
他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先是落在我脸上,细细地、贪婪地看着,仿佛要将我的样子刻进骨子里。然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向我身后的墓碑,落在妈妈的照片上。
那一刻,我看到他挺直的背脊,难以抑制地佝偻了下去。浑浊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深陷的眼眶里滚落,砸在青石板上。
他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手中的紫檀木拐杖,重重地戳在地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看着我,又看看妈妈的墓碑,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悔恨和巨大悲恸的痛苦。
山风呜咽,卷起枯叶。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被病痛和悔恨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老人——我的生父。
他喉咙里滚动着呜咽,最终,只对着墓碑的方向,嘶哑地、耗尽全身力气般,挤出几个字:
阿阮……我对不起你……
女儿……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