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他亲手把我送给绑匪 > 第一章

后脑勺撞上硬物时,我闻到了车载香薰的味道。
昂贵的乌木沉香,混杂着一丝皮革和汽油的冷冽气息。
这不是我那辆二手小破车该有的味道。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勉强掀开一条缝。
模糊的视野里,是快速倒退的、被切割成条状的路灯光晕。
手脚被粗糙的尼龙绳捆得死紧,勒进皮肉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麻痛。
嘴里塞着腥臭的破布,堵得我几乎窒息。
绑架。
这个只在社会新闻里见过的词,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脑子。
恐惧瞬间攥紧了心脏,冷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我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闷响。
老实点!
前排副驾驶传来一声粗暴的呵斥,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一个剃着青皮、满脸横肉的男人扭过头,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再动一下,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给你放点血
我僵住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冷汗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衬衫,黏腻冰冷。
恐惧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我的神经。
是谁
为什么绑我
我爸那个小破公司,难道真惹上什么亡命徒了
车子七拐八绕,最后猛地刹停。
我被人粗暴地拽下车,趔趄着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眼前是一个废弃的旧仓库,巨大的卷帘门锈迹斑斑,像一张沉默的、择人而噬的巨口。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腐朽气味。
我被推搡着进去。
里面空间很大,却异常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应急灯散发着惨绿的光。
几个同样面目不善的男人或坐或站,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
那个青皮头领,阿坤,把我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墙角。
坤哥,人带来了。
开车的小弟谄媚地报告。
嗯。
角落里,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身材精悍的男人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破沙发上,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
他抬起眼皮看我,眼神冷漠,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
苏晚意
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的心沉得更深了。
你们…想要什么
我努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试图找回一丝冷静。
钱我爸只是个小老板,没多少钱……

阿坤嗤笑一声,踢了踢脚下的空易拉罐,你爸那点家底,我们坤哥还真看不上眼。
他蹲下来,油腻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我们找你爸要的,是他不该碰的东西。
他凑近,一股浓烈的烟臭味扑面而来,可惜,那老东西骨头还挺硬,躲得也快。没办法,只能请苏小姐来做做客了。
他眼神一厉,看他宝贝女儿在我们手里,他还能不能继续当缩头乌龟!
我爸
不该碰的东西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爸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建材商,胆子比兔子还小,他能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流逝。
仓库里没有窗户,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们给我松了绑,但活动范围仅限于墙角这一小片地方。
有人扔过来一瓶水和一袋干巴巴的面包。
我机械地吞咽着,味同嚼蜡。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让我几乎崩溃。
每一次仓库门被拉开的声音,都让我惊惧地抬头,以为是我爸,或者更糟。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
仓库门再次被拉开。
惨白的光线从外面涌进来,刺得我眯起了眼。
逆光中,一道颀长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停止。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沈砚修。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形挺拔,步履从容。
那张清俊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轮廓分明,依旧好看得不像话。
只是那双我曾无数次沉溺其中的深邃眼眸,此刻平静无波,像结了冰的深潭。
他一步一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又冷酷的回响。
仿佛他不是踏进一个绑匪窝,而是走进某个再平常不过的会议室。
他身后,跟着那个叫阿坤的青皮头子,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恭敬又谄媚的笑。
我呆呆地看着他走近,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和这些人……是什么关系
沈砚修在我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眼神里的那种平静,比阿坤的凶狠更让我心寒。
晚意。
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低沉,听不出丝毫情绪,你还好吗
沈…沈砚修
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你…你怎么会……
苏小姐,沈先生可是我们的贵客。
阿坤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插嘴,带着一丝嘲弄,多亏了沈先生牵线搭桥,咱们这生意才能继续往下谈啊。
牵线搭桥
生意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砚修。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反驳,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对阿坤说:人我带来了,东西呢
什么东西
他们在说什么
阿坤嘿嘿一笑,从旁边小弟手里接过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掂量了一下,递向沈砚修。
沈砚修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终于落回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担忧,没有愧疚,没有一丝一毫我熟悉的温度。
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
然后,他说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坤哥,人你验过了。我的诚意,够不够
阿坤满意地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沈砚修的肩膀:沈总爽快!够朋友!你放心,你岳父那边……
他不是。
沈砚修冷淡地打断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苏总只是我曾经的合作伙伴。至于她,
他的目光扫过我,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我们早就分手了。按你们的要求,我亲自把她送到这里。剩下的,是你们和苏总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分手
亲自送到这里
与他无关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瞬间将我淹没。
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空,我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坐在地上。
冰冷的寒意从水泥地直窜上来,冻结了四肢百骸。
我仰着头,死死地盯着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这张我爱了整整七年的脸,此刻陌生得可怕。
七年前,大学迎新晚会上。
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站在聚光灯下,清冷矜贵,光芒万丈。
我作为大一新生在后台帮忙,笨手笨脚地撞翻了道具。
是他弯腰帮我一一拾起,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
他抬头看我,眼神清亮,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小心点。
三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无数涟漪。
那时的沈砚修,是校园里公认的高岭之花,金融系的天才,无数女生追逐的对象。
而我只是设计系一个家境普通、丢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女生。
我从未奢望过什么。
可他偏偏走向了我。
他会在我熬夜画图时,默默买好宵夜放在工作室门口。
会在下雨天,撑着伞等在宿舍楼下,哪怕我磨蹭很久才下来,他的肩膀湿透半边。
会在每一个我自我怀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时刻,用他清冷却坚定的声音告诉我:
苏晚意,你很好。你眼里的光,独一无二。
他陪我吃路边摊,挤公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规划未来。
他握着我的手,指着城市璀璨的夜景说:晚意,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我相信他。
我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看着他白手起家,看着他一步步从那个清贫却执着的少年,变成如今在商界崭露头角、锋芒毕露的沈总。
我陪他熬过创业初期的艰难,陪他应付难缠的客户,在他疲惫不堪时给他一个拥抱。
我以为我们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是共同抵御风雨的战友。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可现实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就在半年前,他开始变得异常忙碌。
电话越来越少,见面越来越难。
他总是说在忙项目,在出差,在应酬。
女人的直觉让我不安。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旁敲侧击地询问。
换来的是他越来越深的蹙眉,越来越不耐烦的语气。
晚意,你能不能别胡思乱想我很累。
最后一次争吵,爆发在他又一次失约我的生日。
我准备了很久的晚餐,从热等到冷。
凌晨一点,他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我质问他,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扯开领带,疲惫地靠在玄关,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烦躁。
苏晚意,你能不能懂点事
懂事
我难以置信,我懂事地等你等到现在,懂事地不打扰你工作,还要怎么懂事沈砚修,你是不是觉得我拖累你了
他沉默了几秒,那沉默像钝刀子割肉。
然后,他抬起头,清晰地说:是,我累了。苏晚意,我们分手吧。
语气平静,像在宣布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决定。
没有解释,没有余地。
七年的感情,在他口中轻飘飘地画上了句号。
我哭过,求过,甚至放下自尊去他公司楼下等。
只换来他助理客套而疏离的阻拦:苏小姐,沈总很忙,您请回吧。
他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退出了我的生活。
我用了整整半年,才勉强从那场毁灭性的打击中站起来。
靠着拼命工作麻痹自己。
我以为我已经熬过来了,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却没想到,他会以这样一种更残忍、更彻底的方式,将我再次推入地狱。
分手呵……
阿坤的嗤笑声把我从冰冷的回忆里拽回现实。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神在我和沈砚修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恶意的玩味。
沈总这话说的,真是够绝情啊!啧啧,苏小姐,看来你这眼光,真不怎么样嘛!
他蹲下身,那张油腻的脸几乎要贴上我的,带着烟臭的热气喷在我脸上。
不过没关系,苏小姐,你这脸蛋身材,啧啧,可惜了。等我们拿到想要的东西,哥哥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露骨的话语和猥琐的眼神,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皮肤,激起一阵阵恶寒和战栗。
我猛地偏开头,胃里翻江倒海。
巨大的屈辱感几乎将我撕裂。
而沈砚修,他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听着。
仿佛眼前正在被侮辱的,只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微微蹙眉,似乎对阿坤的废话有些不耐烦。
坤哥,东西。
他再次提醒,声音冷得像冰渣。
阿坤嘿嘿笑着,终于把手里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沈砚修接过,修长的手指捏着纸袋边缘,看都没再看我一眼。
他低头,似乎很认真地检查着里面的东西。
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只能看到他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下颌线如同刀削般凌厉。
确认无误后,他微微颔首。
合作愉快,坤哥。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公式化得令人心寒。
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抬步就要离开。
那决绝的背影,不带一丝留恋。
沈砚修!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哭腔。
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为什么!
这三个字,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也撕裂了我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七年……整整七年啊!就算是一条狗,养了七年也有感情吧!沈砚修,你的心呢被狗吃了吗!
我的质问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凄厉的回音。
像濒死的困兽发出的最后悲鸣。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
仓库顶棚漏下的微弱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他的眼神,隔着几步的距离,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眼神很深,很沉,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海面。
里面翻涌着一些极其复杂的东西。
痛苦挣扎还是……一丝我看不懂的决绝
就在我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的时候,那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他薄唇紧抿,最终只吐出三个字。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如同最终宣判的三个字。
对不起。
然后,他不再看我,对阿坤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向那扇敞开的仓库门。
门外惨白的光线吞噬了他挺拔的身影。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哐当——
一声巨响。
隔绝了光,也彻底隔绝了我所有的希望。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有角落里那盏应急灯,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像魔鬼的眼睛。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心口的位置,仿佛被生生挖空了一大块,只剩下一个呼呼漏着冷风的血洞。
疼得麻木。
阿坤和他手下刺耳的哄笑声在耳边炸开。
哈哈哈,沈总真是绝情啊!说扔就扔了!
啧啧,小美人儿,听见没你男人不要你咯!
哭什么哭以后跟着坤哥,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污言秽语伴随着下流的笑声,像无数肮脏的手,试图撕扯我最后的遮羞布。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用身体的刺痛来抵抗那灭顶的绝望和屈辱。
不能哭。
绝不能在他们面前哭。
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尤其是在这些畜生面前。
我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仓库锈迹斑斑的顶棚。
阿坤似乎觉得无趣,骂骂咧咧了几句,带着手下去了仓库另一头。
那里似乎隔出了一个小房间,隐约传来打牌和喝酒的喧闹声。
我被重新扔回角落。
这一次,看守我的只有一个小弟,瘦得像麻杆,眼神浑浊,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打盹。
仓库里只剩下应急灯惨绿的光,和我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
每一秒都是煎熬。
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覆盖。
沈砚修离开时的背影,他那句冰冷的对不起,像慢镜头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每一次回放,都像是在心口的伤口上再狠狠剜上一刀。
为什么要道歉
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
更何况,他这算哪门子的道歉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抵消他亲手把我推进地狱的罪孽吗
恨意,如同藤蔓,在绝望的废墟上疯狂滋长。
沈砚修。
这三个字,曾经是我心底最甜蜜的烙印。
如今,却成了最深的诅咒。
我恨他。
恨他的薄情寡义,恨他的冷酷绝情,恨他亲手将我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果我能活着出去……
不,我一定要活着出去!
我要亲眼看着他下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后半夜。
仓库那头打牌的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鼾声四起。
看守我的那个瘦麻杆也靠着墙,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鼾声掩盖的窸窣声,从我脚边的阴影里传来。
我浑身一僵,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什么东西
老鼠
我屏住呼吸,紧张地看过去。
借着微弱的绿光,我看到一小团黑影,正极其缓慢地、贴着墙根,向我脚边移动。
不是老鼠。
那东西移动的轨迹很……刻意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团黑影终于挪到了我脚边,借着昏暗的光,我看清了。
是一个被揉成团的、只有小指头大小的纸团。
它静静地躺在我的脚边,像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垃圾。
但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时间点,它绝不可能是垃圾!
是谁
看守的小弟
不可能。
是……沈砚修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灭。
怎么可能!
他亲手把我推进来的!他怎么会救我
这一定是试探!是阿坤他们的诡计!
我强压下剧烈的心跳,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那个纸团。
看守的小弟鼾声依旧,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整个仓库里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
那个纸团,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怀疑。
我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被捆在身后的双脚。
脚踝处的绳子勒得很紧,稍微一动就磨得生疼。
我用脚尖,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去够那个纸团。
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耳膜。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终于,我的脚尖碰到了那个小小的纸团。
它很轻。
我屏住呼吸,用脚趾艰难地夹住它,一点点往回勾。
动作慢得不能再慢。
生怕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看守的小弟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我吓得心脏骤停,立刻停下所有动作,闭上眼睛装睡。
直到鼾声再次平稳响起。
我继续。
像做贼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和耐心,终于将那小小的纸团勾到了身后。
被捆在一起的手腕艰难地摸索着。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个小小的纸团。
冰凉的,带着仓库地面的灰尘。
我紧紧攥住它。
手心瞬间被汗水浸透。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我背对着看守的方向,身体微微蜷缩,用身体挡住手部的动作。
颤抖着,用被捆住的手指,一点一点,极其困难地将那个揉得死紧的纸团展开。
指尖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发白。
纸团很小,展开后只有指甲盖大小。
上面用极细的笔,写着一行小到几乎看不清的字。
我凑到眼前,借着角落里那点微弱的绿光,辨认着。
光线太暗,字又太小,我眯着眼睛,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终于看清了。
【别怕。信我。明晚。火。】
只有六个字。
没有署名。
但那熟悉的、带着一点锋利棱角的笔迹,像一道闪电,狠狠劈进我的脑海!
烧成灰我都认得!
是沈砚修!
轰的一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是他!
真的是他!
他留下的!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将我击中。
信他
他让我信他
在我亲眼看着他把我交给绑匪,亲耳听到他说与我无关之后,他让我信他
这算什么迟来的忏悔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别怕明晚火
这又是什么意思
明晚会发生什么火是指什么火灾还是……
无数个疑问和激烈的情绪在我脑海里疯狂冲撞。
恨意、怀疑、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动摇……像打翻的颜料桶,混乱不堪。
他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他想救我,为什么又要亲手把我送进来
如果他不想救我,为什么又要冒险留下这个纸条
这纸条万一被发现……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
我死死攥着那张小小的纸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纸条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这痛感让我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沈砚修。
他不是个冲动的人。
他心思缜密,城府极深。
他做的每一件事,背后都有他的目的。
他留下这张纸条,冒着巨大的风险。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包括那冷酷的背叛,很可能……都不是真的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一旦冒出,就疯狂蔓延。
可如果……如果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呢
如果他只是想利用我,达成他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然后再把我一脚踢开,甚至……灭口
巨大的恐惧和矛盾撕扯着我。
我该相信这纸条吗
我该相信那个刚刚亲手把我推入地狱的男人吗
信我。
那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看守的小弟发出一声含糊的梦呓。
我猛地回过神,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不行!这纸条绝对不能被发现!
我飞快地将纸条重新揉成一团,小得不能再小。
然后,趁着看守翻身背对我的瞬间,用尽力气,将它塞进了我牛仔裤后腰一个不起眼的小破洞里。
那里原本只是磨破了一点线头,此刻成了唯一能藏匿秘密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刚才那番动作带来的巨大消耗和紧张。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
纸条塞在腰后的破洞里,像一块烧红的炭,时刻提醒着我它的存在,也灼烧着我的理智。
信他
还是不信
明晚……到底会发生什么
这一夜,注定无眠。
恐惧、恨意、怀疑,还有那一点点被强行压下的、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在我心里反复拉锯。
纸条上的六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我死死盯着仓库那头阿坤他们休息的小隔间,又警惕地看着那个看守我的瘦麻杆。
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终于,仓库顶棚缝隙里透进一丝灰蒙蒙的光。
天,快亮了。
看守的瘦麻杆打着哈欠醒了过来,骂骂咧咧地踢了踢旁边的空瓶子。
阿坤他们也陆续从小隔间里出来,一个个睡眼惺忪,脸色不善。
妈的,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阿坤揉着脖子,眼神阴鸷地扫过我,喂!你爸那个老东西,还没动静
我垂下眼,没有回答。
沉默激怒了他。
他几步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强迫我抬起头。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哑巴了老子问你话呢!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看来你爸是真不想要你这个女儿了还是以为老子在跟他开玩笑
他眼神一狠,猛地将我掼倒在地。
把她手机拿来!
一个小弟立刻把我的手机递过去。
阿坤粗暴地解锁,翻到我爸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阿坤开了免提,把手机凑到我嘴边。
说话!让你爸听听你的声音!
他压低声音威胁,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爸……
我颤抖着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晚意!晚意是你吗!
电话那头传来我爸焦急万分、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你在哪你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爸…我没事…
我强忍着恐惧和哽咽,你别担心…他们…他们要你给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他们要什么
我爸的声音充满了茫然和惊恐,晚意,爸爸报警了!警察已经在找了!你坚持住……
报警!
阿坤听到这两个字,瞬间暴怒,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
他一把抢过手机,对着话筒咆哮:苏建国!你他妈敢报警!老子警告过你!报警的后果是什么!你女儿在我手上!你是不是想给她收尸!
别!别伤害我女儿!
我爸的声音瞬间崩溃,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动我女儿!求你了!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阿坤眼神狰狞,听着!老子改主意了!东西老子不要了!准备五百万!现金!今天下午五点,西郊老化肥厂后面的烂尾楼!就你一个人来!敢耍花样,或者再让我看到一只苍蝇,老子立刻撕票!把你女儿大卸八块扔护城河里喂鱼!
他吼完,不等我爸回答,狠狠掐断了电话。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气得把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五百万现金今天下午
我爸那个小公司,流动资金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
而且阿坤突然变卦,显然是觉得报警后风险太大,想拿了钱立刻跑路!
那拿到钱之后呢
他们会放过我吗
绝不可能!
阿坤最后那句话,绝不是威胁!
他们一定会灭口!
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我。
纸条上的明晚……还来得及吗
沈砚修……他到底在计划什么
阿坤发泄完怒火,阴沉着脸,开始指挥手下。
猴子,强子,你们两个现在出去,给我盯紧了西郊那边!看看有没有条子的影子!
麻杆,你留下,给我看紧这娘们!眼睛都不准眨一下!
其他人,收拾东西!拿到钱,立刻闪人!
仓库里顿时忙碌起来。
被叫做猴子和强子的两个绑匪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其他人开始收拾散落的酒瓶、扑克牌,还有角落里一些乱七八糟的包裹。
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和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亡命之徒准备跑路前的躁动和戾气。
看守我的麻杆也打起了精神,不再打瞌睡,一双浑浊的眼睛像黏在了我身上。
他甚至还搬了个破凳子,就坐在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弹簧刀。
刀刃开合间,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每一次响声,都让我神经紧绷。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爬行。
仓库顶棚的缝隙里,光线由灰白变成正午的亮白,又渐渐染上黄昏的橘红。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蜷缩在角落,身体僵硬麻木。
腰后的纸条像一块烙铁,灼烧着我的皮肤,也灼烧着我的神经。
信我。明晚。火。
沈砚修,你到底在哪儿
你的明晚,还来得及吗
如果阿坤他们下午拿到钱就动手……
我闭上眼,不敢再想下去。
下午三点多。
仓库门被猛地拉开。
猴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
坤哥!看到了!那老东西!一个人!提着个大黑包!往烂尾楼那边去了!后面没跟着人!
阿坤猛地站起身,眼睛放光:确定
确定!我们盯了一路,就他一个!那包看着死沉!
好!很好!
阿坤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强子呢
强子还在那边盯着呢!让我回来报信!
走!
阿坤一挥手,满脸凶光,带上家伙!去拿钱!然后……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明白!
手下的小弟们齐声应道,纷纷抄起家伙,钢管、砍刀,闪着冰冷的寒光。
仓库里瞬间只剩下麻杆一个人看守我。
麻杆似乎也有些紧张,不停地吞咽着口水,手里的弹簧刀开合得更快了。
咔哒…咔哒…
那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里,格外瘆人。
阿坤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沉重的铁门再次合拢。
仓库里只剩下我和麻杆。
空气仿佛凝固了。
麻杆死死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即将完成任务的兴奋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
不是从外面传来,而是从仓库深处,那个小隔间的方向!
像是有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铁皮墙上!
麻杆吓得一个激灵,弹簧刀差点脱手。
谁!
他猛地站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向小隔间。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砰!砰!
又是两声沉闷的撞击声传来!
还夹杂着几声模糊不清的、像是被堵住嘴发出的呜咽!
麻杆的脸色变了。
妈的!见鬼了
他骂了一句,握紧了手里的刀,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小隔间那边慢慢挪过去。
谁在里面!出来!
他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隔间里没了动静。
一片死寂。
麻杆更紧张了。
他一步步靠近那扇虚掩着的破木门,伸出脚,小心翼翼地想把门踹开看看。
就是现在!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
机会!
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不管小隔间里是什么动静引开了麻杆,这绝对是天赐的逃生窗口!
腰后那张纸条带来的微弱希望,瞬间被点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被捆了太久,双腿酸麻僵硬,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但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仓库那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卷帘门冲去!
那里是唯一的出口!
站住!臭娘们!
麻杆听到动静,猛地回头,看到我冲向大门,顿时目眦欲裂!
他立刻放弃了查看小隔间,挥舞着弹簧刀,像疯狗一样朝我扑过来!
老子弄死你!
他的速度极快!
眼看那闪着寒光的刀尖就要刺到我的后背!
我甚至能感受到刀锋带起的冰冷气流!
千钧一发之际!
哐当!
小隔间那扇破木门被人从里面狠狠撞开!
一道黑影如同炮弹般冲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阿坤派去西郊盯梢的强子!
他双眼赤红,嘴里塞着破布,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直直地撞向麻杆的后腰!
唔!
麻杆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手里的弹簧刀也脱手飞了出去!
强子!你他妈疯了!
麻杆又惊又怒,挣扎着想爬起来。
强子嘴里发出愤怒的呜呜声,用被捆住的肩膀和脑袋,像打橄榄球一样,死死地压住麻杆,两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我宝贵的几秒钟!
我冲到巨大的卷帘门下。
这该死的门怎么开!
我疯狂地在旁边墙壁上摸索。
按钮!一定有开关!
手指胡乱地划过冰冷粗糙的墙面。
没有!什么都没有!
身后传来麻杆的怒吼和强子沉闷的撞击声。
他们还在缠斗!
麻杆似乎占了上风,眼看就要挣脱!
绝望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
嘎吱——嘎吱——
一阵刺耳的、令人牙酸的电机转动声突然响起!
头顶那巨大的、沉重的卷帘门,竟然开始缓缓上升了!
有人在外面开门!
是谁!
卷帘门升起的速度不快,但足够让人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光!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我毫不犹豫,立刻趴下身子,朝着那刚刚升起不到半米高的缝隙,手脚并用地往外钻!
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着我的手肘和膝盖,火辣辣地疼。
但我顾不上这些!
逃出去!
必须逃出去!
想跑!没门!
身后传来麻杆气急败坏的怒吼!
他摆脱了强子的纠缠,抄起地上的一根钢管,红着眼冲了过来!
锋利的钢管带着风声,狠狠朝着我的腿砸来!
就在这生死一线!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划破了仓库的死寂!
麻杆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瞬间洇开的一大片暗红。
手中的钢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鲜血。
然后,像一截朽木般,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就倒在我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卡在喉咙里。
开枪的是谁!
卷帘门还在缓缓上升。
门外,逆着光,站着一个身影。
不是沈砚修。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看不清面容,手里端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他动作迅捷如猎豹,一个翻滚就进了仓库,警惕地扫视着里面。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还在挣扎的强子。
强子看到同伴被杀,吓得魂不附体,呜呜叫着试图逃跑。
黑衣男人没有任何犹豫,上前一步,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劈在强子后颈。
强子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
解决了里面的威胁,黑衣男人立刻转身,对着门外的黑暗打了个手势。
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立刻响起。
几个同样装束、全副武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冲了进来!
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两人一组,立刻分散开,对整个仓库进行搜索和警戒。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训练有素,冷酷高效。
像一群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我趴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这些是什么人!
不是警察!
绝对不是!
他们身上那股肃杀和铁血的气息,比警察更冰冷,更……可怕!
目标安全!
最先冲进来的黑衣男人对着耳麦低声说了一句。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冰冷的眼神扫过我惊恐的脸。
能动吗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金属摩擦。
我吓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他二话不说,动作麻利地割断了我手腕和脚踝上的绳索。
绳子勒得太久,骤然松开,血液回流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和麻痒。
我闷哼一声,差点又软倒在地。
走!
男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几乎是把我从地上提了起来。
外面有车!快!
我被他半拖半拽着,踉踉跄跄地冲向那已经升起大半的卷帘门。
门外,停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引擎低沉地轰鸣着。
就在我即将被塞进后座的瞬间——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仓库深处猛地爆发!
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滚滚热浪!
我惊恐地回头。
只见仓库深处火光冲天!
浓烟如同黑色的巨兽,瞬间吞噬了刚才那个小隔间的位置!
爆炸的气浪夹杂着火星和碎片,猛地向外扩散开来!
小心!
抓着我胳膊的黑衣男人反应极快,低吼一声,猛地将我扑倒在地,用他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我!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呛人的浓烟和灰尘,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
无数燃烧的碎屑像火雨般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一块滚烫的碎铁片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咳咳咳……
我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眼泪直流。
爆炸的巨响还在耳边轰鸣。
仓库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巨大的热浪烤得人皮肤发烫。
快!上车!
黑衣男人一把将我拽起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他护着我,冒着不断掉落的火星,迅速将我塞进了越野车的后座。
他自己也紧跟着跳了进来。
开车!
他对着驾驶座吼道。
越野车发出一声咆哮,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蹿了出去!
巨大的推背感将我狠狠按在座椅上。
我惊魂未定地扒着车窗向后看。
那个废弃仓库,此刻已经完全被熊熊烈焰吞噬!
滚滚黑烟冲天而起,像一根巨大的、狰狞的黑色柱子。
火光映照下,仓库的结构在高温中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刚才还在里面扭打的强子和麻杆……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男人……
他们……都没能出来……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火……
纸条上的火……
原来是指这个!
这不是意外!
是计划好的!是毁灭证据的灭口!
沈砚修!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让这些人来救我,却又引爆了仓库
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爸……我爸在西郊烂尾楼!
我猛地想起阿坤的威胁,惊恐地抓住旁边黑衣男人的胳膊,阿坤他们去拿钱了!他们拿到钱一定会杀了我爸的!求求你们!救救我爸!
黑衣男人皱着眉,甩开我的手,对着耳麦快速说道:目标已安全转移。仓库处理完毕。目标父亲在西郊烂尾楼,可能有绑匪,请求支援拦截!
他语速极快,声音冷静得可怕。
收到。
耳麦里传来同样冰冷的回应。
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废弃厂区道路上疯狂颠簸。
我紧紧抓着车内的扶手,胃里翻江倒海。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象,看着远处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
恐惧、后怕、劫后余生的茫然,还有对父亲安危的揪心,以及对沈砚修那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像无数只大手,撕扯着我的神经。
沈砚修……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在做什么
越野车一路风驰电掣,冲出了废弃厂区,汇入了城市边缘的公路。
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黑衣男人和他的同伴全程沉默,像冰冷的雕塑。
只有低沉的引擎声和偶尔从耳麦里传来的、简短到极致的指令汇报。
大约半个小时后,车子猛地刹停。
我抬头,发现停在一处僻静的、像是私人码头的地方。
周围很安静,只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在那里。
下车。
旁边的黑衣男人命令道。
我被他带下车。
黑色轿车的后车窗缓缓降下。
一张熟悉到刻骨、此刻却苍白憔悴的脸,出现在眼前。
爸!
我失声尖叫,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是爸爸!
他还活着!
我爸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也瞬间涌出泪水。
他推开车门,踉跄着扑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抱住!
晚意!我的晚意!你没事!你没事就好!吓死爸爸了!
他抱着我,浑身都在剧烈地发抖,老泪纵横。
爸!你怎么样阿坤他们……
我泣不成声,紧紧回抱着他,感受着父亲身上真实的温度和劫后余生的狂喜。
没事了……都没事了……
我爸拍着我的背,声音哽咽,警察…哦不,安保人员…他们来得及时……在西郊那边……把阿坤那几个坏蛋都抓住了!一个都没跑掉!钱也拿回来了……
抓住了
阿坤他们被抓住了
我心头一松,巨大的疲惫感瞬间袭来。
但紧接着,一个更强烈的疑问涌上心头。
爸,是谁……是谁救了我们
我爸松开我,抹了把眼泪,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
他看向我身后那些沉默的黑衣人,又看向那辆黑色轿车的前座。
是……是砚修的人……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难以置信的复杂。
砚修沈砚修!
我猛地转头,看向那辆黑色轿车的前座。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儒雅的男人走了下来。
不是沈砚修。
我认得他。
是沈砚修最信任的助理,林叙。
林叙走到我和我爸面前,脸色凝重,眼神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悲悯
苏小姐,苏总,你们安全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
沈砚修呢
我死死盯着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他在哪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
沈总他……
他深吸一口气,他现在情况不太好。
不太好什么意思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在仓库爆炸前,沈总为了确认您的位置和里面的情况,也为了引开部分绑匪的注意,只身潜入了仓库区另一侧。
林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后来……后来仓库突然爆炸……火势太大……我们的人冲进去的时候……只找到了昏迷的他……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他伤得很重……尤其是……为了保护头部,后背和手臂……严重烧伤……还有爆炸冲击造成的内伤……现在……还在抢救室里……
轰!
林叙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炸开!
沈砚修……重伤抢救
他……他为了救我……只身潜入
仓库爆炸……是意外还是……
仓库……仓库为什么会爆炸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绑匪。
林叙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带着刻骨的恨意,阿坤那个亡命徒,在仓库里藏了大量非法改装的劣质燃气罐和易燃易爆品,原本是打算在跑路时制造混乱或者销毁证据。我们的人进去救人时,可能触发了他们设置的某个极其隐蔽的引爆装置……或者……是某个垂死的绑匪在最后关头引爆了它……
他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脑海里只有沈砚修那张苍白的脸,和他离开仓库时,那看似决绝却深藏着某种我看不懂情绪的眼神。
别怕。信我。
纸条上的字迹,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他不是抛弃我……
他是用自己作为诱饵,用最惨烈的方式,把我从地狱里拖了出来……
而我……而我当时心里只有恨!
巨大的悔恨和迟来的痛苦,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
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空。
我腿一软,直直地朝地上栽去。
晚意!
我爸和林叙同时惊呼,伸手扶住了我。
他在哪家医院带我去!现在!立刻带我去!
我死死抓住林叙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声音嘶哑地咆哮着。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沈砚修……
你这个疯子!
你这个……傻子!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
冰冷的白炽灯光,将医院走廊映照得一片惨白,没有一丝温度。
抢救室门楣上,那三个猩红的字——手术中,像凝固的血块,死死地烙在我的视网膜上。
每一次轻微的闪烁,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时间失去了意义。
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在死寂的走廊里凝滞、爬行。
我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仓库里他冰冷转身的背影,是林叙那句严重烧伤、还在抢救,是那张小小的纸条……
信我。
沈砚修,你让我信你,可你他妈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你让我怎么办!
我爸坐在旁边,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沉默地拍着我的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是同样的煎熬和恐惧。
林叙靠墙站着,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布满血丝,脸色疲惫到极点。
他一直在低声打着电话,语气急促,似乎在调动一切资源。
……对,最好的烧伤科专家……对,用专机接过来……不惜一切代价……
手术中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当清晨第一缕惨白的光线,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时。
那盏灯,终于熄灭了。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双腿因为久坐而麻木僵硬,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四肢百骸。
我不敢呼吸,死死地盯着那扇缓缓开启的门。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率先走了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疲惫却异常冷静的眼睛。
他的手术服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痕迹。
我的目光死死地胶着在那上面,无法移开。
医生……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他……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严肃的脸。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爸和林叙,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伤者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呼——
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一点。
巨大的虚脱感袭来,我双腿一软,差点又坐回去,被林叙眼疾手快地扶住。
但医生接下来的话,瞬间又将我打入冰窖。
但是,
医生语气沉重,情况依然非常严峻。爆炸冲击造成中度颅脑损伤,目前还在深度昏迷,能否醒来、何时醒来,要看后续恢复。另外……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后背和左臂的深三度烧伤面积很大……后续需要多次植皮手术……而且,就算恢复,也会留下……非常严重的疤痕和功能障碍。尤其是左臂的神经和肌腱损伤……功能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很难说。
深三度烧伤……
严重的疤痕和功能障碍……
左臂可能……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子,在我心上来回切割。
我爸捂住了嘴,发出压抑的呜咽。
林叙扶着我胳膊的手,猛地收紧。
我们能……看看他吗
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病人需要立刻转入重症监护室(ICU),暂时不能探视。
医生摇摇头,等他情况稳定一些,会转入烧伤科特护病房,到时候会有探视时间安排。
他说完,疲惫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很快,沈砚修被推了出来。
他全身被包裹在厚厚的无菌纱布里,像一具沉默的木乃伊。
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额头。
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冰冷的仪器。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微弱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曲线,是他生命唯一的证明。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护士推着病床,从我面前快速经过。
我只来得及匆匆一瞥。
那一眼,像烙印一样刻进了我的灵魂深处。
曾经那个清冷矜贵、意气风发的沈砚修,此刻像一件被彻底打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
我的心,也跟着碎成了齑粉。
他被推进了电梯,送往楼上的ICU。
我追了两步,却被冰冷的电梯门无情地隔绝在外。
只能徒劳地站在那里,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
苏小姐,沈总他……会挺过来的。
林叙走到我身边,声音低沉而肯定。
我转过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林助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全部!我要知道全部!
林叙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最终,他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家属休息室。
进去说吧。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
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冰冷。
林叙示意我和我爸坐下。
他靠在门边的墙上,揉了揉眉心,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苏小姐,沈总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第一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半年前,沈总发现您父亲苏总的公司,被阿坤那个犯罪团伙盯上了。他们设了一个局,以高息短期借贷为诱饵,诱使苏总公司签下了一份带有陷阱条款的合同。苏总当时急需一笔资金周转,情急之下……
我爸羞愧地低下头,声音哽咽:是我……是我糊涂啊!我当时被他们蒙骗了,以为只是普通的高息贷……没想到那合同……那合同后面附加的条款,是要用我的公司给他们洗钱!还……还把我一个远房表侄给牵连进去了!那孩子……被他们扣着当人质……
我爸捂着脸,泣不成声。
我震惊地看着他,原来……这才是阿坤口中不该碰的东西和人质!
林叙点点头,继续道:沈总发现后,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阿坤团伙是出了名的亡命徒,心狠手辣,而且背后似乎还牵扯着更深的势力。直接报警,或者正面冲突,风险极大,他们很可能会狗急跳墙,直接对苏总、甚至对您下手灭口。
他看向我,眼神凝重:所以,沈总只能选择……将计就计,深入虎穴。
将计就计
我的声音发颤。
对。
林叙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先是故意制造矛盾,和您‘分手’,表现得极其冷酷绝情。这是为了最大程度地降低阿坤他们对您的关注度,让他们相信,您已经和他毫无关系,不再是能用来威胁他的筹码。
分手……是假的
那些冷漠,那些绝情……都是装的
为了……保护我
然后,他利用苏总公司这个‘诱饵’,主动接触阿坤团伙,表现出对那份合同背后‘利益’的浓厚兴趣,甚至不惜和他们‘合作’。
林叙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阿坤那些人贪婪成性,看到沈总这条‘大鱼’主动咬钩,自然喜出望外。但他们也非常狡猾,提出了一个极其苛刻的条件……
我的心猛地揪紧。
他们要求,沈总必须亲自把您‘送’到他们手上,作为他‘投名状’和‘诚意’的证明。
林叙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压抑的愤怒,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正信任沈总,才会带他去见他们藏匿核心证据和人质的真正窝点,也才会放松对苏总的监控。
原来如此!
仓库里那冰冷的一幕……
他亲手把我推向绑匪……
那句对不起……
都是他不得不演的戏!
都是为了获取信任,为了打入敌人内部,为了……最终能彻底摧毁这个威胁到我和我家人的毒瘤!
巨大的震撼和迟来的理解,让我浑身都在发抖。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沈砚修……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仓库里的纸条……
我哽咽着问。
是沈总在混乱中,让一个我们提前收买、混进去的小弟找机会塞给您的。
林叙解释道,他需要您保持一点希望,配合他之后的行动,也怕您过度反抗激怒绑匪。‘明晚’是指我们原定的总攻时间。至于‘火’……
他眼中闪过一丝沉痛,沈总最初的计划里,并没有仓库爆炸这一环。他只想在确保您和苏总安全后,配合安保人员将绑匪一网打尽,并拿到他们洗钱和绑架的关键证据。引爆装置……是阿坤那个疯子最后的疯狂,是意外……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沉重而悲怆:沈总他……原本计划在阿坤他们去西郊交易时,趁仓库守卫空虚,亲自带人去救您出来。但他还是不放心,担心仓库里还有隐藏的绑匪,担心您的位置有变……所以,他才会在行动开始前,只带着两个人,冒险提前潜入仓库区侦查……结果……正好撞上了爆炸……
后面的话,林叙没有再说下去。
但我们都明白了。
沈砚修是为了确认我的安全,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在最后关头,把自己送入了那片火海!
跟他一起进去的那两个兄弟……
林叙的声音哽住了,眼圈泛红,都没能出来……
休息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我爸压抑的啜泣声。
我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冰冷刺骨。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到无法呼吸的绞痛。
悔恨的毒藤,缠绕着我的五脏六腑,越收越紧。
我恨了他那么久。
骂他薄情寡义,诅咒他下地狱。
却不知道,他早已为我,将自身化作了踏平地狱的桥。
沈砚修……
你让我怎么还
我拿什么还你这满身的伤,和差点赔上的命!
三天后。
沈砚修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从ICU转入了烧伤科的特护病房。
医生允许短暂的探视。
我穿着无菌隔离服,戴着口罩,像穿越一道无形的屏障,走进了那个弥漫着药水味和死亡气息的房间。
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依旧被包裹在厚厚的纱布里,像一个破碎后被精心包裹的茧。
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氧气面罩下,他的呼吸微弱而均匀。
各种仪器的管线缠绕着他,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是他与世界仅存的微弱联系。
我一步步挪到床边。
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生怕惊扰了他的沉睡。
目光贪婪地描绘着他露在纱布外的轮廓。
高挺的鼻梁,紧抿的、没有血色的薄唇,还有那两道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起的剑眉。
曾经那么熟悉、那么让我眷恋的容颜,此刻却脆弱得让人心碎。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臂和后背。
厚厚的纱布下,是狰狞的、深可见骨的烧伤。
医生说,那是深三度。
肌肉、神经、甚至骨头……
就算植皮成功,也会留下大片大片扭曲的、像蜈蚣一样的疤痕。
他的左臂,很可能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灵活地抬起,更遑论拥抱……
视线渐渐模糊。
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砸落在冰冷的无菌地板上。
我颤抖着伸出手,隔着厚厚的无菌手套,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他没有被包裹的指尖。
冰凉。
像玉石一样。
沈砚修……
我开口,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重量,我来了……
对不起……
是我蠢……是我笨……是我误会了你……
我骂你……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
可原来……该死的是我……
你醒过来……好不好
你醒过来……骂我……打我……怎么样都行……
求你了……
我伏在冰冷的床沿,泣不成声。
压抑了太久的恐惧、悔恨、心疼,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床单。
我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哭得撕心裂肺。
寂静的病房里,只有我压抑的哭声和仪器冰冷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我哭得几乎脱力的时候。
那只被我小心翼翼触碰着的、冰凉的手指。
极其轻微地……
动了一下。
像蝴蝶振翅般微弱。
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我混沌绝望的世界!
我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死死盯住他的手指!
屏住呼吸!
生怕刚才那一下,只是我的幻觉!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那只苍白的手指,又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幅度很小,但清晰无比!
紧接着,他浓密的睫毛,也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像挣扎着要掀开沉重的帷幕!
医生!医生!
我像疯了一样跳起来,冲向门口,声音因为激动和狂喜而彻底变了调,他动了!他的手动了!他醒了!医生!快来人啊!
尖叫声划破了病房的宁静。
走廊里立刻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冲回床边,紧紧握住他那只微动的手,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泪水更加汹涌地流下,却是滚烫的、充满希望的泪水。
沈砚修!你听见了是不是你听见我说话了是不是
我语无伦次,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你这个混蛋!骗子!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我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沈砚修,你给我听好了!
你救了我两次命!一次在七年前,一次在火海里!
这辈子,你休想再甩开我!
我赖定你了!
你欠我的七年,我要你用剩下的七十年,慢慢还!
听到没有!
我等你!
多久都等!
仪器上,心跳的曲线,似乎微微加快了一点点。
他的指尖,在我的掌心,又轻轻蜷了一下。
像是一个无声的回应。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我松开他的手,退到一旁。
看着医生们围上去,做检查,记录数据。
我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目光紧紧锁定在病床上那个依旧沉睡,却仿佛有了一丝生机的身影。
窗外,清晨的阳光终于穿透了连日的阴霾,金灿灿地洒了进来。
落在他的病床上,落在他包裹着纱布的指尖。
暖融融的。
漫长的冬天,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尽头。
我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
植皮的痛苦,复健的艰辛,疤痕的阴影,还有他能否真正醒来、恢复到何种程度的未知……
每一关,都可能是炼狱。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也不会再被表象蒙蔽。
沈砚修用他的命教会我一件事:
有些爱,深如渊海,静默无声。
它藏在最冷酷的转身后,藏在最深的地狱里。
需要剥开恨的假象,需要穿越死的威胁,才能触碰到那颗滚烫的真心。
我擦干眼泪,走到窗边。
阳光有些刺眼。
我拿出手机,屏幕亮起。
屏保,还是七年前,大学图书馆外,他低头认真看书,我偷拍的那张侧脸。
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岁月静好。
指尖轻轻拂过屏幕。
沈砚修。
我等你。
等你从这片废墟里站起来。
等你亲口告诉我,你的计划,你的不得已。
等你用剩下的几十年,慢慢还债。
这一次,换我守着你。
地狱天堂,我都奉陪到底。
身后,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仿佛成了世界上最安心的乐章。
阳光,正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