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并肩未来 > 第一章

我在美术馆开幕式遇见沈默。
他是金融新贵,我是熬夜改稿的乙方设计师。
当年暗恋的学长如今成了甲方爸爸。
他当众力挺我的创意方案时,会议室空调吹得我指尖发凉。
预算超标他敲着报表轻笑,我批。
同事的谣言和前女友的挑拨却让我们越走越远。
直到那夜他闯进我加班的办公室:顾小言,你还要躲多久
露台上他攥住我发抖的手:当年你退学消失,现在还想再逃一次
后来我独自解决公司危机时,他带着合同出现。
夕阳把签约笔映成金色:这次换我追你,每一步都奉陪到底。
美术馆开幕夜的空气,像被香槟浸泡过。
流光溢彩,衣香鬓影。
水晶吊灯的光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溅起一片浮华。
我端着半杯气泡水,站在自己设计的巨幅海报前,像个局外人。
海报上是撕裂的油彩与冷硬金属的碰撞——我熬了七个通宵的成果。
人群忽然一阵细微骚动。
自动门无声滑开。
他走了进来。
沈默。
剪裁精良的炭灰色西装,衬得肩线利落。
眉眼比七年前更深刻,褪尽了学生时代的青涩,沉淀出一种掌控全局的冷峻。
心口那根沉寂多年的弦,猛地被拨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嗡鸣。
当年那个抱着速写本、只敢隔着图书馆书架偷看金融系学长的顾小言,灵魂深处某个角落,骤然苏醒。
他目光扫过展厅,掠过人群,竟直直落在我身上。
微微一顿,随即迈步走来。
顾小言
声音低沉,带点不确定。
我喉咙发紧,指尖掐进掌心的软肉:沈学长真巧。
他站定在我面前,距离不远不近。
空气里昂贵的古龙水味道若有似无。
这幅海报,他视线转向墙上,很震撼。和以前……很不一样。
他指的是我大学时那些温吞的水彩练习。
人总会变的。我扯出个笑,试图把当年那个仓惶退学、狼狈消失的女孩彻底掩埋,尤其是……跌过跟头之后。
他目光落回我脸上,带着审视。
那种穿透力,让我无所遁形。
你现在是设计师
乙方,我自嘲地补充,给甲方爸爸卖命画图的那种。
他唇角极淡地弯了一下:这次开幕很成功,甲方爸爸很满意。
他居然是主赞助方代表。
心脏失重般下沉。
当年的暗恋,隔了漫长时光和跌宕起伏的人生,如今又横亘上赤裸裸的阶级。
沈总过奖。我微微颔首,将最后一点不合时宜的悸动碾碎在唇齿间,您忙,我去看看其他展区。
不等他回应,我端着那杯索然无味的气泡水,转身没入喧闹的人群。
像当年一样,落荒而逃。
会议室像个巨大的冰柜。
冷白灯光下,项目总监赵姐的脸绷得像刷了层石膏。
小顾啊,她的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脆响,创意是够大胆,但基金会要的是稳重!是格调!你这又是撞色又是解构的……
她拖长了调子,像在宣判:预算也超标太多。回去,重做一版‘安全’的。
空气凝固。
对面,沈默坐在主位,微微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转着一支昂贵的钢笔。
金属笔身在冷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弧线。
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城市钢筋森林冰冷的棱角。
我攥紧膝上的文件夹,硬壳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那些熬红的眼,一遍遍推翻的草图,咖啡因支撑的深夜……在不稳重、超预算几个字面前,轻飘飘得像尘埃。
赵总监,沈默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他抬眼,目光越过长桌,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创意,我看过初稿。他语调平稳,听不出波澜,突破常规,视觉冲击力强,紧扣‘破界’的展览主题。预算……
他拿起手边那份被我反复修改、几乎翻烂的方案,轻轻一推。
文件夹滑过光洁桌面,精准地停在赵姐面前。
值得。两个字,掷地有声。
赵姐涂得精致的脸瞬间僵住,像一幅裂开的油画。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沈总说的是……基金会重视艺术创新,我们当然全力配合……
会议在一种古怪的氛围里结束。
我收拾东西,指尖冰凉。
顾设计师,沈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
他站在几步之外,走廊明亮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方案很好,他看着我,别被杂音干扰。
这话,像一句隔空的支撑。
可还没等我品出其中意味,他已被簇拥着,走向电梯。
背影挺拔,渐渐消失在金属门后。
公司的茶水间,向来是流言的发酵池。
我端着杯子,刚走到门口,里面刻意压低却字字清晰的讥诮就钻了出来。
哟,攀上高枝儿了就是不一样啊,方案再烂也有人硬挺。
是李薇,我的竞争对手。
可不嘛,另一个声音附和,黏腻腻的,美术馆开幕那天,沈总看她的眼神,啧……难怪赵姐都碰一鼻子灰。
手段厉害着呢,听说大学时候就……
后面的话更不堪入耳,伴着几声心照不宣的低笑。
我握着马克杯的手指收紧,滚烫的咖啡溅出来一点,烫得皮肤一缩。
胸口像堵了团浸水的棉花。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钉在关系户、心机女的耻辱柱上。
沈默那点若有似无的维护,成了她们口中肮脏交易的佐证。
傍晚下班,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公司楼下转角那家熟悉的咖啡馆,橘黄的灯光像一小片温暖的港湾。
推门进去,风铃轻响。
角落靠窗的位置,一个熟悉的侧影撞入眼帘。
沈默。
他一个人,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
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眉心微蹙,沉浸在工作里。
脚步钉在原地。
进,还是退
他似有所觉,抬眼望来。
四目相对。
他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放下平板,朝我微微颔首。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一杯热美式,谢谢。我对服务生说。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咖啡馆低回的爵士乐流淌。
看到那些邮件了沈默忽然开口,声音很淡。
我一怔。
他端起咖啡杯,指尖修长干净:匿名发到基金会投诉信箱的,说你……靠不正当手段上位。
我呼吸一窒,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
羞耻和愤怒灼烧着喉咙。
无聊的人很多,他啜了一口咖啡,语气没什么起伏,已经处理了。
他轻描淡写。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只是告诉我:他知道了,他解决了。
这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量。
我垂眼,看着自己杯中深褐色的液体。
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视线。
谢谢沈总。声音干涩。
叫学长就行。他看着我,眼神在暖黄的灯光下,似乎比会议室里柔和了那么一点,我们之间,不用那么生分。
心跳漏了一拍。
咖啡馆的空气,暖得让人发昏。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沉默和咖啡香气里悄然弥漫。
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下来。
太近了。
身份的距离,现实的鸿沟,还有那些如影随形的流言……都在提醒我悬崖勒马。
不早了,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得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明天还有方案要改,我先走了沈总……学长。
不敢看他可能的反应。
抓起包,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片令人心慌意乱的暖色光晕。
凌晨一点的设计部,像个巨大的坟墓。
惨白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我揉着几乎睁不开的眼睛,视线里密密麻麻的设计稿开始扭曲变形。
连续熬了三个通宵。
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思维却像生锈的齿轮,艰涩地转动。
每一次呼吸都扯着疲惫的神经。
意识终于撑到极限,像断线的风筝,倏地往下坠。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绘图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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钝痛让我瞬间清醒了一下,随即被更深重的晕眩淹没。
视野彻底黑下去之前,似乎听到自己手机在某个角落徒劳地震动。
再睁开眼,是被电梯抵达的清脆叮声惊醒的。
强撑起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电梯门打开,一道颀长焦急的身影大步跨出。
是沈默。
他穿着挺括的衬衫,领带却扯得有些歪斜,呼吸微促,额角似乎有层薄汗。
目光急切地扫过空旷的办公区,瞬间锁定了趴在绘图板上的我。
他快步走来,脚步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顾小言声音紧绷,怎么回事电话一直……
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娇柔,突兀地插了进来。
沈默哥哥!你在这儿呀让我好找!
一个穿着当季限量款连衣裙、妆容精致的女人紧跟着从电梯里追出来。
是秦璐。
沈默那个传说中门当户对、纠缠不休的前女友。
她像只花蝴蝶一样扑到沈默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
目光却像探照灯,锐利地扫过我狼狈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
我说你怎么大半夜丢下客户跑出来,她拖长了调子,甜腻得发齁,原来是顾小姐不舒服呀哎呀,现在的职场新人,为了项目可真是……拼。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针。
沈默眉头紧锁,想抽出手臂。
秦璐却抱得更紧,半个身子几乎贴在他身上,转头对他嗔道:沈默哥哥,你升了VP之后,架子也太大啦!人家爸爸约你吃饭都约不到!是不是觉得我们秦家……
她故意顿住,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轻飘飘地补刀:……配不上你现在的高度了呀
沈默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下颌线条绷紧。
气氛尴尬而冰冷。
我撑着绘图板站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分不清是累的还是气的。
沈默甩开秦璐的手,朝我走近一步:我送你回去。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
秦璐的话,像淬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配不上三个字,精准地戳中我最深、最隐秘的自卑。
那个当年因家庭巨变而仓皇退学的顾小言,那个在流言蜚语中挣扎的底层设计师……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
连这种深夜的关心,都成了别人口中可供嘲讽的谈资。
自尊像被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狠狠践踏。
一股尖锐的怒气和无法言说的委屈直冲头顶。
我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动作太快,带倒了桌角的水杯。
哐当!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惊心动魄。
冷水泼湿了鞋面。
冰冷刺骨。
沈总,我抬起头,声音是自己都没想到的冷硬,我的事,不劳费心。
每一个字都像冰棱。
沈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错愕。
秦璐站在他身后,嘴角那抹胜利般的微笑,刺眼得如同刀锋。
还有,我看着沈默瞬间沉下去的脸,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塌陷,疼痛尖锐。
可那点可笑的自尊心,此刻像盔甲一样裹着我,逼我说出更伤人的话。
别自作多情。
空气凝固了。
碎裂的玻璃渣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沈默的眼神,从最初的错愕,迅速冻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一个字也没说。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窒息——有不解,有受伤,还有一种沉沉的失望。
然后,他猛地转身。
大步走向电梯,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带着隐忍的怒意和……难堪。
秦璐得意地瞥了我一眼,踩着高跟鞋,像只骄傲的孔雀追了上去。
电梯门合上,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死寂重新笼罩。
我站在原地,脚下是冰冷的湿意和碎裂的玻璃。
刚才的硬气瞬间被抽空。
只剩下无边的懊悔和一种被掏空的虚脱感。
心脏的位置,像被那堆玻璃碎片狠狠扎过。
疼得蜷缩起来。
连绵的细雨把江南小镇笼在一层青灰色的纱里。
白墙黛瓦,湿漉漉的石板路反着幽光。
我蜷在民宿吱呀作响的藤椅里,望着窗外雨打芭蕉。
距离那场伤人的闹剧,已经过去一周。
手机安静得像块砖。
他再没有只言片语。
心口那点细密的疼,在舟车劳顿和陌生的宁静里,发酵成一片空洞的茫然。
乡下的画展小而朴素,在一间改造过的旧祠堂里。
没有华丽的灯光,没有喧闹的宾客。
只有雨水从檐角滴落的清响。
我的几幅乡村写生被挂在斑驳的木墙上,混在一群当地画家风格迥异的作品里。
一个穿着靛蓝棉布长裙、盘着发髻的女人停在我的画前。
她看着画中那片被暴雨冲刷后、在泥泞里依旧倔强盛开的野花丛,看了很久。
这片花田,她忽然开口,声音沉静如水,根扎得很深。
我有些局促地抬头。
她转过头,眼角有细细的纹路,眼神却清亮锐利,像能看透人心。
林盈。她伸出手。
我认出这个名字——画展宣传册上唯一的特邀名家,以描绘底层女性坚韧生命力而闻名。
顾小言。我握上她的手,干燥而有力。
画不错,她指着我那幅野花,有股子‘死不了’的劲儿。怕什么
她问得突兀,眼神却直接落进我眼底。
怕……不够好。我低声说,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怕被否定,怕……配不上机会。
像在回答她,更像在剖开自己。
林盈轻轻笑了一声,带着洞悉的微讽。
花从不管有没有人看,她目光重新投向画中那片风雨里的绚烂,它只管开给自己看。开好了,清风、蝴蝶、甚至你想攀附的大树,自己就来了。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我心上。
把根扎进泥里,不是让你烂在里面。是为了站稳,然后,向上长。
祠堂外雨声淅沥。
祠堂内寂静无声。
我望着画布上那些沾满泥点、却依旧昂着头的野花。
心口那块沉重的石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撬动了一下。
那个蜷缩在自卑和恐惧里的顾小言,第一次,试着挺直了酸痛的脊背。
城市另一端。
沈氏基金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映出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
沈默靠在宽大的椅背里,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眼底明显的疲惫。
一份路演报告摊在桌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像纠缠的荆棘。
他闭上眼,捏了捏眉心。
那些纷乱的数字褪去,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美术馆光洁地面上她仓促逃离的背影,咖啡馆暖灯下她强装镇定却泛红的耳尖,还有那个冰冷绝望的凌晨,她眼中碎裂的自尊和尖锐的伤人之语……
别自作多情。
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反复刺穿他的神经。
懊悔如同藤蔓,在寂静的深夜里疯长。
他当初为什么要顾忌那么多为什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没有更直接、更有力地挡在她身前为什么任由秦璐的挑拨和那些流言蜚语,在她和他之间划下越来越深的鸿沟
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权衡,习惯了沉默内敛。
却忘了,有些心结,沉默只会让它们变成死结。
有些误会,不亲自解开,就会永远横亘在那里。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无声跳动。
凌晨三点。
沈默猛地睁开眼。
眸底的疲惫被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他坐直身体,拿起手机。
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绷紧的下颌线。
指尖悬在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上方。
犹豫只是一瞬。
他按下拨号键。
等待的忙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空洞回响。
每一声,都敲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无人接听。
意料之中。
他放下手机,眼神却更加坚定。
起身走到窗边。
脚下是万丈灯海,车流如细碎的星河。
那个总是选择独自面对风雨的女孩,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她机会退到角落。
无论要跨过多远的距离,打破多少沉默的壁垒。
他必须找到她。
市中心的新锐画廊春季特展,人声鼎沸。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钻石般的光屑。
我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自己的系列作品被精心陈列在核心展区,接受着或欣赏或挑剔的目光。
心里却异常平静。
林盈的话,像在心底烧了一把野火,把那些畏缩和怯懦烧了个干净。
我只管画。
至于其他的,清风自来。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开场白后,聚光灯骤然打向主礼台。
下面,有请本次特展的首席赞助方、沈氏文化基金会执行董事,沈默先生致辞!
掌声雷动。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心跳在瞬间失去了节奏。
光束中央,沈默稳步走上台。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静。
聚光灯下,他眼神沉静,扫过台下。
那目光,隔着攒动的人头,竟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我。
视线相撞的一刹。
时间仿佛凝固。
空气里浮动的香槟气泡都静止了。
他深邃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清晰地涌动了一下,像冰川下奔涌的暗流。
随即,他微微颔首,那动作细微得几乎无人察觉,却像一道电流击穿我所有防备。
他拿起话筒。
低沉悦耳的嗓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整个空间。
感谢‘新锐’画廊,让真正有生命力的作品得以绽放。
他停顿片刻,目光再次投向我的方向。
在此,我特别要感谢一个人——我们基金会最信任的创意合作伙伴,顾小言小姐。
我的名字,被他清晰地、郑重地念出。
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心湖。
她的才华与坚持,赋予‘新锐’特展独一无二的灵魂。她的设计理念——‘于破界处见新生’,正是我们基金会支持本土艺术的核心精神!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我成了漩涡的中心。
惊喜,错愕,巨大的暖流冲击着胸腔。
眼眶无法控制地发烫。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继续道:同时,我也必须澄清一个事实。
语气转为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此前,关于顾小姐依靠不正当手段获取项目的谣言,纯属恶意诽谤。
他微微侧身,背后巨大的电子屏幕瞬间亮起!
几封匿名邮件的截图被放大。
发件人邮箱地址的核心字段,被红色圆圈醒目地标注出来——那几个字母组合,分明指向李薇!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低低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起。
我死死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又看向台上那个为我劈开阴霾的男人。
他站在光里,像一座沉稳的山。
所有诽谤者,沈默的声音冰冷有力,基金会已固定证据,将追究其法律责任。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台下某处。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李薇脸色惨白如纸,正惊恐地试图往人群后躲藏。
聚光灯追随着沈默,他语调放缓,却更加清晰有力。
最后,关于我个人。
他停顿,目光再次锁定我。
我与秦璐小姐,早已结束于多年前。目前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并无任何超出界限的联络。她的某些不当言行,不代表我的立场,更不构成对我个人选择的无理干涉。
他微微欠身。
对此给顾小言小姐造成的困扰,我深表歉意。
全场寂静。
所有的灯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看着我。
隔着涌动的人潮,隔着曾经的重重误会与伤害。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只有坦荡、歉意和一种……近乎灼热的执着。
所有的猜忌、委屈、自筑的高墙,在他这坦荡如砥的宣言下,轰然倒塌。
眼眶再也盛不住滚烫的液体。
泪水无声滑落。
开幕酒会像一场流动的盛宴。
水晶杯碰撞,笑语喧哗。
我端着香槟杯,悄悄退到露台边缘。
城市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散脸颊的微热。
远处,钢铁森林的霓虹灯海铺陈到天际,流光溢彩,也冰冷疏离。
身后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
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我没有回头。
心跳却清晰地擂着鼓点。
他停在我身侧半步的距离。
沉默流淌。
只有夜风拂过衣角的声音。
画展上的作品,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融在夜色里,比美术馆那幅更好了。
不是客套的恭维,是认真的评价。
像林盈老师看画时的目光。
乡下……很安静。我轻轻说,声音有些哑,想清楚了很多事。
比如那些缠绕我的自卑。
比如不敢面对的过去。
比如什么他问,侧过头看我。
夜色模糊了他的轮廓,只有眼底映着城市的微光,专注而深邃。
我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
比如……当年退学。指甲掐进掌心,旧伤疤被重新撕开,家里出事,天塌了一样。我觉得……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包括……你。
声音低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所以像鸵鸟一样藏起来,切断所有联系,以为这样就能保住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风穿过高楼,发出呜呜的回响。
后来才知道,我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是懦弱。
不是懦弱。他打断我,声音斩钉截铁。
我愕然抬头。
他正深深地看着我,那目光像要穿透时光。
是骄傲。他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情绪,像是心疼,又像是责备,骄傲得不肯接受任何可能的同情和帮助,骄傲得……对自己太苛刻。
他向前一步,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
顾小言,他声音低哑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心上,当年图书馆靠窗那个位置,我坐了整整一个学期,是因为知道每天下午三点,有个抱着速写本的女孩会准时出现在对面第三排书架。
我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你退学消失后,他目光沉沉,带着不容错辨的痛惜,我去过你家那片老城区,找过。只听说你家出了事,搬走了。
他伸出手。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温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我冰凉、还在微微发抖的手。
没有握紧,只是覆盖。
那温度烫得惊人。
现在,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力道,你还要再逃一次吗
风停了。
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玻璃门后。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和他眼底那片深邃的海。
露台那夜的滚烫,在指间残留了数日。
像一个小小的、隐秘的太阳。
直到那个焦头烂额的下午。
公司最大的客户突然翻脸,抽走了一个核心大单。
整个设计部兵荒马乱,像被捅了马蜂窝。
赵姐的咆哮隔着玻璃门都震耳欲聋。
顾小言!这个窟窿你怎么补!客户说了,除非明天看到全新的、让他们拍案叫绝的补救方案,否则就告我们违约!
会议室里,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所有目光,或焦灼,或怀疑,或幸灾乐祸,都钉在我身上。
那个曾经被沈默力捧的我,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是唯一的靶子。
方案,我来做。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在一片惊愕的注视下,我站起身。
天亮之前,我会把它放在您的邮箱里。
没有看任何人的反应。
我拉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回到工位,打开电脑,调出所有原始资料和客户过往项目的深度分析。
巨大的显示屏上,冰冷的文字和数据流动。
心却异常沉静。
没有恐惧,没有慌乱。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林盈的话在耳边回响。
把根扎进泥里,是为了站稳,然后,向上长。
这一次,我不需要躲在谁的身后。
咖啡一杯接一杯。
键盘的敲击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响,清脆,稳定。
窗外,城市的天际线从漆黑,慢慢过渡成深灰,再染上晨曦的金边。
当第一缕真正的阳光穿透摩天楼的缝隙,斜斜地打在屏幕上时。
我敲下了最后一个句号。
点击,发送。
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一种巨大的、疲惫至极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却也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几个小时后。
设计部的门被猛地推开。
赵姐站在门口,脸上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惊愕中混杂着一丝……敬畏
顾小言……她的声音干涩,客户……通过了!他们说……无可挑剔!
整个设计部死寂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和如释重负的叹息。
李薇脸色灰败地低下头。
那些曾经黏在我背上的怀疑目光,此刻被一种全新的东西取代——是惊讶,是服气,是真正的尊重。
我走出办公室,想透口气。
夕阳正以磅礴之势渲染着天际。
橙红金红层层叠叠,把整条街道染成流动的熔金。
就在那片燃烧的辉煌里。
一辆线条冷硬的车,稳稳地停在公司楼下。
车门打开。
沈默走了下来。
一身挺括的西装,被夕阳镀上耀眼的金边。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步履沉稳,径直朝我走来。
步伐坚定,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他走到我面前,站定。
背后是无边无际的、燃烧着的金色云霞。
顾小言,他开口,声音穿透了街道的喧嚣,清晰无比。
他举起手中那份文件。
深蓝色硬质封面上,烫金的沈氏文化基金会字样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基金会新成立的创意中心,他看着我的眼睛,那深邃的眼底映着璀璨的霞光,也映着一个渺小的、怔忡的我。
需要一个首席顾问。
他顿了一下,声音沉稳,一字一句,敲在心上。
这份合同,签不签
晚风拂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另一只手,缓缓摊开在我面前。
掌心向上。
一个无声的邀请,却重逾千钧。
这次,他望着我,夕阳的金芒在他眼底跳跃,带着前所未有的坦诚和一种近乎恳切的决心,换我追你。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郑重无比的承诺。
你的每一步,无论坦途还是荆棘,
他顿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心扉。
我都奉陪到底。
夕阳熔金。
把他手中的签约笔映照得如同神赐的权杖。
也把他伸向我的那只手,染上温暖的、不容置疑的光芒。
身后,是刚刚经历过风暴、此刻正投来复杂目光的公司大门。
面前,是他铺就的、通向未知却充满力量的未来之路。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震耳欲聋。
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不安。
是一种久违的、破土而出的、迎着阳光生长的渴望。
我抬起头,迎向他专注的、等待的目光。
然后,伸出手。
没有犹豫。
我的指尖,带着一点因熬夜而微凉的温度,轻轻地、坚定地,落在他宽厚的掌心。
刹那,被他温暖有力的手掌,稳稳握住。
像漂泊的孤舟,终于找到了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