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睁开眼时,头痛欲裂。
小姐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我转头看去,是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眉目如刀削般锋利,在看向我时柔和了目光。
青冥...我下意识唤出这个名字,却不知为何会知道。
我的记忆像被撕碎的纸片,只剩下零星的画面,一个始终看不清的模糊背影。
属下在。他单膝跪地,姿态恭敬却疏离,小姐昏迷了三日,可还有不适
我摇摇头,突然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枚玉佩,上面刻着昭字。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是...我的
青冥的手指微微颤抖,解下玉佩双手奉上:是小姐的。
我接过玉佩,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手,耳尖泛起可疑的红色。
我忽然有了个荒唐的念头,他是不是...喜欢我
这个猜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愈发强烈。
青冥总是守在我三步之外,我喝水他试毒,我出门他护卫。
但他从不越雷池半步。
每当我试图靠近,他便会后退,恭敬地唤一声小姐。
直到那个雨夜。
我梦见一个男人跪在月下,捧着我的手说:昭昭,等我回京就娶你。
他的眉眼在梦中如此清晰——不是青冥。
我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那是...萧鉴镇北王萧鉴
小姐做噩梦了青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原来他一直守在廊下。
我赤脚跑去开门,雨水打湿了他的黑衣,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轮廓。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想碰他的脸:你为什么不进来
他猛地后退,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属下不敢僭越!
我明白了,他不是我的爱人,只是个忠心的护卫。
而我真正的心上人,是梦中的萧鉴。
三日后,我趁青冥不备,偷偷溜出了暂住的小院。我必须去京城,必须找到萧鉴。
京城比我想象中还要繁华。我循着记忆来到镇北王府,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王爷今日大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大婚我的心猛地一沉。正在此时,府门大开,喜轿缓缓而出。微风掀起轿帘,我看到了新娘的脸。
那分明是我的脸!
不,不对。细看之下,那女子与我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娇媚。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恍惚看见一个女孩躲在假山后偷看我练剑,她叫我...妹妹
云霓...我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就这样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我的庶姐,云霓。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前拦住了迎亲队伍:萧鉴!
萧鉴那张与我梦中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看到我的瞬间,脸色煞白,手中的喜绸掉在了地上。
昭...昭昭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笑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是我。你开心吗我回来了。
萧鉴的手伸到一半又缩回,眼中情绪复杂得我看不懂:你还记得...我吗
能想起一点。我按住抽痛的太阳穴,但再想就脑袋疼...
那就不要想。他急声打断,随即意识到失态,压低声音道,昭昭,对不起...我太爱你了,所以...娶了一个很像你的人。
王爷!吉时已到!喜娘焦急地催促。
萧鉴深深看了我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塞进我手里:三日后,来城西别院找我。
说完,迎亲队伍远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玉佩冰凉刺骨。
小姐不该来这里。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头,青冥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厉。
青冥,我...
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萧鉴危险。属下带您回家。
家我茫然四顾,哪里才是我的家
青冥叹了口气,突然将我打横抱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街角。在他怀中,我闻到一丝血腥气。
你受伤了
无碍。他声音平静,只是来寻小姐时,杀了几个拦路的人。
我心头一震:谁拦你
青冥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了些。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听到他低声说:
属下发誓,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小姐...包括萧鉴。
2
我将青冥安置在城南回春堂时,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老大夫掀开他的衣襟,我倒吸一口冷气。
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横贯胸膛,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毒刃所伤,老大夫皱眉,再晚半个时辰,大罗神仙也难救。
我死死攥着那枚鉴字玉佩,尖锐的棱角刺入掌心。
那些拦路人究竟是谁
小姐...青冥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去...
你早就知道我俯身逼视他的眼睛,知道萧鉴今日大婚知道我会...
一阵剧痛突然刺入太阳穴,我踉跄着扶住床柱。破碎的画面在脑中闪现。
青冥在雨夜背着我狂奔,身后是无数火把;他将我藏进山洞,自己转身迎向追兵...
属下...只是尽责。青冥松开手,眼神恢复成往日的平静,玉佩...危险。
我后退两步,将玉佩塞进袖袋:你好好养伤。转身时,听见他重重摔回床榻的声音。
城西别院比想象中幽静。我站在朱红大门前,突然不确定自己为何而来。
是为了找回记忆还是为了那个在梦中说要娶我的男人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萧鉴一身素白常服,眼底布满血丝,像是许久未眠。
你来了。他声音沙哑。
你说要告诉我真相。
他苦笑一声,侧身让出路:先带你去见该见的人。
马车驶入将军府时,我的头痛突然加剧。飞檐下的青铜风铃,练武场边的老梅树,每一处景致都像钝刀般刮着我的记忆。
昭儿!一位华服妇人踉跄着扑来,将我紧紧搂住。
她身上的沉水香冲入鼻腔,刹那间,我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女孩被这香气包围的画面——娘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妇人颤抖着抚摸我的脸。
这三年来,我们以为你...
三年我惊愕地看向萧鉴,我失踪了三年
萧鉴面色阴沉:边关一战后,你下落不明。我派人寻了好久...
是青冥救了我。我下意识道,随即疑惑自己为何如此确定。
那个暗卫还跟着你
我正欲回答,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脑海。青冥跪在血泊中,双手奉上一枚染血的玉佩:属下...迟了一步...
昭儿母亲担忧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可是头疼
我勉强点头,母亲立刻命人端来汤药。
喝下后,疼痛稍减,却听她低声道:王爷与云霓的婚事,是陛下亲赐。但若你还想...不如让王爷向皇上求个平妻
我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抬眼看向萧鉴,他竟没有反驳,只是深深望着我,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不必了。我放下茶盏,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平静,既已娶了云霓,就该好好待她。平妻...对她不公平。
母亲还想说什么,被我用头疼糊弄过去。
晚膳后,萧鉴带我去了后花园。暮色中,他指着梅树下的一方石桌:你及笄那年,在这里喝醉了,非要我背你回房。
我抚过冰凉的桌面,记忆浮现出少年萧鉴蹲在我面前,我伏在他背上…
那时候我就想,萧鉴的声音突然很近,他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总有一天要娶你为妻。
他的呼吸拂过我耳际,与记忆中的气息重叠。我几乎要沉溺在这错觉中,直到余光瞥见廊下闪过一抹桃红。
云霓。
我猛地转身退开:姐夫请自重。
萧鉴脸色骤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回客房的小径上,我被突然窜出的身影拦住。云霓一改白日里的娇弱,眼中闪着冷光:三年不见,妹妹还是这么会勾引人。
我静静看着她精致的妆容,注意到她脖颈上一点朱砂,与我锁骨下方如出一辙的守宫砂。
姐姐的守宫砂,我轻声道,颜色真鲜艳。
她脸色大变,慌忙拉高衣领:你!
萧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云霓立刻变回柔弱模样,含泪跑向他。
夜深人静时,我辗转难眠。
窗外传来石子敲击声。推窗一看,萧鉴站在月光下,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挣扎。
跟我走吧。他哑声道,就现在。
我摇头:你醉了。
我没醉!他一把抓住窗棂,昭昭,我错了...我发现我根本忘不了你...
心跳忽然加速,却听他道:做我的妾室好不好我保证...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我慢慢关窗,请你好好对云霓,别再做对不起她的事。
昭昭!他抵住窗子,我娶她只是因为你啊...
剧痛再次袭来,这次伴随着更清晰的画面。萧鉴手持染血长剑,面前跪着个白衣男子。那人抬头,露出一张与青冥三分相似的脸...
看出我的不适,萧鉴松开手:...算了。你好好休息。
窗关上的瞬间,我滑坐在地,冷汗浸透衣衫。
4
宫宴那日,我本不想去。
母亲却执意要我出席,说既然回了京城,总不能一直躲着。我拗不过,只得换上藕荷色罗裙,戴了支素银簪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
可萧鉴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我。
我刚入席,他的目光便如影随形地黏了过来。云霓坐在他身旁,妆容精致,笑容甜美,可指尖却死死掐着酒杯,指节泛白。
我垂眸,安静地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味同嚼蜡。
酒过三巡,席间热闹起来。女眷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我借故离席,走到小道时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昭昭。
萧鉴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眸色深沉。
我起身行礼:王爷。
他盯着我,压低声音:你最近……见过青冥吗
我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他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他是不是告诉你什么了
我后退,:王爷醉了。
他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我的脸。却又顿在半空,猛地收回。
我侧头,看到萧铭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执着一柄折扇,笑意温润:皇兄,云二小姐,在聊什么
与你无关。萧鉴态度恶劣。
我笑了,抬头看向萧铭:殿下,你愿意娶我吗
萧铭眸光微动:自然。
萧鉴的脸色瞬间铁青。
你们……他的声音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什么时候的事
萧铭笑道:皇兄不是看到了吗刚刚发生的事。
萧鉴死死盯着我:昭昭,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平静地回视他:很清楚。
他比我好在哪里萧鉴忽然冷笑,还是说,你找了他当替身
替身
我忽然觉得可笑。
萧鉴。我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直呼他的名字,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需要替身才能活下去吗
他瞳孔骤缩。
我找回记忆了。我轻声道,萧铭不是替身。
这句话让萧鉴的脸色巨变,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我懒得理他,转身对萧铭道:我们走吧。
萧铭颔首,牵着我离席。
5
出了宫,萧铭的马车早已候着。
我上了车,终于松了紧绷的神经,指尖微微发抖。
萧铭递来一杯热茶:冷吗
我摇头,接过茶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稍稍平复了心绪。
为什么答应我我抬眸看他。
萧铭笑了笑:各取所需。
你需要将军府的支持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你真的找回记忆了
我一怔。
没有,对吧他轻笑,你在骗萧鉴。
我抿唇,没有否认。
所以,你到底需要什么
我帮你。他淡淡道,就是在帮我自己。
什么意思
萧鉴不会放过你。他看向窗外,而我,需要借你的手,扳倒他。
殿下倒是坦诚。
所以,合作吗他伸出手。
我看着他的手,缓缓将自己的覆上去:合作。
他忽然收紧手指,将我拉近,唇几乎贴在我耳畔,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
什么
明日,我会正式上门提亲。
我愣住。
他松开我,笑得像个得逞的狐狸:既然演戏,就得演全套,对吧
提亲的消息传得很快。
第二日清晨,我刚起身,丫鬟就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王爷、王爷闯进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就被猛地踹开。
萧鉴一身戾气站在门口,眼底猩红:云昭!
我拢了拢衣襟,冷声道:王爷擅闯闺阁,不合礼数吧
他大步上前,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你真的要嫁给他!
我挣脱不开,索性直视他:是。
为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因为他像我!
我笑了:萧鉴,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他死死盯着我,忽然压低声音:你以为萧铭是什么好人他接近你,不过是为了利用你!
那又如何我淡淡道,至少他坦荡。
萧鉴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笑容森冷:好,很好。
他松开我,后退两步: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
皇兄。萧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强闯女子闺房,有失风度吧
萧鉴猛地回头。
萧铭一袭月白长衫,手持折扇站在廊下。
你来干什么萧鉴冷笑。
提亲。萧铭走进来,站到我身旁,自然而然地将我护在身后,聘礼已经送到将军府了,岳母大人很满意。
萧鉴的眼神几乎要杀人。
萧铭却恍若未觉,低头问我:吓到了
我摇头,故意往他身边靠了靠:殿下怎么才来
萧鉴眯起眼看着我们:云昭,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
萧铭这才松开我,轻声道:他不会罢休的。
我知道。我抬眸看他,你呢会保护我吗
他顿了顿,欣然笑答:我会。
哪怕我只是个替身我故意问。
他眸色微深,俯身在我耳边低语,甘之如饴。
6
萧铭登门提亲的第三日,青冥回来了。
他站在我院中的梨树下,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得像一潭死水。
小姐。他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属下回来了。
你……我喉咙发紧,伤好了
他垂眸:无碍。
我盯着他胸口的伤,那里本该有三道刀伤,如今只余一道狰狞的疤痕。
有很多话想问,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青冥。我深吸一口气,我要帮萧铭夺位。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我想起来了,萧鉴必须死。我轻声道,你帮我吗
属下……遵命。
青冥的办事效率极高。
不过半月,他便带回了一叠密信。萧鉴暗中招兵买马的证据,以及与边关将领往来的密函。
这些足够定他谋反之罪。青冥将信递给我。
我将证据交给了萧铭。
他翻看着密信,眸色渐深:你从哪得来的
重要吗我反问。
萧铭抬眼看我:云昭,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狠。
我面无表情:彼此彼此。
三日后,朝堂震动。
御史当庭弹劾萧鉴私调边军,意图不轨。皇帝震怒,下令彻查。
萧鉴被削去王爵,贬为庶人,全家流放岭南。
流放那日,我站在城墙上,远远望着那队人马。
萧鉴一身粗布麻衣,镣铐加身,再无往日风光。云霓跟在他身后,脸色惨白,却依旧挺直脊背。
你心软了萧铭站在我身旁,语气玩味。
我摇头:只是看看。
他轻笑:放心,他们到不了岭南。
什么意思
萧铭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淡淡道:岭南路远,山匪横行,死个把流放犯,再正常不过。
我让青冥跟上流放的队伍。
救云霓。我下令,其他人……不必管。
青冥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三日后,他回来了,肩上多了一道新伤。
办妥了。他递给我一枚染血的簪子,云大小姐让我转交给您。
我接过簪子,是云霓及笄时,我送她的那支。
她人呢
死了。青冥声音平静,属下救下她后,她问萧鉴如何。属下如实相告……她便自刎了。
我攥紧簪子,胸口闷得发疼。
那个从小与我争到大的庶姐,用决绝的姿态证明了,她不是谁的替身。
她是她,是云霓。
7
萧鉴的死讯传来那日,萧铭来了我的院子。
他一身素白长衫,眉目温润如初,可眼底却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满意了他问。
我抬眸看他:殿下呢满意吗
他轻笑,伸手抚上我的脸:云昭,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包括皇位
包括皇位。
我笑了:那殿下可要快些……我耐心有限。
萧铭眸色一深,忽然低头吻了下来。
我没有躲。
这个吻冰冷而克制,像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当他退开时,我轻声道:殿下,我们之间……不谈感情,对吧
对,不谈感情。
话虽如此。
萧铭以为我没恢复记忆,成亲后渐渐对我用心起来。
不过两年,皇帝驾崩,萧铭顺利登基了。
我戴着凤冠,站在太和殿前,接受百官朝拜。
凤冠很重,金丝累成的凤凰压得我脖颈生疼,可再疼,也比不过记忆里那些泥沙灌入口鼻的窒息感。
皇后娘娘千岁!
山呼声中,萧铭侧头看我:昭昭,从今往后,这天下你我共享。
我抚着平坦的小腹,回以淡然的笑容。
这天下,只能由我肚子里的孩子独享。
那份被我压在心底的沉重的记忆,该浮出水面,让我喘口气了。
……
太子萧景昀一袭白衣,牵着两匹马在等我。
昭昭,今日教你骑射。他笑着将缰绳递给我,指尖相触时,我心跳如雷。
那时的我,满心满眼都是他。
萧鉴曾红着眼眶拦住我:昭昭,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摇头:殿下,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
后来,萧铭也曾在月下表白:云昭,我心悦你。
我依旧拒绝:七殿下,抱歉。
我和萧景昀肆意跑马,不慎坠入深坑。
救命——!
我们大声呼救,直到脚步声临近。
我抬头,看到了萧鉴和萧铭的脸。
救我们!我伸手。
可他们派人拿起了铁锹。
一铲、又一铲的泥土砸下来,萧景昀将我护在身下。
昭昭,闭眼。他声音颤抖,却依旧温柔。
泥沙灌入他的口鼻,他的胸膛渐渐不再起伏。
而我,在窒息的边缘,听到了萧鉴冰冷的声音,只能牺牲昭昭了。
黑暗吞噬意识前,我想,若我能活着出去,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8
娘娘。
青冥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
他无声无息地跪在榻前,黑衣融于夜色。
查清楚了我问。
是。他低声道,当年之事,先帝也知情。
我冷笑:果然。
先帝忌惮太子贤明,又怕他外戚势大,索性默许了两个儿子动手。
青冥那天没有跟着萧景昀,被萧铭借口调开了。
若不是他坚持挖开深坑看个究竟,我早已和萧景昀一起长眠地下。
还有一事。青冥顿了顿,萧铭近日在查太医院。
我眯起眼:他起疑了
不。青冥摇头,他在找保胎的方子。
我嗤笑出声。
五更天,萧铭来了。
他一身龙纹常服,眼下带着倦色,却在看到我时露出笑容:怎么醒了
我垂眸:陛下日夜操劳,臣妾担心。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掌心温热:为了你和孩子,再累都值得。
我靠进他怀里,笑得温柔:陛下,臣妾有个请求。
说。
待孩子出生后……能否追封先太子为义父
萧铭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笑道:为何
毕竟……我轻抚小腹,这孩子,本该叫他一声大伯。
萧铭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
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唇角。
孩子出生在初冬。
萧铭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眼底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
我想给孩子取名承昀,说是取承天之佑,景星昀辉之意。
萧铭的眸光黯了一瞬,答应了我。
昭昭,朕要立他为太子。
陛下喜欢就好。
我以调养身子为由,再未让他近身。
9
我开始给萧铭安排美人。
江南的舞姬,西域的歌女,个个娇艳如花。她们端着掺了药的酒盏,娇声唤着陛下。
青冥站在阴影里看我翻阅彤史:春风度用多了伤根本。
我合上册子,指尖抚过书脊上的龙纹:他配留根本吗
那种西域秘药有个风雅的名字,春风度。男子服之勇猛如虎,却不知每一次放纵都在燃烧寿数。
萧铭沉溺其中,眼下的青黑越来越重。
第五年深冬,萧铭倒在了早朝上。
太医说是积劳成疾,只有我清楚他咯出的血里带着春风度特有的沉香。
龙榻前,他死死攥着我的手:昭昭...朕梦见皇兄了...
我慢慢抽出手,替他掖了掖被角:陛下该喝药了。
他骂朕畜生...萧铭的瞳孔开始涣散,可当年明明是父皇...
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我打断他的呓语:承昀昨日会背《孝经》了。
萧铭突然瞪大眼睛。他明白了,我根本不在乎他的忏悔。
昭昭...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更漏滴尽时,萧铭咽了气。
承昀登基后,我掀开了太庙里的秘密。
当史官宣读萧鉴、萧铭毒害先太子的罪状时,九岁的孩子突然仰头问我:母后,儿臣该唤先太子什么
我抚过他肖似太子的眉眼:叫父皇。
满朝哗然。
老臣们抖着胡子要撞柱,直到青冥带人抬出东宫的密档。先帝手谕、毒药来源、马场工匠的供词。
过去的故事触目惊心,堵住了朝臣的嘴。
我在珠帘后看着承昀端正地给太子灵位磕头,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白衣青年笑着把玉佩系在我腰间:若我有孩子,定要教他光明磊落。
我笑他想得太远。
还好,不算太远。
如今我总爱在深夜独自登上角楼。
青冥依然如影子般跟在十步之外,只是鬓角已染了霜色。
娘娘,风大。
我摩挲着褪色的羊脂玉镯,看宫灯将我们的影子投在朱墙上。
青冥。
属下在。
你说...他会满意吗
夜风吹散了我的低语。但我知道,那个永远停留在最美年华的青年,一定在星河深处微笑。
我将永远怀念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