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背叛的甜蜜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我在酒店撞见丈夫搂着怀孕的小三。
赶去医院见父亲最后一面时,他颤抖着将遗嘱塞给我——
全部遗产...由沈聿白未出世的孩子继承。
五年后我成为商界新贵,前夫跪在发布会现场:求你看在夫妻情分上救救孩子!
闪光灯下我抚着孕肚轻笑:真巧,我也怀孕了。
但你怎么确定...
我的脐带血就一定能救你和小三的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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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那个夜晚,空气里弥漫着甜腻到发齁的蛋糕香气,混杂着酒店走廊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气味,一股脑儿地往苏晚鼻腔里钻,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
她像个精心排练过却即将登上舞台的演员,指尖冰凉,死死攥着那个几乎勒进皮肉的蛋糕盒子丝带。
盒子里是她亲手做的黑森林蛋糕,沈聿白的最爱,上面还用奶油歪歪扭扭写着三周年快乐,聿白。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糖浆裹住,走得又慢又沉终于,电子时钟无声地跳到了00:00。
新的一天,也是他们婚姻的第四年伊始。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苏晚深吸一口气,用那张沈聿白很久以前随手塞给她的、几乎被她遗忘的酒店备用房卡,贴上了1608号房的门锁。
嘀嗒。
一声轻响,门锁应声弹开。几乎在同一秒,一种奇异的、破碎的预感攫住了她。她猛地推开门——
嗯……聿白……轻点……宝宝……
女人粘腻的呻吟,像裹了蜜糖的毒针,瞬间穿透厚重的门板,扎进苏晚的耳膜,直抵心脏深处。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宠坏的、有恃无恐的慵懒,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跳舞。
客厅里灯光暧昧而凌乱。
昂贵的羊绒地毯上,散落着男人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女人的蕾丝内衣。
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香水味,甜腻得令人作呕,彻底盖过了蛋糕的香气。
视线越过凌乱的玄关,毫无阻碍地落在主卧敞开的门内。
那张铺着深色丝绒床单的大床上,纠缠的身影如同慢镜头般烙印进苏晚的视网膜。
沈聿白背对着门口,古铜色的脊背在昏昧的光线下绷出充满力量的线条。
他正以一种苏晚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俯身亲吻着身下女人高高隆起的腹部。
那圆润的孕肚,在迷离的光线下像一颗熟透的果实,刺眼得让苏晚眼前阵阵发黑。
女人依偎在沈聿白怀里,脸埋在他颈窝,只露出一头精心打理过的栗色卷发。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正带着一种昭然若揭的占有欲,缓缓地、充满暗示地在沈聿白光滑的脊背上滑动,留下无形的印记。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狠狠压缩。
苏晚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她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僵立在门口,只有指尖传来蛋糕盒子滑落的失重感。
啪嗒!
沉重的蛋糕盒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精致的黑森林蛋糕从裂开的盒子里滚落出来,深色的巧克力碎屑和鲜红的樱桃果酱溅了一地,奶油糊在浅色的地毯上,像一幅被恶意涂抹的抽象画。
床上的两人骤然僵住。
沈聿白猛地回头,脸上情欲的潮红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震惊与猝不及防的狼狈。
他下意识地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和怀里的女人,动作慌乱。
晚晚!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
苏晚的目光空洞地掠过他,死死盯在那个栗色卷发的女人身上。
女人也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妆容精致、楚楚可怜的脸。
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恐和无辜,却在与苏晚视线交汇的刹那,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得意。
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隆起的腹部在被子下显得更加突出,像一面无声的、宣告胜利的旗帜。
苏晚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滚烫的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胃里翻江倒海,那股混合着蛋糕甜腻、香水浓烈和背叛腥臭的气味直冲喉头。
她猛地捂住嘴,强烈的呕吐感让她弯下了腰。
晚晚!你听我解释!沈聿白的声音带着急切的恐慌,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就在苏晚眼前发黑,几乎要站不稳的瞬间,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救命的绳索般骤然响起,划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屏幕上跳动着中心医院四个冰冷的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一秒。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比方才目睹的背叛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瞬间攫住了她所有的感官。
父亲那张温和却日渐消瘦的脸庞,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她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床上那对狼狈的男女,也顾不上沈聿白伸过来的手。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被撕裂的剧痛,苏晚猛地转身,像逃离炼狱般冲出这个散发着糜烂气息的房间。
2
父亲的最后遗嘱
高跟鞋在空旷的走廊里敲击出急促而慌乱的哒哒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深夜的街道空荡得可怕,路灯昏黄的光线被飞驰的车窗切割成破碎的流光。
苏晚死死握着方向盘,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后视镜里,她看见自己惨白的脸,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只有那双眼睛,空洞得吓人,映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扭曲的城市光影。
背叛的影像和医院那通电话的冰冷铃声在脑海中疯狂交织、撕扯。
沈聿白温柔亲吻那孕肚的画面,父亲病床上枯槁的手……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狠狠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不断上涌的呜咽和呕吐感。
冲进医院住院部大楼时,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让她窒息。
电梯迟迟不来,她毫不犹豫地冲向消防通道,高跟鞋在寂静的楼梯间里发出尖锐刺耳的回响,每一步都踏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缘。
VIP病房的走廊一片死寂,只有仪器单调的嘀嗒声在空气中回荡,沉重得如同丧钟。
病房门口,主治医生李主任和几个护士脸色凝重地站着,看到她冲过来,李主任沉重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怜悯。
苏小姐,苏老先生他……李主任的声音低沉沙哑,情况急转直下,恐怕……就在今晚了。他一直在撑着,等你。
最后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苏晚的心脏。
她猛地推开病房厚重的门。
冰冷的白炽灯光下,父亲苏正国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像一截被岁月和病痛吸干了水分的枯木。
他身上插满了管子,维持生命的仪器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发出规律却无力的嘀——嘀——声。
他的胸膛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脸色是灰败的蜡黄,只有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在她闯入的瞬间,艰难地、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瞳孔里亮起一丝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
爸!苏晚扑到床边,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浑然不觉。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父亲那只枯瘦如柴、布满针眼和青色血管的手,却又怕自己指尖的冰凉会惊扰了他仅存的生气。
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关于那个夜晚,关于沈聿白,关于那个刺眼的孕肚……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砸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苏正国极其缓慢地移动着眼珠,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女儿满是泪痕的脸上。
他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像离水的鱼,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嗬…嗬…声。
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在被单下极其艰难地摸索着,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仪器的报警轻鸣。
终于,他颤抖着,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薄薄的、印有律师事务所烫金徽章的文件袋。
那文件袋似乎重逾千斤,他枯瘦的手指痉挛般抓着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白。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文件袋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推向苏晚的方向。
动作耗尽了他所有的生机,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破碎,胸膛剧烈起伏,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爸!爸你别吓我!苏晚惊恐地哭喊起来,双手紧紧抓住父亲那只冰冷的手,医生!医生!!
苏正国的瞳孔开始涣散,但那固执的眼神却死死钉在苏晚脸上,嘴唇还在徒劳地开合,无声地催促着她。
苏晚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拿不稳那个轻飘飘的文件袋。
她颤抖着,用沾满泪水的指尖,笨拙地撕开封口,抽出里面那份打印工整、却如同淬了剧毒的遗嘱。
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法律条文,最终定格在财产分配的核心条款上。
白纸黑字,清晰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本人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公司股权、有价证券及其他一切财产权益……均由本人女婿沈聿白先生与其婚外伴侣林薇女士所孕育、目前尚未出生的亲生子女继承……
嗡——
苏晚的脑子里仿佛引爆了一颗炸弹。
所有的声音——仪器的警报、护士的脚步声、她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瞬间被抽离。
世界只剩下绝对的死寂,以及眼前那几行不断放大、扭曲、旋转的黑色文字。
沈聿白……林薇……尚未出生的孩子……继承……
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倒刺,狠狠扎进她千疮百孔的心。
三周年纪念日的酒店房间,那高耸的孕肚,沈聿白温柔的亲吻……父亲此刻濒死的面容……所有画面碎片疯狂地旋转、碰撞、炸裂!
父亲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催促,嘴唇无声地开合,像在无声地呐喊:看……看……
为什么
为什么连您也……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和剧痛,像带着冰碴的洪水,瞬间淹没了苏晚。
她握着遗嘱的手猛地收紧,纸张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揉捏成一团。
她抬起头,望向病床上弥留的父亲,那双曾经盛满慈爱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浑浊的急切和一种苏晚无法理解的、近乎残酷的决绝。
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剧烈地起伏着,发出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的嘀嘀声,像死神的倒计时。
父亲枯槁的手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一股回光返照般的力量,死死抓住了苏晚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冰冷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浑浊的瞳孔死死盯着她,里面燃烧着最后一点执拗的火光,嘴唇无声地、疯狂地开合,传递着同一个无声的指令:看!看!
苏晚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她猛地低下头,视线再次死死钉在那份被揉皱的遗嘱上。
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停留于那些刺眼的继承条款,而是像濒死的野兽般,疯狂地扫视着文件的每一个角落——页眉、页脚、签名栏、见证人栏、甚至纸张的纹理……
没有!没有任何暗示!没有任何她期待的、能推翻这一切的注解或附加条款!
这就是一份冰冷、清晰、彻底将她排除在外的最终宣判!
嗬……苏正国喉咙里发出一声拉风箱般的长音,瞳孔骤然放大,抓住苏晚手腕的力量猛地一松,枯槁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爸——!!!苏晚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反手死死抓住父亲滑落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拽住他流逝的生命。
几乎就在她尖叫的同时,病房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沈聿白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带着一路狂奔的汗水和未褪尽的慌乱与狼狈,冲了进来。
他身后,紧跟着穿着宽大病号服也难掩孕肚的林薇。
林薇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看似柔弱地搭在沈聿白的臂弯里,脸色苍白,看向病床和苏晚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隐秘的期待。
晚晚!爸他……沈聿白的声音在看到心电监护仪上那拉成一条绝望直线的瞬间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薇则轻轻地啊了一声,捂住了嘴,身体微微晃了晃,更紧地依偎住沈聿白,目光却飞快地、精准地扫过苏晚手中那份被揉皱的遗嘱文件,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在她眼底飞快闪过。
苏晚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泪水已经干涸,在脸上留下冰冷的痕迹。那双曾经明亮温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冻结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门口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女——她的丈夫,和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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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越过沈聿白的慌乱,越过林薇那刻意伪装的柔弱,最终落在林薇那高高隆起的、象征着胜利和掠夺的孕肚上。
然后,她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刃,缓缓移回到沈聿白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地狱裂开的一道缝隙。
沈聿白被她眼中的死寂和那抹诡异的弧度惊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晚晚……你听我……
苏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病床上已经失去所有生息的父亲。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心电监护仪那持续不断的、宣告死亡的单调长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最终,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被自己捏得不成样子的遗嘱上。
几秒钟死寂的停顿后,她慢慢地、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动作,将那份揉皱的纸,一点一点地,展平。
然后,她当着沈聿白和林薇的面,将那份宣告她一无所有的遗嘱,连同那个印着烫金徽章的文件袋,一起,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了父亲已经冰冷的胸口。
白色的纸张,覆盖在苏正国灰败的病号服上,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的句号。
做完这一切,苏晚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直起身。
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地而麻木刺痛,她却感觉不到。
她最后看了一眼父亲安详却又仿佛凝固着巨大痛苦和未解之谜的面容,然后,转过身。
她没有再看沈聿白和林薇一眼,仿佛他们只是病房里无关紧要的空气。
她挺直了背脊,像一个失去了所有负重却也因此而彻底空茫的躯壳,一步一步,僵硬地、沉默地,走出了这间弥漫着死亡和背叛双重气息的病房。
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洁的走廊地砖上,发出空洞而清晰的回响。
每一步,都踏在深渊的边缘。
3
商界女王的复仇
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五年。
足够沧海变桑田,足够将一个人的骨头碾碎又重塑。
苏晚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
这里是市中心最顶级的写字楼顶层,属于她一手创立的新生资本。
玻璃映出她的身影,一身剪裁利落的铁灰色高定西装,勾勒出干练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曾经柔软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沉静如渊的眼眸。
那眼底深处,再无当年的脆弱与彷徨,只有淬炼过后的冰冷和掌控一切的从容。
五年间,她像一头沉默的困兽,在绝望的废墟里嗅到了血腥的商机。
她精准地狙击了沈家几个关键项目,用近乎冷酷的资本手腕,将沈氏集团引以为傲的几块核心业务版图一一撬动、剥离、最终鲸吞。
每一次成功的并购案背后,都伴随着沈氏股价的一次暴跌和沈聿白焦头烂额的新闻通稿。
苏总,媒体已经全部就位。发布会十分钟后开始。助理陈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恭敬而干练。
苏晚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在她沉静的眼底跳跃,却映不出一丝波澜。
今晚是新生资本战略投资星耀珠宝的签约发布会,更是她亲手为这五年画下的一个阶段性句点。
她特意选在了君悦酒店最大的宴会厅——命运有时就是如此充满恶意的巧合,这里,正是五年前那个万劫不复之夜的同一家酒店。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空气中浮动着名贵香槟和香水混合的气息。
长枪短炮的记者们早已占据有利位置,镁光灯闪烁不停,捕捉着每一位到场名流的瞬间。
苏晚在热烈的掌声中从容走上主舞台。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铁灰色的西装泛着冷硬的光泽。
她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无懈可击的商业微笑,拿起话筒,声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地传遍全场:感谢各位莅临‘新生资本’与‘星耀珠宝’的战略合作发布会。
星耀,代表着永恒的光芒与突破的勇气,这与我们‘新生’的理念不谋而合……
她的发言简洁有力,逻辑清晰,每一个字都透着掌控全局的自信。
台下的闪光灯亮成一片,记者们飞速记录着这位商界新贵女王的每一个神态。
签约仪式进行得庄重而流畅。
苏晚与星耀珠宝的创始人交换文件,握手,微笑合影。
台下掌声雷动。
就在司仪准备宣布发布会圆满结束,进入交流酒会环节的瞬间——
宴会厅侧门通往安全通道的方向,传来一阵突兀的骚动和安保人员低沉的呵斥声。
让我进去!我必须见她!求你们了!一个嘶哑而绝望的男声穿透了现场的喧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个身影正不顾一切地试图冲破两名安保人员的阻拦,奋力向舞台方向挤来。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脸色是病态的灰败,眼窝深陷,布满骇人的红血丝,整个人憔悴得像老了十岁,哪里还有半分昔日沈家少爷、青年才俊的风采
正是沈聿白。
苏晚!苏晚!!他终于挣脱了束缚,踉跄着冲到舞台前方,对着台上的苏晚,在无数道惊愕、探究、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了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那沉闷的撞击声,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心上。
整个宴会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只剩下摄影机运作的轻微嗡鸣和记者们疯狂按动快门的咔嚓声。
沈聿白仰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聚光灯下那个光芒四射、遥不可及的女人,泪水混着汗水从他扭曲的脸上滚落,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走投无路的哀鸣:
晚晚……苏晚!求求你!看在……看在我们过去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救救小哲!救救我的儿子!他才四岁啊!他得了急性白血病……只有脐带血能救他!求你……求你看在一条小生命的份上!求你了!!
他嘶吼着,额头一下下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咚咚声,很快,额角就渗出了刺目的血迹。
那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那为了孩子撕心裂肺的绝望哭求,像一场猝不及防的、荒诞又凄厉的独角戏,在觥筹交错的华丽舞台上上演。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着,捕捉着他每一个狼狈不堪的瞬间,也捕捉着台上苏晚的反应。
苏晚脸上的商业微笑早已消失无踪。
她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那个为了他和林薇的孩子而抛弃尊严、磕头如捣蒜的男人。
五年时光,五年的恨意与算计,在这一刻似乎都沉淀了下来,化作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她没有动怒,也没有丝毫的动容。
她的表情甚至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那沉静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讥诮。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猜测着这位铁血女总裁会如何回应这惊天动地的道德绑架时,苏晚缓缓地、优雅地抬起一只手,没有指向沈聿白,而是轻轻地、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抚上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这个动作,让整个宴会厅的空气再次凝固!
所有镜头瞬间聚焦在她的小腹!
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洞悉一切后的嘲讽和掌控全局的漠然。
清冷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响彻在死寂的大厅里,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沈聿白,真巧。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精准地刺向跪在地上、因她的话语和动作而彻底僵住的沈聿白,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
我也怀孕了。
轰——
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整个宴会厅瞬间炸开了锅!记者们彻底疯狂,镁光灯亮得如同白昼,快门声密集如雨!所有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天转折震得目瞪口呆!
沈聿白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的狂喜!
他沾着血污和泪水的脸上瞬间燃起希望的光芒,语无伦次地喊道:晚晚!你……你有孩子了!太好了!这太好了!这一定是天意!小哲有救了!我们的……
我们的苏晚轻声打断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
她抚着小腹的手动作轻柔,眼神却锐利如刀,将沈聿白脸上那点卑微的希望寸寸凌迟。
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沈聿白,你凭什么认为……
她微微倾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直直射入沈聿白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我的孩子,我肚子里这块肉的脐带血……
就一定能救得了你和小三生的那个野种
野种两个字,像两颗裹着寒冰的子弹,精准地、冷酷地射穿了沈聿白刚刚燃起的、脆弱不堪的希望泡沫。
他脸上那点卑微的狂喜瞬间冻结、碎裂,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巨大的惊恐。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一条被彻底抽干了水的鱼。
额角的血迹混着冷汗蜿蜒而下,狼狈又狰狞。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连疯狂闪烁的镁光灯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所有人都被这毫不掩饰的冷酷和刻毒钉在了原地,巨大的信息量和赤裸的恨意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席卷过每一个角落。
震惊、鄙夷、同情、看戏……无数复杂的目光交织在舞台上下这对曾经的爱侣身上。
苏晚挺直脊背,站在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央,像一尊冰冷的复仇女神像。
她不再看地上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无数张表情各异的脸,最后落在自己紧握话筒的手上。
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注。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晰平稳,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
她微微颔首致意,姿态从容优雅,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将那个跪在冰冷地板上、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身影,彻底抛在了身后刺目的聚光灯和无数道探究的目光之中。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清晰地回荡,每一步都沉稳而决绝。陈静早已机敏地迎上来,护在她身侧,为她隔开那些试图涌上前的记者。
苏总!苏总请留步!关于您怀孕的消息是否属实
苏总!您刚才的话是否意味着您拒绝用脐带血救助沈先生的孩子这是否过于……
苏总,请问孩子的父亲……
纷乱的追问如同潮水般涌来,尖锐而嘈杂。
苏晚置若罔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片冰冷的漠然。
她在安保人员的簇拥下,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专用通道。
厚重的隔音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将所有的喧嚣、混乱、以及沈聿白那绝望而空洞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外。
门外是山呼海啸的追问,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通道里只有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
苏晚挺直的背脊在门关上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一直紧绷到极致的那根弦,在无人窥见的角落,终于泄露出了一丝裂痕。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通道特有的尘土味道灌入肺腑,压下了喉头翻涌的腥甜。
苏总陈静担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晚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脆弱瞬间被更深的冰寒覆盖,快得仿佛错觉。
她松开扶着墙壁的手,重新站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通知法务部,盯紧所有平台关于今晚的报道。任何未经核实、涉及我个人隐私和诽谤的言论,立刻发律师函。另外,查一下沈聿白的孩子在哪家医院,主治医生是谁。我要最详细的病历资料。
是,苏总。陈静立刻应道,拿出平板迅速记录。
还有,苏晚迈步向前,高跟鞋在空旷的通道里敲击出更加冷硬的回音,安排车,去墓园。
黑色的宾利慕尚无声地滑入夜色,将城市璀璨的霓虹抛在身后,驶向城郊的静安公墓。
深夜的墓园寂静得只剩下风声,吹过一排排冰冷的石碑,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苏晚独自一人,抱着一束新鲜的白色马蹄莲,踏着石板路,走向深处那个熟悉的角落。
月光清冷地洒下,照亮了墓碑上父亲苏正国温和的遗像。
照片里的他,眼神似乎带着一丝永恒的忧虑。
她将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指尖拂去照片上细微的浮尘。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爸,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疲惫,我回来了。带着……一个消息。
她顿了顿,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柔和。
我怀孕了。她轻声说,仿佛在向沉睡的父亲宣告一个秘密,您一定想不到吧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
她嘴角勾起一丝极其苦涩的弧度,带着自嘲,我自己也没想到。
沈聿白……今晚跪在我面前了。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残酷的快意,为了他和林薇的儿子,那个……用您的遗产养大的孩子。那个孩子得了白血病,需要脐带血救命。
夜风吹动她的发丝,墓碑上的照片在月光下沉默着,父亲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时光,依旧带着那种难以言喻的忧虑。
他求我救那个孩子。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您说,我该救吗
她看着父亲的照片,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又像是在拷问自己的内心。
墓园里只有风声回应她。许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风,眼神重新变得坚硬如铁。
您当年把一切都给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和深埋的痛楚,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还是说……您觉得我注定守不住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她伸出手,指尖再次触碰到冰冷的墓碑,仿佛想从这坚硬的石头里汲取一丝早已逝去的暖意,或者一个迟来的答案。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她身上,也流淌在墓碑前那束洁白的马蹄莲上。夜风呜咽,卷起几片凋零的花瓣,打着旋儿,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
苏晚最终什么也没等到。
她缓缓收回手,站直了身体,最后看了一眼父亲温和却无法解答她任何疑问的遗像,转身,决然地离开了这片冰冷的安息之地。
月光将她离去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4
真相的刺痛
三天后,市中心私立圣心医院顶层,VIP病房区。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鲜花混合的、令人窒息的甜腻气味。
走廊尽头那间特护病房的门紧闭着,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声音,但隐约的、压抑的哭泣和男人焦躁的低吼还是能透出来。
病房内。
宽大的病床上,一个瘦小的男孩蜷缩着,像一只被剥光了羽毛的雏鸟。
他的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惨白,头发因为化疗早已掉光,小小的脑袋在枕头上显得格外脆弱。
手腕上插着留置针,透明的液体正一点点输入他微弱的生命里。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床边的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微弱地起伏着,数字低得让人心惊。
林薇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儿子沈哲那只没有输液的小手。
她比五年前清瘦了许多,曾经精心保养的脸庞刻上了掩饰不住的憔悴和焦虑,眼下的乌青浓重,嘴唇干裂起皮。
昂贵的真丝睡裙也掩不住她的失魂落魄。
她的目光片刻不离儿子惨白的小脸,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雪白的被单上。
沈聿白则像个困兽般在病房里来回踱步。
他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扯得松松垮垮,下巴上胡子拉碴,眼底布满骇人的红血丝,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焦躁。
三天前在发布会上的下跪和哀求,耗尽了他最后的体面,也似乎抽走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怎么办……怎么办……他抓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声音嘶哑地重复着,眼神涣散,配型中心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一点消息都没有!小哲……小哲等不了了!
他猛地停住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儿子,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医生今天早上又找我谈话了……说……说情况很不乐观……如果短期内再找不到合适的脐带血进行移植……就……
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林薇猛地抬起头,看向沈聿白,那双曾经盛满无辜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刻骨的怨毒:都怪她!都是那个毒妇!苏晚!她明明怀孕了!她肚子里就有现成的脐带血!那是小哲唯一的希望!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她怎么能见死不救!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仇恨而变得尖锐刺耳。
够了!沈聿白烦躁地低吼一声,双手痛苦地捂住脸,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恨我们!她恨透了我们!你忘了我们当年是怎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五年前酒店房间的画面和医院病房里那份冰冷的遗嘱,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让他不寒而栗。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小哲……林薇说不下去了,巨大的绝望让她伏在儿子床边,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沈聿白和林薇同时一震,惊疑不定地看向门口。护士医生还是……
沈聿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混乱,哑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医护人员。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而专业的陌生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公文包。
沈聿白先生,林薇女士男人的声音平稳而公式化。
我是,你是沈聿白警惕地看着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男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到沈聿白面前,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我是苏晚女士委托的律师,姓周。这是我的委托书。苏女士委托我,将这份文件送达二位。
苏晚林薇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瞬间变得尖锐起来,她还想干什么!她害得我们还不够吗!
周律师没有理会林薇的质问,只是将文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公事公办地说:文件已送达。我的任务完成。告辞。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病房,留下沈聿白和林薇面对着那份仿佛带着不祥气息的文件。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聿白盯着那份文件,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颤抖着手,拿起那份文件。
文件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打印的四个黑体字:亲子鉴定报告。
沈聿白的手猛地一抖,纸张差点滑落。
他猛地看向林薇,林薇的脸色也在看到那四个字时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
沈聿白粗暴地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报告纸,目光疯狂地扫过那些专业术语和图表,最终死死定格在报告最后的结论栏——
根据DNA遗传标记分型结果,排除沈聿白(样本A)是沈哲(样本B)的生物学父亲。
白纸黑字,清晰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球上!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沈聿白脑中炸开!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那行结论,仿佛要将它瞪穿!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野兽般盯住林薇,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这他妈是什么!林薇!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林薇在他撕开封口看到标题的瞬间,身体就已经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此刻被他野兽般的目光锁定,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惊恐和绝望。
沈聿白像疯了一样,狠狠将那份鉴定报告砸在林薇脸上!
纸张锋利的边缘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说啊!!他一步跨到床边,双手抓住林薇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嘶吼声震得病房嗡嗡作响,小哲是谁的!你他妈告诉我!小哲到底是谁的种!!
林薇被他摇得头晕目眩,巨大的恐惧和长久以来背负的秘密被彻底揭穿的绝望终于击垮了她。
她崩溃地哭喊出来:是……是王董的!是王振海的!那次……那次他喝醉了……在会所……我……我不敢说!我怕失去你!怕失去现在的一切!聿白!你原谅我!我是爱你的!我都是为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林薇脸上,将她未完的哭诉和辩解彻底打断!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都摔倒在病床边的地上,嘴角瞬间渗出血丝。
贱人!!!沈聿白目眦欲裂,巨大的背叛感和被愚弄的耻辱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指着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却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变得嘶哑破碎:野种……他妈的……真的是个野种!!
他猛地看向那份散落在地的、如同判决书般的亲子鉴定报告,又看向病床上那个无辜的、生命垂危的孩子,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为了这个孩子,背叛了婚姻,气死了岳父,失去了所有尊严,到头来……
啊——!!!沈聿白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至极的嚎叫,双手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整个人蜷缩着蹲了下去,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绝望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压抑地挤出。
林薇瘫坐在地上,捂着脸颊,看着崩溃的沈聿白,又看看病床上气息微弱的儿子,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在眼中弥漫。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那微弱而持续的嘀……嘀……声,如同生命倒计时的冰冷读秒,敲打在两个彻底崩溃的成年人身上。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冰冷地映照着这一出由谎言、背叛和命运残酷捉弄共同写就的悲剧。
三个月后。
5
新生的抉择
圣心医院,妇产科手术层。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冰冷、洁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走廊里异常安静,只有偶尔护士推着器械车经过时,轮子碾过地面的轻微声响。
苏晚穿着宽大的蓝白色条纹病号服,衬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她靠坐在轮椅上,由护士推着,缓缓穿过长长的、光线明亮的走廊,朝着尽头那扇紧闭的、标志着手术中红灯的手术室大门行去。
她的双手,轻轻交叠着,覆盖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隔着薄薄的衣料,掌心下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那个小生命有力的胎动,一下,又一下,像无声的鼓点,敲击着她的掌心,也敲击着她的心脏。
陈静紧跟在轮椅旁,手里拿着一个轻便的包,里面装着必要的证件和用品。
她的表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目光不时关切地落在苏晚脸上。
苏总,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陈静轻声问。
苏晚微微摇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手术室大门。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静。这几个月,她过得异常平静,远离了所有纷扰,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沈聿白和林薇的结局如何,那个叫沈哲的孩子命运怎样,她从不过问。
那些名字,连同五年前那个鲜血淋漓的夜晚和父亲冰冷的遗嘱,都被她深深地锁进了记忆的角落。
就在轮椅即将抵达手术室门口时,走廊旁边的休息区,一个蜷缩在冰冷塑料长椅上的身影,猛地抬起了头。
是沈聿白。
他整个人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得如同骷髅,颧骨高高凸起,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色,胡子拉碴,头发油腻而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身上那件皱巴巴的灰色夹克衫显得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看到苏晚的瞬间,那双空洞麻木、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骇人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猛地从长椅上弹了起来,踉跄着,几乎是扑到了苏晚的轮椅前,挡住了去路。
苏晚!苏晚!!他嘶哑地喊着,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和最后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布满污垢和裂口的双手,颤抖着伸出来,似乎想去抓苏晚病号服的衣角,又像是想抓住她隆起的腹部,那个象征着唯一救赎可能的地方。
求你……求你看在……看在我们过去……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
他语无伦次,泪水混着鼻涕一起流下,狼狈不堪,小哲……小哲快不行了!他等不了了!他就在楼下的血液科病房里!医生说……说就这两天了!只有你……只有你的脐带血……还有一线希望!求求你……救救他!救救那个孩子!他是无辜的!求你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给你磕头!我给你当牛做马!!
他嘶吼着,真的就要不管不顾地往冰冷的地上跪去。
旁边的护士和陈静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拦。
苏晚抬起一只手,示意她们不必动。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坐在轮椅上,微微仰起脸,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涕泪横流、为了一个并非自己亲生骨肉的孩子而彻底崩溃的男人。
她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映出沈聿白此刻狼狈扭曲的倒影,却没有丝毫波澜。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他布满血丝、充满疯狂乞求的眼睛,扫过他枯槁的面容,最后落在他那双伸向自己腹部的、污秽不堪的手上。
然后,她的视线重新回到他那双充满了绝望和最后一丝妄想的眼睛深处。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走廊的寂静,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漠然:
沈聿白。
当年我爸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那个冰冷的夜晚,那个覆盖在父亲胸口上的遗嘱文件袋。
他无辜吗
五个字。
轻飘飘的五个字。
像五根烧红的钢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沈聿白最后残存的那点希望和疯狂之中。
沈聿白脸上所有的表情——乞求、疯狂、绝望——瞬间凝固了。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轮椅前,只有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苏晚不再看他一眼。她收回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的手术室大门,对护士轻声说:走吧。
护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推动轮椅。
轮椅平稳地绕过僵立如石像的沈聿白,径直驶向那扇代表着新生的大门。
厚重的、象征着生命通道的手术室大门在眼前无声地滑开,里面透出明亮而冰冷的光线。
一股更浓郁的消毒水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肃穆。
苏晚最后看了一眼走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放在高高隆起腹部上的手,清晰地感受到里面那个小生命有力的踢动,一下,又一下,带着新生的、倔强的力量。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血液科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凄厉到极致、绝望到崩溃的女人哭喊,撕心裂肺,划破了医院的寂静,如同最后的丧钟。
那哭声尖锐地穿透空气,也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短暂地刺了一下苏晚的耳膜。
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但也仅仅是一顿。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眼神依旧沉静如古井深潭。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沉入了无边的冰冷与黑暗之中。
护士推着轮椅,平稳地驶入了那扇敞开的、充满希望与未知的大门。
厚重的自动门在轮椅完全进入后,缓缓地、无声地、坚定地合拢,彻底隔绝了门外那个充满绝望、背叛和死亡气息的世界。
门内,是无影灯刺目的白光,是医护人员井然有序的身影,是迎接新生命降临的、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战场。
门外,冰冷的塑料长椅上,沈聿白如同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破败玩偶,缓缓地、无声地滑倒在地。
他蜷缩着,脸深深埋进冰冷的地板,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在死寂的空气中,无声地、剧烈地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