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匣中影
林未晚第一次见到那只青瓷匣时,正蹲在潘家园的旧货摊前挑碎瓷片。秋阳透过梧桐叶隙,在她沾满釉料的围裙上投下斑驳光影。摊主是个缺了门牙的老头,指着角落里的蓝布包:姑娘,这匣儿跟你有缘,十块钱拿走。
布包打开的刹那,一股霉味混着泥土气扑面而来。青瓷匣巴掌大小,盖面刻着缠枝莲纹,釉色暗沉如死水,唯独莲心处有道细如发丝的裂痕,像极了她右眼角的那颗泪痣。这匣儿有年头了,
老头搓着手,民国那会儿从老宅墙缝里掏出来的,听说能锁魂。
当晚,未晚把瓷匣放在修复台上。子夜时分,台灯突然频闪,匣盖缝隙渗出幽蓝微光。她凑近细看,竟在釉面裂痕里看见个穿旗袍的女人
——
正举着剪刀,朝自己手腕划去。啊!
未晚惊退半步,瓷匣

地合上,裂痕处渗出暗红液体,在台面上晕开朵莲花。
次日清晨,未晚发现左手背多了道淤青,形状与匣盖莲纹分毫不差。去工作室的路上,她路过巷口的旧书店,橱窗里摆着本泛黄的《北平风俗志》,其中一页用红笔圈着:青瓷锁魂匣,民国二十七年出现在胭脂胡同,匣主苏曼卿自刎身亡,死时腕间有莲形血痕。
工作室的座机突然响起时,未晚正在修补明代青花瓷片。电话那头是个沙哑的男声:林小姐,我知道你拿了锁魂匣。
未晚手一抖,镊子夹着的瓷片摔得粉碎。你是谁
她盯着桌上的青瓷匣,裂痕处的血痕似乎更深了。
我是苏曼卿的后人,
男人轻笑,七十年前,我曾祖父为了夺匣,把她锁在胭脂胡同的老宅里。现在匣子里的魂要出来了,你得帮我把她送回去。
未晚挂了电话,瓷匣突然震动,裂痕里渗出的液体在台面上写成两个字:救我。
周末,未晚按地址找到胭脂胡同的老宅。腐朽的木门上钉着八卦镜,门环处缠着红绳,却拦不住从门缝里溢出的檀香味。推开门,庭院里长满荒草,正中央的海棠树下埋着半截石碑,碑上刻着
苏曼卿之墓,碑角缺了块,形状竟与青瓷匣的裂痕吻合。
她等了七十年。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未晚转身看见个戴墨镜的男人,手里转着串紫檀佛珠,我叫沈慕言,曾祖父就是当年夺匣的人。
他指着海棠树,苏曼卿死时,腕间的莲形血痕渗进泥土,这棵树从此只开血色海棠。
青瓷匣开始夜夜发出异响。未晚总能在深夜听见细碎的梳头声,从匣缝里渗出的幽光中,她看见苏曼卿坐在镜前,旗袍上的盘扣一粒粒解开,露出腕间狰狞的刀疤。她在找替死鬼,
沈慕言把张泛黄的照片放在修复台上,这是她死前拍的,手里攥着青瓷匣。
照片上的苏曼卿眉眼与未晚有七分相似,唯独右眼角没有泪痣。未晚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我们林家世代守护锁魂匣,千万别让它落在沈家手里。
这时,瓷匣剧烈震动,裂痕处渗出的血字变成:子时三刻,开匣。
子夜时分,工作室的窗玻璃突然结满冰花。未晚颤抖着打开青瓷匣,里面没有魂魄,只有块带血的釉陶碎片,碎片上刻着半朵莲花。沈慕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墨镜滑落,露出右眼下方的刀疤:七十年前,我曾祖父剜了她的眼,把碎片嵌进匣里。
釉陶碎片在修复台上突然发烫时,未晚正在比对明代釉色。碎片渗出的血珠滴在瓷匣裂痕处,竟将残缺的莲纹补全。她要出来了。
沈慕言按住未晚的手,指尖冰凉,当年苏曼卿发过毒誓,要让沈家断子绝孙,现在她要借你的身体还魂。
工作室的灯光突然熄灭,未晚感觉有双冰冷的手扼住脖颈。把碎片给我......
苏曼卿的声音从瓷匣里传来,未晚看见镜中自己的脸正在裂开,露出底下苏曼卿的容貌。快把碎片放进匣里!
沈慕言将紫檀佛珠缠在未晚手腕,血莲纹瞬间淡了下去。
碎片刚放进瓷匣,整个工作室开始震动。未晚看见胭脂胡同的老宅在镜中浮现,海棠树下的石碑裂成两半,苏曼卿的魂魄从碑中走出,腕间的血莲纹发出红光。沈慕言,你曾祖父欠我的,今天该还了。
她的声音混着风雷,瓷匣突然炸开,碎片飞溅,每块碎片上都映着苏曼卿的脸。
尘埃落定后,工作室里只剩未晚和沈慕言。青瓷匣的碎片散落在地,每块碎片上的莲纹都泛着金光。她走了。
沈慕言捡起块碎片,上面映出未晚的脸,右眼角的泪痣变成了血色莲花。七十年前,我曾祖父剜了她的眼,她就把魂魄锁在匣里,等林家后人来解咒。
未晚看着腕间淡去的血莲纹,突然想起父亲的遗言。沈慕言从兜里掏出个木盒,里面是枚釉陶眼瞳,瞳仁处刻着缠枝莲纹:这是苏曼卿的另一只眼,当年被我曾祖父藏在老宅的砖缝里。
釉陶眼瞳突然发烫,未晚感觉右眼剧痛,镜中自己的泪痣变成了完整的莲花。
现在你是新的匣主了。
沈慕言把木盒递给未晚,每隔七十年,锁魂匣会找新的宿主。
未晚接过木盒,感觉掌心的釉陶眼瞳正在与瓷匣碎片共鸣,发出清越的声响。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胭脂胡同的老宅上空,血色海棠花瓣正缓缓飘落,像极了七十年前那场未下完的雪。
第二章
窑变
春夜的雨丝敲打着工作室的窗棂时,未晚正在拼接宋代钧窑瓷片。桌上的青瓷匣碎片突然发烫,每块碎片上的莲纹都渗出血丝。它们在找苏曼卿的魂魄。
沈慕言撑着伞站在门口,肩头落满雨珠,我查到民国二十七年,苏曼卿死前曾在景德镇烧过一批瓷,其中有件莲花尊,里面封着她的一缕残魂。
两人连夜赶到景德镇的古窑遗址。暴雨中,未晚看见废弃的龙窑里埋着半截莲花尊,釉色如血,瓶身上的缠枝莲纹与青瓷匣的裂痕完美吻合。她把残魂封在瓷里了。
沈慕言用洛阳铲撬开窑砖,莲花尊突然震动,瓶口渗出的血釉在地上写成:替我毁了沈家的族谱。
沈家的族谱藏在老宅的暗格里。未晚和沈慕言撬开地板,看见铜匣里的族谱已经被血釉浸透,每一页上的名字都在蠕动,像极了苏曼卿腕间的血莲纹。这是釉毒,
沈慕言翻开族谱,指尖立刻冒出血泡,七十年前,她把毒下在族谱上,只要沈家后人翻看,就会血脉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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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匣的碎片突然共鸣,未晚看见镜中苏曼卿站在龙窑前,正把血釉涂在族谱上。她要让沈家绝后。
未晚抓起族谱想扔进火盆,却被沈慕言拦住:不行!族谱里封着她的残魂,毁了族谱,她会永世不得超生。
这时,族谱突然炸开,血釉飞溅,每滴釉料都在墙上凝成莲花形状。
景德镇的老匠人告诉未晚,要解釉毒,必须用宋代龙窑的窑火重烧族谱。月圆之夜,两人把血釉浸透的族谱放进匣钵,推入龙窑。未晚看着窑门关上的刹那,镜中苏曼卿的魂魄正在族谱上燃烧,腕间的血莲纹发出红光。她在道谢。
沈慕言把青瓷匣碎片嵌进窑壁,每块碎片都开始融化,与龙窑的老釉融为一体。
窑火持续了三天三夜。开窑时,匣钵里的族谱已经烧成灰烬,唯独封皮上的莲花纹变成了金箔。未晚捡起金箔,看见上面刻着苏曼卿的字迹:恩怨已了,各生欢喜。
沈慕言的墨镜突然滑落,未晚看见他右眼的刀疤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莲花印记。
回到北京后,未晚发现青瓷匣的碎片在工作室里拼成了完整的瓷匣,釉色变成了温润的天青色,莲纹处闪着金光。这是窑变,
沈慕言指着瓷匣,龙窑的火解开了釉毒,也净化了苏曼卿的魂魄。
未晚打开瓷匣,里面躺着枚釉陶眼瞳,瞳仁处的莲花纹正在褪色,渐渐变成透明。
工作室的座机突然响起,是景德镇的老匠人:林小姐,龙窑里发现件新瓷器,上面刻着你的名字。
未晚和沈慕言赶到景德镇,看见龙窑的窑壁里嵌着件白瓷瓶,瓶身上的缠枝莲纹是用她的血釉画的,瓶口刻着
林未晚制。老匠人摸着白瓷瓶,惊叹:这是失传的生人祭窑法,你用自己的血釉,替苏曼卿重塑了魂魄。
秋分那天,未晚把白瓷瓶放在修复台上。青瓷匣突然震动,釉陶眼瞳飞入白瓷瓶,瓶身的莲纹发出柔和的光。她解脱了。
沈慕言看着镜中浮现的苏曼卿,她穿着现代旗袍,腕间没有刀疤,右眼角多了颗与未晚同款的泪痣。谢谢你们。
苏曼卿的声音从白瓷瓶里传来,瓷匣的天青釉色突然变得通透,像极了雨后的天空。
工作室的窗外,梧桐叶正缓缓飘落。未晚看着白瓷瓶里的釉陶眼瞳渐渐消失,知道苏曼卿终于摆脱了七十年的诅咒。沈慕言把青瓷匣递给未晚,匣盖上的莲纹闪着金光:现在它是你的了。
未晚接过瓷匣,感觉掌心传来温润的暖意,仿佛握住了一段被岁月釉封的往事,从此江湖路远,恩怨皆成釉色,在时光的窑火里,终成温润的圆满。
第三章
纹道
清明时节的雨丝带着寒意,未晚在潘家园的旧货摊前驻足。一个戴斗笠的老人推来辆板车,上面摆着堆碎瓷片。姑娘,看看这釉色。
老人掀开油布,未晚看见片宋代钧窑瓷片,釉面上的蚯蚓走泥纹里渗着血丝,形状竟与青瓷匣的裂痕相似。
这是从胭脂胡同挖出来的。
老人搓着手,斗笠阴影里露出半截莲花纹身。未晚接过瓷片,指尖刚触到釉面,就看见镜中浮现出沈慕言的脸
——
他正被锁在老宅的地窖里,手腕上缠着血莲纹的红绳。沈慕言出事了!
未晚扔下瓷片就跑,身后老人的斗笠滑落,露出与沈慕言同款的右眼刀疤。
胭脂胡同的老宅地窖里弥漫着霉味。未晚用青瓷匣砸开锁,看见沈慕言倒在地上,腕间的血莲纹正在蔓延,像活物般爬向心脏。是沈家的仇人。
他咳着血,指着墙角的陶罐,里面是我曾祖父当年剜下的苏曼卿眼球,现在被人下了纹道咒。
陶罐里的眼球已经变成釉陶,瞳仁处的莲花纹渗出黑血。未晚想起景德镇老匠人说的话:纹道咒是用仇人血釉画的,中咒者会被纹道吸干精血。
这时,地窖的石壁突然裂开,露出民国时期的壁画
——
苏曼卿被绑在龙窑前,沈家曾祖父正用刻刀在她腕间画血莲纹。
要解纹道咒,必须用苏曼卿的血釉重烧釉陶眼球。未晚和沈慕言赶到景德镇,老匠人正在龙窑前叹气:窑变把窑膛烧坏了,现在点不着火。
未晚看着青瓷匣的天青釉色突然变深,知道这是苏曼卿的魂魄在回应。她割破指尖,血珠滴在匣盖上的莲纹里,青瓷匣突然发出红光,龙窑的窑膛里竟燃起了蓝色火焰。
这是生人血釉引。
老匠人惊叹着把釉陶眼球放进匣钵,当年苏曼卿就是用自己的血引窑火。
未晚看着龙窑的火焰变成血色,镜中浮现出苏曼卿烧瓷的场景
——
她正把自己的血混入釉料,腕间的刀疤渗出的血珠,每颗都凝成莲花形状。
三天三夜的窑火熄灭后,匣钵里的釉陶眼球变成了透明的水晶,瞳仁处的莲花纹闪着金光。未晚把水晶眼球放进青瓷匣,沈慕言腕间的血莲纹立刻消退,只留下淡淡的白痕。纹道咒解了。
他摸着右眼的刀疤,那里已经变成了莲花印记。这时,龙窑的窑壁突然裂开,露出件新烧的白瓷
——
上面刻着未晚和沈慕言的名字,釉色如泪,在阳光下泛着虹彩。
这是窑变生瓷。
老匠人捧着白瓷瓶,七十年前,苏曼卿曾烧出过一件,可惜被沈家毁了。
未晚看着白瓷瓶上的缠枝莲纹,发现每片叶子都由她和沈慕言的血釉组成,知道这是苏曼卿用最后的魂魄之力,为他们烧出的和解之瓷。
回到北京时,潘家园的那个老人正在等他们。他摘下斗笠,露出与沈慕言相似的眉眼:我是沈家旁支,当年被曾祖父赶出家门。老人指着青瓷匣,纹道咒是我下的,想替苏曼卿报仇。
未晚打开瓷匣,水晶眼球突然飞出,嵌入老人的右眼眼眶。
谢谢你替我解了咒。
苏曼卿的声音从老人眼中传来,他的右眼变成了水晶瞳仁,莲花印记在瞳孔里旋转。恩怨就此了结吧。
老人摸了摸右眼,转身消失在潘家园的人潮中。未晚看着青瓷匣的天青釉色变得越发通透,知道苏曼卿终于放下了七十年的仇恨,从此纹道成釉,过往皆为窑变,在时光的火里,终成温润的圆满。
工作室的窗台上,白瓷瓶里插着血色海棠,每朵花的中心都嵌着块青瓷匣碎片,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未晚和沈慕言相视一笑,知道有些纹路注定纠缠,有些道途必须同行,而所有的爱恨嗔痴,最终都会在岁月的釉色里,烧成独一无二的窑变,成为彼此生命里,最温润的印记。
第四章
道釉
重阳那日,未晚收到封匿名信,信封里是片元青花碎片,釉面上的缠枝莲纹里渗着银丝,形状与青瓷匣的裂痕吻合。这是通往沈家祖墓的地图。
沈慕言指着碎片,我曾祖父把苏曼卿的另一只眼球埋在那里。
两人连夜赶到西山的沈家祖墓,发现墓碑下的地宫已经被打开,石壁上刻着民国时期的壁画
——
苏曼卿被活埋时,手里攥着青瓷匣。
地宫里散落着七口釉陶棺,每口棺材里都放着块带血的瓷片。未晚把青瓷匣放在中央,碎片突然共鸣,拼成完整的莲花尊,釉色如血,瓶身上的莲纹开始蠕动。这是苏曼卿的七魄。
沈慕言看着莲花尊渗出的血釉,当年她被活埋前,把魂魄封在七块瓷片里。
要集齐七魄,必须找到七块瓷片的窑址。未晚和沈慕言循着地图来到景德镇的瑶里古镇,在废弃的古龙窑里找到块元代釉里红瓷片,釉面上的缠枝莲纹里嵌着银丝,像极了苏曼卿的发丝。这是她的喜魄。
沈慕言摸着瓷片,突然咳血,腕间的莲花印记变成血色。
接下来的三个月,两人走遍大江南北,在宋代官窑遗址找到怒魄,在明代御窑厂找到哀魄,每集齐一块瓷片,沈慕言的莲花印记就加深一分。当第七块魄片
——
欲魄在清代民窑遗址出土时,沈慕言已经奄奄一息,莲花印记从手腕蔓延到脖颈。
七块魄片集齐的当晚,莲花尊突然裂开,苏曼卿的魂魄从中走出,身着血旗袍,腕间的刀疤发出红光。谢谢你们。
她的声音混着窑火声,七十年前,我发咒要让沈家断子绝孙,现在后悔了。
未晚看着青瓷匣的天青釉色突然变深,知道这是苏曼卿在用魂魄之力解咒。
莲花尊的血釉突然飞溅,在沈慕言的莲花印记上凝成保护膜。这是釉道,
苏曼卿的魂魄渐渐透明,能保住你的血脉。
未晚把七块魄片放进青瓷匣,瓷匣突然发出万道金光,天青釉色里浮现出苏曼卿的笑脸,右眼角的泪痣与未晚一模一样。
沈慕言的莲花印记逐渐消退,只留下淡淡的白痕。未晚看着青瓷匣的天青釉色变得如同雨后晴空,知道苏曼卿终于完成了自我救赎。现在你自由了。
沈慕言对着空气说,仿佛能看见苏曼卿的魂魄。这时,莲花尊突然变成粉末,每粒粉末都凝成水晶莲花,落在未晚和沈慕言的掌心。
工作室的窗外,西山的枫叶正红得似火。未晚把水晶莲花种在花盆里,第二天竟长出株海棠,开出的花是透明的,花瓣里嵌着青瓷匣的碎片。沈慕言把青瓷匣递给未晚,匣盖上的莲纹闪着金光:从今往后,它就是你的道器了。
未晚接过瓷匣,感觉掌心传来温润的暖意,知道有些道途注定要并肩走,有些釉色必须用岁月来熬,最终才能在时光的窑火里,烧成属于自己的道,釉色成纹,道心圆满。
多年后,未晚成了著名的古瓷修复师,工作室的墙上挂着那幅窑变生瓷,上面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泛着虹彩。沈慕言则守着胭脂胡同的老宅,把庭院里的海棠树修成了莲花形状。每当梅雨季来临,青瓷匣就会发出清越的声响,未晚知道,那是苏曼卿在另一个世界,向他们道一声安好。
某个深秋的午后,未晚在修复明代瓷片时,突然听见青瓷匣震动。她打开瓷匣,看见里面躺着枚新生的釉陶眼球,瞳仁处的莲花纹正在旋转,像极了初见时的模样。沈慕言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片刚从老宅挖出来的碎瓷,上面的缠枝莲纹与未晚右眼角的泪痣完美吻合。
两人相视一笑,知道有些故事从未结束,有些釉色永远在岁月里流转,等待下一次的窑变,下一次的重逢。而所有的恩怨情仇,最终都会在时光的釉道里,烧成最温润的圆满,成为彼此生命里,永不褪色的印记。青瓷匣的天青釉色在夕阳下闪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那些被釉封的往事,终将在道与釉的轮回里,得到最妥帖的安放。
第五章
釉轮回
立春那天,未晚在景德镇的陶瓷大学讲课,课间收到个快递。牛皮纸信封里装着片唐代秘色瓷碎片,釉面上的水波纹里渗着血丝,组成的图案竟是青瓷匣的裂痕。这是从法门寺地宫出土的。
沈慕言的电话适时打来,我查到唐代有个女陶工,和苏曼卿长得一模一样。
两人赶到法门寺,地宫的石壁上刻着唐代壁画
——
女陶工跪在龙窑前,腕间画着血莲纹,正在用自己的血釉烧瓷。她叫苏莲,是苏曼卿的前世。
沈慕言指着壁画,唐代笔记里说,她烧出的秘色瓷能锁魂,结果被官府活埋在窑里。
未晚摸着秘色瓷碎片,突然看见镜中浮现出苏莲的脸,右眼角没有泪痣,却有与青瓷匣同款的裂痕。
要解开釉缘轮回,必须找到苏莲烧的那批秘色瓷。未晚和沈慕言循着线索来到浙江的越窑遗址,在海底沉船里打捞出件秘色瓷莲花碗,碗底刻着
苏莲制,釉色如泪,碗心的莲花纹里嵌着粒人牙。这是她的牙齿。
沈慕言拿着放大镜,唐代陶工有把牙齿嵌进瓷里的习俗,祈求窑火兴旺。
秘色瓷莲花碗突然震动,未晚看见镜中苏莲正在被官兵追赶,她把牙齿嵌进瓷碗,跳进龙窑自焚。她发过誓,生生世世都要找到锁魂匣。
未晚摸着碗心的人牙,感觉青瓷匣在口袋里发烫,匣盖上的莲纹正在与秘色瓷的莲花纹共鸣。
回到北京后,未晚发现青瓷匣的天青釉色变成了血红色。沈慕言的莲花印记再次浮现,从脖颈蔓延到胸口。这是釉劫,
景德镇的老匠人看着青瓷匣,苏莲的怨念太强,要把你们拖进轮回里。
未晚看着镜中苏莲的魂魄正在与苏曼卿的魂魄融合,形成新的血莲纹,知道这次的劫,必须用生魂来渡。
月圆之夜,两人带着秘色瓷莲花碗和青瓷匣来到胭脂胡同的老宅。海棠树下的石碑突然裂开,苏莲和苏曼卿的魂魄从中走出,两人的脸渐渐重合,变成未晚的模样,只是右眼角有裂痕和泪痣并存。谢谢你们找到了我。
融合的魂魄拿起秘色瓷莲花碗,碗心的人牙突然飞出,嵌进青瓷匣的裂痕里。
青瓷匣的血釉突然褪去,变回温润的天青色,裂痕处的人牙变成了透明的釉珠。我终于解脱了。
融合的魂魄看着未晚和沈慕言,唐代的苏莲,民国的苏曼卿,都是我的前世,而你,未晚,是我的来生。
她的声音渐渐消散,秘色瓷莲花碗和青瓷匣同时发出金光,釉色交融,形成新的缠枝莲纹。
沈慕言腕间的莲花印记彻底消失,未晚右眼角的泪痣与裂痕合二为一,变成颗血色莲花。釉缘已了,轮回已断。
老匠人看着融合的瓷器,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锁魂匣,只有釉缘瓷。
未晚捧着釉缘瓷,感觉掌心传来千年的暖意,知道那些被釉封的前世今生,终于在时光的窑火里,完成了最后的渡化。
多年以后,未晚和沈慕言的孩子出生,右眼角天生有颗血色莲花痣。孩子满月那天,釉缘瓷突然发出清越的声响,未晚看见瓷面上的缠枝莲纹正在生长,开出新的花朵。沈慕言抱着孩子,指着釉缘瓷上的金光:你看,这是苏莲和苏曼卿在跟我们道喜。
工作室的窗台上,血色海棠开得正艳,每朵花的中心都嵌着釉缘瓷的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未晚知道,有些釉色永远不会褪色,有些缘分注定轮回,而所有的爱恨嗔痴,最终都会在时光的釉道里,烧成最温润的新生。釉缘瓷的天青釉色在夕阳下泛着虹彩,仿佛在诉说着,那些关于锁与解、魂与魄、道与釉的故事,从未结束,只是在岁月的轮回里,化作了更美的模样,等待下一次的窑变,下一次的遇见,在时光的长河里,生生不息,釉色永流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