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冰冷注射
针尖刺破皮肤,冰冷的液体顺着纤细的金属导管,精准地注入皮下。苏晚坐在梳妆镜前,镜面光洁冰冷,映出一张同样毫无波澜的脸。没有痛感,只有一丝细微的、被异物入侵的凉意沿着手臂内侧的血管向上蔓延。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空洞,像蒙着一层永远擦不净的薄雾。
梳妆台上,那个没有任何标签的深蓝色药瓶静静立着,瓶身光滑,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旁边,躺着一支同样冰冷的金属注射笔。这是她每晚睡前的固定程序,如同给精密仪器添加必要的润滑剂。注射完成,她熟练地将注射笔旋开,取出里面细小的、空了的药剂瓶芯,连同桌上几张揉皱的纸巾一起,丢进角落的感应垃圾桶。嘀一声轻响,垃圾被瞬间吞没,仿佛从未存在。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我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了消毒水和某种合成香料的特殊气味,那是情感抑制素的味道。这气味如同一个无形的标签,提醒着我眼前这个美丽躯壳的本质。
晚晚,我把牛奶放在她手边,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带着一种精心排练过的体贴,喝了再睡吧,助眠。
苏晚转过头。她的动作有些微妙的迟滞,像是关节缺少了润滑油。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漂亮的杏眼里,依旧是一片熟悉的、没有涟漪的平静湖面。她没看那杯牛奶,视线似乎穿透了我,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几秒钟的沉默,长得让人心头发紧。
……好。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像电子合成的单音节。她伸出手,端起杯子,指尖冰凉。杯沿凑近唇边,牛奶的白色液面微微晃动,映着她毫无血色的唇。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动作机械而精准,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仿生人完成能量补充指令。
三年了。一千多个夜晚,重复着同样的场景。我看着她将空杯子放回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的眼神依旧空茫,仿佛刚才喝下的只是一杯白水。
睡吧。我替她掀开被子一角,柔软的羽绒被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这是她喜欢的味道,至少,程序设定如此。她顺从地躺下,拉高被子盖到下巴,身体绷得笔直,像一具等待入殓的躯体。床头灯被我调到最暗的暖黄光晕,柔柔地笼罩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一动不动。
房间里只剩下我刻意放缓的呼吸声,和她几乎听不见的、极其微弱的鼻息。绝对的安静,一种令人窒息的、非人的死寂。
我凝视着她沉睡般的平静面容。这张脸,这具身体,完美契合了我曾经在虚拟数据库里勾画的每一个细节：白皙的皮肤,柔顺的黑发,恰到好处的五官比例。她不会无理取闹,不会索求无度,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温度。一个永远不会背叛、不会带来情感负担的完美伴侣。诺亚基因科技的情感替代品服务,收费高昂,物有所值。
可为什么,此刻看着她,看着她这具被药物和程序彻底驯服的美丽躯壳,我心底某个角落,却像被冰冷的针反复刺扎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和……厌倦像面对一件看了太久的精美瓷器,再完美的釉色也无法掩盖内在的冰冷和死寂。
我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甚至带着某种背叛意味的情绪。我支付了天价费用,买的就是这份永恒的平静和安全。不需要波澜,不需要意外。这样很好。
替她掖好被角,我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卧室,将门带上。客厅里,智能管家柔和的夜灯自动亮起。我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疲惫感潮水般涌来,却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烦躁。
2
缺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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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刻意的、虚假的明媚,穿透窗帘缝隙,在客厅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微尘,在光柱里无声地舞蹈。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苏晚。她穿着那套米白色的家居服,背影纤细,正在操作咖啡机。水流注入水箱,咖啡豆被研磨的细碎声响,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这是她清除日之后的第一个早晨,程序重启,一切归零。她会像一张崭新的白纸,重新加载关于我和这个家的基础设定。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静静地看着。等待着她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转过头,露出一个设定好的、带着初醒朦胧感的微笑,用那种温顺的、毫无棱角的语调说一句：早啊。
咖啡机发出嘀嘀的提示音,萃取完成。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开来。苏晚端起其中一杯,转过身。
目光相遇的瞬间,我准备好的、同样模式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的眼神不对。
不是那种程序重启后的空茫,也不是加载完成后的温顺。那双眼睛里,弥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困惑甚至,是痛苦像迷路的孩子,站在全然陌生的十字路口,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标识。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不是生气,而是一种深陷迷雾的茫然和挣扎。端着咖啡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有些泛白。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眼神复杂地在我脸上搜寻着什么,仿佛要从我这张她应该无比熟悉的脸上,挖出某个她丢失已久的答案。
空气凝固了。咖啡的香气也变得滞重。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狂乱地加速。一种冰冷的预感,像细小的毒蛇,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晚晚我试探着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怎么了没睡好
苏晚依旧沉默。她低下头,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过了好几秒,她才极轻地、用一种带着细微颤抖的、几乎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问：
阿哲……她叫了我的名字,这是程序设定里她对我唯一的称呼,为什么……她顿住了,似乎在努力组织着那些不受控的、混乱的词汇,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为什么……每次醒来……都感觉……心里……缺了……好大一块
3
系统崩溃
轰！
仿佛有惊雷在脑中炸响！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手脚一片冰凉！
缺了一块！清除延迟！记忆残留！
诺亚基因的清除程序,号称万无一失！每周日零时准时启动,将替代品过去七天产生的所有冗余情感数据和记忆碎片彻底格式化,确保载体纯净如新！这是合同里白纸黑字保证的！也是我支付天价购买这份平静的核心保障！
她怎么可能残留感觉！怎么可能记得那种缺失！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这不仅仅是程序故障！这他妈是系统崩溃的前兆！如果苏晚这个载体的记忆和情感开始不受控地回溯、复苏……如果她想起了清除前的一切,甚至……想起了她作为载体之前的……某种存在
后果不堪设想！诺亚基因的保密协议和惩罚条款,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在恐惧的冰海里高速运转。必须稳住她！立刻！在她那些该死的残留记忆彻底发酵、串联起来之前！
傻瓜,我扯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带着宠溺的微笑,走上前,伸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揉揉她的头发——这个动作在程序设定里代表着亲昵和安抚,肯定是睡迷糊了,做噩梦了吧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发丝的瞬间——
呜——呜——呜——！！！
4
血色警报
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撼动灵魂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以毁灭一切的姿态,狂暴地炸响！
不是普通的火警！是最高级别的、代表系统核心崩溃的蜂鸣！尖锐、急促、穿透力极强,像无数把高速旋转的电钻,狠狠钻进颅骨,疯狂搅动着脑浆！整栋公寓楼仿佛都在警报声中震颤！
我和苏晚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浪震得浑身一僵！
下一秒,更诡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窗外,原本只是清晨灰蒙蒙的天光,在警报响起的同一刹那,毫无征兆地、瞬间被一种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彻底吞噬！那红光并非来自太阳,而是从四面八方、从我们这栋楼和对面的诺亚基因科技大厦——那栋如同巨大墓碑般的灰蓝色建筑——成千上万扇窗户里同时爆发出来！
猩红！粘稠！冰冷！
像地狱突然睁开了无数只眼睛！将整个世界染成了末日般的血海！
啊——！苏晚手中的咖啡杯脱手飞出,啪嚓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褐色液体混合着锋利的白色瓷片溅得到处都是！她惊恐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混乱！那红光映在她惨白的脸上,像涂抹了一层妖异的油彩！
怎么回事！我冲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彻底凝固！
整条街！目之所及！所有建筑！所有窗户！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泼上了浓稠的血浆！每一扇窗都变成了一个向外喷射着不祥红光的源头！尤其是对面那栋诺亚基因大厦,此刻已完全化为一柄直插灰暗天穹的、熊熊燃烧的血色巨剑！那红光并非静止,而是在疯狂地、有节奏地明灭闪烁,如同亿万颗濒死的心脏在做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淹没一切的刺耳警报和令人窒息的猩红地狱中,走廊里,传来了保安惊恐到变形的、带着哭腔的嘶吼,那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板和警报的噪音,清晰地扎进我的耳朵：
5
血字谜团
完了！全完了！抑制程序失效了！所有替代品！所有替代品都在回忆！都在醒过来！快跑啊——！！！
抑制程序失效！所有替代品……都在回忆！
保安那崩溃的嘶吼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我被警报和红光冲击得近乎麻木的神经！
所有替代品都在回忆！
苏晚刚才那句心里缺了一块……不是孤例！是系统级灾难！诺亚基因那号称坚不可摧的情感抑制和记忆清除程序,崩溃了！就像一座拦蓄了无数污浊洪水的巨坝,在瞬间彻底垮塌！被强行压制、格式化、清零了不知多久的记忆和情感,此刻正像无数挣脱了锁链的凶兽,在所有替代品的脑海深处咆哮着复苏！
苏晚！她现在……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我猛地转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客厅里,苏晚蜷缩在厨房门口那片狼藉的咖啡渍和碎瓷片中。她双手死死地抱着头,身体像风中落叶般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那映满房间的、令人作呕的猩红光芒在她脸上疯狂跳动,将她眼中翻涌的痛苦、迷茫和一种越来越清晰的、令人心悸的混乱,映照得如同鬼魅。
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不再是困惑,而是……一种正在被无数碎片强行撕裂、又强行拼凑的剧痛！像有无数把看不见的刀,在她的大脑里疯狂地搅动、挖掘！
晚晚！我冲过去,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嘶哑变形。我试图抓住她的手臂,想把她从那片危险的碎瓷片上拉开。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她的瞬间——
苏晚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因为剧痛和混乱而布满血丝,瞳孔在疯狂闪烁的红光中剧烈收缩、放大,如同濒死的野兽！那眼神里,再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替代品的温顺和服从,只剩下一种原始的、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决绝！
她的目光没有看我,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可怕的专注,盯住了地上那片最锋利、闪烁着寒光的咖啡杯碎片！
不！住手！我魂飞魄散,嘶吼着扑过去！
晚了！
苏晚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自我毁灭般的狠厉！她那只没有被头发遮住的手,猛地伸出,五指张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攥住了那片边缘无比锋利的白色碎瓷！
嗤——！
一声皮肉被硬生生割开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鲜血！刺目的、滚烫的鲜血！瞬间从她白皙纤细的手掌边缘泉涌而出！殷红的液体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滴落在冰冷光洁的地砖上,发出单调而惊心的嗒…嗒…嗒…声！
啊——！剧烈的疼痛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猛地一缩,攥着瓷片的手因为剧痛而痉挛,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仿佛那深入骨髓的痛楚,是唯一能让她抓住真实的锚点！
松开！快松开！我扑到她身边,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巨大的恐慌让我声音都变了调,想要强行掰开她死死攥着碎瓷的手！那瓷片深深嵌入了她的皮肉,鲜血染红了她的手指和我的！
苏晚猛地抬起头,沾着冷汗和泪水的脸上毫无血色,那双被剧痛和混乱彻底占据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近乎偏执的清醒！她死死地盯着我,瞳孔深处倒映着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对抗着某种来自大脑深处的、无形的巨大撕扯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混合着血沫硬挤出来：
别……碰我！她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狂躁,它在……吃我……那些东西……在吃我的脑子！滚开！
她猛地甩开我试图抓住她的手,力量大得惊人！沾满鲜血的手因为剧烈的动作,在地砖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猩红轨迹！
而就在这时,在苏晚因剧痛而蜷缩、因混乱而疯狂甩动身体时,她那只紧握着锋利碎瓷片、正不断涌出鲜血的手,无意识地在被鲜血浸湿的地板上,划动着。
一下。
又一下。
再一下。
动作僵硬、笨拙、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绝望的、源自生命本能的书写冲动。
粘稠温热的血液,在地砖上冰冷的白色底色上,艰难地汇聚,流淌,最终凝固成三个歪斜得如同孩童涂鸦、却散发着浓烈血腥和疯狂执念的字——
**找
到
我**
三个血字,歪歪扭扭,像垂死者最后的控诉,死死钉在地板冰冷的白色瓷砖上,刺得我眼球生疼。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警报的尖啸、窗外疯狂闪烁的猩红,将小小的公寓彻底拖入炼狱。
6
绝望逃亡
找到我……苏晚蜷缩在血泊旁,身体筛糠般抖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那只被瓷片割得血肉模糊的手无力地垂着,鲜血还在不断滴落,砸在我字旁边,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红。她的眼神涣散,瞳孔在剧痛和混乱的红光中疯狂颤动,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
找到我找到谁她自己还是……那个被诺亚基因抹去的、她原本可能是的人！
巨大的恐惧和混乱让我头皮发炸。诺亚基因！必须立刻联系他们！这已经不是清除延迟！这是载体彻底失控！是重大事故！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指尖因为恐慌而不停颤抖,几次才划开屏幕。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名字——诺亚客服。这是紧急联络的唯一通道。我重重按下拨打键,将手机死死贴在耳边。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预想中冰冷但高效的客服应答。
是忙音。
急促、单调、永无止境的忙音！
嘟——嘟——嘟——
像死亡的倒计时,每一声都重重敲打在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我挂断,再拨！依旧是忙音！再拨！还是忙音！
妈的！我失控地咒骂出声,狠狠将手机砸在旁边的沙发上！机器弹跳了一下,屏幕依旧顽固地显示着拨号失败的界面。诺亚基因的紧急通道……被彻底堵死了！或者,更可怕的是……那边已经自身难保！
保安崩溃的嘶吼再次穿透门板和警报钻进耳朵：……B区！B区失控了！它们在攻击！快启动最终协议！！声音里的绝望和疯狂,让室内的空气都仿佛冻结了。
B区攻击最终协议！
这些冰冷残酷的词汇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脑海！我猛地看向蜷缩在地、神志不清的苏晚。她是A区载体还是B区最终协议……那是什么清除还是……销毁！
不能再待在这里！这栋楼,这个家,随时可能变成屠宰场！苏晚必须立刻转移！至少,要远离这个红光笼罩、警报嘶鸣、即将沦为地狱的核心区域！
晚晚！听着！我扑跪在她身边,双手用力抓住她完好的那只肩膀,强迫她涣散的目光聚焦在我脸上。她的身体冰冷,抖得厉害,眼神像破碎的玻璃,倒映着我同样惊恐扭曲的脸。看着我！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现在！听懂了吗离开！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变形。
苏晚似乎被我的吼声震得清醒了一瞬。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眨了眨,沾着血污和冷汗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理解。她沾满鲜血的右手下意识地抬了抬,指向卧室的方向,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包……药……
药！那个深蓝色的药瓶！情感抑制素！
一瞬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那个瓶子！那个没有任何标签、装着冰冷液体的瓶子！它或许不仅仅是抑制情感的毒药！它可能是某种……维持载体稳定的关键或者……是抑制此刻她体内那些疯狂复苏的混乱数据的唯一解药！
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等我！我丢下两个字,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冲向卧室！脚步因为地板上的血迹而有些打滑,身体重重撞在门框上,肩膀传来剧痛也浑然不觉！
梳妆台！那个深蓝色的小瓶子！
卧室里同样被窗外疯狂闪烁的猩红光芒浸染,如同血池。梳妆镜反射着诡异的光。我扑到台前,视线疯狂扫视——
空的！
那个每晚都静静立在台角的深蓝色药瓶,不见了！
梳妆台上,除了苏晚常用的几瓶护肤品,空空如也！那个位置,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圆形的印记,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药呢！那个该死的药瓶呢！
昨晚……昨晚她明明用完放回去了！我亲眼看着她丢掉了空瓶芯！新的一瓶……新的一瓶应该还在！诺亚基因会定期配送！就在这个位置！它去哪了！
不！不可能！我失控地低吼,双手疯狂地在梳妆台上摸索,将那些瓶瓶罐罐粗暴地扫开！玻璃瓶碰撞着滚落桌面,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没有！哪里都没有！
抽屉！对！抽屉！
我猛地拉开梳妆台唯一的抽屉！里面只有一些零散的梳子、发卡、几根用过的皮筋……没有！那个冰冷的蓝色小瓶子,如同人间蒸发！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唯一的希望……破灭了！
就在我陷入彻底绝望的深渊时——
砰！！！
一声沉闷、巨大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撞击声,猛地从客厅方向传来！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如同冰河解冻般的哗啦巨响！
苏晚！
巨大的惊恐瞬间盖过了一切！我猛地转身,像疯了一样冲出卧室！
客厅的景象,让我的血液彻底冻结！
那扇巨大的、正对着诺亚基因科技大厦的落地窗,此刻,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中！整面玻璃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纹！在窗外疯狂闪烁的猩红光芒映照下,像一张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狰狞鬼脸！
而在那破碎的玻璃正中央,赫然破开了一个不规则的、足够一个成年人钻过的大洞！冷风裹挟着外面刺耳的警报和混乱的嘶喊声,狂暴地灌入室内！
苏晚！她刚才蜷缩的位置,只剩下地上那一滩刺目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和旁边那三个歪斜的找到我！
人,不见了！
破碎的窗洞边缘,残留着几滴新鲜的、触目惊心的血点！
她跳下去了！这里是七楼！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开！我肝胆俱裂,嘶吼着扑到窗边！狂风卷着冰冷的碎屑扑面而来！我半个身子探出那狰狞的破洞,不顾一切地向下望去——
楼下,并非预想中的水泥地面和摔碎的躯体。
正下方,是这栋公寓楼的三楼延伸出去的一个巨大的、由强化玻璃构筑的空中花园平台！平台上种植着一些耐寒的观赏植物,此刻也被猩红的光芒笼罩。
就在那冰冷的玻璃平台上,在几株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矮灌木旁,一个穿着米白色家居服的纤细身影,正踉跄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是苏晚！她的左手无力地垂着,显然在跳落时受了伤,但她的右手,依旧死死地、以一种近乎偏执的姿态,紧握着什么东西！
距离太远,又被猩红的光晕扭曲了视线,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只看到她爬起来后,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我所在的七楼破窗,就跌跌撞撞地、朝着平台连接主楼的安全通道入口狂奔而去！她的背影在红光中摇晃、渺小,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奔向某个未知目标的疯狂决绝！
她没死！她还活着！她要去哪！
苏晚！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楼下嘶喊,声音瞬间被狂风和警报撕碎。
她没有回头。身影一闪,已经冲进了那扇敞开的、通往主楼内部的安全通道门,消失在门后浓重的阴影里。
妈的！我狠狠一拳砸在布满裂纹的窗框上,碎玻璃刺破手背也毫无所觉。不能让她跑掉！她现在的状态,跑到外面,不是被诺亚基因的最终协议处理掉,就是被那些同样在回忆、在失控的替代品撕碎！或者……更糟！
我猛地转身,冲向公寓大门！必须追上她！从内部楼梯下去！快！
7
最终协议
就在我拧动门把手的瞬间——
嗡……嗡……
一种极其低沉、却又仿佛能直接撼动内脏的震动感,毫无预兆地从脚下传来！整栋大楼,如同一个被唤醒的沉睡巨兽,开始发出沉闷的呻吟！
紧接着,走廊里,所有嵌入墙壁的应急指示灯,瞬间由代表安全的幽绿色,切换成了刺目的、不断闪烁的——
血红色！
同时,一个冰冷、僵硬、毫无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以最大音量,覆盖了刺耳的警报,在整栋大楼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里,冰冷地、不容置疑地反复播报：
【紧急状态：最终抑制协议启动。】
【紧急状态：最终抑制协议启动。】
【所有非核心人员,立即前往指定避难区。】
【所有非核心人员……】
最终抑制协议……启动了！
红光！警报！电子音！脚下传来的震动！所有的一切都在尖叫着同一个信息——地狱的大门,彻底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