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这支笔仙逼我考状元 > 第一章

自习室的灯管嗡嗡作响,像一只垂死的秋蝉在头顶苟延残喘。我,林小满,孤身一人被困在这片惨白的光晕里,面前的线性代数课本摊开着,字迹在视野里扭曲、融化,变成一堆意义不明的黑色蚯蚓。窗外,墨汁般浓稠的夜色无声地流淌,吞没了白天的喧嚣,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空旷。整栋教学楼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不,是听见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回响。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后颈的汗毛不知何时悄悄竖了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被什么东西窥视着的冰凉感,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靠,这破题……我低声咒骂,声音在过分寂静的空气里显得突兀又微弱。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低头一看,桌角与墙壁的缝隙里,静静躺着一支钢笔。很旧,非常旧。暗沉沉的黑色笔杆,布满细密的划痕,尾部一小块金属装饰早已黯淡无光,铜绿斑驳。笔帽顶端镶嵌的一小块玉石倒是温润,在灯光下幽幽地泛着一点微光。它躺在那儿,像一个被遗忘在时光夹缝里的陈旧符号,与这充斥着现代塑料气息的自习室格格不入。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捡了起来。触手冰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阴冷的质感。好奇心压过了那点莫名的不安。我拔开笔帽,露出同样布满岁月锈迹的金属笔尖。没有墨囊看起来就是个纯粹的空壳子。我随手在草稿纸的空白处划了一下。
一道清晰的、暗红色的痕迹瞬间出现在纸上。不是墨水的纯黑,更像……凝固的血被强行化开的颜色。那颜色在惨白的灯光下,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那支旧钢笔啪嗒一声掉回桌面,滚了两滚。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死死盯着纸上那道暗红的划痕,头皮一阵发麻。四周的寂静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地压下来,空气都变得粘稠。那嗡嗡的灯管声似乎也扭曲了,带着某种令人牙酸的频率。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错觉一定是白天复习太累眼花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脑子里炸开。
那声音干涩、苍老,带着一种陈年木门被强行推开的吱嘎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砂砾,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气息:
小辈……
我浑身一颤,后背瞬间绷紧,冷汗唰地冒了出来。幻觉!绝对是幻觉!熬夜熬出幻听了!
……你踩着我的脚了。
声音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冰冷、僵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指责意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又像直接凿进了颅骨深处。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撕裂了自习室的死寂。我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整个人从椅子上弹射起来,巨大的动作带翻了椅子,砸在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恐惧攫住了我所有的神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逃命本能。那只冰凉诡异的钢笔被我紧紧攥在手里,此刻感觉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我甚至没看清方向,只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把那鬼东西朝着窗户的方向甩了出去!
滚开啊!!!
暗沉的钢笔在空中划过一道仓皇的弧线,哐啷一声脆响,精准地撞碎了紧闭的玻璃窗。玻璃碎片像冰晶一样四散飞溅,反射着惨白的灯光。夜风裹挟着外面湿润的泥土气息,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张哗啦啦作响。
世界,似乎安静了一瞬。
就在我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那邪门玩意儿时——
咻!
一道黑影如同被强力弹弓射出,带着破空之声,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闪电般从破碎的窗洞外射了回来!它没有再次砸在桌上,而是违反物理定律般,悬停在我面前不到半尺的空中,笔尖微微颤动,直指我的鼻尖。
紧接着,那个干涩、苍老、腐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低语,而是拔高了调门,带着极其真实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在寂静的教室里尖利地回荡:
哎哟!疼疼疼疼!竖子!竖子无礼!莽撞!粗鄙!声音气得直哆嗦,尊师重道!尊师重道懂不懂!老夫的脚!老夫的腰!现在的学生,都……都这般目无尊长、不知礼数吗!啊!
那支悬空的旧钢笔,笔杆似乎都在微微震动,仿佛一个气到浑身发抖的老学究。
我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心脏先是漏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捶打着我的肋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四肢冰凉。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身体,越收越紧。这玩意儿……它……它真的会说话!它自己飞回来了!它还在骂我!
鬼……鬼啊!!!
我喉咙里挤出变调的嘶喊,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后背咚地一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那支悬空的笔,笔尖闪着一点幽暗的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哼!
那支笔发出一声极其人性化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冷哼,悬停的姿态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鬼老夫乃堂堂大清光绪十五年两榜进士……候选!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岂是那等低贱游魂可比!
声音虽然依旧干涩苍老,却努力地挺直了某种无形的腰杆,透着一股子被冒犯的倨傲。
两……两榜进士
我舌头打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光绪什么进士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清朝!我撞上的不是鬼,是个清朝老古董的魂儿还附在一支笔上
候选!是候选!
那声音立刻拔高,带着一种被戳中痛处的气急败坏,笔杆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若非……若非那主考官有眼无珠,徇私舞弊!老夫早已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何至于……何至于流落至此!
说到最后,声音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不甘,那股腐朽的气息仿佛更重了。
那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一路向下蔓延,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一个落榜的清朝老鬼!因为怨气太重附在钢笔上这情节也太硬核了吧!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摊上这种事
那个……笔……笔前辈
我试探着开口,声音抖得厉害,您……您高抬贵手我就是个普通大学生,学渣一个,真的,特别渣!您看您这满腹经纶,跟着我实在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啊!您……您要不换个人隔壁学霸宿舍,头悬梁锥刺股那种,您去那儿肯定能大展宏图……
住口!
老笔仙厉声打断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休得胡言乱语!文脉传承,岂容尔等懈怠!科举虽废……
它顿了顿,似乎提起科举已废这四个字让它极为痛苦,声音都低沉阴郁了几分,然圣贤之道,万世不移!尔等后生,不读圣贤书,不习八股文,整日沉迷于……于这奇技淫巧、番邦蛮语!成何体统!简直斯文扫地!有辱门楣!
它越说越激动,笔尖在空中愤怒地点着,仿佛在痛斥世风日下。
老夫既遇你,便是天意!断不能坐视我华夏文脉,断绝在尔等不肖子孙手中!
它语气陡然变得森然决绝,从今日起,老夫便督导于你!四书五经,必须烂熟于心!馆阁体楷书,必须练至炉火纯青!否则……哼哼!
那两声哼哼充满了冰冷的威胁意味,笔尖上那点幽光似乎更亮了,像黑暗中野兽的瞳孔。
我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过去。四书五经馆阁体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连《论语》都没完整翻过好吗!这老鬼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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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笔仙大人!这……这太强人所难了吧
我哭丧着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时代变了啊!我们现在都学微积分、学编程、学英语……
住口!
老笔仙再次厉喝,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蛮夷鸟语,粗鄙不堪!岂能与圣贤大道相提并论!微积分奇技淫巧!编程更是旁门左道!唯有孔孟之道,方是立身之本!治国安邦之策!
它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今夜子时,老夫便从《大学》之道开始讲起!你!给我坐好!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那支笔在空中微微一晃,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啪地一声,精准地落在我摊开的线性代数课本上。冰冷的笔杆接触到我微温的手指,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课本上那些复杂的数学符号,在它身下显得如此讽刺和无力。
绝望,像窗外的夜色一样,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我看着那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旧钢笔,它静静地躺在我的课本上,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我的大学生活,不,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彻底跑偏了轨道。我仿佛已经看到,那无边无际的之乎者也的汪洋大海,正咆哮着向我涌来,准备将我彻底淹没。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干涩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节奏,在死寂的凌晨一点回荡。那支旧钢笔端端正正地立在我摊开的笔记本上,笔尖微微颤动,像是在无形的空气中书写着无形的文字。我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眼前的字迹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墨点。
林小满!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竖子敢尔!竟在老夫讲学之时瞌睡!心不在焉,朽木难雕!
我一个激灵,猛地坐直,冷汗都吓出来了。没……没睡!笔仙大人!我听着呢!‘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对对对!
我赶紧背出下一句,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惊魂未定的颤抖。
哼!口是心非!
老笔仙冷哼一声,笔尖重重地在我的笔记本上戳了一下,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手伸出来!

我懵了。
手!伸出来!掌心向上!
命令不容置疑。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左手。那支笔悬停在我的掌心上方,笔尖向下。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骤然降临,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我的手掌上,并且还在不断加重!
啊——!
我痛呼出声,感觉掌骨都要被压碎了!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此乃小惩大诫!再敢懈怠,定不轻饶!
老笔仙的声音冰冷如铁。那可怕的重量持续了足足五秒才骤然消失。我赶紧缩回手,掌心一片火辣辣的刺痛,虽然没有破皮,但感觉骨头都在哀鸣。
继续!‘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背!
我龇牙咧嘴地吸着气,忍着掌心的剧痛,磕磕巴巴地往下背。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时间在痛苦和枯燥中缓慢爬行。窗外,天色由浓黑渐渐透出一点灰白。
……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我终于艰难地背完了《大学》第一章,感觉大脑已经被彻底清空,只剩下嗡嗡的回响。
嗯……
老笔仙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点点,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苛刻的审视,勉勉强强,狗屁不通!字音含糊,毫无抑扬顿挫之美!明日此时,老夫要听你熟练背诵,并默写全文!若有错漏……
它顿了顿,那无形的威压又弥漫开来。
是是是!笔仙大人!保证完成任务!
我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生怕慢了一点那可怕的戒尺又落下来。
哼!今日暂且如此。记住,闻鸡起舞!明日寅时,老夫要听你诵读《论语·学而》!
话音落下,那支笔似乎耗尽了精力,啪嗒一声,歪倒在我的笔记本上,一动不动了,又变回了一支冰冷沉重的旧钢笔。
我瘫在椅子上,像一条被抽掉了骨头的鱼。浑身酸痛,眼皮打架,掌心还在隐隐作痛。看着笔记本上那歪歪扭扭、因为恐惧和困倦而写得一塌糊涂的《大学》笔记,还有旁边那个深深的墨点,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席卷而来。
寅时那特么是凌晨三点到五点啊!这老鬼是把我当生产队的驴使唤吗还让不让人活了!
救命啊……
我发出一声哀嚎,绝望地把脸埋进了冰凉的书页里。这漫长的、被清朝老鬼逼着考状元的噩梦,才刚刚拉开序幕。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节奏中滑过。白天,我是普通(且困得要死)的大学生,挣扎在微积分和英语的泥潭里。夜晚,当室友的鼾声响起,才是真正地狱的开始。那支旧钢笔成了我无法摆脱的梦魇。
林小满!此句何解‘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老笔仙的声音在深夜的寂静中格外瘆人。
我眼皮打架,脑子像一团浆糊:啊就……就是君子讲义气,小人讲……讲钱
一派胡言!肤浅!庸俗!
笔尖啪地一声敲在我手背上,一阵钻心的疼,‘义’乃大道!‘利’乃私欲!君子以义为先,小人唯利是图!如此浅显之理,竟被你歪曲至此!气煞老夫!
它气得笔杆都在抖,抄写此句一百遍!用馆阁体!笔锋要圆润饱满,结构要端庄稳重!再敢写得如同鸡爪爬过,老夫定让你掌心再尝尝‘戒尺’的滋味!
我欲哭无泪,只能强打精神,握着那支冰凉的笔,在惨白的灯光下,一笔一划地模仿着手机图片里那种方正、圆润、仿佛印刷体般的清朝馆阁体。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墨迹时浓时淡,被老笔仙骂作有辱斯文、不堪入目。
最痛苦的是背书。那些拗口的古文,对于我这个习惯了快餐文化的现代学渣来说,简直如同天书。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呃……二者不可得兼……
我卡壳了,大脑一片空白。
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老笔仙恨铁不成钢地怒吼,如此简单!昨日才讲!你的脑子是榆木疙瘩做的吗朽木!粪土之墙!抄!给老夫抄五十遍!边抄边念!念出声来!
于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我房间里只剩下我带着哭腔、有气无力的背书声和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老笔仙时不时的斥责和那无形的戒尺落下的闷痛。黑眼圈成了我的永久性标志,走路都开始发飘,室友们纷纷投来你是不是偷偷修仙的诡异目光。
唯一的好处(如果算的话)是,在老笔仙堪称酷刑的逼迫下,那些拗口的句子和繁体字,居然真的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一点点、生硬地刻进了我的脑子里。我的书桌上,堆满了写满馆阁体练习和古文抄写的纸张,像一座座由我的血泪(主要是困出来的眼泪)堆砌的小山。那支旧钢笔,则像一尊沉默而冷酷的监工,静静躺在纸堆的顶端,散发着幽幽的寒意。
期末考试周,像一片沉甸甸的、充满不祥预感的乌云,终于压到了头顶。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焦虑和熬夜的馊味儿。我坐在人头攒动的《中国古代文学史》考场里,手指冰凉,手心全是冷汗。不是因为题目太难(虽然也确实不简单),而是因为口袋里那支沉甸甸的旧钢笔,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隔着布料,像一块寒冰贴着我的大腿。
试卷发下来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口袋里那股刺骨的寒意,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向题目。还好,大部分是选择题和名词解释,最后几道大题也勉强能根据记忆胡诌几句。我拿起自己带来的中性笔,定了定神,开始答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和翻动试卷的哗啦声。监考老师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背着手在过道里踱步,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
就在我绞尽脑汁,对付一道关于清代桐城派古文理论的论述题时,口袋里的钢笔猛地一颤!
那震颤极其剧烈,像一颗被强行压抑的心脏在疯狂搏动!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怨念的气息瞬间扩散开来,仿佛能冻结周围的空气。我身体一僵,笔尖停在纸上,一滴墨汁晕开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蠢材!如此浅显之理,竟写得如此含糊不清!简直误人子弟!让开!
老笔仙那干涩、愤怒、饱含怨毒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炸响!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右手!我自己的中性笔啪嗒一声被这股蛮横的力量甩脱,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我的右手,像被无形的铁钳死死夹住,完全失去了控制,以一种僵硬而迅猛的姿态,狠狠抓向了我放在桌角的文具袋!
哗啦!
文具袋被粗暴地扯开,那支沉甸甸的旧钢笔,仿佛被磁石吸引,瞬间跳入我失控的右手中!
不!笔仙!住手!
我在心中疯狂呐喊,惊恐万状。
晚了!
我的右手,被那股冰冷的力量完全操控,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速度,握着那支旧钢笔,重重地戳在了试卷的空白处!笔尖划破纸张,发出刺耳的嗤啦声。暗红色的墨迹(那诡异的、如同凝固血液化开的颜色)如同失控的喷泉,疯狂地涌出!
我的手完全成了一个被操纵的木偶,以快得留下残影的速度在试卷上刷刷刷地狂书!笔锋凌厉,转折刚硬,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那绝不是我平时鬼画符的字迹,而是极其标准的、方正圆润、结构严谨到如同印刷品般的——清朝馆阁体!
暗红色的字迹一行行、一段段地疯狂覆盖了试卷上我原先写的答案,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内容更是惊悚:什么方苞倡义法,刘大櫆重神气音节,至姚鼐乃集大成,标举义理、考据、辞章……
详尽得如同教科书复刻,甚至夹杂着大量生僻的文言词汇和早已被现代学术界废弃的旧有说法!
住手!停下!求你了!
我在心里绝望地嘶吼,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挣扎而微微发抖,却根本无法撼动右臂分毫。那支笔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带着积攒了百年的怨毒和不甘,在我的试卷上宣泄着它的满腹经纶。
周围有同学似乎察觉到了我这边的异样,投来疑惑的目光。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也皱起了眉头,锐利的视线扫了过来。
完了!全完了!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冷汗顺着额角涔涔而下。
就在这时,刺耳的考试结束铃声响彻了整个教学楼!
时间到!所有同学停笔!把试卷放在桌上,双手离开桌面!
监考老师威严的声音响起。
几乎在铃声落下的瞬间,那股操控我右手的恐怖力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我的右手瞬间恢复了知觉,但一阵剧烈的酸痛传来,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那支旧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写满了暗红色馆阁体的试卷上,笔尖兀自渗出一缕诡异的红痕。
监考老师已经迈着步子走了过来,目标明确地走向我的座位。我脸色惨白如纸,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眼睁睁看着老师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我的试卷。
就在老师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试卷边缘的刹那——
一个干涩、苍老、带着无比恭敬甚至谄媚,却又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的声音,清晰地、响亮地、毫无阻碍地,从桌面上那支旧钢笔里传了出来,回荡在刚刚安静下来的教室里:
大人!学生……学生交卷!
嗡——!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凝固了。
整个教室,几十号人,前一秒还在收拾文具、挪动椅子的嘈杂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死寂,绝对的死寂,如同厚重的铅块,沉沉地压了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收拾书包的手停在半空,站起一半的身体凝固成滑稽的姿势,交头接耳的笑容冻结在脸上。无数道目光,带着极致的震惊、茫然和无法理解的恐惧,齐刷刷地、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我的桌面上——聚焦在那支发出声音的、诡异的旧钢笔上。
讲台上,那位正准备走向下一排收卷的监考老师,身体猛地一颤!他霍然转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那张平时严肃刻板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极致的惊骇。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死死地盯着我桌上的钢笔,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甚至隐隐透着一层死灰。他伸出去准备收卷的手,悬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枯叶。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冰冷彻骨。完了,彻底完了!我完了!这老鬼……它要害死我!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监考老师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筛糠般的身体。他死死咬着牙,喉结上下滚动,用一种见了鬼般的、极度恐惧又强作镇定的眼神,死死盯了一眼那支笔,又看向我。最终,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出了那只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无比嫌恶和恐惧地,小心翼翼地捻起了我那张写满了暗红色馆阁体的试卷一角。仿佛那不是试卷,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或是一张浸透了瘟疫的裹尸布。
试卷被颤抖地提起。
就在试卷离开桌面的那一瞬间——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湿润的纸张被缓慢撕裂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寂静到极点的教室里响起。声音的来源,是四面原本刷着洁白涂料的墙壁。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被这诡异的声音牵引,惊恐地投向四周的墙壁。
只见惨白的墙面上,毫无征兆地,一点、两点、十点……无数点浓稠得化不开的、纯粹的墨黑色污迹,如同从墙壁内部渗出的脓血,无声无息地晕染开来!它们迅速扩大、连接、蔓延!速度之快,眨眼间,四面墙壁如同被泼上了巨大的墨汁,变得漆黑一片!浓重的墨色翻涌着,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纸墨和泥土腐朽气息的阴冷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密闭的空间!
啊——!
终于有女生承受不住这诡异绝伦的恐怖景象,发出第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破了音的惊叫。
但这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更大的恐惧。
因为,在那片疯狂蔓延的、浓得如同实质的墨黑色背景上,开始有东西浮现出来!
不是污迹!是……人形!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密密麻麻!影影绰绰!无数个半透明的、穿着破烂不堪的、依稀能辨认出是清朝书生青布长袍的虚影,从漆黑如墨的墙壁里无声无息地渗了出来!它们如同浸泡在墨汁中的幽灵,轮廓模糊不清,面容扭曲而呆滞,带着一种跨越百年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怨毒。它们静静地站在墨色的背景上,微微晃动着,像一片无声摇曳的、由怨灵组成的诡异森林!
整个教室的温度骤降,如同瞬间掉进了冰窟窿!刺骨的阴寒顺着每一个毛孔往身体里钻!
呜……呜呜……
之乎……者也……
子曰……诗云……
吾……吾冤啊……
无数低沉、含混、带着哭腔、或是机械麻木、或是充满怨毒恨意的诵读声、叹息声、呜咽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些声音并非来自某个特定的方向,而是直接灌入每个人的脑海,在颅腔内嗡嗡作响,混乱、嘈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整齐韵律,汇成一股让人心智崩溃的恐怖噪音!
鬼啊——!!!
救命——!!!
教室里彻底炸了锅!无法形容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哭喊声、桌椅被疯狂撞倒的巨响、人摔倒的闷响……汇成了一片绝望的、末日般的交响!所有人都疯了!恐惧像无形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他们推搡着,哭喊着,不顾一切地冲向唯一的出口——那扇紧闭的教室门!
砰!砰!砰!
肉体撞击门板的声音疯狂响起。门被外面反应过来的老师死死顶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瘫坐在椅子上,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极度的恐惧像冰水淹没头顶,让我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身体僵硬,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在眼前上演。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绝望中,那支躺在桌面上、刚刚交卷完毕的旧钢笔,笔尖上那点幽暗的红光,如同鬼火般无声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干涩苍老、此刻却带着一种诡异满足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清晰地、直接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
看……他们都来了……
我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那支笔。
那支旧钢笔的笔杆上,暗沉的黑漆之下,似乎有无数极其细微、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在疯狂蠕动、闪烁!那红光越来越盛,几乎要穿透笔杆!
……都来交卷了……
老笔仙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积怨得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喟叹和满足。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更多凄厉的尖叫,教室的门似乎终于被外面的人合力撞开了!刺眼的手电筒光柱混乱地扫射进来,伴随着老师们变了调的、惊恐的呵斥:都别慌!慢慢出来!快!快离开这里!
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哭嚎着、推挤着,疯狂地涌向那道象征着生的门口。
混乱的人流冲撞着我的桌椅。我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被撞得东倒西歪。在身体被撞得歪向一边的瞬间,我的眼角余光瞥见那张被监考老师扔在讲台上、写满了暗红色馆阁体的试卷。
它孤零零地躺在讲桌边缘,被混乱的脚步带起的风吹动了一角。
就在那试卷翻动的刹那,借着窗外透入的惨淡天光和混乱扫射的手电光,我似乎看到……那暗红色的、力透纸背的馆阁体字迹深处,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张模糊扭曲、充满怨毒之色的……
青色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