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广播喇叭滋啦作响,早会进行曲沉闷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我站在升旗台的阴影里,攥紧了手中那张薄薄的、写满字的纸。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即将投向林国栋和林岚的炸弹。
停掉我的生活费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让我像母亲一样,沉默至死。
不可能。
胸腔里的愤怒几乎要炸开,不是我想反抗,而是反抗的火焰已经燎遍全身。
主持人念到学生代表发言。
我迈步,走向那个平日里只有优等生才能站上去的演讲台。
台下,林岚和她的几个小姐妹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她大概以为,我是要上去检讨,或者哭诉求饶。
她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我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操场瞬间安静下来。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早上好。我的声音透过喇叭,清晰,但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这不是害怕,是积攒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
今天,我想说一些私事,一些关于我的家庭,关于某些人面兽心的真相。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
我瞥见班主任在台下对我猛使眼色,校长也皱起了眉头。
林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的母亲早逝,我的父亲林国栋,和我名义上的姐姐林岚……我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他们之间,存在着超乎寻常的,令人不齿的关系。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们为了掩盖这一切,为了让我闭嘴,用尽手段。就在昨天,我的父亲,在家中那位‘好姐姐’的怂恿下,停掉了我所有的生活费。
他以为,我会因此饿死,或者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我成绩再好,在他眼里,不如他养女的一个微笑。
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涌了上来,但我强行忍住。哭泣是弱者的武器,我的武器是真相。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博取同情。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光鲜的外表下,可能藏着最肮脏的灵魂。我请求学校,请求老师,给我一个公道。
说完,我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是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
校长铁青着脸走上台,低声对我说:林薇同学,跟我来办公室。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我知道,这场仗,我赌赢了第一步。
校长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几位校领导都在,班主任也在一旁手足无措。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三十岁上下,眉眼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
这就是张莉,后来无数次给我添堵的圣母女警。
她打量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个麻烦制造者。
林薇是吧我是城南派出所的张莉。你今天在早会上的发言,我们接到了报警,说你公然诽谤他人。她一开口,就是冰冷的公式化语气。
我挺直了背:我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张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父亲和你姐姐是什么样的人,邻居街坊都有口皆碑,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这样
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钝刀子割人。
口碑那是他们伪装得好。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伪装张莉提高了音量,我们警方办案讲究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父亲和你姐姐有不正当关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虐待你就凭你一张嘴
我……我一时语塞。那些隐秘的角落,那些不堪的场景,如何化为实体的证据
我看,你就是青春期叛逆,对家庭不满,所以编造这些谎言来博取同情,顺便报复家人吧张莉向前一步,咄咄逼人。
你这是污蔑!我气得发抖。
校长连忙打圆场:张警官,林薇同学可能情绪有些激动,事情我们学校会进一步调查核实的。
调查张莉瞥了校长一眼,校长,这种事情,已经涉嫌诽谤了。如果她拿不出证据,对她父亲和姐姐造成的名誉损害,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她转向我,语气带着施舍般的教育口吻:小姑娘,我见多了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一点小事就闹得天翻地覆。听我一句劝,回去跟你父亲姐姐道个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别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前程。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维护林国栋和林岚,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正义的脸,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我一字一句地回应。
张莉皱眉,似乎对我的冥顽不灵很不满。
她掏出笔记本:既然你坚持,那我们就按程序办事。你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
我报上了信息,心中一片冰冷。
这就是所谓的保护这就是所谓的公正
张莉记录完毕,合上本子:我们会联系你父亲和你姐姐核实情况。在此之前,希望你不要再散布不实言论。
她说完,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班主任担忧地看着我。
我只是木然地站着。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校长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山呼海啸般的议论。
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张莉带来的压迫感却未曾消散。
校长室内的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几位校领导面面相觑,班主任王老师担忧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校长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林薇同学,事情的经过,学校会调查。但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暂时先回家反思几天吧。
反思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心中冷笑。这算是变相的停课了。也是,学校最怕的,不就是影响和声誉吗
校长,我没有错,为什么要反思我直视着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一位副校长皱眉道:林薇同学,你今天在早会上的言论,已经对学校的正常秩序造成了影响。而且,诽谤他人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张警官的话你也听到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他们,也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王老师终于忍不住开口:校长,各位领导,林薇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
王老师!校长打断了她,语气有些严厉,现在不是讨论她是不是好学生的时候。他转向我,语气缓和了一些,林薇,学校也是为了保护你。回家冷静一下,对你,对学校,都好。
我明白,再争辩下去也没有意义。他们要的不是真相,是平息事态。
好,我回家。我平静地回答,但我希望学校能尽快给我一个公正的调查结果。
走出校长办公室,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张莉身上那股廉价香水和正义混合的古怪味道。
回到教室取书包,原本喧闹的班级在我踏入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好奇、探究、同情,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我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喂,林薇,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太劲爆了吧!一个平时和我关系还算不错的女生小声问道,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收拾着书包。
后排传来几声不大不小的嗤笑:切,我看就是编的,想红想疯了吧。
可不是,平时装得跟白莲花似的,没想到啊……
这些议论像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不至于疼痛,却让人无法忽略。
王老师跟着我走进了教室,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林薇,别想太多,老师相信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股暖流。
我抬头对她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
就在我背起书包准备离开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林薇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略显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你周伯伯,周启明。你……你父亲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周启明是我父亲生意上的伙伴,也是少数几个知道我家一些内情,但从不多言的人。
他怎么了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和林岚……被人打了,刚送到医院。你赶紧过来一趟吧,市中心医院,急诊。周启明的声音带着焦急。
被人打了林国栋和林岚
我脑中一片混乱。是巧合,还是……
挂断电话,我握着手机,指尖有些发凉。
王老师担忧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王老师,我家里有点急事,我先走了。
不及细想,我冲出了教室。
无论是谁做的,这盆水,似乎更浑了。而我,必须去亲眼看看,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去医院的路上,我给张莉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哪位张莉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不耐烦的职业腔调。
张警官,我是林薇。
林薇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更加冰冷,你又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再散布谣言,否则……
我父亲林国栋,和我姐姐林岚,在市中心医院急诊室,他们被人打了。我平静地打断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说的是真的张莉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是真是假,张警官可以自己去核实。我只是想知道,这也是我编造的吗我反问。
嘟…嘟…嘟…
张莉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收起手机,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
市中心医院,急诊室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走廊上的周启明,他神色憔悴,见到我,连忙招手。
薇薇,你可算来了。
周伯伯,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伤得怎么样
周启明叹了口气:具体我也不清楚,是医院打给我的,说是你爸手机里最近联系人只有我。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送进去了,听护士说,伤得不轻,尤其是你姐姐林岚,好像伤到脸了。
伤到脸了我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知道是谁干的吗
周启明摇摇头:警察正在里面问话,应该就是你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位张警官。你爸妈……唉,平时看着挺风光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他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他的未尽之语。林国栋和林岚的关系,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或许早有风闻,只是无人点破。
正说着,急诊室的门开了,张莉和一名年轻男警走了出来,林国栋跟在他们身后,头上缠着纱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臂也打着石膏,狼狈不堪。
他一看到我,眼神瞬间变得怨毒,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这个孽女!你还敢来!是不是你干的!他猛地冲过来,扬起没受伤的手就要打我。
林先生!张莉厉声喝止,和男警一起拦住了他,医院里,你想干什么!
林国栋喘着粗气,指着我,对张莉控诉:张警官,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找人打的我们!她今天早上在学校就
我了!这个小畜生,她想毁了我们!
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莉的目光转向我,带着审视和怀疑:林薇,你父亲被打的时候,你在哪里做什么
我在学校,然后接到了周伯伯的电话,就直接过来了。我平静地回答。
有人能证明吗
学校的老师,校长,都可以证明。周伯伯也可以证明我接到电话的时间。
张莉皱了皱眉,显然我的回答滴水不漏。
林薇,你不要得意!林国栋嘶吼着,你以为这样就能撇清关系吗我告诉你,这件事我跟你没完!
哦是吗我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我还以为,你应该先关心一下你那位‘好女儿’林岚的伤势呢
提到林岚,林国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和心疼,但很快被愤怒掩盖。
张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对身旁的男警低声说了几句,男警点了点头,又走进了急诊室。
林国栋先生,关于你被打的事情,我们会立案调查。但请你注意你的言辞,没有证据,不要随意指控他人。张莉公事公办地说道,但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我,显然还是把我列为了重点怀疑对象。
这时,急诊室的门再次打开,一名护士走了出来:林岚的家属在吗病人情绪很不稳定,需要家属安抚。
林国栋一听,也顾不上我了,急忙冲了进去:岚岚!岚岚你怎么样了!
张莉也跟了进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一片了然。
薇薇,你……周启明看着我,欲言又止。
周伯伯,谢谢你通知我。我对他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你父亲出来吗
不必了。
我转身离开,空气中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刺鼻了。
林国栋和林岚被打,无论幕后黑手是谁,对我而言,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们越是焦头烂额,越是自顾不暇,我就越有时间和空间,去寻找那些被他们刻意掩盖的真相,去收集足以将他们钉在耻辱柱上的证据。
张莉,林国栋,林岚,我们慢慢玩。
我没有回学校,而是打车去了另一个地方——那个被我称之为家的牢笼。
车子停在别墅区门口,我付了钱,独自一人走向那栋熟悉的建筑。夜色下,房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灯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我用钥匙打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冰冷的光线照亮了客厅里浮夸的欧式家具和墙上那幅巨大的全家福。
照片上,林国栋意气风发地坐在中间,林岚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笑得甜美。而我的母亲,则被挤在最边缘,笑容温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
的疲惫。我站在照片前,当年拍摄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摄影师曾开玩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国栋和林岚才是夫妻。一句玩笑话,却成了最辛辣的讽刺。
我换了鞋,径直走上二楼,目标明确——林国栋的书房。
书房的门锁着,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林国栋自以为是的谨慎,在我眼里却处处是破绽。我走到走廊尽头的盆栽旁,伸手到厚实的叶片下,摸出了一把冰凉的备用钥匙。他总喜欢把东西藏在自认为最安全、最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比如他最喜欢的这盆君子兰下面,十年如一日。
咔哒。
门锁轻响,我推门而入,顺手关门。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昂贵的雪茄和男士古龙水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我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打量着这个房间。巨大的红木书桌,背后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烫金封面的精装书,他一本也没看过。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架一角的保险柜上。
这才是他的命脉所在。
密码锁是电子的,六位数。我走到跟前,指尖在冰冷的金属键盘上悬停。林国odong这种自负又浅薄的男人,密码的选择范围无非那几个。
我先试了自己的生日。
哔哔,密码错误。
意料之中。
我又试了他的生日。
哔哔,密码错误。
也对,他怎么会用自己的生日。
我深吸一口气,月光下,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指尖却带着一丝嘲弄,缓缓输入了另一组数字。
林岚的生日。
滴——
一声轻响,保险柜的门应声弹开。我拉开厚重的柜门,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没有成堆的现金,只有几个文件袋和几个精致的首饰盒。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个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附带的票据上,购买日期是我母亲去年住院期间。我又打开另一个,是一对情侣款的奢侈品牌手表,男款戴在林国栋手上,那女款……显然不是给我母亲准备的。
我把首饰盒放回原处,拿起了那几个文件袋。第一个袋子里,是几份房产证明,户主的名字无一例外,写的都是林岚。其中一套市中心的公寓,还是去年她十八岁生日时,林国栋送的成人礼。
第二个袋子里,是几份保险单。受益人,也全是林岚。
我的心没有丝毫波澜,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我伸手到最下面,拿出了最后一个牛皮纸袋。这个袋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封口处甚至有些磨损。
打开它,里面掉出来的东西,让我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不是文件,而是一沓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比我现在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人,眉眼间和我母亲有七分相似。她笑得灿烂,身旁站着一个同样年轻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我再熟悉不过——周启明。
照片的背景各不相同,有大学校园,有旅游景点,每一张,两人的举止都十分亲密。其中一张,周启明甚至单膝跪地,手里举着一枚戒指,而女人则笑中带泪。
我翻到照片的背面,看到了娟秀的字迹。
启明,愿如此生,岁岁年年。
落款是苏婉,我母亲的名字。
原来,他们曾经是恋人。
可为什么,母亲最后嫁给了林国栋为什么周伯伯在我面前,从未提起过这段往事,甚至表现得和林国栋只是普通朋友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书房的寂静,吓了我一跳。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张莉。
我迅速将照片和文件全部拍照存证,然后把所有东西原样放回保险柜,锁好门,将钥匙也放回盆栽底下。做完这一切,我才走到窗边,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
喂,张警官。我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林薇,你在哪张莉的声音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冷硬。
在学校宿舍,刚睡下,被您吵醒了。我打了个哈欠,演得惟妙惟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伪。我确认了你的不在场证明。不过,你父亲坚持是你找人报复,你有什么想说的
张警官,您觉得,我一个高中生,去哪里找人,能把两个成年人打进医院,还不留任何痕迹我轻笑一声,我爸那个人,脑子不太好使,您别介意。他可能觉得,全世界都想害他吧。
这句半真半假的嘲讽似乎噎住了张莉,她顿了顿,才说:我们会查清楚。另外,你姐姐林岚的伤情鉴定出来了,面部划伤,轻伤二级。
哦。我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听天气预报。
电话那头的沉默像一根被拉紧的弦。
轻伤二级,够他心疼一阵子了。我轻描淡写地补充,仿佛在说别人的闲事。
张莉似乎被我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激怒了,声音拔高了些:林薇,那也是你姐姐!
张警官,我打断她,声音里的笑意不加掩饰,我妈只生了我一个。
你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张莉的语气里带上了探究。
我应该关心吗我反问,关心一个抢走我父亲,霸占我家庭,还可能对我母亲见死不救的人张警官,如果同情心这么泛滥的话,您或许更应该去关心一下我躺在病床上,至今昏迷不醒的母亲。
嘟……
电话又一次被挂断了。
我放下手机,看着手机里刚刚拍下的那些照片,尤其是周启明和母亲年轻时的合影。林国栋为什么会留着这些照片是为了羞辱,还是为了别的
周伯伯……你在这场戏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个全新的谜团,在我面前缓缓展开。这盘棋,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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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像往常一样去上学,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梦总有照进现实的时候。
我将手机里备份的照片和文件,用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匿名发给了三个人。
第一份,发给了市税务局的举报邮箱。林国栋的公司账目从不干净,那些不明来路的房产和奢侈品,是最好的引子。
第二份,发给了本市最爱捕风捉影的几个娱乐小报。豪门秘辛,父亲送给养女的成人礼是千万豪宅,原配病重期间与小三购买情侣对表,这些标题足以让他们疯狂。
第三份,我只发了那几张老照片,发给了周启明。我没有附带任何文字,我相信他能看懂。
做完这一切,我删除了所有记录,掰断了电话卡,丢进了学校下水道。然后,我回到教室,翻开五三,开始刷题。高考在即,我没有时间浪费在垃圾身上。
风暴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首先是网络。小报的效率惊人,添油加醋的报道一夜之间席卷了本地的社交网络。林国栋从一个成功的企业家,瞬间变成了抛弃病妻、独宠养女、私生活混乱的无耻之徒。公司的股票应声下跌。
紧接着,税务局和经侦的人找上了门。林国栋被带走协助调查的那天,我正在参加二模考试。我写完最后一题,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正好。
林岚彻底崩溃了。她冲到学校来找我,在校门口被保安拦住。她曾经引以为傲的美丽脸庞上,那道伤疤在愤怒和怨毒的表情下显得格外狰狞。
林薇!是你!是你毁了我爸爸!毁了我们家!她声嘶力竭地尖叫,引来无数同学的围观。
我隔着铁栅栏门,平静地看着她。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妈和我的东西。至于你,一个鸠占鹊巢的小偷,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犬吠
你胡说!爸爸爱的是我!他给我的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是吗我笑了,那他现在自身难保,你那些房子、珠宝,很快就会被查封、拍卖,用来抵债和补缴税款。不知道到时候,你还剩下什么
她的尖叫变成了哭嚎,瘫软在地上,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我再也没见过她。听说她从贵族学校退了学,被那些昔日的朋友排挤,又没了经济来源,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至于周启明,他在收到照片的第二天就来找我。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鬓角甚至有了白发。
我们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薇薇,他声音沙哑,那些照片……
周伯伯,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问得直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咖啡都凉了。他告诉我,当年他和母亲苏婉是大学同学,情投意合,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苏婉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嫌他家境贫寒,强行将他们拆散,把母亲嫁给了当时刚刚靠投机倒把发了点小财的林国栋。
你母亲……她是为了保住我。周启明眼中泛起水光,你外公用我的前途威胁她,如果她不嫁,就让我一辈子都毁了。她是个傻姑娘……
而林国栋,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个替代品。所以他一方面享受着苏婉带来的家世背景和人脉,另一方面又因为强烈的自卑和嫉妒而扭曲,变本加厉地在外面寻找存在感,并将所有的不满和怨恨,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而林岚,那个眉眼和苏婉有几分相似的孤女,不过是他用来慰藉自己、同时恶心我们母女的工具。
真相平淡得令人发笑。
周启明想弥补,想把名下的财产转给我。我拒绝了。
周伯伯,这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不需要。
我需要的是光明的未来,是靠自己堂堂正正地走出这个泥潭。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查到了自己的分数,足够上清北。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去了母亲的墓前。
妈,我考上了。我要去北京了。我把通知书放在墓碑前,你和周伯伯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怪你,我只恨自己,没能早点长大,保护你。
风吹过墓园,仿佛是母亲温柔的叹息。
*
*
*
一晃十年。
北京的十年,将我从一个瘦弱苍白的高中生,彻底打磨成了一个不动声色的成年人。我读了最好的大学,进了顶尖的律所,成了别人口中林律。我几乎从不回那座让我感到窒息的家乡城市。
直到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林薇吗我是张莉。
这个名字,我已经快要忘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再冷硬,反而带着一种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疲惫。
张警官,好久不见。
别叫我张警官了,叫我莉姐吧。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还是个小片警。
她告诉我,林国栋出狱了。十年牢狱,非但没有磨掉他的劣根性,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无赖。他找不到工作,身无分文,唯一的去处,就是找到了林岚。
林岚……她这些年过得不好。张莉的语气很复杂,在夜总会上班。林国栋就跟水蛭一样趴在她身上,吃她的用她的,喝醉了还打她。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昨天晚上,我们接到报案。在郊区一间出租屋里,发现了林国栋的尸体。他被捅了十几刀,凶手是林岚。张莉顿了顿,她杀了人之后自己报了警,我们到的时候,她就坐在尸体旁边,很平静,像是在等我们。
她说什么了我问。
她说,‘我终于解脱了’。
电话挂断后,我订了第二天的机票。
回到家乡,我约了张莉见面,还是那家咖啡馆。十年过去,她眼角的皱纹深了,警服也显得有些陈旧。
她给我看案发现场的照片,还有林岚的口供。那个曾经骄傲得像孔雀一样的女孩,在照片里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她说,她恨林国栋,但又摆脱不了他。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毁了她一生的魔鬼。最后那天,林国栋又喝醉了酒,骂她是赔钱货,是婊子,说当年收养她就是天大的错误。她忍无可忍,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你知道吗,林薇。张莉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眼神飘忽,当年你爸那个案子,我一直觉得有蹊跷。你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把一切都算计得那么好我查了很久,但什么都查不到。你的不在场证明、你的同学老师对你的评价,所有的一切都天衣无缝。
我当时觉得,正义就该是按程序走的,证据链必须完整。我总想着,只要我按规矩办事,总能查出真相,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可结果呢她苦笑起来,结果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的正义,在你们这种人的世界里,就是个笑话。
她看着我,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更多的悔恨。
我这辈子,就因为太‘圣母’,太相信程序,错过了很多机会。眼睁睁看着真正的恶人钻了空子,也看着无辜的人被拖下水。到头来,我还在基层打转,每天处理鸡毛蒜皮,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有时候我真后悔,如果当年我能多想一点,看得再深一点,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让我觉得有些可笑的警察。我发现,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它会用最残酷的方式,让你认清现实,也认清自己。
张警官,我开口,声音平静,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我付了账,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抬头望去,城市的高楼鳞次栉比,和我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这里埋葬了我的童年,我的母亲,还有林国栋和林岚的一生。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我终于可以,再也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