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替身有泪 > 第一章

>沈聿白用天价协议买断我三年青春,让我当他白月光的替身。
>我演得尽心尽力,连他心上人眼角的泪痣都复刻在同样位置。
>直到正主回国那天,他笑着撕毁协议:你该让位了。
>我拖着行李箱走进雨夜时,他永远不会知道。
>当年巴黎爆炸中救他的蒙面女孩,右肩同样纹着鸢尾花纹身。
>——就像他不知道,诊断书上我的生命只剩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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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冰冷的气味像无数根细针,扎进鼻腔深处,在喉咙里凝成一块沉重的铅。
我坐在医院走廊冰凉的塑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病历本粗糙的边缘,那几张薄薄的纸页却重得几乎要压垮我的膝盖。
医生平板无波的声音还在耳蜗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判决般的重量:……晚期,广泛转移……手术是唯一的希望,但费用……保守估计,一百五十万起。
一百五十万。
这个数字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撞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压得很低,像我此刻沉到谷底的心。
走廊尽头惨白的灯光照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映出我模糊的倒影,一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恐惧。
妈妈那张被病痛折磨得脱了形的脸,病房里心电监护仪单调而催命的嘀嗒声,还有医生口罩上方那双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眼睛……像巨大的漩涡,把我死死吸在里面,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敲打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一个穿着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停在我面前,身姿挺拔得像一杆标枪,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同样西装革履、神情一丝不苟的助理模样的人。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如同手术刀,在我脸上精准地切割、扫描。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评估物品价值的审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身后的助理微微抬了抬下巴。
助理立刻上前一步,动作标准得如同机器。
他打开一个质感上乘的黑色硬皮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递到我面前。
文件夹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种冷硬的权威感。
紧接着,他又拿出了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压在文件上方。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孩站在一片开得正盛的樱花树下,穿着一条飘逸的白色长裙,笑容温婉纯净,仿佛春日里最柔和的一缕风。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她周身洒下细碎的金芒。
她很美,美得不沾尘埃,带着一种被精心呵护的、温室花朵般的脆弱感。
照片的右下角,一行娟秀的手写小字标注着名字:林薇。
我的心跳猛地漏掉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照片上的脸……那张脸,竟和我有七八分的相似!
同样的脸型轮廓,相似的眉眼间距,连鼻梁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唯一明显的区别,是她左眼下方,靠近眼尾的地方,缀着一颗小小的、深棕色的泪痣,像一滴凝固的、惹人怜惜的泪珠。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颗泪痣上,一种荒谬又冰冷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上来。
助理的声音平板无波,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苏晚小姐,这位是沈聿白先生。沈先生需要一个‘陪伴者’。合同期三年,期间你需要完全按照沈先生的要求生活,包括但不限于穿着、言行举止、兴趣爱好,以及——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意有所指,——某些必要的外貌特征调整。沈先生会承担你母亲的全部医疗费用,并额外支付一笔可观的报酬。三年期满,协议自动终止,互不相欠。
完全按照要求生活……外貌特征调整……
我的指尖冰凉,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那份协议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不敢去碰,却又是我在无边黑暗中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照片上林薇那颗小小的泪痣,在我眼中不断放大,刺眼得令人心慌。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叫沈聿白的男人。
他依旧沉默着,深邃的眼眸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仿佛在他眼中,我只是一件可以标价、可以改造的物品,一件用来填补他心上空缺的、名为林薇的瓷器。
巨大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目光艰难地从照片上挪开,重新落回那份厚厚的协议上。
一百五十万。
妈妈枯槁的脸。
监护仪的嘀嗒声。
我的身体,我的脸,我的一切……都变成了天平上冰冷的砝码。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份文件的边缘。
纸张冰冷光滑的触感,却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的神经。
我翻开了第一页,密密麻麻的黑色条款,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眼睛里。
乙方(苏晚)承诺,在协议有效期内,无条件接受甲方(沈聿白)关于其形象、行为、习惯等所有方面的塑造与要求,以最大程度契合甲方指定人物(林薇)的气质与特征……
……乙方需进行必要的外貌微调,包括但不限于……
……乙方在甲方指定场合出现时,须使用‘薇薇’作为代称……
……乙方不得主动询问、探究甲方与指定人物(林薇)的过往及私人情感……
一行行,一页页,字字句句都在清晰地告诉我:苏晚将不复存在。
未来的三年里,我只能是一个被精心打磨的赝品,一个活着的影子。
翻到最后一页,签名处一片空白,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
我抬起头,再次看向沈聿白。
他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而冰冷的山。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催促,也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耐心,仿佛在等待一件物品最终确认自己的归属。
最后一丝挣扎被碾碎在现实的铁蹄之下。
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颤抖的手指,从助理手中接过那支沉甸甸的黑色钢笔。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微微颤抖着,洇开一小团墨迹。
然后,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我的名字——
苏晚。
笔尖划破纸页的沙沙声,像是我灵魂被撕开的一道口子。
---
薇薇。
低沉而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种惯常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我正站在画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手里握着的画笔无意识地在调色盘上涂抹,昂贵的钴蓝和钛白混合在一起,搅成一团混沌的灰。
这声音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勒紧了我的神经。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转过身,脸上迅速调整出一个温顺而略带依赖的表情,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已经演练过千万遍。
聿白,我迎上去,声音放得轻柔婉转,像林薇照片里那条白色长裙的质地,你回来啦
沈聿白站在画室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
他没有立刻走近,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的脸,最后定格在我的左眼下方。
那审视的目光,比窗外的阳光更令人无所遁形。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那颗小小的、深棕色的泪痣,是我签下名字后,他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精准,亲自指定位置,要求复刻上去的。
每一次他这样看,都像是在验收一件至关重要的商品细节。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目光终于从我脸上移开,落在我手中的画笔和调色盘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在画这些
语气里没有责备,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对林薇兴趣的否定。
真正的林薇,是温室里最娇贵的花朵,她的世界只需要音乐、鲜花和赞美诗。
而画画,带着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显然不够纯粹。
心口像是被细小的冰凌刺了一下,又冷又尖锐。
我捏紧了画笔,指节有些发白,脸上却维持着温顺的笑意,顺从地将画笔放下:只是随便涂几笔,有点无聊。
他这才迈步走进来,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混杂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后调香水味,形成一种奇特而冰冷的氛围。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抚过我脸颊上那颗复刻的泪痣。
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确认所有权的意味。
无聊就去做个SPA,或者让司机送你去新开的那家珠宝店看看。
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像是在安排一件物品的保养行程,下周张董夫人的生日宴,需要你陪我去。礼服已经订好了,晚点送过来试穿。
好。我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温顺地应着。
他收回了手,似乎对我的反应还算满意,转身走向门口,却又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晚上有个应酬,不回来吃饭。你自己用。
知道了。我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脚步声远去,画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满室冰冷的阳光和颜料的气息。
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
我慢慢地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落地窗。
窗外喷泉的水流声哗哗作响,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刺得眼睛生疼。
我抬起手,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自己左眼下那颗小小的凸起。
它像一个烙印,一个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的耻辱印记。
每一次被他这样抚摸确认,都像是在灵魂深处又刻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目光落在刚才被我放下的画笔和那团混乱的灰蓝色颜料上。
那是我仅存的一点点属于苏晚的缝隙,在这个被林薇完全填满的金丝牢笼里。
可就连这一点点缝隙,也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如此碍眼。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淹没。
我闭上眼,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汲取着一点可怜的、自欺欺人的温暖。
窗外的阳光很暖,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伴随着每一次心跳,蔓延至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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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道冰冷璀璨的光芒,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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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水、雪茄和昂贵食物的混合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里是名利场,是浮华梦,也是我扮演林薇的最佳舞台。
我挽着沈聿白的手臂,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婉微笑,弧度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身上这条量身定制的香槟色长裙,缀着细密的碎钻,走动间流光溢彩,完美勾勒出林薇应有的纤细优雅。
颈间沉甸甸的钻石项链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时刻提醒着我它的价值与归属——这是沈聿白十分钟前亲手为我戴上的,一套林薇曾经在慈善晚宴上惊艳亮相的珠宝的完美复刻品。
薇薇,这位是宏盛的陈董和夫人。
沈聿白微微侧头,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
我立刻扬起更明媚几分的笑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怯与仰慕,望向眼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和他身边珠光宝气的夫人。
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林薇特有的那种温室花朵般的娇柔:陈董,陈夫人,久仰大名。常听聿白提起宏盛在新能源领域的远见卓识,真是令人钦佩呢。
陈董哈哈一笑,目光在我脸上和项链上流连,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打量:沈总好福气啊!林小姐真是越来越光彩照人了!
他显然把我当成了林薇本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沈聿白身边那个名为林薇的符号。
沈聿白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算是回应。
他放在我腰间的手掌微微收紧,带着掌控的力道,也带着无声的赞许——对我扮演完美的肯定。
我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身体却在他掌下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瞬。
那冰凉的钻石项链硌得锁骨生疼,像一条冰冷的锁链。
周围那些或艳羡、或探究、或了然的目光,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我精心装扮的皮囊上。
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在看沈聿白身边这个完美的赝品,在看这个价值连城的林薇替代物。
应酬像是没有尽头的旋转木马。
微笑、点头、举杯、说着言不由衷的恭维话。我的脸颊因为长时间维持笑容而开始发僵,后脚跟被昂贵却磨脚的新鞋硌得生疼。
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这个用金钱和协议堆砌起来的完美幻象。
终于寻到一个间隙,我凑近沈聿白,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林薇的柔弱和依赖:聿白,我去下洗手间补个妆。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目光扫过我脸上依旧完美的妆容,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去吧。
得到许可,我几乎是逃离般地从他身边退开,踩着细高跟,尽量维持着优雅的姿态,穿过人群,走向相对安静的走廊深处。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转过一个拐角,确认沈聿白的视线无法触及,我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靠在冰凉的廊柱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我抬手,指尖下意识地抚上颈间那串璀璨却沉重的项链,冰冷的钻石棱角硌着指腹。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从不远处的露台方向飘来,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啧,看见没沈总身边那个,学得可真够像的!
可不是嘛!连林薇那颗标志性的泪痣都点得一模一样!听说沈总花了大价钱‘定制’的
何止!你看她今晚戴的那套钻石,跟三年前林薇在慈善夜戴的那套像不像我敢打赌,绝对是照着原样复刻的!沈总这是……睹物思人还是找了个替身解闷儿啊
解闷儿我看是魔怔了吧!正主在国外逍遥快活,他倒好,弄个高仿品搁身边养着,也不嫌膈应
嘘——小声点!让人听见……不过说真的,这替身当得也够敬业的,你看那眼神,那姿态,学得惟妙惟肖。就是不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那张别人的脸,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什么滋味拿着天价报酬,演演戏就能锦衣玉食,换我我也乐意!谁还跟钱过不去
哈哈,也是!就是可怜哦,正主总有回来的一天。到时候,这赝品……啧啧……
刻薄的笑声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我的耳膜,刺进心里最深处。
露台那边昏暗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到两个模糊的、端着酒杯的侧影。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指尖一片冰凉。
我死死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心口那股翻江倒海的窒息感和灼烧般的羞耻。
替身,高仿品,赝品……这些冰冷的词汇被赤裸裸地剥开,摊在眼前,比沈聿白审视的目光更令人难堪。
镜子里的脸呵……
我猛地转过身,不再听那些恶毒的议论,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最近的洗手间。
冰冷的门板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恶意。
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镜子里,映出一张妆容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脸。
香槟色的礼服,璀璨的钻石,温婉得体的笑容……一切都完美得像橱窗里昂贵的玩偶。
我的目光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审视,落在镜中人左眼下方那颗深棕色的小痣上。
它那么小,却又那么刺眼。
像一个烙印,一个永恒的、昭示着我是谁的耻辱标记。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用力地、发狠地去揉搓那颗泪痣周围的皮肤。
白皙的皮肤很快被搓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
可那颗用特殊颜料点上去的、被沈聿白严格要求的泪痣,依旧顽固地停留在那里,嘲笑着我的徒劳。
赝品……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吐出这两个冰冷的字眼。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空洞,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碎裂、崩塌。
---
巨大的落地窗外,夜色浓稠如墨,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雨点开始稀疏地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留下蜿蜒的水痕。
别墅里却亮如白昼,巨大的水晶灯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也映照着客厅里一种近乎凝固的、山雨欲来的死寂。
沈聿白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姿态依旧是从容的,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温柔的专注。
他修长的手指正灵活地操作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深邃的眉眼,那里面跳动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真实而温暖的光芒。
不再是看我时那种评估物品的冰冷审视。
他在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很浅,却异常柔和,眼底甚至漾开一丝涟漪。
手机屏幕上是视频通话的界面,虽然我看不到对方,但那柔和的、带着雀跃的清甜女声,像春日里最悦耳的风铃,清晰地穿透了空间,钻进我的耳朵里:
真的吗聿白哥!你真的都安排好了我明天下午三点落地!
嗯,都安排好了。公寓已经让人彻底打扫过,按照你喜欢的风格换了新的香氛和床品。司机明天会准时在VIP通道口等你。
沈聿白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宠溺的耐心和纵容。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
聿白哥你最好啦!我都快想死你了!还有……想死家里的味道了!女孩的声音带着娇憨的撒娇,轻易就能融化最坚硬的冰。
明天就能见到了。沈聿白的语气更柔了几分,目光落在屏幕上,专注得仿佛那是他世界的唯一光源。
我僵硬地站在客厅通往画室的拱门边,手里还拿着一支洗到一半的画笔,指尖沾着未干的靛蓝色颜料。
冰冷的颜料黏在皮肤上,带来一种黏腻的不适感。
我就这样被定在了原地,像一尊突兀的、格格不入的雕塑,被迫旁观着这场与我无关的、温情脉脉的重逢序曲。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绞痛,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捏。
我下意识地用沾着颜料的手捂住了心口,指间的冰凉触感稍稍缓解了那阵剧痛,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额角瞬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视频通话似乎结束了。
沈聿白放下手机,脸上的温柔笑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恢复了惯常的、掌控一切的淡漠。
他这才仿佛注意到我的存在,目光平静地扫了过来,落在我捂着心口的手和指间的蓝色污渍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站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调,听不出情绪。
那阵尖锐的绞痛稍稍平复,留下绵长而窒息的闷痛。
我放下手,努力挺直脊背,不让自己的虚弱暴露分毫。
画笔的靛蓝色在指间晕开,像一小片凝固的、绝望的夜空。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紧,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厌恶的沙哑和颤抖:……林薇小姐,要回来了
嗯。沈聿白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一步步向我走来。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他在距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像是在看一件即将完成使命、可以功成身退的工具。
然后,他伸出了手。
不是抚摸那颗泪痣,也不是揽住我的腰。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径直伸向我左眼下方——那颗深棕色的、被他无数次确认、象征着林薇的泪痣所在的位置。
指尖带着一丝凉意,精准地按在了那颗小小的凸起上。
下一秒,他用力地、毫不留情地揉搓起来!
动作粗暴而直接,带着一种清除污迹般的果断。
指腹粗糙的薄茧狠狠摩擦着我眼下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我甚至能感觉到皮肤被搓得发红发热,那颗精心点上去的泪痣颜料,在他的指力下迅速晕开、变淡。
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完全忘记了反应。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羞辱的清除。
很快,他收回了手。指尖上沾着一点模糊的、棕色的污渍。
他随意地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而我左眼下方,那片皮肤一片通红,微微刺痛。
那颗泪痣,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点浅淡的、狼狈的棕色痕迹,像一块丑陋的淤青。
薇薇明天回来。沈聿白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他抬起眼,目光终于落在我的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留恋,也没有丝毫歉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轻松,以及清晰无比的驱逐之意。
你该让位了,苏晚。
他叫了我的名字。苏晚。
不再是那个属于林薇的称呼薇薇。
这个被刻意遗忘了三年的名字,此刻从他口中清晰地吐出,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然后缓慢地、残忍地搅动着。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声响,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
别墅内,水晶吊灯的光芒依旧冰冷璀璨,照亮着沈聿白那张俊美却冷酷的侧脸,也照亮着我脸上那片被粗暴揉搓后留下的、狼狈不堪的红痕。
空气凝固了。只有窗外震耳欲聋的雨声,在死寂的客厅里疯狂回荡。
---
窗外,暴雨如注,漆黑的夜幕被一道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沉闷的雷声滚过天际,震得别墅巨大的落地窗都在嗡嗡作响。
别墅内,死寂无声,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跳动声。
沈聿白那句你该让位了,苏晚还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冰棱,扎得我体无完肤。
他叫了我的名字,不是薇薇,是苏晚。
这个认知带来的痛楚,甚至盖过了左眼下那片皮肤被粗暴揉搓后的火辣痛感。
我看着他那张在灯光下俊美却冷酷如雕塑的脸,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只有彻底解脱般轻松的眼眸。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将最后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彻底冻结。
也好。是该结束了。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沉默地转过身,像一个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一步一步,朝着二楼那个我住了三年的房间走去。
脚步有些虚浮,踩在光洁冰冷的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身后的目光,像芒刺在背,冰冷而充满审视,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推开卧室的门,里面的一切都还维持着林薇该有的样子。
浅色系的奢华布置,巨大的衣帽间里挂满了符合林薇风格的高定衣裙,梳妆台上摆放着昂贵的、带着她常用香型的护肤品。
我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床头一盏光线昏黄的壁灯。
橘黄色的暖光只照亮小小的一圈,反而让房间的其他角落显得更加幽深。
我径直走向衣帽间最里侧,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半旧的帆布行李箱。
它是我三年前走进这里时唯一的行囊,现在,也将是我离开时唯一的伙伴。
打开箱子,里面空空如也。
我走到巨大的衣柜前,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华服,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每一件都带着林薇的标签。
我伸出手,指尖掠过那些冰凉顺滑的丝绸、蕾丝、羊绒……然后,毫不犹豫地越过了它们。
我只拿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几件洗得发白、款式普通的棉质T恤和牛仔裤,一件半旧的、没有任何logo的灰色连帽卫衣。
这些属于苏晚的衣服,在这个奢华的衣帽间里,显得如此寒酸而格格不入。
我把它们一件件叠好,放进那个半旧的行李箱里,动作缓慢而机械。
然后是洗漱用品,只有最简单的牙刷、牙膏和一块最普通的香皂。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的一个角落。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素面牛皮纸文件袋,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泛黄。
我走过去,拿起它,指尖能感受到里面纸张的厚度和硬度。
这里面装着那张冰冷的天价协议,还有……另一份更沉重的、来自医院的判决书。
我把它小心地放进行李箱的最底层,用那几件旧衣服仔细地盖住。
做完这一切,我的目光在房间里缓缓扫过。
最终,停留在了靠窗的画架上。
画架上蒙着一块深色的绒布。
我走过去,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某种勇气,伸手掀开了绒布。
画布上,是未完成的《雨巷》。
幽深寂寥的青石板路,斑驳湿漉的粉墙黛瓦,一切都笼罩在江南特有的、朦胧而忧郁的烟雨氛围中。
画面的焦点,是那个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的姑娘背影。
她的身形纤细,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和迷茫。
雨丝斜斜地落下,仿佛能听到滴答的声响。
画面上大片的灰蓝、墨绿和湿漉漉的青灰色调,浓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是我压抑在心底整整三年的、无法言说的情绪的凝结。
这是我的画。
只属于苏晚的画。
不是林薇喜欢的那些明媚娇艳的花卉,不是沈聿白眼中无意义的涂鸦。
我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画从画架上取下。
画布背面,靠近边缘的地方,有几行用极细的铅笔写下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
那是我在某个被巨大孤独淹没的深夜,无法自控写下的呓语:
>你撑伞走向她时,可曾回头看过伞骨滴落的是谁的眼泪
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微凹的字迹,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我找来一张干净厚实的牛皮纸,将这幅未完成的《雨巷》仔细地包裹好,再用绳子小心地捆扎起来。
它是我唯一能带走的、属于苏晚的印记。
我拖着那个半旧的行李箱,背着用牛皮纸包裹好的画,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囚禁了我三年的、华丽而冰冷的牢笼。
橘黄色的壁灯光线昏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光洁的地板和墙壁上,像一个无声控诉的幽灵。
然后,我关上了灯,也关上了门。
将所有的林薇,所有的屈辱和伪装,都锁在了身后那片黑暗里。
行李箱的滚轮碾过楼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咕噜声,在寂静的别墅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声音一路向下,穿过空旷奢华的客厅。
沈聿白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沙发里。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动一下。
巨大的落地窗外,惨白的闪电一次次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他半边冷硬的侧脸轮廓,和他手中那只轻轻摇晃着的、盛着琥珀色液体的水晶杯。
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又像是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彻底地置身事外。
只有那杯中的冰块,随着他手腕轻微的晃动,偶尔撞击杯壁,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叮响,在这死寂的、只有雨声雷声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冷酷。
滚轮声终于抵达了玄关。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握住了那扇巨大而沉重的雕花铜门的冰凉的黄铜把手。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刺透掌心。
用力拉开。
刹那间,狂暴的风声、雨声、雷声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凶猛地灌了进来!
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在身上,瞬间打湿了单薄的衣衫。
门外的世界一片漆黑混沌,只有路灯在瓢泼大雨中投下几团模糊昏黄的光晕,地面上的积水反射着微弱的光,像一条条流动的、冰冷的银河。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腥气的、冰冷的空气,拖着行李箱,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入了那片倾盆暴雨之中。
哐当!
沉重的雕花铜门在我身后被狂暴的风猛地带上,发出一声巨大的、沉闷的巨响。
那声音,像是一个世界被彻底关上的终章。
门内那温暖、明亮、属于沈聿白和林薇的世界,连同我三年替身的生涯,被彻底隔绝。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我全身浇透,刺骨的寒意争先恐后地钻进每一个毛孔。
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沉重而冰冷。
狂风卷着雨鞭,疯狂地抽打着我的脸颊、手臂,迷蒙了视线。
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脖子上,狼狈不堪。
我拖着那个半旧的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及踝深的冰冷积水里。
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行李箱的滚轮在湿滑的地面和积水里卡顿、歪斜,好几次差点脱手。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就在我艰难地试图稳住被积水冲得歪斜的箱子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向前扑倒!
哗啦!
整个人重重地摔进冰冷刺骨的积水里!泥水瞬间灌进鼻腔和嘴巴,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满是铁锈般的腥味和泥水的土腥味。
冰冷的积水浸透了全身,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
背在身后的画框也被这剧烈的冲击甩脱了束缚,牛皮纸被撕破,那幅未完成的《雨巷》摔落出来,画框的一角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碎的碎裂声。
画布被浑浊的泥水浸透,灰蓝墨绿的颜料迅速晕染开来,那个撑着油纸伞的孤寂背影,瞬间被污浊的泥泞覆盖、吞噬。
而那个半旧的行李箱,也在我摔倒时脱手,侧翻在浑浊的积水里。
箱盖被摔开,里面属于苏晚的几件旧衣物散落出来,浸泡在泥水中。
更刺眼的是,那个素面牛皮纸文件袋也掉了出来,袋口敞开,里面的纸张被雨水迅速打湿、泡软。
一张是那份冰冷的、签着我名字的替身协议,纸张的边缘在雨水中迅速卷曲、模糊。
而另一张,被雨水冲刷着,显露出上面清晰的、冰冷的印刷体文字——
……苏晚……晚期……广泛转移……预期生存期:3-6个月……
诊断书下方,鲜红的医院印章在雨水的冲刷下,像一滩刺目而绝望的血迹。
暴雨无情地冲刷着这一切。
冰冷的雨水砸在散落的衣物上,砸在浸透泥泞的画布上,砸在那两张被迅速泡烂、字迹模糊的纸张上。
也砸在我摔倒在泥水里的、冰冷而绝望的身体上。
我趴在冰冷刺骨的积水里,浑身湿透,泥泞不堪。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雨水。
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伸出手,徒劳地想要去抓住那张在污水中漂浮、字迹正在飞速溶解的诊断书。
指尖触碰到冰冷湿滑的纸张边缘,却只捻起一片被泡烂的纸屑。
它就在我眼前,被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打着旋,一点点沉没下去。
连同苏晚这个名字,连同我那早已被判死刑的、所剩无几的生命,一同沉入这片冰冷绝望的黑暗水底。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灌进我的口鼻,呛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灼痛和窒息感。
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喉间那股浓重的铁锈味越来越清晰。
我趴在及踝深的、浑浊冰冷的积水里,泥浆糊满了半边脸颊,视线被雨水和生理性的泪水冲刷得一片模糊。
指尖下,那张宣告我生命倒计时的诊断书,正在泥水中迅速溶解,沉没。
徒劳的抓握,只留下满手冰冷的泥泞。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惨白、撕裂整个夜幕的闪电骤然劈下!
那光芒如此刺眼,瞬间将天地映照得亮如白昼,也将别墅二楼那扇巨大落地窗后的景象,清晰地投射在我被雨水冲刷的、模糊的瞳孔里——
沈聿白依旧站在窗前。
他背对着我,面朝着窗内温暖的光源。修长挺拔的身影在闪电的白光中形成一个清晰的剪影。
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右手举在眼前。
那只骨节分明、曾无数次抚摸过我脸上那颗复刻泪痣、也曾粗暴地将其揉去的手。
此刻,他正用左手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迷恋的、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自己右手的手腕内侧。
在那个位置,在惨白闪电的映照下,我清晰地看到——
一道陈旧的、扭曲的、蜈蚣般的暗红色疤痕。
狰狞地盘踞在他的手腕内侧。
像一道被岁月凝固的、无声的呐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冰冷的雨水依旧无情地冲刷着我的身体,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却压不住心脏深处骤然爆开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剧痛和惊涛骇浪!
那道疤!
巴黎……爆炸……浓烟……灼热扭曲的金属……绝望的哭喊……还有……那个不顾一切冲进火海、用尽全身力气拖拽出昏迷少年的、同样被灼伤了手臂的蒙面女孩……
记忆的闸门被这惨白的闪电和那道狰狞的疤痕轰然冲开!
无数被刻意尘封、被替身身份覆盖的碎片,裹挟着硝烟、灼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汹涌而至,将我彻底淹没!
右肩下方,那个早已被我视为耻辱、用衣物严密遮盖、连沈聿白都从未真正看清过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源自旧伤的、幻痛般的灼热。
鸢尾花的纹身之下,掩盖的,是另一道同样扭曲、同样狰狞、同样来自那场炼狱的疤痕。
闪电的光芒骤然熄灭。世界重新陷入一片狂暴的黑暗和雨声之中。
别墅二楼窗前,那个摩挲着伤疤的身影,在黑暗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永远不会知道,就在此刻,就在他窗外的冰冷泥泞里,那个被他轻描淡写驱逐的赝品,那个生命即将燃尽的弃子,正用怎样一种濒死而洞悉一切的眼神,穿透重重雨幕,死死地钉在他的背上。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咸涩的液体,疯狂地涌出我的眼眶。
我趴在泥水里,像一条濒死的鱼,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胸腔里那破风箱般剧烈而痛苦的喘息,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暴雨声里。
右肩下方,那道被鸢尾花纹身覆盖的旧疤,在冰冷的雨水中,灼痛得如同业火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