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父的病榻前。
夏思嘉耐心细致地为父亲擦去嘴角溢出的汤药,可父亲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思嘉,爸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我走之前,没有别的事情求你。只有一件……”
夏父盯上她腕间的碧青手镯。
“思嘉,你外婆当年把这只镯子传给你妈妈时就说过,这镯子有庇佑平安、吸拢福运的能量……爸过去一直不信,可看完你和思芫这半辈子,爸知道了,你外婆没有撒谎!”
夏父忽然紧紧拽住了夏思嘉的手镯不放。
“当初,人人自危,你却和靖书避开了下乡流放的苦日子!后来,靖书又步步高升,成为了全球知名的作家,让你一生备受宠爱,顺遂安康!……这些,都是福镯的力量!”
夏思嘉清冷一笑。
一生备受宠爱,顺遂安康?
这些,不过都是她丈夫梁靖书,一心装给外人看的深情戏码而已!
她真没想到,别人不知内情就算了,父亲居然也没有看出来?
夏父却没看见夏思嘉的自嘲,老泪纵横的继续说道:
“可你看看思芫!就算她当年高嫁军官,可后来却忍受颠沛流离之苦。她在乡下苦熬了几十年,一儿半女都没有,最后还被沈维星那个无情无义的混蛋抛弃!”
夏父说到这里时,坐在病床边的夏思芫伏在床边痛哭。
“爸!你别说了,这都是我的命!是我自己命苦……”
夏父的手却更加用力了。
他伸手来抢夏思嘉腕上的玉镯,也不管会不会弄疼她,像是魔怔了似的,眼里只有镯子。
“思嘉,是你吸走了你妹妹的福运!你把镯子给她,让她余生过得痛快点!”
夏思嘉挣脱了夏父的手。
同时,当着他们的面,从腕上硬生生拔下了这几十年没有离过身的镯子,捻在指尖,悬在半空。
她淡淡冷笑,笑容里满是苦楚。
“我这一生苦心孤诣避开灾祸,经营家庭,扶持丈夫……熬了多少夜,耗费了多少心神!”
“可是,到头来,在你们眼里,这一切不是我凭本事挣的,而全是这只镯子的功劳?”
“爸,你以为,得了这只镯子,夏思芫就能过得好吗?”
夏思芫剧烈颤抖着站了起来,“你把镯子放下!放下再说话!”
看着她疯癫痴狂的模样,夏思嘉笑得停不下来。
她轻轻松开手,任凭那只镯子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不!”
夏思芫尖叫起来,“夏思嘉!你就是存心不让我好过!”
突然,她抓起床尾果盘里的水果刀,猛地刺向了夏思嘉的腹部!
鲜血横流的瞬间,夏思嘉忍痛拔出了刀。
下个瞬间,她反手一划,划破了夏思芫的脖子。
夏思芫当场断气。
而夏思嘉也气息奄奄。
她望着拼命摇晃夏思芫肩膀的老父亲,黯然一笑。
好不容易熬过这压抑苦涩,斡旋盘算,兢兢业业的半辈子。
却没想到,人生竟以这样可笑的方式收场!
夏思嘉含泪倒在血泊之中。
……
再睁开眼,夏思嘉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鼻息间萦绕着早已失传的古法熏香,清幽古朴。
身上盖着母亲亲手绣字的蚕丝锦被。
这里……分明是五十多年前的夏家老宅!
“思嘉,你可算是醒了。”
床边说话的人,居然是记忆中死去多年的继母林碧……
夏思嘉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漂亮的杏眼瞪得溜圆。
林碧已经看出她气色不佳,但却没有要停止碎碎念的意思。
她端着掐丝珐琅茶杯,絮叨道:
“思嘉,你不要怪我擅自做主……谁让你自己一病不起呢!”
“你爸去了两天还没回来,凶多吉少!”
“夏家祖上的成分本来就存疑,这次要是真被查出什么大罪,那大家就只有抱团等死了!”
“我一个人拉扯不了你们俩个姑娘……所以,你和思芫必须尽快嫁人!”
“嫁出去了,应该就不会受牵连了!”
夏思嘉惊讶不已。
她居然重生回到了五十多年前,继母给她和夏思芫定亲事的这天!
林碧还在劝说,夏思嘉却一个字都听不进耳朵。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放在被子里的手臂交叠在了一起。
前世种种,全因为外婆留下的这只传家玉镯而起。
还是早点藏起来为好!
夏思嘉刚要摘掉镯子,怪事发生了。
手镯像是有了生命似的,钻进她的皮肤底下躲起来,摸不着了!
怎么会这样?
夏思嘉仔细摸索着左手手腕,却真的什么也摸不到!
同时,她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一个芬香氤氲的丰饶花园。
这里,不是她前世日夜相伴的小院吗?
连带着她亲手参与搭建的玻璃花房,也一并在内。
仿佛,伸手就能触摸……
“妈妈!”
夏思芫好像失心疯发作似的,突然大喊着闯了进来。
一进门,她就直接扑进林碧怀里痛哭。
那实打实的委屈和喜悦,让夏思嘉瞬间意识到——
她这个好妹妹,也重生了。
“妈,镯子!……”
夏思芫紧张兮兮的贴在林碧耳边说起悄悄话。
几句话的功夫,说得林碧脸上风云变幻。
接着,她们母女俩齐齐瞪着眼睛,神色诡异的盯着夏思嘉。
夏思嘉却不急不慢,撑着床坐了起来。
刻意露出空荡荡的两只手腕。
“姐姐,你的镯子呢?”
夏思芫揪住夏思嘉的手,逼近她,面目狰狞。
“思芫,你弄疼我了。”
夏思嘉娇弱地挣脱她的手,“你说外婆那只镯子吗?我给爸爸了。爸爸上次出门前,说家里正值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到处要用钱,需要我也出一份力。我就把镯子给他了。”
“真的?”夏思芫半眯着眼,将信将疑。
夏思嘉却仿佛没看懂她的凶狠似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紧张地问:“妹妹怎么这样看我?是我脸色很难看吗?”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这可不行,得赶紧起来收拾一番……我人在病中,气色不好,一会儿梁先生来了,相不中我可怎么办?”
“梁先生”三个字,明明说得轻飘飘的。
可却当即让夏思芫像中了邪似的,喃喃自语道:
“对……也许我过得那么惨,不是因为没有镯子,是因为嫁错了人……”
夏思嘉假装没听见她的鬼话,故意激她,说:“碧姨,梁先生也是高材生,他应当更喜欢淑女打扮吧?碧姨,辛苦你替我拿那条芽青旗袍来,我——”
“姐姐!”
夏思芫突然坐到床边,捉紧了夏思嘉的左手手腕,殷勤地说道:
“姐姐!梁靖书不过是一个小小记者,他怎么配得上你这样满腹诗书才情的大才女?你应该看看沈维星!他年纪轻轻就当了营长,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闻言,林碧大吃一惊,上前一步拽走夏思芫。
“思芫,这可不是小事!你要想清楚了!那个叫做沈维星的,是最年轻的营长!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得嫁给军官!”
“妈,他那么年轻就能当上军官,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资历和战功,还和提携他的领导有关系,但他的上级马上就……”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夏思芫捏紧她母亲的手,斩钉截铁地说:“妈!总之这事你必须听我的!梁靖书将来比沈维星强一百倍!”
母女俩谁也不再管夏思嘉的死活,说着悄悄话离开了。
她们走后,夏思嘉强行拖着病体下了床。
她在夏家老宅里仔仔细细转了一圈。
妆盒、茶具、灯盏、挂画……
夏思嘉把所有看见的东西,尽数收进了脑海中的小花园里。
虽然这个家里不剩什么现钱了。
可是,眼前的这些老物件,好多都是母亲当年的嫁妆。
反正留是留不住的。
她统统都要带走!
夏思嘉正忙着搬空家里时,门铃突然响了。
有客到。
估计是沈维星和梁靖书他们到了。
前世,这两人在应邀来相亲的半路上遇见了,于是有说有笑一同赴约。
夏思嘉抬手拂去了眼前的空间花园,匆匆走出父亲书房的密室。
她还挺期待,她的好妹妹一会儿要怎么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