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邢一铭,我是幸福的。
我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
父母是在菜市场卖菜的小贩。
以我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女孩,嫁给一个被业内人士普遍看好、前景无限的公司的老板,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祖坟冒了青烟。
我很漂亮。
或许是这一点,让我这个小秘抓住了老板邢一铭的心。
1
邢一铭是二婚。
听说他和前妻离婚的原因,是当时的邢一铭,公司还在起步阶段,生活很苦,捉襟见肘。
他前妻胡静怡受不了煎熬和他的一个供货商跑了。
留下了一个八岁的儿子。
我去他公司的时候,公司已经步入了正轨,蒸蒸日上。
这是他离婚后的第二年。
只能说胡静怡有点背运,或者说她眼光太差,没有看清邢一铭是一个潜力股。
我成了她之后的接盘侠。
苦,我没有受一点。
福,以后应该很多。
我喜欢当这个接盘侠,虽说有一个对我充满敌意的继子。
但,将来的我也会少奋斗很多年,而享有数不尽的财富。
这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
我们的结合,是邢一铭主动的。
说实话,我有点自卑。
虽然我很漂亮,但卑微的出身,让我没有一点自信。
知道他是单身,我并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对他大献殷勤。
我小心谨慎、谦虚自持。
或许,我看起来的温柔端庄、大方得体和对达官贵人的疏离态度,是他娶我的第二点。
这些我不是装的。
婚后的生活,平静美好。
结婚半年我怀孕了。
一铭不再让我上班,像一个金丝雀般把我养了起来。
家里找了保姆,我只需照顾好自己,陪陪一铭吃吃饭就好。
我是个快乐的小新娘,也是一个幸福的准妈妈。
儿子邢雨出生后,我的生活忙碌起来,而公司的业务量也剧增。
一铭常常应酬到很晚,回到家我们都睡了。
2
叮铃铃手机响了。
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我,摸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儿子刚睡着,不想吵醒他。
或许是骚扰电话
想了想,我拒接了。
谁知还没有躺下来,手机又响了。
我心里诅咒着,拿起手机去了客厅。
喂!嫂子吗一个陌生的男声。
嗯!哪位我低沉的声音里满满的睡意。
我是司机小张,邢总出事了!
怎么了我彻底清醒。
邢总喝醉了,摔倒在酒店的卫生间,好像……好像不会动了。小张的话语里止不住的紧张与慌乱。
赶紧叫120啊!我尖声大叫。
叫了,还没有到,您赶紧来吧!话尾,感觉小张要哭了。
邢一铭被送到了省医院。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做检查。
一铭的脸色苍白,额角有一片青紫。
看到他急促的呼吸,我甚至松了一口气。
我想起小张说的——不会动了。
我以为……
活着就好,不过是住一段院罢了。
可是,老天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医生说他跌断了颈椎,以后恐怕站不起来了。
也就是——高位截瘫。
什么意思我盯着大夫,不敢相信就是喝多了摔了一跤而已,怎么会站不起来
医生竭力跟我解释,摔的时候后颈倒在了水池边上,脊髓受到了损伤。
最好的结果,两只手以上的部位会动,以下的部位要看以后复健的情况。
我呆若木鸡,医生的话语如同天边飘来的絮语,能闻其声不知其意。
我的天塌了。
公司的事我无力照管,让张副总全权处理。
又招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护工,负责一铭的护理工作。
好在,三天后,一铭苏醒了。
我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色,不知道怎么告诉他结果。
而聪明如他,当发现自己的双脚完全没有知觉时,一种可怕的想法击垮了他。
他开始大吼大叫,摔碎了手边能摔的所有东西。
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稳重大气、温文尔雅。
我抱着他,泪水如打开的水闸倾泻而出。
3
一个月后,一铭开始正式康复训练。
正如医生所说,他现在只有双臂以上能动。
他的思维并没受到影响,反而看起来更敏锐。
他开始在休息时处理公司的业务,并不时召集高层到医院开会。
医生曾给我说,他下肢恢复的几率不到5%,换句话说他站起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陷入到难以形容的恐惧里。
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我刚满二十五岁,而我的儿子刚刚一岁。
我每天去看一铭。
最近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异样。
终于,在一个我没有带邢雨的日子里,他和我谈了话。
小丽,我看到他犹豫了一下。
嗯我看了他一眼,手里正给他削苹果。
现在,我这个样子……他顿了顿,
我问了医生,康复的可能性……很低!
他低下头,声音轻不可闻。
没关系,坚持锻炼,会好的。我给他打气,手上的动作没停。
我想,你这么年轻,我……不能耽误你……
你说什么呢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泪水溢出了眼眶。
他看到我的眼泪,没有再说。
半个月后他又旧话重提。
这次他的神态极为庄重,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小丽,我有个想法,关于上一次我给你的提议……
我不是说了吗坚持锻炼会好的!我打断他的话。
实际上,我很矛盾,也很慌,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你听我说,他顿了顿,有两条路你可以选择。
因为我的身体状况,我不知道能活多久。
我想要立遗嘱,而这份遗嘱跟你的去留有很大的关系。
毕竟,小江也是我的儿子。他说的是继子。
我手上剥橘子的动作停住了。
看来他动真格的了。
小雨现在还小,你留下来当然很好,只是苦了你。他看着我,神情痛苦。
如果你确定留下,我会给你百分之十的股份,每月一万块钱的零花钱。
当然,你要等到小雨长到18岁,不能中途反悔。
如果你要走,我会给你一笔费用,当然小雨要留下来,你不能带他走。
遗嘱上两个孩子的待遇是一样的。你好好考虑考虑。
我有一瞬间的失神,脑子宕机了。
我没有想到这些问题,这么快就来到了我面前。
突然觉得这些问题都好残酷,要么守着一个活死人和百分之十的股份,要么放弃家庭和孩子,带着一笔钱远走。
我怎么能离开我那幼小的孩子而我又能到哪里去
突然发现以前的我好幼稚,没有在暴风雨来临前给自己撑一把伞。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家里,我要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
既然已经不可避免的摆在了面前。
这个夜晚我失眠了。
荣辱得失,权衡利弊。
这个意外,让我这不谙世事的女人,开始直面惨淡的人生。
百分之十的股份,还有每个月一万块钱的零花钱,我这样节俭肯定花不完,把它们存起来,应该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最重要的我还可以和我的孩子在一起。我盘算着,像一个生意人。
我想起,我忘了问他,我要是离去,给我的一笔钱是多少。
我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和孩子分开是我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那么小,爸爸又病倒在床上,谁来照顾他呢
我能把孩子带走吗看起来是不可以,要么他怎么会说,孩子要留在邢家呢
如果我要把孩子带走,恐怕他一分钱都不会给我吧
况且以我的能力,孩子还是留在邢家比较好。
我辗转反侧,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皮,我依然没有入睡。
这一天我没有去康复医院看邢一铭。
4
我决定留下来,最起码等到孩子18岁以后再说。
虽然到时候我已经人到中年,但为了孩子值得。
我过起了活寡妇的日子。
随着时间的延长,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挑拨的话语,开始在我周围出现。
哎呀,小丽你这么年轻,守着一铭太亏了!东边阿姨说道,我笑了笑,没有吱声。
小丽啊,一铭怎么样了西边大娘问。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
唉,这啥时候是个头啊你还那么年轻,可惜了!大娘也摇了摇头。
经常性的,这些话题上演。
每次我都腹诽:干你们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时间长了,我也觉得我有些可怜。
妙龄少妇成了一个保姆。
就在我心有不甘,开始动摇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
一铭竟然派人跟踪我。
这个时候邢雨已经三岁多了。
而一铭依然僵卧在床。
不得不佩服的是,他虽然只有上肢能动,瘫卧在床,公司却管的井井有条。
孩子上幼儿园了,我想要去公司上班。
被一铭一口回绝。
孩子还小,你在家照顾他就行了。他淡淡地说。
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我又没有事情。我据理力争。
孩子上小学了以后,也需要人辅导。你不用上班,在家照看他不好吗他不耐。
我沉默了,但心里有一种不满,他是怕我掌控公司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不想天天陷进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上,我也想要实现我的生命价值,而不是只做孩子和他的保姆。
我没再争辩,暗暗的把他给我的生活费更多的储存起来,我要以防万一。
然后,我看见了跟踪我的那个人。
我发现我在好几个地方带着孩子玩耍,都有这个男人的身影。
而每每与他对视,他都移开目光,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最重要的,他没有带任何一个孩子。
一个大男人,不上班,天天在我身边游荡,是个人都知道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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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留心。
又一次在河边玩耍,身边没有什么人,只有我和孩子,再就是他。
我果断地走向了他。
嗨!帅哥!我径直走在他身边,你在跟踪我吗
没,没有!他慌乱的回答。
那你在这儿干什么这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孩子,你站在这儿干什么我直视他的眼睛。
我也是在这儿散步,怎么还不许人来散步吗他狡辩的理由,让我发笑。
那好吧!我拿出手机,我相信你会和警察说实话的。
看到我掏出手机,他慌了。
别,别,邢太太,你误会了。
说,你是什么人我拿着手机瞪视着他。
他脸上现出难为的神情,是邢先生让我来的!
让你来干什么我步步紧逼。
他让我看看你每天都在干什么真的,邢太太,没有其它事情。
我心里了然,他是怕我在外面勾引男人吧!
我心中突然感觉悲凉。
我这么努力、自持,兢兢业业的为这个家,付出了所有。
没有朋友,没有交际,像一个寡妇一样,抚养着这个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除了给我那么点钱,他给了我什么
这么怀疑我,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没来由的泪水,充满了眼眶。
5
我决定和邢一铭谈一谈。
看着他消瘦苍白的脸孔,有一刹那的不忍。
实际上,他确实是那一个最不幸的人。
但这不是他侮辱我的理由。
想起他不让我到公司上班,或许这也是防范我的一个手段。
好好的夫妻,现在成了互相猜疑的两个人。
你为什么让人跟踪我我开门见山。
我那是关心你,怕你们母子有什么意外。他依然神情淡漠。
看来跟踪者已向他作了汇报。
是吗我嗤笑。
朗朗乾坤,你害怕什么
……
你怕的是我红杏出墙吧邢一铭,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我的泪水涌了出来。
他眼见的慌了,把桌上的抽纸递给我。
我没接,站起来冲向门外。
有股冲动,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他。
这场风波就这样结束,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没见有人跟踪我。
但我的心突然不一样了。
你不让我去公司上班是吧我可以到其他地方去。
我的人生我做主,我不想就这样蹉跎生命。
我深深知道过一段时间,他肯定还会派人跟踪我。
我决定跟他说明,修会计课程,他不会不同意吧
果然,他听了我的想法,大发雷霆。
你学那干什么不指着你上班。零花钱不够你花吗
零花钱够花,但我不是木偶,我也想学一门技能,不想做一个花瓶。我直视他的眼睛,毫不退缩。
不行!他斩钉截铁,决绝地拒绝了我。
邢一铭,你到底怕什么我不是你豢养的小鸟,我是个人,我有我的想法。我瞪视着他,感觉他越来越陌生。
我不会做冤大头,不会让我的家产落在你和某一个小白脸手中!
你在说什么什么小白脸我震惊地望着他,不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我说了某个小白脸!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他是不是确定我以后就会养一个小白脸
以他给我的区区一点零花钱,我养的起吗
我不养一个,岂不白瞎了他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有那么一瞬,这个念头闪过。
我不知道该笑该哭,凝视着他冷漠瘦削的面容,我看到他眼睛里有淡漠、意味不明的东西划过。
突然发现他变了,变得猜忌、狭隘、不可理喻。
不是每个人都是胡静怡!离开病房前,我冷冷地说了一句。
他的脸变得惨白,我知道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不能把他的痛苦转嫁到我的身上。
虽然我知道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可能都源于他
的前妻。
6
我终于没能上会计培养课程。
孩子现在已经七岁了,离18岁的合同日期,还有十一年。
我该怎么度过这度日如年的十一年
我想起当初签合同的时候。
那个时候想法多单纯呀,只是想着能把孩子抚养长大,能陪着一铭,让他不那么孤单、寂寞。
让他对生活充满希望,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不至于自暴自弃。
而如今好像和原来想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还是太单纯了。
无数个难熬的不眠之夜,解不开我心头的困惑,也找不到出口。
我是否还困在这个变态的合同里面可是不困在里面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我出局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浪费了我的青春,还没有把孩子抚养长大。
不管一铭是多么冷漠、狠心的一个人,孩子是无辜的。
我像一艘无舵的帆船,漂流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上,战战兢兢等着它的翻覆、倾塌。
今天去接孩子放学的时候,意外在小学门口碰见了大学时期的同学汪洋。
聊天以后才知道他的孩子刚刚转到这个小学。问及他的夫人,他眼圈一红,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了一句话:上个月她遇车祸身亡了。
这也是为什么孩子转到这个小学的原因,孩子需要有人接送,而他姥姥家离这儿比较近。今天我公司没事,我就提前过来接他放学。
我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事情,本能的觉得自己有点唐突,只好尴尬的说了一声: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不知者不为怪,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我的胸口一窒,眼前闪过邢一铭冰冷、如鹰隼般尖利的眼睛,摇了摇头,还行!就那样吧!
怎么过的不开心汪洋明显注意到了我的措辞。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了我的儿子。
孩子出来了。我往前走了两步,孩子已经拉住了我的手。
改天再聊!小雨和叔叔说再见。儿子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男人,挥了挥手,我点点头和汪洋告别。
哎哎!沈小丽,留一个联系方式!他追上我,掏出了手机。
我有些许迟疑,扭头看了看四周,不确定周边是不是有人跟踪我。
汪洋看到了我的迟疑,怎么怕有人说闲话老同学了,留一个联系方式,不过分吧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懦弱,我连人际交往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掏出手机,我们留了电话,加了微信。
我和汪洋碰面的时候多了起来。
一星期得有两回他来接孩子。
我好奇他的公司不忙吗
你公司不忙吗这天我实在忍不住,问了问他。
公司挺忙的,只不过我不需要天天盯在那,孩子的成长重要,我不想孩子失去了妈妈,爸爸又整天忙于工作,疏忽了对他的照顾。他殷切的看着我,眼中满是真诚。
我心里某一块动了动,想起了以前的邢一铭。他总是太忙,天天都没时间回家,大部分时间都在应酬。
看来不是他抽不出时间,只是他不愿意这样做。
同样是开公司,怎么有的人就能
做到公司和家庭兼顾
或许小雨有妈妈的缘故
7
与邢一铭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漠,有时候好几天我都不去他那里。
我不想看到他冷漠的脸、探索的眼神,不想自己在莫须有的猜忌中无穷的辩驳。
我知道合同结束的那一天,就是我们分开的那一天。
基本的信任荡然无存,还怎么能维持貌合神离的婚姻关系
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脸色怎么那么苍白憔悴休息不好吗这天汪洋又来接孩子放学,看到我就问出了这些话。
我摸了摸自己消瘦的脸庞,已经好久没有正式化妆了,连镜子也很少近距离的照。
我知道我消瘦苍白,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人关注的。
况且我画上精致的妆容,邢一铭会更不放心吧
我扯了扯嘴角,给了他一个比哭还难受的微笑,没有吱声。
我感觉你过得很不开心,咱们都是老同学,有什么可以给我说一说,或许我可以帮助你。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谁也不能把我救起来,我已经签了青春买卖合同。
为什么还要另一个人知道呢
徒增烦恼,于事无补。
汪洋看着我,眼中是迷惑是不解,他不知道我走入了一个死胡同,合同结束前无解。
那个男人是谁又一次去邢一铭那儿,他盯着我问道。
果然他又派人跟踪我。
我削苹果的手,顿了顿,抬了抬眼皮。
大学的一个老同学。
他是不是喜欢你
啪!我把没削好的苹果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邢一铭,你什么意思
我是不是连普通的人际交往都不行你把我看做了什么一个囚徒
他是做什么的他不疾不徐,依然盘问。
不知道!
不知道如果他是一个收破烂的,估计你也不会搭理他吧
邢一铭,你不要太过分!
怎么让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他的公司资产有多少比得过我吗
不对,他的资产就是比不上我,但是他有一样比得过,他是个健康的男人!
邢一铭!我的脸涨得通红,瞪视着他波澜不惊、眼含挑衅的干瘪面容。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是不是侮辱打击我让你高兴你就是一个变态!我拿起手提包冲出了他的房间。
再次见到汪洋,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都拜邢一铭所赐,汪洋是一个健康的男人,我现在才感觉到。
以前对他的疏离,我谨记的妇德,似乎一文不值。
我又何必做贞洁烈女
时间过得真快,又一年过去了。
时间过得真慢,我还在合同里踽踽独行。
学校组织旅游,可以带一名家长。
第一次我感觉到了要放风的快乐。
这一次邢一铭什么都没有说,学校的活动
他是阻止不了的,除非不让儿子去旅游。
而且他的保镖也跟踪不了我,除非他驾车前往。
我觉得他不会疯狂至此。
突然有点儿盼望那一天的到来。
果然,汪洋陪着儿子也去旅游了。
这是我们难得的机会。
我心里又激动又忐忑,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欲望的火苗在心中升腾。
旅游三天,是省内的一处山水风光绝佳之地,住的是民宿。
晚上玩累的孩子们都已沉沉入睡。
我坐在民宿院子里,看着渐渐西沉的如钩弯月。
微风轻拂,院子里晾着的孩子衣服,随风飘荡,簌簌作响。
我窝在躺椅里,如水的往事在心中轻轻流淌。
细数从一个青葱少女变成了三十多的憔悴妇人,所走过的心路历程。
似乎我什么都没有得到,除了脸上增多的皱纹,心中沟壑丛生的伤痕,就只剩下了我的孩子。
而孩子长大了,会怎么看待这个娘亲
他能懂我的付出、我的隐忍吗
如果懂得,我流失了的青春是不是就有了意义
啪嗒!啪嗒!有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我没动,仍然看着西斜的弯月。
怎么还不睡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回头,看见了汪洋成熟帅气的脸。
应该是刚刚洗浴结束,一股清新淡雅的薰衣草香味从鼻尖飘过。
睡不着,看会儿月亮。我回过头去,依然面朝弯月。
心中千百只玉兔捣药,心跳如鼓。
我陪你赏月!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我旁边。
8
有一刹那的晕眩,只盼他听不到我如雷的心跳。
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他突然开口。
我侧了侧头,不确定他是在跟我说话。
可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
你说什么
那个时候家里穷,又来自小地方,天天看到你穿着素雅的裙子,穿梭于教室和图书馆,给我一种圣洁的疏离感。他接着说了下去。
你温和恬静,像一朵洁白的百合静静地绽放。
那个时候很想和你说话,但自卑让我越来越胆小,
直到我们毕业,我也没有往前跨一步。
孩子转学到这儿,我第一次去接他,看到了人群中的你,苍白憔悴消瘦。不知道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我转过头去,想确认他说话的真实性。
月光穿透树叶洒下斑驳光影,让他的脸孔晦暗不明。
眼睛隐藏在浓浓的眉毛下,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心情稍缓,心里纠结着,不知道应不应该对他说我毕业以后的生活。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鸣叫:说吧说吧,错过今晚,以后更没有机会了,你就像一个囚笼里的金丝雀,今晚是放飞的好时候。
沉默在我们之间穿梭,如微风轻拂发丝,撞击着我渴望倾诉的心灵。
我们都是来自小地方,家里条件都一般,作为女孩,我只能是洁身自好,能安安稳稳读完大学就很幸运了。我开了口。
说起来我毕业后很顺利,毕业后进了我老公的公司,当了他的秘书。我坐起来,又换一种舒服的姿势,继续仰躺在椅子上。
第二年他向我求婚,我们过得很开心快乐。睡不着的时候,我常常庆幸,我何德何能,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女孩嫁给了一个大老板。
我以为幸运之神眷顾了我,不承想,我并不是灰姑娘,那些都是幻象,只一年我就被打回了原形。我吸了吸鼻子,这么多年被困的遭遇使我鼻头发酸。
孩子一岁那年,我老公喝酒摔倒,折断了颈椎导致高位截瘫。
不该我拥有的幸福,老天要拿回去了。我嗓子发哽,说不下去了。
你老公现在怎么样听了一会儿汪洋又问。
还是那样,除了手以上能动,其他地方都不能动。
他沉默半晌,挺可惜的。
那你平常都做什么在帮他经营公司吗
我摇了摇头,惨然一笑,他不会让我去公司的,连我平常的衣食起居都有人跟踪我监视我。
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去公司帮他打理不是更好吗
我沉默了。
或许我太年轻了吧,我有点难以启齿,他怕我,怕我和某一个人勾结,窃取他的财产。
现在的他更加变本加厉,连我去学个会计课程都不让去,我现在就是被囚禁的一只鸟。情绪满溢,我潸然泪下。
这是什么逻辑公司现在他自己打理吗
是的,他定期让他的高管们去给他汇报,报表什么的都是他自己看。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多疑、自大的主。他谁都不相信只相信他自己。
过得不开心,可以离开他。踌躇良久,汪洋低声细语。
我看了看他,迎上他的目光。
没用的,我签了合同。
什么合同他附身过来。
卖身合同。
什么意思
孩子18岁之前,我都不能离开他们,否则我将一无所有。
你为什么要签这样一个合同
当时刚出了事,他给我两个选择,说的是我可以走,给我一笔钱,但孩子需要留下。再一个就是我要待到孩子长到18岁,到时给我百分之十的公司股份,每个月1万块钱的生活费。
当时我想着孩子那么小,他又刚出的事,我肯定不能走,就签了那个合同。现在想来,那时他就有了这个想法,十八年以后我已经四五十岁,更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老死在他们家。
可怜当时单纯的我,还想着为这个家带大孩子,帮他管理公司,那料想这就是一个圈套,他要把我整个的青春,都葬送在他们家里。
说出这些话,反而不那么难受了,以后的路一目了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剩下的十年。
没人说话,微风依然轻拂着身上的衣裳,看似岁月静好。
你现在对他还有感情吗汪洋突然问道。
有啊!我淡然回应。
恨!只有恨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这没爱的婚姻
我别无选择,既然度过了这么多年,再有十年也无妨,我不能半途而废,十年以后就是我和他分道扬镳之时。再一次我握紧手。
那么,我等你十年。汪洋轻轻吐了一口气,说道。
我扭过头,看着他,不要轻易许诺,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十年之后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我不能耽误你,你应该再找一个好女孩,赶紧结婚,给自己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不,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忘记过你。希望你接受我的诺言,我等着你。
月亮转到屋角,看不见了,夜深了。
9
邢一铭的公司出事了。
主抓业务的副总张亚磊,带着两个大单作为敲门砖,跳槽到了对头公司。
同时带走的还有五个骨干人员。
公司一下子到了生死关头。
而邢一铭瘫在医院里,没办法力挽狂澜。
来汇报的几名公司元老,坐在邢一铭的病床前,个个耷拉着脑袋,一筹莫展。
那两个单子,是公司的命脉,本来由于邢一铭的身体原因,只能远控指挥。
公司能撑到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公司的这些老人,做的都算重情重义了。
只是长期卧床的邢一铭,性格越来越古怪,更加的冷酷无情。
长期疏于情感沟通,做决定又过于武断跋扈,让公司的功臣们越来越离心离德。
走到这一步并不意外。
连我都要疑心,更何况主抓财政和业务的人。
其他不说,不信任才是让那些高管出走的原因。
单子流失带来的后果,公司的现金流出现了问题。
更可怕的是骨干人员的流失,业务遇上了瓶颈,市面上散布的谣言,让公司的股价应声大跌。
很多合作的公司止步不前,到了生死关头,却没有人能站起来扛起这副重担。
这一刻,防我像防贼的邢一铭,不知道有没有后悔。
而我无能为力。
距那个合同到期,还有八年。
再一次,他把我叫到他的床头。
安排以后的事宜。
这次叫你来,合同的事提前了。
公司陷于困局,我的身子也不易过于劳累。
我打算出售公司,当然,我答应你的股份一定兑现。
你看你是保留公司股份,还是兑成现金,如果保留公司股份的话,那公司就不是我的了。
我不知道后续会是谁接手这个公司,经营的怎么样,我都不知道。
两个孩子的股份,我会折成现金,放在两个账户作为教育基金。
我的股份我也要折成现金。对一个不知前途的公司,我怎么把股份放到那里呢
那你以后怎么办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以前有公司作为他的精神支柱。
现在公司没了,他会怎么办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着我笑了。
这是他这十多年来难得露出的笑容,不由得让我背后发紧。
莫名的觉得有点不妙。
夫妻感情,说实话名存实亡。
这么多年他的刻薄、猜忌,将这段感情磨得千疮百孔。
早已不复存在。
而我早已看不透他的心。
10
公司卖掉了。
我的账户多了1000万。
两个孩子的钱都以教育基金的名义给存上了。
到现在他依然对我放心不下。
看着面前的银行卡,我心里七上八下。
我想起那次旅游汪洋对我说的那句话:我等着你!
实际上,从那次以后我跟他基本没有说过话。
我的心里是矛盾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不能说我对他没感觉,只是心理上对感情有些许的排斥。
或许当年的他是喜欢我的,现在还是吗
是同情是怜悯还是爱
和邢一铭的婚姻,让我心生绝望。
说实话,我不再相信爱情。
那些是少年少女们所做的美梦,而我已步入中年。
这张卡上的钱就是对我的回报,对我青春的回报。
那么那个人还重要吗
喂!手机突然响起来,一个陌生号码,我接通了。
是邢夫人吗麻烦你来医院一趟。您丈夫出事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躺在病床上还能出什么事呢我心中疑惑。
换了身衣裳,打车去了医院。
病房是空的,难道邢一铭……
我心中有点忐忑,直奔护士台。
同志,你好!五床邢一铭去哪了我失急忙慌,拉着一个护士问道。
邢先生刚被推到急救室了。他割腕了。
一阵晕眩袭来,我怎么也没想到邢一铭会走这条路。
靠在墙上,我想起了那让我后背发凉的微笑。
抢救室的门开了,两个医生走了出来。
我迎向前去。
大夫,邢一铭怎么样了我拉着其中一人的胳膊,问道。
他的太太是吧他看着我,眼神沉痛。
很遗憾,看着我头如捣蒜般,他摇摇头,失血太多,他已经去世了。再去看他一眼吧!
我像一片浮萍,被生活的洪流裹挟。
茫然地我推开了抢救室的门。
床上他静静的躺着,那么瘦小的一具躯体,因为肌肉萎缩,胳膊和头明显的和躯体不成比例。
脸色青白,那双鹰隼般尖利的眼睛永远地合上了,不再射出冷漠、嘲讽的光芒。
两个手腕上都包着厚厚的纱布,他死的愿望是如此的迫切,不能有丝毫闪失。
割一个手腕是怕死不了吗
就像他的公司,不成功便成仁。
原来一个人失去精神的依靠,是活不下去的。
收拾他东西的时候,我看到了枕头下他留下的一封信。
写给我的。
小丽,我走了。
公司没有了,我也没有活着的必要,对我而言,生命已没有意义。
幸而给孩子留下了一些财产,你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的,我坚信。
让我欣慰的,也就是给你们三个,留下了一点点的财产,让你们三个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
这几年你受苦了,我知道我的猜忌让你心灰意冷,但我真的不想让一些悲剧在我身上重演。
社会上妻子和外人联合起来对付丈夫的新闻层出不穷,这样的我,不想做那个蠢蛋。
没有想到,命运如此残酷,公司副总与那几个核心人员的背叛,让我意识到,该我的我一点都逃不了,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你受的委屈,这辈子我没法偿还,下辈子吧。
趁着年轻,找一个爱你的人嫁了,好好享受你的下半生。对不起。
我握着那张纸,脑中过电影似的飞过无数我们相处的片段,甜蜜的、冷漠的、嘲讽的、沉默的。
我失声痛哭,却不知为谁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