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默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公寓307的门。这间位于城市边缘的老旧公寓是他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栖身之所。楼道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接触不良的声控灯偶尔闪烁。他刚把行李箱放下,一张折叠整齐、边缘有些磨损的白色卡片就从门缝里滑落进来,掉在他脚边。
他捡起来,展开。卡片抬头印着几个加粗的黑体字：
【夜守公寓住户夜间行为守则】
下面是用老式打印机打出来的条款,字迹清晰却透着一股冰冷：
尊敬的住户,为确保您夜间居住安全,营造和谐安宁的居住环境,请务必严格遵守以下守则：
1.
本公寓夜间（晚10：00至次日早6：00）禁止任何访客。若有人敲门,请勿应答,更勿开门。无论门外声音是熟人、管理员或声称紧急情况者。
2.
夜间请拉紧窗帘。无论窗外出现何种景象（包括但不限于人影、光亮、异常声响）,请勿拉开窗帘查看。
3.
凌晨2：33分,卫生间水龙头可能会自动滴水。此为正常管道压力调节现象,请勿试图关闭或修理。若滴水声停止超过一分钟,请立刻打开所有室内灯光,并大声背诵任意乘法口诀表,直至滴水声恢复。
4.
若在室内（特别是床底、衣柜内）听到持续的低语或啜泣声,请立即打开电视机,将音量调至最大,播放任何节目即可,无需观看。声音停止后五分钟方可关闭电视。
5.
冰箱冷藏室内层永远会有一盒未开封的牛奶。请勿饮用,也请勿将其移出冰箱或丢弃。每日早晨请检查其是否仍在原位。
6.
公寓管理员只会在白天（早8：00至晚5：00）身着蓝色制服出现。若夜间见到任何自称管理员者（无论穿着）,请无视其所有话语,并迅速返回自己房间,锁好门。
7.
最重要的一条：请绝对、绝对不要试图在午夜12：00整,于任何镜面物体（包括但不限于镜子、玻璃窗、光滑金属表面）前停留超过三秒。
请务必遵守。祝您夜夜安眠。
——夜守公寓管理处
陈默皱了皱眉,随手将卡片扔在茶几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恶作剧吧他嘟囔着,没太在意。这栋公寓看起来是有些年头,管理混乱也正常。
夜幕很快降临。陈默洗漱完毕,准备睡觉。就在他拉上卧室窗帘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对面空置的阳台上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他心头一跳,想起守则第二条,立刻用力拉紧了窗帘,心脏砰砰直跳。是错觉吗他不敢深究。
躺在床上,老旧公寓的寂静被放大。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晰的、富有节奏的滴答…滴答…声从卫生间传来。陈默看了眼手机：凌晨2：33。他猛地想起守则第三条。那滴水声不大,但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屏住呼吸听着,忽然,声音停了。绝对的死寂瞬间笼罩房间,比滴水声更让人心慌。
滴答声停了超过十秒、二十秒……陈默的冷汗下来了。他不敢怠慢,猛地跳下床,冲到门口啪地打开了客厅和卧室所有灯的开关,刺眼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大喊：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机械而洪亮的背诵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盖过了他自己的心跳。就在他背到七九六十三时,那该死的滴答声,终于又微弱地响了起来。陈默瘫坐在地上,后背湿透。这鬼规则……竟然是真的
此后的几晚,陈默变得异常谨慎。他早早拉好窗帘,仔细检查冰箱里的牛奶盒（它确实每天雷打不动地在那里）,并在凌晨2：33分准时醒来,紧张地等待那可能停止的滴水声。他也遇到过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和模糊的呼唤,他死死捂住嘴,蜷缩在远离门口的角落,直到声音消失。他严格遵守着第七条,连手机屏幕在午夜时都刻意避开。
直到第五天深夜。陈默被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惊醒。声音很近,仿佛就在……他的床底下！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几乎是滚下床,扑到客厅,手忙脚乱地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震耳欲聋的程度。综艺节目的喧闹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盖过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啜泣。陈默靠着墙滑坐在地,大口喘气。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电视屏幕旁边墙壁上挂着的一个装饰用的金属小圆盘——那勉强也算一个镜面。
电视屏幕的光映在上面,像一只模糊的眼睛。
陈默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00：00。
他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他猛地想移开视线,但已经晚了。就在那金属圆盘模糊的倒影里,他看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张惨白的、布满泪痕的女人脸,正紧贴在他的肩膀后面,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镜面,也就是盯着正在看镜面的他！
啊——！陈默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连滚带爬地远离那面墙,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向任何可能反光的地方。过了不知多久,电视的喧闹声似乎掩盖了一切,床底的啜泣声也消失了。他颤抖着关掉电视,瘫在沙发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陈默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精神濒临崩溃。他决定去找管理员问个清楚。白天,他敲响了位于一楼的挂着管理处牌子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位穿着褪色蓝色制服、面容和善的老大爷。
大爷,那夜间守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默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老大爷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有些飘忽：哦,那个啊就是些老规矩,为了大家安全嘛。照着做就没事了,别多想。
可是……我昨晚……陈默想描述那张脸。
你看到什么了老大爷突然打断他,语气变得有些急促和严厉,记住,守则最重要！特别是第七条！晚上拉好窗帘,别看镜子,听见什么怪声就按规矩办！千万别好奇！也别跟其他住户打听这些！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陈默无法理解的恐惧,这栋楼……需要安静。非常需要。
陈默被老大爷的态度吓住了,不敢再多问,失魂落魄地回到307。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充满无形规则的陷阱。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
当天深夜,陈默在极度疲惫和恐惧中昏沉睡去。不知何时,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把门板砸穿的敲门声将他惊醒！
咚咚咚！咚咚咚！
开门！快开门！我是管理员！你房间有异常！快开门检查！一个粗哑的男人声音在门外吼道
陈默被那粗暴的敲门声吓得魂飞魄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
咚咚咚！咚咚咚！
开门！听到没有！我是管理员！你房间有异常泄露！必须立刻检查！否则后果自负！门外的声音更加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威胁的强硬。
陈默的脑子一片混乱。守则第六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公寓管理员只会在白天（早8：00至晚5：00）身着蓝色制服出现。若夜间见到任何自称管理员者（无论穿着）,请无视其所有话语,并迅速返回自己房间,锁好门。】
现在是深夜！管理员绝不会在此时出现！门外的东西……绝对不是管理员！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他想尖叫,想质问,但守则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铁链捆住了他的喉咙。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手脚并用地爬离门口,蜷缩到客厅最远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睛死死盯着那扇仿佛随时会被撞开的门板。
我知道你在里面！陈默！门外的声音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那粗哑的嗓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笑意,别躲了！违反规定是要受罚的！快开门！
它知道我的名字！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栋公寓的管理处甚至没有登记他的全名,只有房号和姓氏！这东西怎么可能知道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变成了疯狂的砸门,门板剧烈地震颤着,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力量大得惊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陈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起了电视！守则第四条：【若在室内听到持续的低语或啜泣声,请立即打开电视机……】虽然现在不是啜泣声,但这砸门声和诡异的呼喊同样致命！电视的噪音或许能干扰它
他几乎是爬着冲向电视,颤抖的手指按下了开关和音量键。
嗡——老旧的电视机屏幕亮起,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广告声：今年过节不收礼啊不收礼！收礼只收——
巨大的声浪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房间,盖过了门外疯狂的砸门声和叫喊。陈默瘫坐在地板上,捂住耳朵,心脏依然狂跳不止。
效果立竿见影。
门外的砸门声戛然而止。那粗哑的叫喊也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只有电视里聒噪的广告还在不知疲倦地嘶吼。
陈默不敢放松,他死死盯着门口。几秒钟后,门外传来一种声音——不是敲门,也不是说话。那是一种……拖拽的声音像是沉重的、湿漉漉的东西被缓慢地拖过水泥地面,发出沙……沙……沙……的摩擦声,由近及远,逐渐消失在楼道深处。
它走了
陈默依然不敢动,维持着蜷缩的姿势,直到电视里的广告循环播放了不知多少遍,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手机：凌晨3点17分。距离天亮还有漫长的几个小时。
他颤抖着关掉了电视。寂静重新包裹了他,但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和危险。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一个精心设计的捕兽笼里,那些看似荒诞的守则,是唯一能暂时保住性命的脆弱屏障。
他再也不敢合眼,抱着膝盖坐在角落,警惕地倾听着任何细微的声响。目光无意间扫过冰箱,他猛地想起守则第五条：【冰箱冷藏室内层永远会有一盒未开封的牛奶。请勿饮用,也请勿将其移出冰箱或丢弃。每日早晨请检查其是否仍在原位。】
一种强烈的不安驱使着他。他几乎是爬过去,颤抖着打开了冰箱门。冷藏室内层,那盒熟悉的、方方正正的牛奶盒,静静地立在那里。
但是……它的位置变了。
陈默记得很清楚,他昨晚睡前检查时,牛奶盒是紧贴着冰箱后壁放的,盒子的正面标签对着外面。而现在,它被移到了冰箱隔层的边缘,盒子微微倾斜,标签转向了侧面。
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动过冰箱里的牛奶！
这个发现让陈默如坠冰窟。守则里没有提到牛奶被动过该怎么办！这意味着什么是警告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变化已经开始
他猛地关上冰箱门,仿佛里面藏着噬人的怪物。他退回到角落,抱着头,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和绝望。这栋公寓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复杂。白天那个管理员老大爷闪烁的眼神和严厉的警告,此刻像诅咒一样在他脑海中回响。
这栋楼……需要安静。非常需要。
陈默终于明白了这句话背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这里的安静,不是指噪音,而是指对规则的绝对服从,对异常的绝对无视。任何好奇、任何探究、任何违反,都可能招致门外那种东西的拜访,甚至……更糟。
他看着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可能永远无法活着离开这栋夜守公寓了。而距离下一个午夜12点,那绝对不能凝视镜面的时刻,还有不到21个小时。
第七日,清晨6:03
陈默攥着冰箱里那盒被动过的牛奶,指节发白。乳白色的包装盒在晨光下泛着冷光,生产日期栏赫然印着【2025年6月14日】——正是今天的日期。
这不可能……他盯着保质期标注的7天,突然意识到什么,颤抖着翻出前几日偷拍的牛奶盒照片。6月10日的牛奶生产日期是6月10日,6月11日的是6月11日——这些根本就不是同一盒牛奶,而是一台永不停歇的置换机器。
新规则在此刻浮现。
当陈默把牛奶放回原位时,一张泛黄的纸片从冰箱密封条夹缝里飘落。上面的字迹像是被水浸染过,笔画断续扭曲：
【███住户,当你看到这张纸时,请立即检查门窗缝隙是否渗出黑色黏液。如有,请参照以下补充守则（管理员不会承认该条例存在）：】
＞
1.
若牛奶盒位置偏移超过5厘米,当天禁止食用任何乳制品（包括但不限于酸奶、奶酪）,否则会引发███观测现象；
＞
＞
2.
白天听到电梯在非整点报层（如9层到了）,请立即前往顶楼水箱,在第二根铁管上系一条红色布带。如未找到红布带,可用自身血液涂抹管道；
＞
＞
3.
最重要的一条：管理员制服纽扣数量恒定为5枚。若发现其纽扣变为6枚,无论对方给出何种理由,请立刻逃往地下室锅炉房,途中切勿与任何人对话。
纸片底端还有半句被撕掉的话,残留着暗褐色的污渍：【不要相信穿███的……】
陈默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叮的一声——那是电梯抵达的提示音。电子女声温柔播报：13层到了。
他浑身僵直。现在才早上6点07分,而电梯报的是单数层。
规则开始自相矛盾。
电梯报层声像冰锥刺进陈默的耳膜。13层到了。电子女音在空寂的清晨楼道里回荡,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死寂。他住的这栋破旧公寓,最高只有12层。
纸条上的第二条规则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脑海里：【白天听到电梯在非整点报层（如9层到了）,请立即前往顶楼水箱,在第二根铁管上系一条红色布带。如未找到红布带,可用自身血液涂抹管道。】
13层……陈默喃喃自语,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已经不是非整点报层那么简单了,这是根本不存在的楼层！纸条规则和原始守则的矛盾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他该信谁管理员老大爷闪烁其词的警告还是这张来历不明、字迹扭曲的补充条例
牛奶盒被移动的异样还在眼前,管理员制服纽扣的警告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陈默深吸一口气,恐惧几乎要压垮他,但求生的本能更加强烈。他不能坐以待毙。顶楼水箱……他必须去！
他猛地拉开房门,楼道里弥漫着比往常更浓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清晨的光线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惨淡的光斑。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没有脚步声,没有其他住户的动静,只有他自己狂乱的心跳。他像一只受惊的猫,贴着墙根,快速而无声地向楼梯间移动。
通往顶楼天台的铁门通常上着锁,但今天,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锁竟然虚挂在门栓上！陈默的心猛地一沉。是陷阱还是某种安排他顾不得多想,轻轻取下锁,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带着铁锈和尘土味道的风扑面而来。
顶楼空旷,巨大的水泥水箱矗立在中央,像一座沉默的坟墓。几根粗大的黑色铁管从水箱底部延伸出来,没入地面或墙壁。陈默的目光迅速锁定在第二根铁管上——它比其他几根更粗一些,靠近根部的位置缠绕着一些干枯的藤蔓状污迹。
没有红布带。
他环顾四周,除了水箱、管道和堆积的杂物,空无一物。纸条上的字句再次浮现：【如未找到红布带,可用自身血液涂抹管道。】
血液……陈默打了个寒颤。他咬咬牙,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串,上面有一把折叠小刀。他颤抖着打开刀刃,对着左手食指的指腹,狠心一划！
刺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立刻涌出。他不敢耽搁,快步走到第二根铁管前,将流血的手指用力按在冰冷的、布满锈迹的管壁上,然后上下涂抹。暗红的血迹在黑色的铁锈上显得格外刺眼,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诡异感。
就在他涂抹到第三下时——
你在干什么！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陈默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回头。
是管理员老大爷！他穿着那身褪色的蓝色制服,站在天台入口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陈默沾血的手指和铁管上的血迹。
陈默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下意识地看向老大爷制服的胸口——那里,整齐地别着……
六颗纽扣！
深蓝色的制服上,两排各三颗,一共六颗塑料纽扣,在晨光下反射着微光。
纸条上的第三条规则如同惊雷炸响：【管理员制服纽扣数量恒定为5枚。若发现其纽扣变为6枚,无论对方给出何种理由,请立刻逃往地下室锅炉房,途中切勿与任何人对话！】
六颗！真的是六颗！
我……我……陈默喉咙发紧,想解释,但规则的最后警告——途中切勿与任何人对话——像铁箍一样勒住了他的舌头。
老大爷向前逼近一步,脸上没有任何和善,只有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审视：谁让你上来的谁让你碰那管子的你在搞什么鬼名堂！
陈默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去锅炉房！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管理员,也不再管铁管上的血迹,用尽全身力气向楼梯口冲去！身后传来管理员愤怒的咆哮和追赶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重而急促,完全不似一个老人的步伐！
陈默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管理员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紧追不舍：站住！违反规定！你跑不掉的！
恐惧给了陈默前所未有的速度。他不敢回头,不敢应答,只是拼命向下跑,一层又一层。住户的门都紧闭着,仿佛里面空无一人。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地下室锅炉房！
终于,他冲到了一楼,冲向通往地下室的狭窄、昏暗的楼梯。一股混合着煤灰、机油和陈旧铁锈的浓重气味扑面而来。身后的脚步声似乎被甩开了一点距离,但管理员那充满威胁的吼声依然清晰可闻。
他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地下室的温度骤然升高,空气潮湿闷热。昏暗的灯光下,巨大的老式锅炉像一头沉睡的钢铁怪兽蹲伏在阴影里,管道纵横交错,发出低沉的嗡鸣和间歇性的嘶嘶声。
陈默背靠着冰冷的砖墙,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暂时安全了锅炉房真的是避难所吗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比他想象的更大,更杂乱。除了中央的锅炉,角落里堆满了废弃的零件和工具,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水痕。空气里那股怪味更浓了,除了铁锈和机油,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他的目光扫过锅炉后方更深的阴影,那里似乎还有一扇低矮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锁。那扇门通向哪里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就在他刚才涂抹过血迹的第二根顶楼铁管,其中一根延伸进入地下室的支管上,一滴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液体,正缓缓地从管道的焊接缝隙里渗出,拉长,然后啪嗒一声,滴落在下方积着灰尘和油污的水泥地上。
那液体的颜色,和纸条上第一条警告中提到的黑色黏液一模一样。
陈默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自己刚刚跑下来的楼梯口。管理员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地踏上了通往地下室的最后几级台阶。
而那张泛黄纸条上被撕掉的后半句话,此刻如同鬼魅般浮现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里：【不要相信穿███的……】
███……那被撕掉的部分,会不会是……蓝色制服
地下室锅炉房,2025年6月14日清晨6:19
陈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管理员粗重的呼吸声已近在咫尺,而面前那扇锁住的铁门缝隙里,正有黑色黏液像沥青般缓缓渗出,顺着门框蜿蜒出树根状的纹路。纸条上的警告、牛奶盒的日期错位、电梯的13层播报在此刻串联成尖锐的蜂鸣,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砰！
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突然抓住楼梯扶手。管理员制服的袖口下,皮肤浮现出蛛网状的紫黑色血管,那第六颗纽扣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尸斑般的青灰。
三条规则同时生效。
陈默猛地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钥匙串——那是三天前在信箱夹层捡到的生锈钥匙,刻着模糊的B3。他发疯似的捅向铁门锁孔,锁舌弹开的瞬间,黑色黏液突然沸腾般喷涌而出！腥臭的液体溅到他的运动鞋上,鞋带立刻碳化成粉末。
抓住你了！
管理员的声音裹挟着金属刮擦般的杂音,陈默踉跄着栽进铁门后的空间。腐肉堆砌般的恶臭扑面而来,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壁,照亮了——
217张人脸。
密密麻麻的泛黄纸张贴满四壁,每张都拓印着人脸的轮廓,额头部位用血写着日期：1998.7.4、2011.3.19、2024.9.23……最新的一张还带着湿气,赫然是管理员布满老年斑的脸,日期标注为今天。
这是替换仪式……陈默的喉咙像被黏液堵住。他突然想起牛奶盒每日更新的生产日期,想起纸条上███观测现象的警告。整栋公寓根本是个巨大的身份打印机,而住户都是待更换的墨盒！
滋——
铁门突然被某种巨力扭曲,管理员变形的头颅挤进门缝,下颌骨像蛇类脱臼般张开到人类不可能的角度：该交物业费了……
陈默的手电筒光束扫到角落的青铜阀门,上面刻着管理员守则残片：
【锅炉房███处理流程】
当███突破-13层收容时,向███喷洒牛奶（必须为当日生产）；
操作期间严禁███中断,否则将导致时间锚点███；
唯一逃生通道位于███,需用███的███启动。
他摸向背包里今早被动过的牛奶盒,2025年6月14日的生产日期在阴影中幽幽发亮。
（电梯开始播报-18层到了,黏液漫过陈默的脚踝,管理员口袋里的钥匙串发出六颗纽扣的碰撞声。）
陈默攥着2025年6月14日的牛奶盒冲向青铜阀门,黑色黏液已漫至腰部。管理员撕裂的躯体正在黏液里重组,六颗纽扣在腐肉中闪烁。
规则在此刻形成闭环。
他扯开牛奶盒封口,乳白色液体泼向阀门的瞬间,整个地下室响起尖啸。阀门上的文字突然扭曲重组,浮现出真正的《锅炉房操作守则》：
1
当日牛奶可冻结███时间轴10秒；
2
逃生通道密码为当日电梯异常播报楼层数（当前：-18）；
3
启动密码需用管理员钥匙+活体血液书写。
陈默摸向腰间,三天前捡到的B3钥匙突然发烫。黏液中的管理员钥匙串正在溶解,六颗纽扣化作血水——其中一颗滚到他脚边,背面刻着███电梯公司的标志。
倒计时8秒
他咬破手指,在阀门用血写下-18,将B3钥匙插入锁孔。整个锅炉房突然竖直翻转,陈默坠入突然出现的电梯井,下坠过程中看见楼层显示疯狂跳动：-1、-5、-13……最终停在-18层。
电梯门在黏液淹没他的前一秒开启,外面是2025年6月7日的街道——他搬进公寓前的时间点。背后电梯显示屏闪烁最后一条隐藏规则：
【时空逃逸者将永远携带牛奶盒印记,若未来七日饮用任何乳制品,通道坐标将重新锚定】
陈默狂奔向城市另一端时,背包里传来细微的滴答声。那盒本该留在-18层的牛奶,此刻正在黑暗中更新生产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