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穿着好友送的性感小睡衣,对着镜子凹造型时。
落地窗上突然浮现一张男人的脸。
他吹了声口哨:真是来的不巧了。
这只鬼魂失忆了,却赖上我了。
直到他在新闻里看见他爸的采访,恢复了记忆:我想起来了……是他杀了我妈。
后来我开启直播对准震怒的陆总:人民和群众都看着呢!敢动我试试
1
我的镜头刚对准镜子里的自己摆好pose,房间的顶灯就啪的一声灭了。
搞什么啊!
我哀嚎一声,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白天被主编数落采不到爆点新闻,受一肚子窝囊气。
晚上回家好不容易得空欣赏欣赏自己美丽的胴体,居然还停了电。
这么复盘一趟越想越气,烦躁地只想脱得干干净净去冲个冷水澡清醒清醒。
就在我把手伸向最后一根系带时,听见一声轻飘飘,阴森森的——
哎呀。
周围一片寂静,那声音格外的清晰、突兀。
我顿时不敢呼吸,在察觉没有别的动静后,我慢慢的,抱着最坏的打算转过身去。
我的身后是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映着城市璀璨的灯火。
但此时,这面璀璨的窗户上,却清晰地浮现出一个轮廓。
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像是透明的一团雾,淡淡的,有些懒散地倚靠着窗户。
悠闲自得的样子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他估计是才知道我是在看他,微微歪着头,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
嗨
短短一个字又在我耳边响起,让我确定了这个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也击碎了我仅有的理智。
于是。
啊啊啊啊妈妈啊啊呜呜呜我见鬼了妈妈!!!
假如此时没有停电,我相信整栋楼的声控灯都会被我喊亮。
2
我猛地向后弹跳,顺利坐上沙发靠手向后一倒扯起小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那人,哦不,那团朦胧的人影嘶了一声,抠了抠耳朵,又恢复那副懒散坏心眼的模样。
意有所指地扫过我身上盖着的那块毯子,吹了声口哨。
真是来的不巧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颤着嗓子问他,拼命把自己往沙发深处缩,恨不得钻进沙发缝里去。
东西
他挑了挑眉,对于我的形容似乎有点不满。
下一秒,他从落地窗前闪到我面前,冰冰凉凉的气息近在咫尺。
他笑眯眯地说。
我是……鬼呀。
3
他被我打了一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打到鬼。
但是很解气。
他也终于不再耍滑,老老实实地坐着。
我扯扯重新换上的衣服,开始了解这个人的由来。
他说他叫陆亦安。
不知道从哪来,不知道要去哪。
除了一身坏性子和这张俊脸以外。
一
无
所
有。
我搂着抱枕苦笑,怎么别人遇到的都是入室抢劫般的爱情。
到我这儿就成了入室抢劫般的鬼魂了。
那…你待在这里,想干什么
干什么陆亦安瞥了我一眼,坏坏地笑了下,理直气壮地说。
你可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我当然要和你待在一起了。
我眼前一黑。
待……待多久
待到弄清楚我的来历。
我彻底死心了。
4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小公寓彻底沦陷了。
如他所说,他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死死地粘着我。早上我蓬头垢面地在洗手间刷牙,一抬头就能从镜子里看到他倚在门框上,调侃我的造型。
我窝在沙发追剧,他也凑到我边上看着男女主争吵的桥段,煞有介事地分析剧情逻辑漏洞,最后再嫌弃一下我的品味。
晚饭时,哪怕他吃不了,但桌上的每一道菜都逃不过被他指点的命运,我笑他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他顺嘴就说那恳请徐大人等我找回身体以后让我尝尝葡萄酸不酸。
就连半夜抹黑起床倒水,也能在冰箱照出的微弱光线里,瞥见他的身影。
半夜喝冰水,胃不要了
作为一个习惯了独居的人来说,身边突然多出这样一个形影不离的人属实有点别扭。
最重要的还是这是一位,挑三拣四,口无遮拦,而且做不了一点事的话匣子。
但他也有片刻能让我静静享受独居生活的时刻。
就是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时他会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一角。
平日里明亮的眼睛里偶尔掠过一丝茫然或疲惫。
他这样的情绪总让我觉得很像谁。
但这短短的疑惑很快就会被他黏糊过来的动作打断。
5
这天晚上,我盘腿坐在沙发上。
一边心不在焉地啃着薯片,一边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台。
陆亦安则像往常一样,坐在一旁时不时点评两句,再抢抢薯片袋。
嗒。
电视画面跳转到本地财经频道,屏幕里正在介绍着近几年横空出世的陆氏集团。
诶
我坐直了身子,脑袋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姓陆,陆氏集团也姓陆。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是陆总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身边人嗤笑,语气不以为意。
要真是这样的话,陆总还能这样从容自若地准备公司上市吗
我撇撇嘴,兴致缺缺地准备换台。
等等。
陆亦安突然按住我的手,声音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
我看向他。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本就虚飘的身影好像更加薄弱了,此刻正对着屏幕上采访陆总的画面。
他和陆总这两张脸,居然有几分相似!
6
陆亦安沉默了好久。
就在我以为他要在沉默中彻底爆发的时候。
他压抑地开口。
我想起来了,他是我爸。
哇喔!我刚要欢呼庆祝。
他杀了我妈。
我还保持着上一句话的口型,声音渐渐落了下去。
死嘴,喊这么快做什么。
我的职业本能地让我意识到接下来是当事人的陈述时间,老老实实闭上嘴。
我妈妈是岑氏集团董事长的小女儿。
当初下嫁给陆震霆。
陆亦安眼睛死死盯着电视里陆震霆的脸,嘲弄道。
为了爱情。
而她的爱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才会随便听信江湖道士的谎言,说我母亲命格克他,会挡了他的滔天富贵路。
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车祸……呵。
陆亦安闭上眼,手却攥得死紧,捏得我的手好疼。
然后,把我这个‘克母’的扫把星,锁在家里……像对待一条狗一样。
不知道是被陆亦安捏疼了,还是他的遭遇让我想起过去,我努力眨眨眼,试图眨去眼里的湿润。
唉……
我刚酝酿好情绪准备说点什么,就被一段手机铃声打断了。
7
电话是我的好友兼同事打来的。
也是采访陆震霆的那位记者。
陆震霆在采访途中接到了圣心疗养院护士的电话,问他明天是不是还有专家到访。
好友说陆氏集团上市现在迫在眉睫,但家里有人身体不好,这对于支持他们的股民都是不小的顾虑。
这时候爆出这件事来,关注度可不小。
她问我敢不敢做这个八卦。
正好还能和他们的财经频道搞搞联动。前面刚听了陆氏的豪门秘辛,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陆亦安那只被雨淋湿的小猫,这下是打了瞌睡送枕头,既冲了业绩又帮了陆亦安。
但我为什么要帮他因为他可怜,还是因为和我相似的遭遇
哎,宁宁,你好好想想呢,这次的八卦可跟之前的不一样,我采陆总的时候总觉得他们的资金来源有漏洞,特别是采访间有个女人,采访全程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可惜没出镜,要不然也是一大看点呢。
好友打断了我的思绪。
听我没声音,以为我不想做。
也怪我,为什么总采不到大新闻呢,普通人家的苦难吸引不了大众视线,大人物的事又抢不过同行,时间久了哪怕内容再精也挡不住成绩太少。
但这次的新闻,正合我意。
8
哎哎。
我用手肘捅了捅他。
要不要去会会你爹
他的情绪低落,望着窗外的灯火发着呆,听见我的声音才慢慢把视线转过来,扯了扯嘴角,笑不起来。
怎么会凭你一个女孩子再加上我这么一个……鬼
我定定看着他,想调动起他的情绪,故意发出稀奇的怪叫。
咦——陆亦安,你别告诉我你害怕了恢复记忆以前你多傲娇……哦不骄傲啊!
要我说恢复记忆的陆亦安就像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哪怕是滔天的仇与恨都被压抑在莫名的自卑之下。
我不习惯平时油腔滑调的他突然这样沉默。
他摇了摇头,甚至不回应我的调侃,揉着太阳穴皱眉。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想起来,单凭我们两个人不足以撼动陆震霆,他身边有很多人,我……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我在他渐渐埋下的头里听见微弱且迷茫的一句。
我找不到路了。
好熟悉的场景。
我像是从记忆里照搬了一段话出来。
找不到路了,你就开垦一条路来。路被堵死了,你就把死胡同炸了。房间上锁了,你就用力推。去找窗,去找你忽略掉的……
通风口。
埋着头的陆亦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和我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三个字。
诶,你怎么知道的。
他这下又盯着我,既纠结,又犹豫。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我实在受不了他现在这婆婆妈妈的样子,抛去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分享我的作战计划。
9
第二天,我就带着陆亦安去圣心疗养院,因为不清楚陆震霆请的专家什么时候来,为了避免错过,天还没亮我就跑到圣心疗养院不远处的小亭子候着,既隐蔽,又能看清疗养院正门。
但不得不说疗养院的生态做得真不错,就在我打死第十三只蚊子时,终于被陆亦安摁了摁脑袋。
他来了。
远处的陆震霆身旁是位身穿白大褂的陌生面孔,身后跟着一群黑西服墨镜保镖,个个身强体壮。
嚯,大手笔啊。
我找好角度朝他们方向咔咔就是一顿拍,要想拿到与陆总的采访机会,就要先制造舆论。
毕竟陆亦安昏迷这件事还没暴露,贸然联系只会连累朋友。
等陆氏集团的股民们开始不安了躁动了,陆总就需要一个能向大众澄清、安抚人心的机会,嘿嘿,这时就该我登场表演了。
盘算好心里的计划,我理了理手里的相片发给了八卦博主,这种来路不明的照片,还是让其他人曝光吧。
我做的可是正经工作。
我拍拍手上的灰,收拾好东西准备打道回府。非常耍帅地招招手示意陆小跟班,可没有半点回应。
一转头也没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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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亦安不见了。
就这么不声不响无声无息地从我身边消失了。
我在亭子附近转了又转,等了好长时间,还是没看见陆亦安的身影。
不告而别。
鬼间蒸发。
我急眼了,明明刚才还碰乱我头发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大骗子。
10
那个八卦博主的动作确实快,到了晚上我就看到热搜上爆红的词条陆氏总裁携专家出入圣心疗养院陆氏总裁家人疑似身患重病。除了意料中的那些担心集团上市出差错的股民和投资人士外,还有一批阴谋论的吃瓜网友也关注这件事。
大家猜猜看这次住院的会是谁我觉得是陆总儿子。
谁还记得当初陆氏总裁夫人意外去世不到一年陆总马上迎娶新妻那件事这次不会是新老婆病了吧
估计就是了,不然还有谁能够让陆总亲自请专家来看
老婆一个接一个出事,陆总有说法啊。
现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我也赶紧联系陆震霆助理约一场独家专访澄清舆论。
安排妥当时间后,我询问能不能把地点定在圣心疗养院,方便拍摄足以令网友信服的照片。
对方很快就同意了。
事情完全按照我设想的方向走去,顺利得让我觉得前几天得倒霉都是值得的,忍不住想和身边的人分享。
却摸了个空。
忘记了,陆亦安这小子不见了。
回到家后就消了气,慢慢复盘起今早的一切环节,陆亦安的表现一切正常,总不会是反悔了。
我也不信他会是随便食言的人。
只能寄希望于明天的采访了,最好能多找点线索。
11
第二天清晨,我带着设备直奔圣心疗养院。
门口的助理一看到我,就招了招手,路上叮嘱了很多注意事项。
只有十分钟时间,不该动的别动,不该看的别看,不许问无关的问题,相片、录音、成稿内容要经他们审阅。
我嘴上应的好听,职业敏感让我心里忍不住思忖。本来只是场简单的澄清采访,这么严防死守的,那就更说明里头有故事可挖。
很快见到陆总,他穿着得体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陆总。我打了招呼,找到合适的角度摆上摄像机,取出便携麦放好,收拾妥当后,开始今天的采访。
不得不说陆震霆能当上总裁是有他的手段的,采访开始录制,他便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
……关于我儿子陆亦安的情况,我深感痛心。
他双手交握,嗓音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悲伤。
自从那次意外事故后,他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作为父亲,我日夜祈祷,不惜一切代价,只求他能早日醒来……
他对着镜头,眼眶似乎有些发红,将一个忧心如焚的慈父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接着,他又整理了情绪,带着宽舒的神情说:不过经过昨天请来的专家的诊断,亦安只是暂时陷入昏迷,好在这段时间的疗养得当,身体已经好转,专家也给出了更适合现阶段的方案,相信亦安很快就会苏醒。
这话一听就是说给他的合作伙伴听的。
陆震霆安抚人心真有一套,难怪当初陷害妻子的事情也能瞒天过海,可怕的商人。
但昨天的专家真的有用吗陆亦安的突然消失和他们有关吗可是那时候专家才刚刚进入疗养院,按理说动作不应该这么快啊。
采访结束,我很快收回思绪,整理好材料后捧着相机试探他。
陆总,不知道方不方便去令郎的病房拍两张照片。
见他微微蹙起眉头,我赶忙找补。
图文并茂更有助于群众信服,放心,涉及敏感隐私的部分我们会模糊处理,请相信我们的专业素养。
他沉吟片刻,很是大方的同意了。
表里不一。
伪君子。
12
我来到陆亦安的病房,虽然说在那些日子里的相处我早看惯了他的面容,但真正见到他实实在在的身体时,还是一瞬间被惊艳到。
他就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比魂魄时虚弱些,但脸依旧很抗打,在镜头下也不见丝毫憔悴。
我一边观察一边找角度拍照,注意到床头摆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头白白的看不清有什么。
于是不动声色地往那头挪了挪,凑得近些。
在注意到身旁的助理伸出手想要拦我时,我一个左脚拌右脚,重心不稳地向前扑去。
成功握住那个小瓶子时,一股凉气往手心里窜,熟悉的感觉不亚于初见陆亦安时他扑面而来的凉气。
这下我还能不懂吗,这里头八成装的就是陆亦安。那么陆震霆是什么意思呢,这样陆亦安就能回去还是单纯想把他困在这里
我很快就被扶了起来,助理扣出我手心的玻璃瓶,朝我笑笑,语气却带着警告。
徐小姐,请牢记进门时我给你的叮嘱。
我连声抱歉,表示刚刚跌倒妆发有些凌乱,想去卫生间整理一下。
为了表示诚意,我把相机和录音设备都留在了原地。
13
14卫生间里,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发觉冷汗已经浸了一身,刚刚那么拙劣的动作,还是太冒然了。
希望他们只认为我是个想挖大料的急功近利的小记者。
我打开了耳机。
除了明面上用于采访录制的设备,我今天还带了套隐蔽的监听录制设备。
为了避免设备放在他们那被删改,我特意带了两张卡,趁整理核对时复制备份,带了出来。
哼哼,毕竟干这行的,总要用点特殊手段才能挖到见不得人的东西嘛。
但疗养院的信号明显不怎么样,我听见耳机里断断续续地传来说话的人声。
瓶子……怎么样……别让他……出来。
放心……大师……妥当……
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但结合刚才摸到的瓶子,我猜测那就是用来困住陆亦安的手段。
所谓的大师,应该就是昨天穿白大褂的那个人。
耳麦里仍旧断断续续传来人声,我压紧设备努力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就听见一段清晰又有节奏的高跟鞋声。
有女人来了怎么这么清晰信号一下子好了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是耳麦里传来的,而是我身边的。
我放下耳麦扯了扯衣服遮掩好设备,一转头对上一双艳丽的眼睛。
这个女人身穿纯黑色连衣鱼尾裙,神情淡漠,上下扫了我一眼像是确认好了一样,朝我伸手。
东西,交出来。
坏事了。
我没想到他们那还有这么一号人,陆亦安的继母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东西,但目前相比起来最没什么用的或许就是监听设备了,我磨磨蹭蹭地摘下,放在她手心。
她拿起端详了下,拧了拧眉又朝我伸手。
还有呢
还有呢,她知道我的备份信息吗,不可能,她那会儿都不在现场。
我决定装傻。
还有什么呀,真不好意思女士,我所有的设备都在病房那了。
我陪笑着,眼神瞟向门外,难得这么希望此时有人能经过。
可惜没有。
她就这么冷着脸向我伸手,发现我倔强地一口咬死没东西了,叹了口气。
我是陆亦安的小姨,林薇
不信。
我摇摇头,保持微笑继续装傻。
不好意思,不认识呢。
商场上尔虞我诈,撒谎是他们的惯用手段,但说今天采访陆总就能看得出来,更何况她这么空口一句呢。
陆震霆杀了我姐,我是岑家养女,嫁给他是为了收集证据。
那天我在他书房找到了,还没来得及带出来,陆震霆突然回家,亦安为了掩护我和他发生冲突,受伤昏迷了。
她语速越来越快,估计也清楚我出来的时间太久了,想要长话短说。
你见过亦安,我也见过,他让我护着你。你身上带着那些东西,会被他们查到,走不出这里。
这下我信了,立刻把口袋里所有东西都交给她。
这时她手里的耳麦突然变得嘈杂,声音越来越大,哪怕不用贴着都能听清。
这……监听……找!……抓!……
被发现了。
14
林薇的反应很快,她往门外看了眼,语速飞快地叮嘱,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听着,你现在回去,一口咬死不知情。他们要顾虑着澄清新闻,不会轻易动你。
看到病床旁柜子上的瓶子了吗亦安在里头,想尽办法砸碎它!一定要让他醒过来!只有他亲口指认,才能钉死那个畜生!
她抓着我的手紧紧地握了下,在那张冷艳的脸上看到了违和的紧张。
他现在很怀疑我,我没办法出面。
你很聪明,必要时保护好自己。我马上联系亦安外公,一定要撑住。
天将降大任于我也。
或许是过去的经历,又或许是从事这行以后见过太多有心却无力挽回的悲剧,品味到的遗憾像蜡一样难咽。
忽然遇到一段能够由我来逆转的情节,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兴奋冲淡了条件反射产生的紧张恐惧,只想演好接下来的一场戏,让那场因欲望而起的阴谋得以揭露在众人面前。
也让陆亦安能够平安回来。
我点点头,深深地吐气,将所有的情绪压在心底,自然地走出卫生间,路上对着周围的环境东张西望,表现出十足的好奇心。
在那!前方的拐角处突然跑来一群黑衣保镖,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大喊,随后上前把我制住。
我一脸惊慌但毫无还手之力,战战兢兢地和他们解释。
怎……怎么了!我只是去卫生间的时间久了点,为什么这么对我
这些人对我的问话不作回应,径直把我押回病房,我泄了力,任由他们把我带走。
倒也省了我在路上还要表演的力气。
15
病房里,陆震霆坐在椅子上依旧是望着窗外,指尖多了根正在燃烧的烟。
除此之外,要说和初见时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他,
不
装
了。
看到我来,他朝后面的人摆摆手,松开了我。
我赶忙活动活动酸痛的肩背,装作被粗鲁对待恼怒的模样问他。
发生了什么事陆总,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手指点点桌上已经被搜出来的监听器,目光冷冷看向我。
徐小姐,我记得我有让人叮嘱你,不该动的别动。
这时候该怎么办,装傻啊。
我当即睁大双眼,一口咬定。
冤枉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陆震霆指节叩击桌面直接打断了我的话,皱着眉抽了口烟,缓缓说。
病房每天都有人打扫,今天这里只招待过你……徐小姐,希望你是个聪明人。
……
好嘛,这么一看我刚才那拙劣的演技在他面前就跟傻子没什么两样了。
既然都这样了,那就当傻子当到底好了。
嘿嘿。
我憨笑起手,挠了挠头开始狡辩。
还是陆总仔细呀,我也只是想小小的,挖一点点,一点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嘛。
随后高举双手,表诚心。
但是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这里的信号太差了,隔着几堵墙就连不上了。
陆震霆朝我笑笑,假得很。但也懒得跟我计较了,在我肉疼的目光下把烟熄灭在监听设备上,示意我走近点。
16
他要我现在发布今天的采访新闻,内容全按他说的来写。
我说这东西写完是要交给主编审的,这是部门规定。
他让我闭嘴,老老实实照做。
这下我又要扣钱了。
我点进部门内部网页,扭头冲陆总笑笑,扭捏道。
陆总,这是我们内部网页,有很多是不能透露给外人的,您看要不等我点进编辑页了,您再看呢
然后又马上举起双手讨好他。
今天所有的采访资料我都还没导入呢,现在什么都发不了,陆总放心,我只是一个有点点小贪心的小记者,现在东西都没了,搞不了事的。
陆总撇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便扭过头去。
嘻嘻,搞,搞的就是事情。
我小手一滑点进部门户外直播页面,写下迄今为止最充满噱头的标题豪门血案!陆氏集团总裁之子生死之谜!杀人犯父亲的真面目!实时直击!,并且转发部门群,挂在网页置顶。
看着瞬间涌入直播间的、成倍数疯狂上涨的观众人数,我将电脑摄像头对准陆震霆,狗腿道。
陆总陆总,好了。
陆震霆一回头,就和屏幕上自己的脸、还有快速掠过的杂乱弹幕对上眼。
下一秒,他扭过头去,躲开摄像头的范围,冲我怒吼。
把直播给我关了!
我端起电脑,像是拿到了免死金牌,死死对着陆震霆,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悄悄往病床边挪去。
陆震霆后知后觉不该在镜头前这副样子,马上冷静下来,看见我的方位后对身后的保镖下令:
把她给我抓起来!
我高捧尊贵的电脑有如圣杯,仗着里头有着十万观众们,不知死活地朝他们大喊:
陆震霆你买凶杀人、谋害发妻、囚禁亲子!证据确凿!现在还想灭口,人民和群众都看着呢!敢动我试试
然后看着向我飞扑而来的壮汉们拿起桌上的小瓶子,狠狠往地上一砸。
拜托啊,陆亦安,回来吧。
17
在被摁倒撞晕在柜子上的前一刻,我听见清亮的玻璃碎裂声,震耳的踹门声,以及被一阵冰凉包裹后那人惊慌的呼喊声。
咦——大骗子回来了。
但是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林薇带着一大帮人闯进来,没看见那朦朦胧胧的身影,总让我觉得那声呼喊不真实。
算了,反正安全了。
随后意识陷入一片混沌。
我做了个梦,梦见几年前为了攒爷爷的医药费,拼命接线上家教兼职的日子。其中有一个最为特殊的学生,ID叫路,从不开口说话,只通过文字交流。
对方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但字里行间总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压抑,所以更多时候我不是在给他讲题,而是和他聊天。
但他话好少。
有次夜深人静时他发来一句姐姐。又马上撤回,像是鼓胀了许久的气球终于破了个小洞。
他平时只叫我徐老师来着。
我没有弟弟妹妹,而且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聪明得不得了,却总不愿敞开心扉,半夜这么苦兮兮地喊一声又不敢多说话的样子立刻让我心头陷下去一块。
我问他怎么了。
他写了又删磨蹭了许久,终于发来一句。
如果一个人被锁在一个房间里,找不到钥匙,出不去,看不到任何希望,该怎么办
那时的我还没经受过人生的拷打,凭借着本能,喂他喝心灵鸡汤。
希望不是靠看到的,只要内心不崩塌,就能靠自己创造希望。房间上锁了,你就用力推。去找窗,去找你忽略掉的通风口,你本身就是希望。
我看他不说话,以为是这样缺少共情的话让他反感,想了想又用轻松地语气告诉他。
我从小是爷爷带大的,他现在生病了,缺钱,我那时觉得天都塌了。
可我又想,医生都没说不能治,不就是缺钱吗挣就是了。
我爷爷炖汤很有一手,等病好了我一定要狠狠压榨他。到时看看有没有机会也带给你尝尝。
我想让他有所向往。
但好景不长,没多久爷爷的身体急转直下,再接着我就收到他的噩耗。
当初我用来开导那个小孩的话在现下丝毫不起作用,所有的理智都替换成了与爷爷经历的点点滴滴,让我越想越难以自已。
情绪几近崩溃的我没有多余精力,一切的争取都是白费,匆匆辞去以后便再没有登陆过那个账号。
再度回想起那段时光,我又忍不住哽咽,最后抽噎着醒来。
18
眼前是一片白色的布置,哦,我的脑袋磕到了。
活动活动发现除了后脑勺的钝痛外没有其他不适了,我下了床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应该还在圣心疗养院。
现在是什么情况
门被打开了,是林薇。
她见我醒来,原先微蹙的眉头舒展了些,要带我去陆亦安的病房。
他还没醒吗
他一定要盯着你包扎完,确定没什么事情以后就越变越淡消失了。
我们抓了那个道士,他说亦安魂魄回体,什么时候醒要看契机。
那陆震霆呢我听陆亦安还没醒,步子不自觉快了起来。
还在处理,现在这里都是岑家人。但很多东西还需要亦安亲自指认。
这老不死的。
陆亦安这会儿和我之前看到的没什么两样,还是像睡着了一样。
我在他床边坐下,我看林薇的意思像是想让我和陆亦安说两句话,看能不能刺激他醒来。
可周围好多陌生人,我想了想捞起陆亦安的手,揉揉捏捏了半天,还是说点什么吧。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我以前教的一个学生,我叫他路同学,这么想还挺巧,你也姓LU。
他好聪明呀,其实我觉得他没必要请人教的,但我那会儿缺钱,有一个算一个,现在想想还有点良心不安。
而且他话好少,不像你。有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问我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以为他是学业重压力太大了,给他灌了好多鸡汤,也不管他爱不爱听。
要是你肯定要吐槽我讲的那些东西没用,根本不考虑人家所处的情况。
哎也确实没什么用,毕竟我后来……
有用。
掌心里的手动了动,反握住了我。
躺在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盯着我,又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
有用的。
陆亦安醒了。
周围安静的人突然蜂拥而上,我不习惯这氛围,鼻子酸涩得想要掉眼泪。
不好意思让人看到,想着这会儿功成身退往后稍稍吧。
可床上那刚醒的病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死地拽着我的手,不让我抽走。
好吧,他是病人,他最大。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开始细细琢磨。
原来他就是那个学生啊,这个小可怜蛋。
19
周围的人还没寒暄几句,房门猛地被推开。
是两名检察官。
为首的一人目光扫过病房,直接看向病床上的陆亦安,出示了证件,声音清晰而有力。
陆亦安先生,我们是市检察院的。关于你母亲岑晚被害一案,以及你本人遭受非法囚禁、故意伤害的相关指控,犯罪嫌疑人陆震霆已被依法逮捕。现在需要你提供完整的证言笔录。
检察官的话打断了病房里刚刚因陆亦安苏醒而弥漫的悲喜交加的氛围,陆亦安的外公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哀叹都怪我……怪我太相信那个畜生了,太晚察觉这些不对劲的事……
陆亦安的神情在听到他母亲的名字后僵了僵,好像又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我忙拍拍他的手安慰。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那些杂乱的情绪,动了动嘴唇,低低地说了句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见的话。
没事,别怕。
接着,他极缓慢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是他恢复记忆后的第一个微笑,并不是因为开心,更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笑容。
它僵硬、生涩,却昭示着过往经历的阴谋诡计已经烟消云散,是对以往的生离死别的坦然。
是独属于胜利者对命运的捉弄所展露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