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给沈聿送咖啡时,意外发现他书房藏着个硅胶娃娃。
娃娃穿着婚纱,眉眼与我如出一辙。
他推门进来,看见我正抚摸娃娃的脸。
正品回来了,你这个替身该让位了。他语气轻描淡写。
当晚我收到同款婚纱,署名是沈聿的白月光苏晴。
订婚宴上,苏晴穿着那身婚纱挽着沈聿。
感谢你试穿我的婚纱,很合身。她对我微笑。
闪光灯中,我撕开苏晴的婚纱裙摆。
露出的内衬上绣着一行字:脏了的替身才还给正主。
沈聿脸色煞白,我笑着指向满场记者:直播镜头正对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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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咖啡的香气氤氲在指尖,带着一点微烫的暖意,穿过沈家空旷得能听见回音的客厅,沿着铺着厚重地毯的旋转楼梯一路向上。我端着托盘,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座昂贵坟墓里沉睡的鬼魂——沈聿的规矩。
他的书房在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永远虚掩着一条缝,像是无声的邀请,又像是冷漠的防备。我熟门熟路地侧身进去,浓郁的书卷气和一种奇特的、类似昂贵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暮色里燃烧,金红的光线流淌进来,给那些冰冷的红木书架和沉重的书桌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暖色。
我把骨瓷杯轻轻放在书桌一角,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桌面。摊开的文件、一支昂贵的钢笔,一切都井然有序,透着沈聿特有的、一丝不苟的冰冷气息。视线掠过桌面边缘,落在他身后那个占据了一整面墙的深色书柜上。书柜的雕花繁复,在夕阳的光线下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一点突兀的、不属于这里的反光,极其微弱,却像针一样扎进了我的眼底。
就在书柜最底层,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深色木纹似乎有些不自然的接缝。是错觉吗我皱了皱眉,鬼使神差地弯下腰。指尖带着刚放下咖啡杯的微湿,无意识地在那片木纹上轻轻拂过。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响,几乎被淹没在窗外遥远的车流声里。一小块木饰板竟然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暗格。里面没有文件,没有珠宝,只有……
一个人。
一个穿着雪白曳地婚纱的硅胶娃娃,静静地端坐在黑暗中。光线吝啬地勾勒出它的轮廓,那身婚纱精致得令人窒息,层层叠叠的蕾丝和细碎的珍珠在阴影里泛着幽微的光。它的头微微低垂着,长发如同上好的丝绸披散下来。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肋骨生疼。血液像是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汹涌地冲向四肢百骸,耳膜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血液奔流的轰鸣。
我屏住呼吸,像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魔咒牵引着,缓缓蹲下身,颤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伸向那张隐在阴影里的脸。
冰冷。
指尖触碰到娃娃脸颊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沿着神经猛地窜遍全身。那不是硅胶的冰凉,更像是一种沉入骨髓的、来自深渊的死寂。
可那眉眼……
我凑得更近,昏暗的光线终于吝啬地照亮了它的面孔。弯弯的柳叶眉,小巧挺翘的鼻子,连唇角的弧度都……
都和我镜中的自己,分毫不差!
呼吸彻底停滞。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眼前这张在暗格阴影里对我微笑的、属于自己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眩晕感攫住了我。我死死捂住嘴,才没让那声惊骇欲绝的尖叫冲破喉咙。
3
你在做什么
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毫无预兆地从身后刺来,瞬间撕裂了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整个人几乎从地上弹起来。仓惶地转身,带倒了暗格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小摆件,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沈聿就站在门口。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铺开,将他的身影拉得又高又长,沉沉地压过来。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一丝褶皱也无,英俊的面孔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着我此刻狼狈不堪、血色尽失的脸。
他的视线,冰冷地扫过我还停在娃娃脸上的、僵在半空的手指,然后落进那个黑暗的暗格里,落在那个穿着婚纱、和我一模一样的硅胶人偶身上。
空气凝固了,粘稠得让人窒息。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沈聿缓缓踱步进来,昂贵的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每一步都重重踏在我的神经上。他走到暗格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里面那个穿着婚纱的我,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那只是橱窗里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展品。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是那种经过无数次打磨的、毫无波澜的优雅,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轻慢。
哦,被你发现了。他甚至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既然看见了,也好。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从那冰冷的硅胶脸上移开,落到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估量。
正品要回来了。
4
他轻轻抬手,随意地掸了掸西装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演奏会上调试琴弦。
你这个替身,他抬眼,漆黑的瞳仁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漠然的寒冰,也该让让位了。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我的灵魂深处,发出滋滋的焦糊声。
世界在我眼前扭曲、崩塌。
替身。
原来这三年,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笨拙的讨好,那些深夜等他回家时亮着的灯,那些把他随口一句喜欢就记在心里、努力去模仿改变的自己……一切的一切,在那个暗格里冰冷的人偶面前,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荒谬绝伦的笑话!
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浑浑噩噩地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冰冷公寓。没有开灯,任由窗外城市的光怪陆离在墙壁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黑暗中,那身雪白的婚纱,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硅胶脸,还有沈聿那句轻描淡写的替身,像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脖颈,啃噬着我的心脏。
胃里空空如也,却翻搅着恶心的痉挛。我蜷缩在沙发最深的角落,试图把自己缩进那片安全的黑暗里。
叮咚——
门铃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拉扯着我脆弱的神经。
是谁
沈聿回来欣赏他替身崩溃的样子吗还是……那个正品
一股冰冷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暂时压过了那灭顶的绝望和屈辱。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门边,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厉,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巨大的、扎着白色缎带的礼盒。盒子是那种极有质感的白色硬卡纸,缎带打着精致的蝴蝶结,在楼道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诡异又傲慢的气息。
没有寄件人信息。
但我的心,却在看到盒子的瞬间,沉入了冰窟。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盒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手指触碰到那冰凉的缎带。
解开。
掀开盒盖。
一大片刺目的、纯净无暇的白色猛地撞入眼帘。蕾丝,珍珠,丝绸……层层叠叠,在灯光下闪耀着冰冷昂贵的光泽。
是那身婚纱!
和暗格里那个硅胶娃娃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裂!剧烈的痛楚让我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目光死死钉在盒盖内侧。那里,贴着一张小小的、设计极简的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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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只有一行娟秀流畅、却又带着凌厉锋芒的手写字:
谢谢你替我试穿。尺寸看来很完美。——苏晴
苏晴。
5
那个名字,终于被赋予了实体,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和冰冷的嘲讽,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
卡片从颤抖的指间滑落,无声地飘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里像是塞满了浸透冰水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那身华丽的婚纱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笑。
我盯着它,目光从最初的剧痛和眩晕,一点点沉淀下来,凝结成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
替身
试穿
尺寸完美
好,很好。
沈聿,苏晴,你们想玩,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这场戏,才刚刚开场。
6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又像是凝固在巨大的煎熬里。沈家别墅死寂无声,沈聿再未踏足一步,仿佛我这个替身连同那栋房子,都已经被彻底遗忘。我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拉紧所有的窗帘,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
手机屏幕上,关于沈氏集团总裁沈聿与归国芭蕾首席苏晴即将订婚的消息,如同病毒般疯狂蔓延。每一个推送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刀子,精准地捅进我尚未愈合的伤口。高清的偷拍照片里,沈聿小心翼翼地护着苏晴下车,他脸上那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风景。而苏晴,依偎在他身边,巧笑倩兮,眉眼间带着被世界宠爱的骄矜,那张脸……那张与我有着几分相似、却又精致高贵得多的脸,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着我所有的不堪。
每一个字,每一张图,都是凌迟。
我强迫自己看下去,一遍又一遍。看沈聿为苏晴拂开额前碎发的手指,看他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时专注的侧脸,看苏晴穿着当季最新高定、在镜头前优雅从容的姿态。
痛吗
痛。
痛得撕心裂肺,痛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但越痛,心底那股冰冷的火焰就燃烧得越旺。它不再灼热,不再跳跃,而是沉静地、顽固地燃烧着,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冻结、淬炼,最终凝固成一种坚不可摧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决心。
7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尘封在通讯录深处、从未拨出过的号码。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喂
是我,林晚。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价钱,按你规矩翻倍。
哦那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玩味,林大小姐稀客啊。什么事
帮我弄到一张邀请函,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那个即将把我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地点,沈聿和苏晴的订婚宴。
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风险,随即干脆利落地回答:行。老规矩,定金先付。
还有,我补充道,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里那个巨大的婚纱礼盒上,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帮我联系最好的裁缝,要快,要保密。我要定制一件衣服。
衣服什么款式
一件……我看着那盒子,一字一顿地说,能撕开的衣服。
订婚宴在城中最顶级的七星酒店顶层宴会厅举行。
水晶吊灯的光芒如同流淌的星河,倾泻而下,照亮了满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名流。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名贵香水与新鲜玫瑰的混合香气,甜美得令人窒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仿佛都在为这场盛大的仪式俯首称臣。
我穿着一身低调得近乎隐形的黑色抹胸小礼服,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冰凉的杯壁贴着手心,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我身体里最后一点温度。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宴会厅中央那对耀眼的主角。
沈聿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英俊的面容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迷人。他微微侧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身边的苏晴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温柔。
而苏晴……
她无疑是今晚最夺目的星辰。
一身雪白的曳地婚纱,层层叠叠的蕾丝如梦似幻,细密的珍珠在灯光下折射出柔润的光晕,勾勒出她窈窕完美的身姿。那婚纱……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寒霜——正是那晚送到我门口、暗格里娃娃穿着的同款!她微微扬着下巴,露出天鹅般优雅的颈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幸福笑容,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艳羡目光和祝福。
司仪充满煽动性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全场:……让我们共同举杯,祝福沈聿先生与苏晴小姐,缔结良缘,白首同心!
热烈的掌声如同潮水般响起。沈聿和苏晴微笑着,十指紧扣,高高举起手中的香槟杯。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将杯中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那冰冷的刺激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反而奇异地压下了最后一丝颤抖。我放下空杯,挺直脊背,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坚定地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那片光芒最盛、也最刺眼的中心。
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像是一声声倒数的鼓点。我所过之处,窃窃私语声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
她是谁
看着有点眼熟……
天,那不是……沈总之前的那个……
她怎么来了
惊疑、探究、鄙夷、看戏……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扎在我的背上。我恍若未闻,目光只死死锁住前方那对璧人。
苏晴最先察觉到了骚动。她循着众人的目光转过头来,当看清是我时,她脸上那完美的幸福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随即,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胜利者优越感的讥诮,浮现在她精心描绘的唇角。
沈聿也看到了我。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恼怒,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和警告。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步,似乎想挡住苏晴,或是挡住我的靠近。
但已经晚了。
我停在了他们面前,距离近得足以看清苏晴婚纱上每一颗闪耀的珍珠,看清沈聿眼中翻腾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满场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背景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流淌着。
苏晴看着我,红唇缓缓勾起一个完美的、带着施舍般怜悯的微笑。她微微抬起下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诡异的寂静,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宣告:
林晚小姐感谢你之前替我试穿这件婚纱,她的目光在我身上那件低调的黑色礼服上扫过,如同在看一件垃圾,最后落回她自己华美的裙裾上,效果很好,尺寸非常合身。
轰——
8
这话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当众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将我替身、试穿的身份,赤裸裸地钉死在所有人面前!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震惊、鄙夷和看好戏的兴奋。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捕捉着这戏剧性的一幕。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拼命往前挤。
沈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猛地伸手,似乎想强行把我拖走,声音冰冷如刀:林晚!你闹够了没有!给我滚出去!
他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眼看就要抓住我的手臂。
就是现在!
在沈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我猛地侧身躲开,动作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同时,藏在背后的右手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带着积蓄了所有屈辱和愤怒的力量,精准地、狠狠地抓向苏晴身上那件象征着正品身份、华丽无匹的婚纱!
刺啦——!
一声极其响亮、极其刺耳的撕裂声,骤然划破了宴会厅死寂的空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定格。
苏晴脸上那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的微笑瞬间碎裂,变成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甚至没能发出尖叫,只是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像一只受惊过度、濒临崩溃的昂贵瓷娃娃。
沈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震怒变成了彻底的呆滞,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荒诞至极的一幕发生。
周围响起一片整齐的倒吸冷气声!随即是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苏晴的身上。
那身价值不菲、象征着纯洁幸福的曳地婚纱,从腰侧开始,被我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华丽的蕾丝、昂贵的丝绸如同被斩断的羽翼,凄惨地垂落下来,露出里面……
不是衬裙。
不是任何昂贵的打底。
而是一层同样雪白、但质地明显不同的内衬。
就在那暴露出来的内衬上,靠近腰线的位置,赫然用深红色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丝线,绣着一行清晰无比、触目惊心的小字:
脏了的替身才还给正主。
深红如血的丝线,在宴会厅璀璨得晃眼的水晶灯光下,散发出一种妖异而刺目的光泽。那行字——脏了的替身才还给正主——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烫上去的,深深地烙印在苏晴雪白婚纱的内衬上,也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宴会厅。连背景音乐都仿佛被这惊悚的一幕掐断了喉咙。时间凝固了,空气冻结了。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保持着前一秒或震惊、或鄙夷、或看戏的表情,僵在原地,只有眼球不受控制地、死死地聚焦在那行深红色的字上。
苏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她那身残破的婚纱还要惨白。她雕塑般僵立着,身体细微地颤抖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先是极度的茫然,似乎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随即是翻江倒海般的惊骇和羞愤!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脖颈。她下意识地想用手去遮挡那暴露出来的、带着羞辱字迹的内衬,但双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徒劳地抓着撕裂的裙摆,反而将那行字暴露得更加彻底。
沈聿脸上的呆滞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当他看清那行字的内容时,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那张英俊绝伦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一片惨白,如同刷了一层劣质的白垩。紧接着,暴怒的猩红迅速爬满了他的脖颈和脸颊,额角的青筋如同濒临爆裂的蚯蚓般根根凸起!他猛地抬起头,那双一贯深邃冷漠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怒和难以置信,死死地钉在我脸上,像是要用目光将我凌迟处死!
林!晚!两个字从他紧咬的牙关里迸出来,带着血腥味,声音嘶哑扭曲得不成样子。他猛地向前一步,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暴气势,巨大的手掌裹挟着劲风,朝着我的脸颊狠狠掴来!那力道,足以将人打飞出去!
我没有躲。
甚至,在他手掌即将扇到我脸颊的瞬间,我微微抬起了下巴,迎向他的怒火,嘴角却向上弯起一个冰冷刺骨、带着极致嘲讽的弧度。
沈聿!我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一切的冷静,看看你周围!
我的手臂猛地抬起,直直地指向宴会厅的各个角落,那些早已架设好、如同黑洞洞枪口般对准着中央的摄像机镜头!
直播镜头,正对着你呢!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尖锐,让全世界都看看,沈氏集团的总裁,是如何在订婚宴上,当众殴打他‘替身’的!
沈聿那裹挟着雷霆之怒、眼看就要落在我脸上的手掌,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距离我的脸颊,只有不到一寸!
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手臂上的肌肉因为强行收力而剧烈地痉挛、颤抖着。那暴怒猩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周围那些闪烁着录制红点的摄像机镜头,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无声地记录着他此刻的失态和暴行。
滔天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名为公众形象和商业利益的冰水浇了个透心凉。那极致的愤怒和瞬间被强行压制的憋屈,在他脸上扭曲成一种极其怪异、极其难看的神色。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克制而微微发抖,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收也不是,打也不是,最终只能紧握成拳,骨节捏得咯咯作响,无力地垂落下去。那张惨白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被当众扒光了所有体面、踩进泥泞里的狼狈和绝望。
整个宴会厅,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彻底炸开的锅!
天啊!那行字!!
替身还给正主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快拍!快拍!苏晴的内衬上!
沈聿刚才想打人被直播拍到了!
疯了!都疯了!
惊呼声、议论声、相机疯狂的快门声、记者们激动得语无伦次的现场报道声……各种声音瞬间爆发开来,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空间。闪光灯更是亮成了白昼,疯狂地对着中央失魂落魄的苏晴、狼狈僵立的沈聿,以及站在风暴中心、嘴角噙着冰冷笑意的我,疯狂闪烁!
混乱达到了顶点。
9
苏晴终于承受不住这灭顶的羞耻和无数镜头的聚焦。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呜咽,双手死死捂住撕裂的婚纱和内衬上那行刺目的红字,再也顾不得任何仪态,像一只被剥光了羽毛的孔雀,崩溃地、踉踉跄跄地转身,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朝着宴会厅侧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逃去!
苏晴!沈聿下意识地想追,但刚迈出一步,就被蜂拥而上的记者堵了个水泄不通。无数的话筒、录音笔像荆棘一样戳到他面前,刺眼的光线几乎要将他淹没。
沈先生!请问那行字是什么意思林晚小姐真的是您和苏小姐之间的‘替身’吗
沈先生!刚才您是否意图对林小姐使用暴力请正面回应!
沈先生!这场订婚宴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您对苏小姐的感情是否不纯
尖锐的问题如同淬毒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沈聿被围堵在人群中央,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再由铁青涨成猪肝色。他张着嘴,想要辩解,想要怒斥,想要维持他一贯的体面,但在无数直播镜头和记者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在身后那行深红刺目的字迹无声的控诉下,他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只能徒劳地用手臂格挡着刺目的闪光灯和戳到眼前的话筒,眼神涣散,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那身昂贵的礼服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将他衬得前所未有的狼狈和渺小。
就在这时,一道穿着侍应生制服的身影在混乱中飞快地靠近了崩溃逃窜的苏晴。就在苏晴即将冲出侧门、以为自己能逃离这片地狱时,那个侍应生——我提前安排好的人——看似不经意地微微侧身,恰好挡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
啊!本就心神大乱、脚步虚浮的苏晴猝不及防,猛地撞了上去!
这一撞,力量不大,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刺啦——!
又是一声更加清晰、更加凄厉的撕裂声!
苏晴身上那件本就残破的婚纱,在巨大的拉扯力下,从被撕裂的口子处猛地豁开了一个更大的裂口!雪白的布料如同残破的蝶翼,凄惨地垂落下来,将内衬上那行深红如血的脏了的替身才还给正主,更加彻底、更加无所遁形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啊——!!!苏晴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充满了绝望和崩溃。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大理石地面上!
闪光灯对着她摔倒的瞬间、对着她身上那暴露无遗的羞辱字迹,疯狂地闪烁着!快门声密集得如同暴雨!
苏小姐!
快看!那字更清楚了!
摔倒了!快拍!
记者们更加疯狂了,一部分人放弃了围堵沈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般涌向摔倒的苏晴。
沈聿看着苏晴摔倒、被记者围堵的惨状,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中充满了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想冲过去,却被剩下的人死死堵住,寸步难行。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狂怒和绝望的眼睛,穿过混乱攒动的人头,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像是淬了世间最毒的诅咒,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我迎着他的目光,站在喧嚣的漩涡中心,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心中那块压了三年的巨石,伴随着那声刺耳的撕裂声,轰然碎裂。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尖叫、闪光、混乱的推搡、记者亢奋的嘶喊……如同末日降临的狂欢。
我微微扬起下巴,对着沈聿那恨不得将我撕碎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扯开了一个冰冷的、带着尘埃落定般解脱的微笑。
无声,却比任何呐喊都更加响亮。
就在这极致混乱、如同地狱绘卷的时刻,宴会厅那扇沉重的、通往外部走廊的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门外走廊明亮的灯光倾泻而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一个穿着深灰色长风衣、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静静地立在门外的光影交界处。他并未踏入这片喧嚣的漩涡,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他的目光,越过了混乱尖叫的人群,越过了狼狈摔倒、被闪光灯包围的苏晴,越过了被记者围堵、脸色铁青扭曲的沈聿……
最终,精准地、无声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惊诧,没有鄙夷,没有看戏的兴奋。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深海般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悲悯的复杂。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接。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我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他收回目光,毫不犹豫地转身,风衣的下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那道门缝在他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门外清冷的光线,也带走了他最后的身影。
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