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西区,老巷深处。
阿婆,一碗牛肉面,老样子。林风的声音不高,淹没在头顶老旧吊扇嘎吱嘎吱的呻吟里。
阿婆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点笑,手脚麻利地下面、捞面、浇汤,动作一气呵成。粗瓷海碗盛着热气腾腾的面条被推到林风面前,浓郁的骨汤香气裹着葱花和辣子的辛香,在这狭小拥挤的空间里弥漫开。面馆很旧了,油腻腻的塑料桌布,几张摇晃的折叠椅,墙角堆着空啤酒瓶。几个穿着工装的汉子吸溜着面条,额角淌着汗珠。林风坐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几乎与斑驳的墙壁融为一体。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略长的碎发垂落,遮住了小半眉眼,只留下线条清晰的下颌线。他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面条,正准备送入口中。
哐当!
面馆那扇糊着油污、贴着牛肉面15元红字的玻璃门被人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水味和冷气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冲散了面馆里原本浓厚温吞的食物气息。
哎哟我的豪哥,您真要在这儿吃啊脏死了!一个甜腻到发嗲的女声率先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你懂什么,宝贝儿!这叫体验生活!一个张扬跋扈的男声紧跟着传来,语气里满是刻意的高高在上,看看这些底层蝼蚁是怎么挣扎的,多有意思!
来人正是王天豪。他一身骚包的亮紫色纪梵希新款T恤,紧得勾勒出他缺乏锻炼的小腹,脖子上挂着粗得吓人的金链子,手腕上露出的理查德米勒腕表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闪得刺眼。他搂着一个身材火辣、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女人穿着清凉的吊带短裙,脸上带着网红特有的精致假笑和对环境的明显不适。
王天豪那双限量版的AJ倒钩球鞋,鞋面白得晃眼,与这油腻腻的地板格格不入。他像巡视领地一样,目光倨傲地扫过面馆里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食客,嘴角撇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保镖,人高马大,像两堵沉默的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带着无声的威胁。食客们纷纷低下头,加快了吃面的速度,连吸溜声都小了许多,气氛瞬间压抑凝固。
啧,一股穷酸味儿!王天豪抽了抽鼻子,一脸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搂着网红女,大摇大摆地往里面仅剩的一张空桌走去,那张桌子正好在林风旁边。
阿婆端着面,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看着这几位明显不属于这里的贵客,不知该不该上前。
网红女扭着腰肢,夸张地避开地上一个微小的水渍,尖声道:哎呀!豪哥,你看这地!脏得我新买的CL都不敢踩实了!她紧紧抱着王天豪的胳膊,仿佛这面馆的空气都有毒。
王天豪享受着女人的依赖和周围人的噤若寒蝉,得意地扬着下巴:怕什么踩脏了再买十双!本少有的是钱!就是来看个乐子,看这些土狗怎么活的……他一边说,一边故意用鞋尖踢了踢旁边桌子腿,那桌正闷头吃面的工人吓得一哆嗦。
林风仿佛置身事外,头都没抬一下,继续专注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面。汤很醇厚,牛肉软烂,面条筋道。他吃得慢条斯理,与周围的紧张格格不入。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挂在胸前、藏在T恤下的一个硬物——那是一枚触手温润的古旧玉佩,是他仅存的身世之物。玉佩造型古朴,边缘有些磨损,看不出具体材质,只觉带着岁月的沉淀。
王天豪搂着网红女,大喇喇地在林风旁边的空桌坐下,椅子腿在油腻的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噪音。保镖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像两尊门神。
喂!老太婆!王天豪猛地一拍油腻的桌子,震得桌上的醋瓶和辣椒罐都跳了一下,死哪儿去了点单!把你们这破店最贵的玩意儿都给本少端上来!
阿婆吓了一跳,赶紧小跑过来,手里捏着点单的油腻小本子,声音有些发颤:您…您几位吃点什么我们这…就牛肉面,还有几个凉菜……
废话!王天豪不耐烦地打断,牛肉面你打发要饭的呢就你们这破店,能有什么好东西算了算了,随便弄点吧!快点!本少时间金贵着呢!
哎,哎,好,马上来!阿婆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快步走向后厨。
网红女皱着鼻子,拿出湿巾一遍遍擦拭着桌面和塑料椅面,娇声道:豪哥,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一股子抹布馊味儿!吃完赶紧走嘛,人家想去新开的那家米其林……
急什么王天豪翘起二郎腿,脚上那双崭新的AJ倒钩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白得刺眼。他饶有兴致地继续扫视着面馆,目光最终落在旁边安静吃面的林风身上。林风的衣着朴素得过分,那埋头专注吃面的样子,在王天豪看来,充满了底层蝼蚁的卑微和可笑。
啧,看看,宝贝儿,王天豪用下巴点了点林风的方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桌都听见,这才是最标准的穷鬼相!一碗破面吃得跟山珍海味似的,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网红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掩着嘴嗤嗤地笑,眼神里是同样的轻蔑。
林风依旧没有抬头,仿佛没听见。他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牛肉,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胸前的玉佩隔着薄薄的T恤传来温润的触感,如同某种无声的慰藉。
林风吃完了碗里最后一根面条,端起碗,将最后一点醇厚的面汤也喝尽。胃里暖融融的,驱散了些许这初秋傍晚的微凉。他放下碗,轻轻舒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他撑着桌面,刚刚站直身体的瞬间——
他的左脚后跟,极其轻微地、几乎是擦着地皮,向后挪了不到一寸的距离。
而就是这微乎其微的一动,恰好绊在了王天豪那只大喇喇伸出来、晃荡着的AJ倒钩球鞋的鞋尖上!
啪嗒!
一声不算响亮、但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小面馆里显得格外清晰的碰撞声。
那只崭新的、白得刺眼的限量版球鞋,被林风无意间的后撤步带得歪了一下,从王天豪翘起的二郎腿上滑落,掉在了油腻腻、甚至还有几点不明污渍的水泥地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面馆里仅剩的几个食客,包括那两个闷头吃面的工人,都停下了动作,惊恐地看向这边。阿婆端着一碗刚出锅、正冒着滚烫热气的牛肉面僵在后厨门口,脸色煞白。
王天豪脸上的得意和嚣张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难以置信的暴怒。他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那只掉落在地、鞋面沾上几点污渍的宝贝球鞋。那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被玷污、被践踏!
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操——你——妈!!!
王天豪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小小的面馆里。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牛,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之大带翻了椅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一步跨到林风面前,那张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几乎要贴到林风的鼻子上,唾沫星子伴随着浓重的酒气和香水味喷溅而出:你他妈眼瞎了!长没长眼睛!老子这双鞋!全球限量!几十万!把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的垃圾玩意儿!你他妈也敢碰!
他的吼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面馆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噤若寒蝉。网红女吓得往后缩了缩,脸上那点假笑也维持不住了。
林风微微蹙了下眉,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被那刺耳的音量和难闻的气味冲到了。他看着眼前这张因暴怒而涨红扭曲的脸,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王天豪的咆哮:抱歉,没注意。鞋没坏,擦擦就好。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的恐惧或谄媚,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
然而,这种平静在王天豪看来,无异于最恶毒的挑衅!一个穿着地摊货的穷鬼,弄脏了他几十万的限量版球鞋,竟然还敢这么轻描淡写地说擦擦就好!
擦擦就好!王天豪的怒火被这平静彻底点燃,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五官狰狞,指着林风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贱民的脏手也配碰本少的AJ!还擦擦我擦你妈!
他的目光猛地扫到阿婆手里那碗刚出锅、正腾腾冒着灼热蒸汽的牛肉面。那翻滚的热汤,红亮的辣油,成了他此刻宣泄暴戾的最佳工具!
给老子舔干净!!王天豪歇斯底里地狂吼一声,劈手就夺过阿婆手里滚烫的面碗!
动作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哗啦——!!!
一整碗滚烫的、浮着厚厚一层红油辣椒的牛肉面,被王天豪用尽全力,狠狠泼向了林风的脸!
灼热!刺痛!瞬间笼罩!
滚烫的面汤混杂着粘稠的面条和厚重的红油,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林风下意识地侧头闭眼,但滚烫的液体依旧泼溅了他满头满脸,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几块滚烫的牛肉片砸在他的额角,留下灼痛的红痕。面条黏在头发和脸颊上,红油糊住了眼睛,辛辣刺鼻的气味直冲鼻腔,呛得人无法呼吸!T恤前襟瞬间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持续的灼烧感。
面汤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油腻的污迹。
哈哈哈!爽不爽!土狗!王天豪看着林风狼狈的样子,扭曲的脸上爆发出病态的狂笑,他随手将空碗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桌子上,碗碎裂开来,碎片四溅。他指着林风脚下溅落的面汤和面条,唾沫横飞地咆哮道:给老子跪下!像狗一样爬过来!把你弄脏的地方,给老子舔干净!舔干净了,本少心情好,或许赏你两个子儿看眼睛!否则,今天让你横着出这条街!
面馆里死寂一片,只剩下吊扇嘎吱嘎吱的单调噪音,以及王天豪粗重的喘息和网红女压抑的惊呼。
滚烫的汤水顺着林风的发梢、脸颊、脖颈不断滑落,带着辣椒的灼痛和油腻的粘腻感。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同样沾满油污的衣袖,重重地抹了一把脸。黏糊糊的面条和红油被擦开一些,露出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
在抹去油污的瞬间,那里面不再是平静的深潭。一股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冰冷寒意骤然爆发!那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漠视一切的杀机!深邃的瞳孔深处,像是凝结了万载玄冰,又像是点燃了焚尽一切的黑色业火,冰冷刺骨,却又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仅仅是被这目光扫过,就让人从脊椎骨缝里窜起一股寒气,血液都似乎要冻结!
就在这目光亮起的刹那——
噗嗤!
一滴滚烫的、带着浓重油腥气的面汤,不偏不倚,正好溅射在林风胸前T恤的某个位置。
那里,紧贴着他心脏的位置,藏着那枚祖传的温润玉佩。
就在面汤溅上的瞬间!
嗡!
玉佩内部,似乎极其微弱地、极快地闪过一道暗红色的血芒!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连林风自己都未曾察觉。但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带着某种古老蛮荒气息的冰冷气流,却像一条潜伏的毒蛇,骤然从他胸口玉佩的位置窜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这股冰冷气流所过之处,皮肤上被滚烫面汤灼烧的刺痛感瞬间被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冰凉感。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股冰冷中沉淀下来,沸腾的怒火被强行冻结,只剩下纯粹的、绝对零度般的冷静。甚至那刺鼻的辣油气味,似乎也在这一刻被隔绝了。
林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玉佩的冰冷力量。它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本能的怒火,却又在更深层的地方,点燃了某种更可怕的东西——一种被彻底冒犯后,属于绝对上位者的漠然审判!
豪少!王天豪身后那个身材最为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保镖,显然感受到了林风眼神中那骤然爆发的危险气息,心头警铃大作!他低吼一声,一步抢上前,动作迅猛如猎豹!钵盂大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没有任何花哨,直取林风毫无防备的太阳穴!这一拳又快又狠,显然是练家子的手段,目的就是要一击废掉这个突然让他感到极度不安的穷鬼!
拳风扑面!
王天豪脸上还残留着施暴后的病态快意和狂笑。
网红女惊恐地捂住了嘴。
阿婆绝望地闭上了眼。
所有食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那沙包大的拳头带着死亡的呼啸,距离林风的太阳穴不到半尺之遥的瞬间——
林风动了。
不,他根本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只即将轰碎他头颅的拳头。
他只是微微抬起了眼睑。
那双刚刚被油污糊住、此刻被衣袖擦拭后显露出来的眼眸,彻底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里面没有了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纯粹的、冻结灵魂的冰寒!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点来自幽冥地狱的寒星骤然点亮,锐利得刺穿人心!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刀疤保镖的拳头在空中猛地一滞!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仿佛他挥拳砸向的不是一个卑微的年轻人,而是一头刚从沉眠中苏醒、俯瞰众生的洪荒巨兽!那冰冷的注视,带着一种漠视生死的绝对威压,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挥出的拳头,竟然因为这纯粹的精神震慑而硬生生慢了一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停滞之间——
林风的右手,那只刚刚抹去脸上油污、还沾着红油和面条碎屑的手,极其随意地抬了起来。
动作看似缓慢,却快得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残影!
不是格挡,不是闪避。
他的五指张开,如同鹰隼探爪,精准无比地、轻描淡写地,一把攥住了刀疤保镖那粗壮得如同钢筋般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如同冰锥碎裂,骤然响起!在这死寂的面馆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呃啊——!!!
刀疤保镖脸上的狰狞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取代!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那张布满横肉的脸孔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鬓角疯狂涌出!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不是被抓住,而是被一只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然后毫不留情地碾碎!骨头断裂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软绵绵地垂落下来,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魁梧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看向林风的眼神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这哪里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穷鬼!这力量…这眼神…简直是怪物!
变故发生得太快!
从王天豪泼面、辱骂,到保镖出手、再到保镖手腕被捏碎惨嚎,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钟!
王天豪脸上的狂笑和得意彻底僵住,像一张拙劣的面具。他看着自己手下最能打的保镖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腕,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在地上翻滚,又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被泼了一身油污、此刻却依旧站得笔直的年轻人。
林风缓缓松开了手。
刀疤保镖像一滩烂泥般抱着断腕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林风没有理会脚下的哀嚎,他慢慢地转过头,脸上依旧沾着油污和面条的碎屑,红油在他脸颊上勾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但他的目光,却如同两柄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剑,穿透了面馆浑浊的空气,精准地、毫无温度地,钉在了王天豪那张写满了惊愕、愤怒和一丝尚未成型的恐惧的脸上。
面馆里,时间仿佛被冻结。
只剩下吊扇嘎吱嘎吱的噪音,刀疤保镖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以及王天豪陡然变得粗重而慌乱的喘息。
王天豪被这冰冷刺骨的目光锁住,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林风沾着红油的手指,随意地拂开黏在额角的一缕湿发,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却令人心悸的从容。
他没有说话。
但那双眼睛里的寒芒,却如同实质的刀锋,悬在了王天豪的头顶。
面馆里,死寂一片。
呃啊——!我的手!我的手!!
刀疤保镖杀猪般的惨嚎在死寂的面馆里回荡,他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腕在地上疯狂打滚,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凶悍模样。那清晰的骨裂声,像一柄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王天豪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惊愕、愤怒、以及一丝被冒犯权威的恼羞成怒,如同打翻的颜料盘在他那张油腻的脸上混合。他看着自己最倚重、最能打的保镖像条被踩断脊梁的野狗在地上哀嚎,又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个始作俑者——林风。
林风就那么站着,满头的面汤红油顺着发梢滴落,在油腻的地板上砸出更深的污渍。他脸颊上还沾着几根面条碎屑,额角被烫红的痕迹清晰可见,廉价T恤的前襟湿漉漉地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并不算特别壮硕、却在此刻显得异常挺拔的轮廓。狼狈,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他刚刚捏碎一个彪形大汉手腕的那只右手,此刻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还沾着一点红油和保镖手腕上蹭到的冷汗。
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波澜地回视着王天豪。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没有复仇者的快意,只有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和漠然。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这种无视,比任何挑衅都更让王天豪抓狂!
你…你他妈敢动我的人!王天豪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变调,他猛地推开身边吓得花容失色的网红女,上前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林风的鼻尖,唾沫星子狂喷,反了天了!一个下贱的泥腿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爸是王鼎山!天豪集团的王鼎山!江城首富!!
他吼得声嘶力竭,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凸出来,仿佛要将王鼎山和江城首富这几个字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脑子里,用这金光闪闪的名头将眼前这个胆敢反抗的穷鬼彻底压垮、碾碎!
然而,林风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那冰冷的注视,甚至让王天豪戳出的手指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他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
赔钱!王天豪猛地收回手,似乎觉得用钱砸更符合他的身份,更能彰显他的高贵。他粗暴地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爱马仕鳄鱼皮钱包,唰地一下抽出一张支票本,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支镶嵌着碎钻的万宝龙钢笔,动作带着一种暴发户特有的粗鲁和炫耀。
穷鬼!听着!他刷刷几笔,带着发泄般的狠劲在支票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和一个刺眼的数字,然后嗤啦一声,将支票狠狠撕下!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手臂高高扬起,几乎要举到林风的头顶,脸上重新堆砌起那种施舍乞丐般的、混杂着暴戾的轻蔑笑容:
跪下!给老子磕三个响头!再学三声狗叫!王天豪的声音充满了恶意和快感,他晃着那张支票,崭新的纸张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这张一百万,就是你的了!够你这种废物吃几辈子破面了!怎么样划算吧哈哈哈!
他狂笑着,期待着看到对方屈辱下跪的样子。一百万,在他眼里不过是随手打赏的零花钱,但砸在这种底层贱民身上,足以摧毁他们那点可怜的自尊!他要让这个敢还手的垃圾明白,在绝对的金钱权势面前,他那点可笑的蛮力屁都不是!
面馆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王天豪刺耳的笑声和地上保镖压抑的呻吟。阿婆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绝望。几个食客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既怕被牵连,又对那张轻飘飘却代表着天文数字的支票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冲击。一百万!那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网红女也从最初的惊吓中回过神,看着那张支票,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和贪婪,随即看向林风的目光更加鄙夷——一百万换三个响头,这穷鬼肯定要跪了!
支票被王天豪捏着,悬在林风面前不足半尺的地方,像一张嘲讽的符咒。
林风终于有了动作。
他沾着油污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
他的目标,赫然是那张被王天豪视作羞辱利器的百万支票!
呵!识相了王天豪脸上的得意瞬间放大,以为对方终于屈服于金钱的魔力,准备伸手来接这份恩赐。他甚至微微晃了晃支票,如同在逗弄一条即将摇尾乞怜的狗。
然而,林风的手指并未去接那张支票。
他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同剑指,在抬起的瞬间,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拂去面前一丝灰尘般,对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支票,轻轻一弹。
动作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嬉戏。
但就在他指尖触碰到支票边缘的刹那——
嗤啦——!!!
一声刺耳到令人牙酸的裂帛声骤然响起!
那张承载着百万金额、代表金钱权势的崭新支票,如同被无形的、极其锋利的刀刃瞬间切割!没有预兆,没有过程!就在林风指尖轻触的瞬间,它猛地从中心撕裂开来!
不是简单的撕成两半!
而是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粉碎机!
刺啦!刺啦!刺啦!
密集而短促的撕裂声连成一片!那张支票在林风指尖前方不到十厘米的空气中,毫无征兆地、疯狂地自行崩解!化作无数指甲盖大小、甚至更细碎的纸屑!
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揉碎!
白色的纸屑如同骤然爆开的微型雪崩,又像是被狂风卷起的柳絮,猛地炸开,纷纷扬扬,劈头盖脸地扑向猝不及防的王天豪!
噗——咳咳咳!王天豪正张着嘴狂笑,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纸屑风暴呛了个正着!无数细小的白色碎片灌进他的鼻孔、嘴巴,甚至迷了他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什么东西!王天豪惊叫着,手忙脚乱地挥舞手臂拍打眼前的纸屑,昂贵的T恤上瞬间沾满了白点,狼狈不堪。他身旁的网红女也尖叫着躲避。
纸屑纷飞,缓缓飘落。油腻的地面上,如同铺了一层诡异的白色碎雪,覆盖了之前泼洒的面汤污迹。
王天豪好不容易扒拉掉脸上的纸屑,眼睛被碎纸屑刮得通红,他惊怒交加地看着地上那一滩白色的碎末,又猛地抬头看向林风,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他妈的…敢撕我的支票!
林风缓缓收回手,指尖依旧干净,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弹只是幻觉。他看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脸上沾着纸屑的江城首富之子,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俯视蝼蚁的、冰冷的嘲讽。
一百万林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王天豪粗重的喘息,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漠然,买你爬出这条街,够吗
你他妈放屁!王天豪气得浑身发抖,感觉自己的智商和尊严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和践踏!一个穷鬼,撕了他一百万的支票,还敢反过来用钱羞辱他!
林风没有再看他。
他那只沾着红油和面汤的右手,极其随意地伸进了自己那条同样洗得发白、沾着油污的廉价牛仔裤口袋里。
这个动作,让暴怒的王天豪和惊魂未定的网红女都是一愣,连地上打滚的保镖都暂时忘了疼痛,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难道这穷鬼口袋里还能掏出一百万现金不成
在所有人或惊疑、或鄙夷、或看戏的目光注视下,林风的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他的指尖,夹着一张卡。
一张通体漆黑、没有任何银行标志、没有任何数字凸印、只在边缘处烙印着一圈极其细微、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的暗金色奇异纹路的卡片。那纹路古朴而神秘,似龙似蛇,盘绕交错,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与威严。卡片的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冰凉沉凝,在面馆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层内敛的、深沉的幽光。
这张卡,与他一身狼狈的打扮形成了极致刺眼的对比!如同淤泥中捧出的绝世黑钻!
林风两根手指夹着这张神秘的黑卡,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捏着一张公交卡。他看都没看,手腕只是极其轻微地一抖。
咻!
一道乌光破空!
那张沉凝的黑卡旋转着,带着一种锐利的破风声,如同精确制导的飞镖,啪地一声轻响,稳稳地、平平地,插在了面馆前台上那台沾满油污的老旧POS机的卡槽里!力道恰到好处,卡身完全没入,只留下边缘那圈暗金色的纹路微微显露。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前台后面,一直缩着脖子、吓得魂不附体的年轻收银小妹,直到那黑卡稳稳插进POS机,才猛地一哆嗦回过神来。她看着卡槽里那张突兀出现的、散发着冰冷质感的黑卡,又看看不远处那个满身油污却眼神冰冷的年轻人,大脑一片空白。
刷十亿。林风的目光扫过收银小妹惨白的脸,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买这位‘豪少’,从这里,爬出去。
十…十亿!收银小妹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都变了调。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数字就是菜单上的三位数!
刷!王天豪此刻反而从暴怒中冷静了一丝,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讥讽和狠毒的狞笑,死死盯着那张插在破旧POS机里的黑卡,对着收银小妹吼道:刷!给他刷!老子倒要看看,这张装神弄鬼的破卡里,能不能刷出一毛钱!要是刷不出来,老子今天活剐了他!他认定这绝对是张假卡,是这穷鬼走投无路下最后的装腔作势!
收银小妹被王天豪狰狞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手指颤抖着,几乎拿不稳POS机。这台老旧的机器,屏幕都花了。她颤抖着按下了开机键,屏幕亮起模糊的光。她拿起那个油腻的、按键都磨损了的手输器,手指抖得像在弹棉花,输入了那个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1,0,0,0,0,0,0,0,0,0。整整十个零!
金额:1,000,000,000.00
元!
每按下一个零,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简直是疯了!
输入完毕,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按下了那个绿色的确认键。然后,她死死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POS机那小小的、布满划痕的屏幕。
POS机发出一阵沉闷的、仿佛不堪重负的读卡声。
滴…滴…滴…
声音很慢,在死寂的面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秒…两秒…三秒…
王天豪脸上的狞笑越来越盛,他仿佛已经看到POS机提示交易失败时,林风那副被彻底拆穿的狼狈样子。他已经在盘算着待会儿怎么加倍折磨这个不知死活的废物。
网红女也捂住了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兴奋。
滴——
读卡声终于停止!
POS机那小小的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行清晰无比、带着刺眼绿光的巨大字体,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跳了出来,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
不是交易失败!
不是余额不足!
不是无效卡片!
而是——
无限额度
交易授权通过
无限额度!!!
四个冰冷的绿色方块字,如同四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看到它的人的眼球上!砸得人头晕目眩,心神剧震!
嗡——!
POS机发出一声沉闷的、代表着交易成功的蜂鸣!那声音不大,在此刻却如同惊雷炸响!
啊——!!!
收银小妹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到破音的惊叫,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她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顺着柜台滑坐下去,瘫倒在地上,眼神涣散,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恐惧到极致的嗬嗬声。
无限额度…无限额度…无限额度…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在她空白一片的脑海里疯狂回荡!
什么!王天豪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崩裂!他猛地往前冲了两步,一把抢过那台从瘫软的收银小妹手中滑落的POS机,眼睛死死地、几乎要贴到那小小的屏幕上!
无限额度
交易授权通过
绿色的字体冰冷而刺眼,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抽得他眼冒金星,耳中轰鸣!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王天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POS机,仿佛想把它砸碎,假的!这机器坏了!这卡是假的!仿卡!一定是高科技仿卡!这是诈骗!是诈骗!!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不愿相信而扭曲变形。无限额度开什么国际玩笑!他爸王鼎山,堂堂江城首富,能动用的最大额度卡也不过是银行特批的十亿级!无限额度那根本就是传说中的东西!只存在于金融圈最顶层的流言里!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穿着地摊货、在破面馆吃面的穷鬼身上!
这一定是假的!是最拙劣的骗局!是这混蛋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高科技手段干扰了POS机!
仿卡装逼诈骗林风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失态、如同小丑般蹦跳咆哮的王天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如同看尘埃般的讥诮。
王天豪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猛地将POS机狠狠砸在地上!啪嚓一声,塑料外壳碎裂,零件四溅!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如同受伤的野兽,死死盯住林风,里面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和彻底被践踏尊严后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他指着林风,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好!好得很!林风是吧老子记住你了!
敢在江城地界上跟我王天豪玩这套
你以为弄张假卡,搞点小把戏,就能唬住本少了
老子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
老子让你横着出江城!沉江喂鱼都没人敢捞你!!
他掏出最新款的镶钻VERTU手机,手指因为暴怒而哆嗦着,疯狂地按着号码,声音扭曲地嘶吼:喂!阿彪!是我!豪哥!给我叫人!把公司安保部的人全叫上!带上家伙!对!家伙!老子要废人!地点就在……
王天豪的咆哮声在狭小的面馆里回荡,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他身后的另一个保镖,看着地上同伴扭曲的手腕和那台被砸碎的POS机屏幕上残留的绿色幽光,又看看那个在狂怒老板的咆哮声中依旧平静得可怕的年轻人,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林风静静地站着,脸上沾着的油污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反光。他没有阻止王天豪打电话,只是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两点寒星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即将亮出獠牙的凶兽,锁定了自己必杀的猎物。
面馆外,老巷的尽头,隐隐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沉闷而密集的引擎轰鸣声,如同兽群的低吼,撕裂了傍晚的宁静。
风暴,已然在江城这不起眼的角落,被彻底点燃。
江城之巅,明珠塔旋转餐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倾泻的城市夜景,霓虹勾勒出钢筋森林的轮廓,脚下流淌着车灯汇聚的黄金河流。水晶吊灯折射着迷离的光晕,空气中浮动着昂贵香水、雪茄和顶级食材的混合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里是江城上流社会的名利场,天豪集团二十周年庆典的现场。
王天豪一身剪裁精良的白色阿玛尼高定西装,头发用发蜡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换了块更闪亮的百达翡丽星空。他端着杯琥珀色的路易十三,斜倚在吧台边,脸上挂着矜持傲慢的笑容,接受着周围一圈人的恭维。仿佛两天前在老巷面馆的狼狈和暴怒从未发生过。
豪少,您今天真是气宇轩昂啊!
天豪集团在豪少和鼎山董事长的带领下,必定再创辉煌!
城西那块地,我看非天豪集团莫属了!
恭维声如同蜜糖,暂时抚平了王天豪内心深处的焦躁和那丝挥之不去的屈辱感。他微微颔首,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掠过远处角落里一个正在低头擦拭桌面的身影时,骤然阴冷下来。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保洁制服的中年妇女,身材微胖,正小心翼翼地用雪白的抹布清理着吧台边缘一点不起眼的酒渍。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打扰到周围的贵客。
王天豪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他需要发泄,需要重新找回那种掌控一切、随意践踏他人尊严的快感,来驱散那个满身油污的身影和无限额度四个字带来的阴霾。
他放下酒杯,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去。
喂!清洁的!王天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瞬间吸引了周围几道目光。
中年保洁员吓了一跳,连忙停下手里的活,有些惶恐地抬起头: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王天豪没有看她,只是用戴着钻戒的食指,极其轻蔑地点了点刚才那妇女擦拭过、此刻已经光洁如新的吧台边缘:这里,擦过了
擦…擦过了,先生。保洁员不明所以,紧张地回答。
擦过了王天豪突然拔高声音,脸上瞬间布满戾气,你他妈糊弄鬼呢!这地方还沾着灰!本少刚买的百达翡丽差点就蹭脏了!你知道我这表多少钱吗!把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他的咆哮声在原本舒缓的音乐背景中显得格外刺耳,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目光聚焦过来,带着探究、好奇或是幸灾乐祸。
保洁员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我再擦!我马上再擦!她慌乱地拿起抹布,想要再去擦拭那明明已经干净的地方。
不用了!王天豪猛地一挥手,粗暴地打掉她手里的抹布!雪白的抹布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沾上了几点酒渍。
他脸上露出一种施虐般的快意,指着地上那块脏了的抹布,声音冰冷而刻薄:捡起来。
保洁员身体一颤,看着周围投射过来的目光,屈辱感让她眼眶瞬间红了。她颤抖着,慢慢弯下腰。
用这个。王天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慢条斯理地从自己雪白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方崭新的、带着品牌LOGO的浅蓝色真丝手帕,像丢弃垃圾一样,轻飘飘地扔在保洁员刚刚弯下的脊背前的地板上。
把你这张油腻腻的脏脸,王天豪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给本少擦干净!用这块手帕!擦到我满意为止!
死寂!
整个旋转餐厅的角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背景音乐都似乎变得遥远模糊。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僵在原地、身体剧烈颤抖的保洁员,又看看一脸残忍快意的王天豪。空气如同凝固的冰。
保洁员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看着眼前那块昂贵的、如同羞辱象征的真丝手帕,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捡起来!擦!王天豪厉声喝道,如同在呵斥一条不听话的狗。这种肆无忌惮地践踏他人尊严的感觉,让他血液里的暴戾因子得到了短暂的满足,暂时压下了面馆带来的不快。
天豪!一个低沉、带着威严和一丝不悦的声音响起。
人群分开,一个穿着深灰色唐装、身材微胖、面容严肃、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手里盘着两个油亮的文玩核桃,眼神锐利如鹰,正是天豪集团的掌舵人,江城首富——王鼎山。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气息沉稳干练的助理,气场强大,与王天豪的张扬跋扈截然不同。
王鼎山扫了一眼地上的保洁员和那方手帕,又看了一眼自己儿子脸上残留的戾气,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下去吧,这里没你事了。
如蒙大赦的保洁员连滚带爬地捡起自己的抹布,头也不敢抬地快速退走,连地上的真丝手帕都不敢碰。
王鼎山这才转向王天豪,声音压低,带着长辈的训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这是什么场合注意点影响!跟个清洁工较什么劲跌份!
王天豪撇了撇嘴,显然没太当回事,但还是收敛了一些:知道了爸,就是看那老东西笨手笨脚的,心烦。
王鼎山没再纠缠这点小事,他目光扫过璀璨的夜景,最终落向城西那片灯火相对稀疏的区域,眼神变得凝重而充满野心:城西那块‘地王’,才是重中之重!省里的大项目马上要落地,谁拿下那块地,谁就是未来江城二十年真正的王!他手中的核桃盘得咔咔作响,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狠劲。
爸,以咱们天豪的实力,拿下还不是板上钉钉王天豪不以为然地晃着酒杯。
哼,你懂什么!王鼎山冷哼一声,眼神锐利,这次不一样!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太多!而且…最关键的是,上面透出风声,最终的决定权,在一个刚刚进驻江城的超级巨头手里!
超级巨头谁啊比咱们天豪还牛王天豪来了点兴趣。
王鼎山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和渴望交织的光芒,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朝圣般的敬畏:龙渊集团!海外真正的资本巨鳄!背景深不可测,能量通天!他们的代表已经到了江城,身份极其隐秘。他顿了顿,语气无比严肃地警告王天豪:这段时间,你给我安分点!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纨绔做派!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耽误了老子的大事,我扒了你的皮!
王鼎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浸淫商场数十年的血腥气,让王天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知…知道了爸。他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龙渊集团听起来唬人,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在江城,他王天豪就是天!能惹谁谁敢惹他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又闪过那个叫林风的身影,还有那该死的无限额度提示。一股邪火再次窜起。不行,这口气不出,他王天豪寝食难安!那个破面馆的穷鬼,还有那个老不死的院长……他必须做点什么!立刻!马上!
宴会还在继续,王鼎山被几个重要的合作商簇拥着走向主桌。王天豪敷衍地应付了几个上来搭话的人,借口去洗手间,快步走到宴会厅外的露台,掏出手机,脸上重新浮现出暴戾和狠毒。
喂!刀疤!手怎么样废了没……没废就他妈给老子听着!王天豪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阴冷,叫上安保部还能动的所有人!带上家伙!挖掘机也给老子开上!……对!就是现在!去城西老城区,幸福路那个破孤儿院!……老子要它今晚就变成平地!……里面那个老东西,给老子‘好好’招呼!……妈的,敢收留老子要弄死的人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就该住垃圾堆!
他挂断电话,看着远处城西那片在璀璨夜景中显得格外破败灰暗的区域,脸上露出残忍而快意的狞笑。龙渊集团地王那都是他老子操心的事。他现在,只想听到那个破院子被推平的声音,只想看到那个老东西跪地求饶的样子!他要让林风那个杂种知道,在江城,得罪他王天豪的下场!
与此同时,城西,幸福路尽头。
幸福之家孤儿院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着,在周围零星几盏昏黄路灯的映照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老人压抑的叹息。几排低矮的平房窗户里透出微弱的光,隐约能听到孩子们压抑的咳嗽声和低低的说话声。
院长陈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中山装的清瘦老人,正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给一个发着低烧的小女孩掖好被角。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疲惫和忧虑,浑浊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愁绪。孤儿院的经费越来越紧张,孩子们的冬衣还没着落,屋顶也漏得厉害……他颤巍巍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无声地叹了口气。
突然!
轰隆隆——!!!
一阵沉闷而狂暴的引擎轰鸣声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是刺耳的、连续不断的汽车喇叭声,如同野兽的咆哮,充满了恶意和挑衅!
哐当!哐当!哐当!
沉重的拍门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锈蚀的铁门上,震得整个门框都在颤抖!
开门!开门!里面的老东西,给老子滚出来!粗暴的吼叫声混杂着引擎的轰鸣,如同恶鬼的嘶嚎。
陈伯脸色剧变,心脏猛地一沉!他听出了这声音里的恶意!他连忙快步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几个被惊醒的大孩子也惶恐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吱呀——
陈伯颤抖着打开铁门上的小窗口。门外刺眼的车灯瞬间射了进来,晃得他睁不开眼。只见门外黑压压地停着七八辆面包车和越野车,车灯大开,如同怪兽的眼睛。几十个穿着黑色保安制服、手持橡胶棍和钢管的壮汉凶神恶煞地围在门口。为首一人,正是那天在面馆被林风捏碎手腕的刀疤保镖!他的右手打着厚厚的石膏,用绷带吊在胸前,脸上却充满了怨毒和报复的快意!
而在这群打手身后,一台巨大的黄色挖掘机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引擎轰鸣着,巨大的铲斗高高举起,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王天豪那辆骚包的亮紫色兰博基尼毒药就停在挖掘机旁边。他降下车窗,半个身子探出来,嘴里叼着雪茄,脸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容,看着被灯光笼罩、显得格外渺小无助的陈伯。
老东西,认得本少吗王天豪的声音透过扩音喇叭传来,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陈伯看清了王天豪的脸,心脏如坠冰窟,他强自镇定,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和颤抖:王…王少爷…这么晚了,您这是……
少他妈废话!王天豪粗暴地打断他,雪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听说你这破地方,收留了一个叫林风的杂种
陈伯心头一紧:林风那孩子…他是个好孩子…他……
好孩子王天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刺耳的狂笑,哈哈哈!他得罪了本少!把本少兄弟的手都废了!你收留他,就是跟我王天豪作对!
他猛地收起笑容,脸色变得狰狞无比,指着孤儿院破败的院墙和低矮的房屋,如同在宣判死刑:
看看你这地方!破砖烂瓦,臭气熏天!简直就是江城的垃圾堆!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些没人要的垃圾、臭虫!你这种老废物,带着一群小废物,也配占用江城的地皮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充满了极致的轻蔑和侮辱:
蝼蚁,就该待在垃圾堆里!给老子拆!
最后两个字,如同恶魔的号令!
拆!!!刀疤保镖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咆哮着,眼中充满了报复的狂热!
轰!!!
挖掘机巨大的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履带碾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冰冷沉重的钢铁铲斗,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猛地高高扬起,然后如同陨石天降,朝着孤儿院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狠狠地砸了下去!
不要——!!!陈伯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喊,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想要阻拦!
然而,他的力量在钢铁巨兽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烟尘冲天而起!
锈蚀的铁门如同纸糊般扭曲、碎裂!连带着旁边的砖墙,被硬生生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碎石砖块如同暴雨般飞溅!
挖掘机的铲斗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犁庭扫穴,直接捅进了院子!目标直指那几排孩子们居住的平房!
啊——!!!院子里瞬间响起孩子们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和哭喊!
老东西,滚开!一个凶悍的打手上前,狠狠一脚踹在扑过来的陈伯胸口!
呃啊!陈伯干瘦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轰鸣着逼近孩子们住所的钢铁巨兽,充满了绝望和刻骨的悲愤!
王天豪坐在兰博基尼里,看着眼前的混乱、哭喊和那升腾而起的烟尘,听着引擎的轰鸣和房屋结构碎裂的声音,脸上露出了病态而满足的笑容。他深深吸了一口雪茄,吐出浓重的烟圈,对着混乱的现场,如同吟诵真理般,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看清楚了,老废物!这就是现实!
蝼蚁——
就该住垃圾堆!
他残忍的声音在挖掘机的轰鸣和孩子们的哭喊中回荡,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
而就在这混乱与毁灭的中心,孤儿院那台老旧的、布满灰尘的二手电视机,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屏幕闪烁了几下。原本播放的本地晚间新闻被信号干扰扭曲,画面跳动,一个严肃的男主播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
……最新消息……海外资本巨头……龙渊集团……正式宣布……进驻江城……投资规模……千亿级别……其亚太区总裁……将于近日……抵达……
这断断续续的新闻播报,微弱得几乎被现场的喧嚣彻底淹没。
江城,金鼎国际拍卖中心。
穹顶高悬的水晶吊灯将下方的大厅映照得金碧辉煌,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的醇厚、昂贵香水的馥郁,以及一种属于顶级财富圈层的、无声的硝烟气息。天鹅绒座椅上,江城乃至周边几省有头有脸的商贾名流、世家子弟济济一堂,低声交谈间,目光却不时扫向拍卖台上那被红色绒布覆盖的压轴拍品。今晚的焦点,属于那件据说传承千年、神秘莫测的古玉。
王天豪一身骚包的酒红色丝绒礼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坐在前排视野最好的位置。他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枚镶钻打火机,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倨傲笑容。他身边紧挨着的,是最近凭借一部古装剧爆火、被誉为国民初恋的新晋小花林薇薇。林薇薇一袭银色鱼尾长裙,妆容精致,依偎在王天豪身边,看向拍卖台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豪哥,那块玉…真那么神吗林薇薇声音娇嗲,带着刻意的崇拜。
神不神不知道,王天豪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紧张或期待的竞争者,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优越感,但今晚,它注定是本少的囊中之物!也只有本少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这种宝贝!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揽住林薇薇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低语,宝贝儿喜欢待会儿拍下来,送你当个玩意儿玩玩!
林薇薇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脸上飞起红霞,娇声道:真的吗豪哥你对我太好了!她看向王天豪的眼神更加水润动人,身体也贴得更紧。
王天豪得意地享受着美人的崇拜和周围投来的、混杂着羡慕嫉妒的目光,心中那股因林风而起的憋闷终于被虚荣的快感暂时冲散。他需要用这种一掷千金、碾压全场的姿态,重新确立他在江城的地位!让所有人都看看,他王天豪,依旧是那个跺跺脚江城都要抖三抖的顶级大少!
拍卖会进行得如火如荼,一件件价值不菲的古董珍玩被激烈竞价后落槌成交,气氛逐渐升温。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压轴的拍品被两位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小心翼翼地捧了上来。
主持人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今晚的重头戏!也是本次拍卖会最神秘、最珍贵的压轴拍品——‘螭龙血纹佩’!
红色绒布被揭开。
聚光灯瞬间聚焦!
托盘上,静静躺着一枚约莫半个巴掌大小、通体呈现深沉墨绿色的古玉。玉质温润内敛,仿佛蕴含着时光的沉淀。玉佩的造型是一条盘绕的螭龙,线条古朴雄浑,充满了上古的苍茫气息。最令人惊异的是,在玉佩内部,如同血脉般天然分布着几缕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生动的暗红色丝状纹路!那红色仿佛在玉石内部缓缓流动,带着一种妖异而尊贵的美感,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悸动的古老威严!
嘶——!
整个拍卖大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所有人都被这玉佩奇特而尊贵的品相所震撼。即使不懂玉的人,也能感受到它身上那股非同寻常的气韵。
王天豪的眼睛瞬间直了!这玉佩的品相远超他的预期!那种内蕴的、仿佛活物般的尊贵感,让他心头一片火热!这要是拍下来挂在脖子上,走到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佩戴此玉,在江城名流圈中接受无数艳羡目光的场景。
螭龙血纹佩,起拍价——八百万!主持人的声音落下。
一千万!
一千两百万!
一千五百万!
竞价瞬间白热化!几个对古玉有研究的藏家、还有几位底蕴深厚的世家代表纷纷出手,价格如同坐了火箭般直线飙升!很快便突破了五千万大关!
林薇薇紧张地抓着王天豪的手臂,眼中满是渴望:豪哥……
慌什么!王天豪嗤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气定神闲。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当价格被一个外省富商喊到五千八百万,竞价节奏稍有放缓之际,王天豪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张扬的、不容置疑的霸气:
三千万!
他直接跳开了几百万的加价阶梯,将价格瞬间拔高到一个让大多数竞争者望而却步的高度!整个大厅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天豪集团的少东家出手了!
果然财大气粗!
三千万买一块玉…啧啧…
议论声嗡嗡响起,带着惊叹和羡慕。王天豪享受着这聚焦的感觉,微微侧头,对着身边的林薇薇露出一个看本少为你拿下的得意笑容。林薇薇激动得脸颊通红,眼中异彩连连。
三千万!王少出价三千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主持人也被这豪横的出价震了一下,随即兴奋地高喊。
现场一片沉默。那个出价五千八百万的外省富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其他竞争者更是偃旗息鼓。三千万,已经远超这块玉本身的市场估价,纯粹是王天豪为了面子(和博美人一笑)在砸钱。
主持人环视全场,等了片刻,见无人再应价,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拍卖槌:三千万第一次!三千万第二次!王少果然……
三亿。
一个平静、淡漠、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一滴冰水,突兀地、清晰地响彻整个金碧辉煌的拍卖大厅!
不是通过扩音器,却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质感!
轰——!!!
整个拍卖大厅瞬间炸开了锅!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三亿!
我的天!我是不是听错了!
谁!谁在喊!
所有人都疯了!三亿!直接从三千万跳到三亿!这已经不是竞价,这是赤裸裸的、降维打击般的碾压!是拿钱当纸在烧!
王天豪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冻结、碎裂!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他脸色铁青,眼神如同被激怒的公牛,瞬间充血!他循着声音来源,猛地抬头,望向拍卖大厅最上方、视野最好、也最为神秘的——顶层包厢区域!
顶层包厢!那是金鼎拍卖行只为最顶级、身份最隐秘的贵宾预留的区域!单面防窥的深色玻璃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如同沉默的巨兽俯瞰着下方。声音,正是从其中一个包厢传出来的!
谁!哪个藏头露尾的杂种!敢跟本少抢东西!王天豪彻底失态,指着顶层包厢的方向破口大骂,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扭曲变调,三亿放你妈的屁!有种出来!
主持人也完全懵了,举着拍卖槌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张着,大脑一片空白。从业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加价!他下意识地看向顶层包厢的方向。
就在这时!
唰!唰!唰!
拍卖大厅内,所有原本聚焦在拍卖台上的聚光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整齐划一地、瞬间向上移动!数道刺目的、凝聚到极致的光柱,如同审判之矛,猛地撕裂了顶层包厢那片区域的幽暗,精准无比地投射在其中一间包厢的单向玻璃幕墙上!
强烈的白光打在深色的玻璃上,那层神秘的单向防窥涂层,在如此高强度的聚焦照射下,竟如同冰雪消融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透明!
整个拍卖大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被聚光灯强行照亮的包厢!
玻璃幕墙后方的景象,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包厢内部装饰极尽奢华,却又带着一种内敛的、冰冷的威严。昂贵的波斯地毯,紫檀木的家具,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古画。而在包厢正中央,那张宽大舒适的主位沙发上——
一个年轻男子端坐着。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质地精良的纯黑色手工西装,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姿。脸上之前沾染的油污和狼狈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冷峻和棱角分明的轮廓。碎发被精心梳理过,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那双深邃得如同寒潭般的眼眸。他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姿态从容,气度沉凝,仿佛下方拍卖大厅里的喧嚣、王天豪的暴怒嘶吼,都不过是拂过山巅的微风,不值一提。
正是林风!
是…是他!
面馆那个…那个被泼面的!
怎么可能!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的惊呼和议论浪潮!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林风身上扫视,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那个在老巷破面馆被王天豪用滚烫面汤泼头、穿着廉价T恤的年轻人!此刻竟端坐在金鼎拍卖行最顶级的包厢里!以一种俯瞰众生的姿态出现!
这反差太过巨大!太过颠覆!以至于很多人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王天豪更是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他脸上的暴怒和凶狠瞬间僵住,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他!幻觉!一定是幻觉!王天豪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撞在翻倒的椅子上,差点摔倒。他旁边的林薇薇也吓得捂住了嘴,花容失色,看着顶层包厢里那个如同帝王般的年轻身影,再看向身边失态的王天豪,眼神复杂无比。
然而,场中最震惊、反应最剧烈的,并非王天豪,而是坐在他斜后方不远处贵宾席的王鼎山!
当聚光灯照亮包厢、露出林风身影的刹那,王鼎山如同被毒蝎狠狠蛰了一下,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手里一直盘着的那两个油亮坚硬的文玩核桃,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被他下意识地五指收拢!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那两颗盘玩多年、硬度堪比石头的狮子头核桃,竟被他硬生生捏爆了!碎屑和核桃仁从他指缝间迸溅出来!
但王鼎山完全顾不上这些!他布满横肉的脸庞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盯着顶层包厢里的林风,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林风那张让他儿子恨之入骨的脸上,而是死死钉在林风那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左胸位置!
那里,别着一枚徽章。
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材质非金非玉、通体呈现深邃暗金色泽的徽章。徽章的主体图案,是一条首尾相衔、盘绕成环状的螭龙!螭龙的形态与下方拍卖台上那块螭龙血纹佩上的盘龙纹路,有着惊人的神似!螭龙环绕的中心,是一个古老的篆体渊字!
这枚徽章,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流转着一种内敛而尊贵的暗金色光泽,如同沉睡的巨龙睁开了眼睛!
龙…龙渊…集团……王鼎山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如坠冰窟!所有的野心、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被这枚小小的徽章彻底击得粉碎!
海外资本巨鳄!江城未来真正的掌控者!那个身份神秘、需要他王家倾尽全力去巴结讨好的龙渊集团亚太区总裁……竟然…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个被他儿子在破面馆用滚烫面汤泼了一头一脸、又带人强拆了其栖身之所的…林风!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王鼎山的心脏!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因为惊骇而疯狂擂动、几乎要爆裂开的声音!完了!王家完了!他辛辛苦苦打拼几十年的基业,他王鼎山在江城呼风唤雨的地位……全完了!栽在了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蠢货儿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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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一定是假的!!
一声歇斯底里的、充满绝望和疯狂的嘶吼猛地炸响,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瞬间打破了拍卖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天豪彻底崩溃了!父亲的剧烈反应,周围所有人那震惊、敬畏、如同看死人般的目光,还有顶层包厢里林风那如同看尘埃蝼蚁般的冰冷眼神……这一切都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脆弱而扭曲的自尊心里!巨大的恐惧和不愿相信现实的疯狂,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疯狗,指着顶层包厢的方向,面孔因为极致的扭曲而狰狞可怖,口水混合着愤怒的唾沫星子狂喷而出:
保安!保安都死哪去了!!
那是骗子!是冒牌货!!
他用了高科技投影!用了变声器!!
他偷了龙渊集团的东西!!
把他给老子抓起来!扔出去!!
快!把他扔出去!!!
王天豪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在整个落针可闻的金碧辉煌的拍卖大厅里,如同夜枭的啼哭,凄厉而绝望。
天豪集团总部,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依旧是江城繁华的盛景,但此刻落在王鼎山眼中,却蒙上了一层末日将至的灰霾。办公室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王鼎山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以及他手指无意识敲击红木桌面的哒、哒声,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他面前,三部电话同时开着免提,如同三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将冰冷致命的毒液源源不断地注入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心脏。
王董…实在抱歉!总行紧急风控指令!您那笔用于城西地王前期开发的百亿授信…今天上午十点前必须…必须全额归还!否则…否则将启动司法程序冻结集团所有资产!
电话那头,江城银行行长孙德海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再无半分往日的恭敬。
王鼎山!我们宏达、金辉、万通等十七家核心供应商联合通知你!即日起,中止与天豪集团一切合作!所有在途订单作废!所有应付账款限你三日内结清!否则法庭见!
另一个电话里,一个冰冷强硬、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男声响起,如同宣判。
王总!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三个电话是王鼎山的私人助理,声音惊恐到变形,刚刚收到市府紧急通知!城西那块…那块地王!省里特批的大项目用地!被…被无偿征收了!理由是…是规划重大调整,服务国家级战略项目!征收令…已经贴到工地了!
轰隆——!
王鼎山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捂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绞痛!百亿抽贷!合作商集体断供!命根子一样的地王被无偿征收!三把淬毒的尖刀,几乎在同一时间,狠狠捅进了天豪集团的要害!
完了!全完了!
王鼎山眼前浮现出拍卖行顶层包厢里,林风胸前那枚冰冷的龙渊徽章,那双俯瞰众生、漠视生死的眼睛。这就是龙渊的力量!轻描淡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仅仅是一句话,甚至可能只是一个眼神,他王鼎山几十年打拼的江山,就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爸!爸!!
办公室大门被猛地撞开,王天豪如同被火燎了屁股的猴子,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他头发凌乱,西装扣子都扯开了两颗,脸上是极致的愤怒、恐慌和一丝尚未认清现实的愚蠢。
外面都他妈反了天了!银行那帮孙子敢催我们的债!还有宏达那些狗东西,竟然敢撕合同!他们是不是活腻了!爸!你赶紧打电话!给孙德海打!给李宏达打!让他们立刻滚过来道歉!不然我弄死他们全家!!
王天豪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地咆哮着,仿佛他一声令下,整个江城依旧要匍匐在他脚下。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王天豪的脸上!力道之大,打得他整个人都懵了,踉跄着撞在旁边的书柜上,昂贵的紫砂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弄死!我他妈先弄死你个不知死活的畜生!!
王鼎山目眦欲裂,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暴怒雄狮,指着王天豪的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你给王家招来了什么祸事!!龙渊!是龙渊集团!!那个被你用面汤泼脸的林风!就是龙渊的亚太总裁!是能决定江城未来二十年格局的巨鳄!!你惹了他!你惹了龙渊!!我们王家…完了!彻底完了!!
王鼎山的咆哮声嘶哑绝望,带着血沫子喷溅出来。
龙渊亚太总裁林风!
这几个词如同炸弹在王天豪混乱的脑子里炸开!拍卖行顶层包厢里林风那冰冷的身影、父亲捏爆核桃的惊恐、还有此刻办公室里的末日景象…瞬间串联起来!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但下一秒,那深入骨髓的傲慢和不愿面对现实的疯狂再次占据上风!
不可能!我不信!!
王天豪捂着火辣辣的脸,双眼赤红,如同输光了一切的赌徒,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孤儿院出来的野种!他凭什么!肯定是假的!是阴谋!是有人借他的名头搞我们王家!我要去找他!我要当面拆穿他!我要让他跪下来求饶!!
他如同疯魔一般,猛地推开试图阻拦他的父亲,转身就往外冲!什么银行催债,什么合作商解约,什么地王被征,此刻都被他抛在脑后!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找到林风!撕碎他那张装腔作势的脸!证明他王天豪才是江城的天!
拦住他!快拦住这个畜生!!
王鼎山在后面嘶声力竭地怒吼,但已经迟了。王天豪像一道失控的旋风,冲进了专用电梯。
……
江城中心,擎天大厦。
这座新落成的、如同利剑般直插云霄的地标建筑,此刻正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通体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充满了现代、冰冷、不可撼动的力量感。大厦底部,龙渊集团(江城)有限公司几个巨大的镏金字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无形的威严。
王天豪的兰博基尼毒药一个急刹,带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粗暴地停在擎天大厦门口,差点撞上旋转门。他推开车门,带着一身戾气,双眼赤红地冲了进去。
林风!林风那个杂种在哪儿!给老子滚出来!!
王天豪的咆哮声瞬间打破了奢华大堂的宁静。他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疯兽,目标直指光洁如镜的前台。
前台两位穿着精致套裙、妆容得体的接待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们迅速镇定下来。其中一位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标准化的、却隐含警惕的微笑:先生您好,请问您找哪位有预约吗
预约!我预约你妈!
王天豪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指着前台的鼻子破口大骂,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江城王天豪!我爸是王鼎山!江城首富!老子找林风!让他立刻滚下来见我!否则老子拆了你们这个破地方!
他的咆哮声在大堂里回荡,引得进出的一些衣着光鲜的白领精英纷纷侧目,不少人认出了王天豪,脸上露出惊诧、鄙夷或看好戏的神情。
对不起,王先生。
前台小姐脸上的笑容消失,声音变得冰冷而公式化,没有预约,我们无法为您联系林总。而且,请注意您的言辞,否则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
必要措施!哈哈!老子看你们敢!
王天豪被对方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彻底激怒,连日来的憋屈、恐惧、愤怒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他目光一扫,看到前台旁边放着一张给客人临时休息用的、造型简约的金属框架椅子。
林风!你个缩头乌龟!给老子滚出来!!
他狂吼一声,猛地抄起那张沉重的金属椅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光洁昂贵的大理石前台,狠狠抡了过去!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金属椅子狠狠砸在前台边缘!坚固的大理石台面被砸出一个明显的凹坑,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摆放在上面的水晶名牌座、几份文件、还有一盆绿植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飞起,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碎片四溅!一片狼藉!
啊!
前台小姐吓得尖叫后退。
首富!老子今天让你们看看,在江城,谁他妈才是爷!
王天豪如同疯魔,抡着椅子还要再砸!他脸上是歇斯底里的狂怒和一种扭曲的、破罐子破摔的快感!
然而,他的动作只进行到一半。
唰!唰!唰!
三道穿着黑色保安制服、身形矫健如同猎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的方位瞬间扑至!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没有多余的废话,更没有给王天豪任何反应的时间!
一人闪电般扣住他抡椅子的手腕,力道精准狠辣!
一人猛地踹在他腿弯处!
第三人则直接锁住他另一条手臂!
三个动作,快如雷霆,配合得天衣无缝!
呃啊!
王天豪只觉得手腕剧痛,腿弯一麻,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他手中的金属椅子哐当一声脱手砸落在地。他整个人如同被拆了骨头的癞皮狗,被三个保安以一种极其羞辱的姿势,死死地钳制住双臂,身体被强行按得弯了下去,脸几乎要贴到冰冷的地面!
放开我!你们这些看门狗!知道老子是谁吗!我爸是王鼎山!江城首富!老子要杀了你们!!
王天豪拼命挣扎,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跳,口中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和恶毒的咒骂。
然而,钳制他的三名保安如同铁铸的雕像,眼神冷漠,手臂如同钢箍纹丝不动。其中一人甚至用膝盖顶了一下他的后腰,疼得他惨叫一声,挣扎的力道瞬间泄了大半。
王先生,你涉嫌故意毁坏财物和寻衅滋事,现在请配合我们离开。
为首的保安队长声音冰冷,毫无情绪波动。他对着耳麦低语了一句。
王天豪像条死狗一样被三个保安架着,拖向大厦门口。他的名牌皮鞋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昂贵的西装被扯得皱皱巴巴,精心打理的发型彻底散乱。他徒劳地蹬着腿,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威胁,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色厉内荏的恐慌。周围那些精英白领们冷漠、鄙夷、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穿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大厦门外,正对着旋转门,是一个巨大的、由黑色大理石砌成的喷泉水池。清澈的水流从中央的抽象雕塑顶端层层叠叠地落下,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王天豪被三个保安径直拖到了喷泉池边。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混蛋!放开!
王天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尖叫起来,挣扎得更加疯狂。
保安队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垃圾。他对着架着王天豪的两个保安微微颔首。
两人同时发力,如同投掷垃圾袋一般,手臂猛地向前一送!
噗通——!!!
一声巨大的落水声!
水花高高溅起!
王天豪整个人被狠狠抛进了冰冷的喷泉水池中央!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沉了下去,呛了好几口水!昂贵的酒红色丝绒礼服瞬间被浸透,紧紧裹在身上,沉重的布料让他动作更加笨拙。精心打理的头发被冲散,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昂贵的发蜡混着池水糊了一脸。他狼狈不堪地在齐胸深的水里扑腾着,试图站稳,嘴里发出愤怒而惊恐的咒骂和呛咳声:咳咳…王八蛋!你们…咳咳…给我等着!老子…老子要你们…咳咳…不得好死!林风!林风!你给老子滚出来!!
冰冷的池水刺激着他的皮肤,周围路人惊诧的指点和手机拍照的闪光灯,更是让他羞愤欲绝!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扒光了毛扔在闹市供人取笑的猴子!什么江城大少,什么首富之子,此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喷泉池边擎天大厦那光洁如镜的巨大玻璃幕墙下。
林风。
他依旧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与池中狼狈不堪的王天豪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极致对比。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俯瞰着这一切。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水池中如同落汤鸡般扑腾、咒骂的王天豪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快意,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如同看着尘埃即将被扫除般的、彻底的漠然。
王天豪也看到了林风。隔着喷溅的水幕,隔着冰冷的池水,林风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让他所有疯狂的咒骂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一股比池水更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粗重的、带着水汽的喘息。
林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喷泉的水声和王天豪粗重的喘息,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审判,冰冷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首富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如同寒冰裂痕般的弧度。
明天,就不是了。
话音落下,林风甚至没有再看池中僵住的王天豪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他转身,背影挺拔而孤绝,在数名黑衣保镖的簇拥下,消失在那扇代表着绝对权势的、光可鉴人的旋转玻璃门后。
只留下喷泉水池中,王天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冰冷的池水里。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林风最后那句话,如同死神的宣判,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
明天,就不是了。
明天,就不是了……
冰冷的水滴顺着他惨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池水,还是绝望的泪水。
江城国际会议中心,新闻发布厅。
镁光灯如同密集的蜂群,疯狂闪烁,将临时搭建的发言台映照得一片惨白。空气里弥漫着记者们焦灼的呼吸、快门按动的咔嚓声,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抑。王鼎山孤零零地站在发言台后,曾经油光水滑的大背头此刻凌乱地耷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脸色灰败,嘴唇干裂,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那身象征着权势的深灰色唐装,此刻也皱巴巴地套在他微微佝偻的身上,像一件不合时宜的寿衣。
台下,黑压压一片记者,长枪短炮对准了他。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探照灯,充满了质疑、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猎奇。天豪集团崩塌的速度太快了!银行抽贷、合作商解约、城西地王被无偿征收,桩桩件件都如同重磅炸弹,将这个曾经的江城商业帝国炸得摇摇欲坠。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和汹涌的质疑——偷税漏税非法集资官商勾结每一个词都足以将王家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王鼎山深吸一口气,试图挺直腰杆,找回一丝昔日江城首富的威严。他拿起话筒,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强弩之末的疲惫和狡辩:
各位媒体朋友…关于近期针对天豪集团的一些…不实传闻和恶意揣测…我在此郑重声明…
他艰难地措辞,试图将一切归咎于竞争对手的抹黑和市场的波动:
天豪集团…一直守法经营…为江城经济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所谓偷税漏税、行贿…纯属子虚乌有!是有人…是有人趁着集团暂时遇到困难,落井下石!我们…我们一定会拿起法律武器…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如同溺水者的挣扎。台下记者们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不信。
就在这时,王鼎山西装内袋里,那枚几乎被他遗忘的、由林风赔偿给他的廉价玉佩,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电流感瞬间窜过他的身体!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口,以为是心脏病发作的征兆,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同一时间!
嗡——!
新闻发布厅后方,那块巨大的、原本用于播放PPT和集团宣传片的LED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刺眼的白光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鼎山心头猛地一沉,一种灭顶之灾的预感让他几乎窒息!
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天豪集团的辉煌画面。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极其清晰、角度刁钻、明显是偷拍的监控视频!
画面背景,赫然是江城某顶级私人会所的隐秘包间!金碧辉煌,却透着一股肮脏的交易气息!
画面中央,王鼎山那张油腻而带着谄媚笑容的脸清晰无比!他正将一张不记名的大额支票,推给对面一个穿着行政夹克、大腹便便、脸上打着马赛克但江城官场中人一眼就能认出是谁的中年官员!王鼎山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
刘局…城西那块地…就全仰仗您了…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等事成之后,还有重谢!保证让您在国外…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
轰——!
整个新闻发布厅瞬间炸开了锅!记者们一片哗然!闪光灯更加疯狂地闪烁,如同暴雨倾盆!
是刘副市长!
天啊!真是行贿!
铁证如山!!
王鼎山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着大屏幕,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完了!彻底完了!这视频…这视频是哪里来的!那个包间…明明没有监控!
视频并未结束!
画面一切!
变成了扫描件!
一份份触目惊心的文件在屏幕上滚动展示!
伪造的财务报表!虚开的巨额发票!隐秘的离岸公司账户流水!走私珍贵木材、稀有矿产的清单和交易记录!每一份文件上,都清晰地盖着天豪集团的公章,签着他王鼎山的大名!一笔笔肮脏的交易,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罪证,如同冰冷的铁链,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将王家牢牢锁死!
假的!都是假的!!
一声凄厉绝望、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台下炸响!
是王天豪!
他不知何时混进了会场,此刻看到屏幕上滚动播放的、足以将王家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铁证,看到父亲那副摇摇欲坠、彻底崩溃的模样,连日来积压的恐惧、愤怒、屈辱和最后一丝不肯认输的疯狂,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是陷害!是龙渊集团!是林风那个杂种陷害我们!!
王天豪双目赤红,如同疯魔,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记者,不顾一切地冲向发言台!他要毁掉那个播放罪证的屏幕!他要抢过话筒,告诉所有人这是阴谋!
拦住他!
台下维持秩序的保安反应过来,试图阻拦。
但王天豪此刻爆发出惊人的蛮力,状若疯虎!他像一颗失控的炮弹,狠狠撞开两个保安,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发言台!
爸!别信!都是假的!!
王天豪嘶吼着,目标直指发言台上的话筒!他要向全世界控诉林风的罪行!
然而,就在他冲到王鼎山身边,伸手去抢夺话筒的瞬间——
他的脚下,不知是踩到了王鼎山刚才因为震惊而失手掉落的发言稿纸页,还是那昂贵却沾了汗水的皮鞋底在光滑的发言台地面上打滑——
哧溜——!
一声极其清晰刺耳的摩擦声!
王天豪的身体猛地失去平衡!他下意识地挥舞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保持平衡!而离他最近的,就是他那同样惊惶失措、试图后退的父亲——王鼎山!
王天豪胡乱挥舞的右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不偏不倚,正好一把抓住了王鼎山头顶上那因为连日焦灼而戴得并不十分牢靠的——
假发!
嘶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类似于撕扯劣质布料的声音!
在全场数百双眼睛和无数镜头的聚焦下!
在疯狂闪烁的镁光灯下!
在死一般寂静、落针可闻的新闻发布厅里!
王天豪因为脚底打滑而身体后仰,右手却因为下意识的抓握动作,死死地攥着一样东西,随着他后仰的力道,猛地向后扯去!
而那样东西——
正是他父亲王鼎山头上那顶象征着最后一点体面、用来掩盖地中海秃顶的、做工精良的假发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只见王鼎山那顶价值不菲的假发套,被王天豪如同拔萝卜般,硬生生地从他父亲头顶上扯了下来!假发套在空中划过一道滑稽而绝望的弧线!
王鼎山只觉得头顶一凉!那被精心掩盖了数十年的、油光锃亮、寸草不生的地中海秃顶,瞬间暴露在无数镜头和目光之下!在惨白的灯光下,那颗光秃秃的头皮反射着刺眼而滑稽的光泽!
呃……
王鼎山彻底僵住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冰凉的头皮,脸上的表情从极致的惊骇瞬间转为一种被扒光所有遮羞布后的、深入骨髓的羞愤和绝望!他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威严,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荒诞到极致的一幕彻底碾得粉碎!
而王天豪,也因为这反作用力,加上脚下打滑,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噗通一声,四仰八叉地重重摔倒在光滑冰冷的发言台上!手里还死死攥着那顶从他父亲头上扯下来的假发套!
噗嗤…
台下不知是哪个记者,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嗤笑。
这声嗤笑,如同点燃了引信!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汹涌、更加难以抑制的哄堂大笑!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新闻发布厅!记者们再也顾不上职业素养,指着台上那对在铁证如山和荒诞闹剧双重打击下彻底崩溃的父子,笑得前仰后合!闪光灯更是如同狂风暴雨,疯狂捕捉着这百年难遇的名场面——江城首富锃亮的秃顶,和他儿子四脚朝天摔在台上、手里攥着假发的狼狈模样!
王鼎山捂着秃顶,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羞辱而扭曲变形,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王天豪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看到父亲那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和自己手里那顶可笑的假发,再看看台下哄笑的人群和闪烁的镜头,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绝望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哄笑和绝望之中——
呜——呜——呜——!!!
一阵尖锐刺耳、象征着国家机器绝对威严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号角,瞬间撕裂了会议中心外的宁静,也压过了发布厅内的喧嚣!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紧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砰!砰!砰!
会议中心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一群穿着深蓝色制服、表情冷峻肃穆的税务局稽查人员,在一队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经侦警察簇拥下,如同神兵天降,步伐铿锵地冲进了新闻发布厅!他们胸前的徽章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为首的一名国字脸、目光如电的中年警官,无视满场的哄笑和混乱,径直走到发言台前,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扫过捂着秃顶、面如死灰的王鼎山,以及还瘫在台上、一脸茫然的王天豪。
他唰地一下,亮出一张盖着鲜红国徽印章的逮捕令!
声音洪亮,如同雷霆,响彻全场:
王鼎山!王天豪!
经查,天豪集团涉嫌巨额偷逃税款、走私国家禁止进出口货物、向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等多项严重经济犯罪!
证据确凿!
现依法对二人执行逮捕!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嚓!咔嚓!
两道冰冷刺眼、象征着法律威严和人生尽头的银色手铐,在无数镜头的见证下,如同死神的枷锁,精准无比地铐在了王氏父子那曾经挥金如土、此刻却抖如筛糠的手腕上!
冰凉刺骨的金属触感,瞬间击溃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
王鼎山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若不是两名警察架着,早已瘫倒在地。他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天豪则像是被烫到一样,看着手腕上那副冰冷的手铐,又看看手里还攥着的父亲的假发,再看看台下无数对准他的镜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王氏豪门,在铁证、闹剧和冰冷的镣铐声中,轰然崩塌,彻底送葬。
夜幕低垂,王家那栋曾经象征着江城顶级权势、位于云顶山巅的豪华庄园别墅,此刻却如同被扒光了华丽羽毛的巨兽,匍匐在阴影里,散发着绝望的腐朽气息。几辆闪着冰冷红蓝警灯的执法车粗暴地停在雕花铁门外,穿着不同制服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将别墅内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名贵家具一件件清点、贴封。
咔嚓!
刺眼的白色封条,如同巨大的×字,被重重地交叉贴在王家那两扇沉重的、曾经迎接过无数权贵的黄铜大门上。封条上,江城法院和税务局稽查的鲜红印章,在惨白的探照灯光下,如同凝固的血痂,宣告着这里的主人彻底失去了庇护所。
王天豪像条丧家之犬,远远地缩在庄园外一棵景观树浓重的阴影里。他身上那件昂贵的酒红色丝绒礼服早已被喷泉池水泡得皱巴巴、沾满泥污,湿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彻骨的冰冷。他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大门被贴上封条,看着那些曾经在他家卑躬屈膝的佣人被面无表情地遣散,看着母亲被两个女警搀扶着、哭得昏天黑地送上警车(她涉嫌协助转移隐匿资产)。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家,没了。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甜蜜备注——薇薇宝贝。王天豪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接通,声音带着哭腔:薇薇!薇薇你在哪我现在……
王天豪!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冰冷、刻薄、充满鄙夷的陌生女声,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娇嗲,别叫我薇薇!听着,你放在我别墅保险柜里的那三百万美金现金、还有你妈存在我名下的那几套房产证和珠宝……现在都是我的了!就当是你这个废物耽误老娘青春的精神损失费!以后别再联系我!晦气!
嘟…嘟…嘟…
电话被无情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王天豪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泥地上。他最后的退路,他以为能依靠的温柔乡,原来早就被那个女人当成了卷款跑路的跳板!一股被欺骗、被抛弃的极致愤怒和屈辱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一脚踢飞地上的手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贱人!婊子!!老子要杀了你!!
吼声在寂静的山路上回荡,显得格外凄厉而无力。
就在这时,几道刺眼的摩托车灯光由远及近,伴随着引擎的轰鸣,猛地停在了王天豪面前。灯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哟这不是咱们的豪少吗怎么在这儿喝西北风呢一个带着戏谑的熟悉声音响起。
王天豪眯着眼,勉强看清来人——正是他父亲王鼎山花重金聘请的、负责王家核心安保的保镖队长,赵刚!还有他手下几个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保镖!此刻,这些人骑在摩托车上,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恭敬只剩下赤裸裸的嘲讽、贪婪和一种落井下石的快意!
赵刚!你们来干什么!王天豪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干什么赵刚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翻身下车,一步步逼近,王少,哥几个保护你们王家,鞍前马后,出生入死,没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王家倒了,兄弟们总得拿点遣散费,跑路钱吧
钱老子哪还有钱!王天豪又惊又怒。
没钱赵刚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王天豪的手腕,那里还戴着一块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华贵的百达翡丽星空腕表,这块表,看着就不便宜。兄弟们,王少没钱,这块表就当是给哥几个的辛苦费了!
你们敢!这是我爸……王天豪话没说完,赵刚身后的两个保镖已经狞笑着扑了上来!一人死死扭住他的胳膊,另一人动作粗暴地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下撸那块价值千万的名表!
放手!混蛋!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王天豪拼命挣扎、咒骂,但连日来的打击和饥饿让他早已虚弱不堪,哪里是这几个如狼似虎的专业保镖的对手
咔哒!表带被硬生生扯断!
啊!王天豪手腕被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赵刚接过手下递来的、还带着王天豪体温的腕表,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狞笑:谢了,豪少!这玩意儿够哥几个潇洒一阵子了!祝你…露宿愉快!哈哈哈!
他翻身上车,引擎咆哮着,带着手下和那块名表,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串充满恶意的嘲笑声在夜风中回荡。
王天豪捂着手腕,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腕,再看看绝尘而去的摩托车尾灯,最后一点支撑他的力气仿佛也被抽干了。他靠着冰冷的树干,慢慢滑坐到泥泞的地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屈辱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众叛亲离!人财两空!这就是他王天豪的结局!
饥饿如同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胃。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昔日的江城第一少,此刻竟要为一口吃的发愁!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失魂落魄地沿着山路往下走,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找个有吃的、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城西老城区,那片他曾经带人踏平的地方。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挖掘机轰鸣和哭喊的余音。他在一条充斥着油烟味和廉价啤酒气味的夜市街口停住。这里,曾是他嗤之以鼻、一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垃圾堆。
他缩在巷口一个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后面,阴影遮蔽了他狼狈的身影。目光无意识地扫向不远处一个大排档。几张油腻的折叠桌旁,坐满了光着膀子、大声划拳喝酒的汉子。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和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了王天豪的耳朵!
哈哈!强子,你是不知道!兄弟我早就看那姓王的傻缺不顺眼了!仗着有个有钱的爹,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说话的人,赫然是王天豪曾经的跟班之一,外号黄毛的刘小海!此刻他穿着一件廉价的T恤,踩着一双人字拖,喝得满面红光,唾沫横飞地拍着桌子,声音大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就那天在面馆!那傻逼富二代非要进去找乐子!我早就看出那个吃面的小子不一般!那眼神,啧,冰碴子似的!我就故意没提醒王傻少那小子可能碍眼!
黄毛得意地灌了一大口啤酒,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结果怎么样那傻逼果然上去就踢人家鞋!还泼人家热汤面!哈哈哈!彻底把人家得罪死了!
同桌的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卧槽!海哥!你牛逼啊!深藏不露!
黄毛更加得意,拍着胸脯,声音充满了小人得志的快感:那是!这叫眼光!这叫投资!老子当时就琢磨着,这姓王的傻缺这么作死,他王家肯定要完蛋!得罪了真神,不就是咱兄弟的机会吗老子转头就去找了龙渊集团的人,把王家那些见不得光的破事添油加醋全抖搂出去了!嘿嘿,这不,投名状一交,兄弟我现在就在龙渊下面一个新公司当个小主管了!比跟着那傻逼王天豪强一万倍!那傻逼现在估计在哪个桥洞底下当野狗呢吧哈哈哈!
哗啦!
王天豪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原来…原来那天面馆的冲突…竟然是这个他平时呼来喝去、随意打赏的跟班故意引导的!原来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早就被人当成了向上爬的垫脚石!巨大的愤怒和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极致屈辱,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沸腾、炸裂!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掐死那个黄毛!
然而,腹中一阵更加剧烈的绞痛袭来!极度的饥饿感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怒火。他捂着痉挛的胃部,身体蜷缩在垃圾桶后面,冷汗涔涔而下。尊严仇恨在生存面前,都成了可笑的奢侈品。
他需要吃的!现在!立刻!
就在这时,大排档旁边,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一看就是街头混混的小青年,正围着一桌残羹剩饭,一边抽烟一边哄笑着逗弄一只拴在桌腿上的流浪狗。桌上还剩下半盘没怎么动的炒面和几块啃剩的骨头。
食物的香气如同魔鬼的诱惑,疯狂刺激着王天豪的神经。他死死盯着那半盘炒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咕噜声。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像条真正的野狗,四肢着地,手脚并用地从垃圾桶后面爬了出来,在周围食客惊诧、鄙夷、如同看怪物般的目光注视下,爬到了那几个混混的桌边。
汪…汪…
王天豪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屈辱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流下,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模仿狗叫的声音。他伸出肮脏的手,颤抖着指向那半盘炒面。
卧槽!这他妈哪来的疯子一个绿毛混混吓了一跳,随即看清了王天豪那虽然污秽不堪却依稀能辨认出的轮廓,顿时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哄笑,哎哟喂!大家快看!这不是咱们江城鼎鼎大名的王天豪王大少爷吗!怎么着饿疯了学狗叫要饭吃
哈哈哈!真是他!王傻少!!
来来来!再叫两声!叫得好听点!这盘面就赏你了!
几个混混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围了过来,纷纷掏出手机,镜头对准了地上如同烂泥般匍匐的王天豪。
汪…汪…
王天豪闭着眼,屈辱的泪水决堤般涌出,为了那口能活命的食物,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更加清晰地模仿着狗叫,甚至学着狗的样子,伸出舌头,讨好般地喘着气。每一声汪,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他的心上。
哈哈哈!叫得好!再大声点!
对对对!摇摇尾巴!更像了!
混混们哄笑着,手机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下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有人甚至真的将那半盘油腻冰冷的炒面,连带着几块骨头,像喂狗一样,倒在了王天豪面前肮脏的地上。
王天豪再也顾不上任何羞耻,扑上去,如同饿疯了的野狗,用手抓着冰冷的炒面和骨头,拼命往嘴里塞!食物的残渣沾满了他的脸颊和胡须,混合着泥土和泪水,狼狈肮脏到了极点。
而就在他狼吞虎咽的瞬间——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手机的快门声清晰地响起!闪光灯将他此刻的丑态彻底定格!
仅仅几分钟后。
一条引爆整个江城、甚至全网社交平台的短视频,以病毒般的速度疯狂传播开来!
画面晃动,聚焦在一个穿着破败湿衣、匍匐在地的男人身上。他正对着半盘倒在地上的炒面狼吞虎咽,脸上沾满油污和泪水,同时清晰地发出:
汪!汪!汪!
视频的标题,如同滴血的匕首,刺眼无比:
江城第一少陨落!昔日首富之子为讨口饭,当街学狗叫!
更刺眼的标签紧随其后:
江城第一少变丧家犬
王家彻底凉凉
现实版天凉王破
视频下方,是汹涌如潮的评论:
卧槽!真是王天豪!这也太惨了吧!
惨活该!想想被他欺负过的人!
学狗叫哈哈哈!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解气!太解气了!龙渊总裁干得漂亮!
这视频我能笑一年!‘江城第一少变丧家犬’,这标签绝了!
冰冷的夜风中,王天豪蜷缩在墙角,狼吞虎咽着地上冰冷的残羹。他并不知道,他人生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已经被彻底撕碎,钉在了互联网的耻辱柱上,供亿万网民嘲笑、唾骂、咀嚼。丧家之犬,成了他再也无法摆脱的烙印。
江城第一看守所,厚重的铁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
冰冷的单人囚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刺鼻气味。王鼎山蜷缩在硬板床角落,身上那件曾经象征身份的深灰色唐装,如今沾满了污渍,皱得像块抹布。他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皮囊,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浑浊的空洞,茫然地瞪着天花板剥落的墙皮。
手腕上,冰冷的金属镣铐留下的红痕尚未消退,那是法律对他一生罪孽的最终宣判。无期。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日夜灼烧着他残存的意识。天豪集团没了,城西地王成了泡影,妻子因为协助洗钱同样身陷囹圄,那个曾经被他视作王家未来的蠢货儿子……想到王天豪学狗叫的视频在网络上疯传,王鼎山干裂的嘴唇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的抽气声。
极致的羞耻,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金钱、权势、脸面……全都被扒得精光,碾得粉碎,暴露在亿万人的嘲笑和唾弃之下。那个叫林风的年轻人,甚至没有亲自来看他一眼,仅仅是一道命令,就将他几十年的心血和尊严彻底葬送。这种被彻底无视、如同蝼蚁般被碾死的屈辱感,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生不如死。
他颤抖着,用那双曾经签署过无数亿万合同、此刻却布满老年斑和污垢的手,艰难地、哆哆嗦嗦地,从囚服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破口里,抠出了一小片东西。
那是一片边缘被刻意磨得极其锋利的、坚硬的塑料片。来源可能是某个废弃的饭盒,也可能是某个破损的日用品。这是他用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在放风时偷偷捡拾、在夜深人静时用床沿一点点磨出来的。是他为自己保留的、最后的尊严。
他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薄薄的、闪着寒光的塑料锋刃。脑海里闪过拍卖行顶层包厢里林风冰冷的眼神,闪过新闻发布会上自己秃顶暴露时满堂的哄笑,闪过贴满封条的云顶山庄……最终,定格在儿子王天豪像狗一样匍匐在地讨食的画面。
嗬…嗬…
王鼎山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漏气般的声音,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涌出,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他猛地闭上眼,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将那锋利的塑料片,狠狠、决绝地,划向了自己手腕上那根曾经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如今却只带来无尽耻辱的青色血管!
鲜血,在冰冷的囚室地面上,无声地蔓延开来,如同王家崩塌的版图,浸染着最后的绝望。
……
寒冬的清晨,天色是压抑的铅灰色。
刺骨的北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在空旷的街道上呼啸肆虐,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垃圾,打着旋儿。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还紧闭着卷帘门,只有零星几家早餐店透出昏黄的光和稀薄的热气。
一个穿着臃肿、不合身的橘黄色环卫工装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佝偻着腰,像一只被冻僵的虾米,手里握着一把秃了毛的破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人行道上的落叶和垃圾。那身橘黄色的工装又脏又破,袖口和膝盖处磨出了破洞,露出里面发黑发硬的劣质棉絮。一顶同样破旧的棉帽勉强盖住了他乱糟糟、如同枯草的头发,却遮不住他那张冻得发紫、胡子拉碴、写满了麻木和绝望的脸——正是王天豪。
曾经价值千万的百达翡丽星空腕表早已不知去向,手腕上只留下一道被表带勒出的、淡淡的旧痕。他的手指关节红肿溃烂,布满冻疮,每一次握住冰冷的扫帚柄,都传来钻心的刺痛。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穿透他单薄破旧的工装,带走他身体里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他机械地扫着,动作迟缓僵硬,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团浓浓的白雾,瞬间被风吹散。
肚子饿得一阵阵绞痛,胃里空空如也,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昨天那点可怜的薪水,交了最便宜的地下室床位费后,只够买两个冰冷的硬馒头,早已消耗殆尽。他扫过一家飘着包子香味的早餐店门口,那诱人的香气让他胃部一阵剧烈痉挛,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贪婪地吸着那点温暖的食物香气,浑浊的眼睛透过布满油污的橱窗,死死盯着蒸笼里白白胖胖的肉包子,喉咙艰难地滚动着。
就在这时——
嗡……
一阵低沉而浑厚、充满了力量感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街道的寂静。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优雅如同艺术品般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深海中的巨鲸,无声而沉稳地驶来。它锃亮的车身在灰暗的天色下反射着冰冷而尊贵的光泽,与周围破败萧索的环境格格不入。车子行驶到王天豪身边不远处,恰好压过一个积着脏污雪水的浅坑。
哗——!
冰冷的、混着泥浆和融雪的黑水,如同被精准操控的报复,猛地飞溅而起,劈头盖脸地浇了王天豪一身!
呃!
王天豪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泥浆浇得一个激灵,从头到脚瞬间湿透!本就湿冷的破棉袄变得更加沉重冰冷,泥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往下淌,糊住了他的眼睛,灌进他的脖子,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狼狈地用手抹着脸,身体因为寒冷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一股被彻底践踏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然而,不等他看清肇事者,那辆劳斯莱斯却在前方几米处缓缓停了下来。
王天豪抹开糊住眼睛的泥水,下意识地望过去。
只见劳斯莱斯那扇如同镜面般光洁厚重的后车窗,正对着他的方向,无声地、缓缓地降了下来。
车窗后,露出一张脸。
一张王天豪刻骨铭心、早已成为他所有噩梦源头的脸。
林风。
他依旧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车内温暖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而棱角分明的侧脸。他似乎刚从某个重要的场合回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平静,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潭。他手里,随意地拿着一块只咬了一小口的、看起来非常精致柔软的面包。
林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车窗外那个浑身泥泞、如同落汤鸡般狼狈的环卫工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看尘埃般的漠然。仿佛只是在看路边一个毫不相干的物件。
王天豪的身体瞬间僵直!一股比刚才的泥浆冰冷百倍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屈辱!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一尊泥塑的雕像,僵立在刺骨的寒风中,任由泥水顺着下巴滴落。
林风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秒。他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随手处理掉一件垃圾。他拿着那块只咬了一口的面包的手,极其随意地伸出了车窗。
然后,手腕轻轻一松。
那块还散发着诱人麦香和黄油气息的精致面包,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
啪嗒。
一声轻微的闷响。
面包精准地落入了王天豪脚边不远处、那个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绿色垃圾桶里。
与此同时,林风那平静无波、却如同冰锥般刺骨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寒风,钻进王天豪的耳朵里:
努力清洁,
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俯视尘埃的漠然。
别再弄脏这座城市。
车窗无声地、平稳地升起,隔绝了车内温暖的景象和那张冰冷的脸庞。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平稳地驶离,留下王天豪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破布娃娃。
别再弄脏这座城市……
林风最后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王天豪空白一片的脑海里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千疮百孔的自尊里!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极致的屈辱!
他猛地低头,看向脚边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那块精致的面包就躺在桶口边缘的垃圾袋上,黄油的香气混合着垃圾桶的酸腐味,形成一种诡异而强烈的诱惑!
饥饿如同最凶猛的野兽,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什么尊严,什么屈辱,什么仇恨,在生存的本能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呃啊——!!!
王天豪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嚎,猛地扑向了那个绿色的垃圾桶!他肮脏的双手疯狂地扒开桶口的垃圾袋,不顾那刺鼻的恶臭和黏腻的污秽,目标死死锁定那块沾着林风牙印的面包!他像一条真正的、饿疯了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疯狂地刨挖、翻找!脸上、手上沾满了菜叶、油污和不明秽物,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剩下那块能让他活下去的面包!
就在他肮脏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块面包的瞬间——
他身后,街道对面,那座高达数十层、覆盖了整面墙壁的巨型LED广告屏,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刺眼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清晨的阴霾!
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龙渊集团那枚威严尊贵的螭龙环绕渊字的暗金徽章!紧接着,一行巨大、闪耀着金色光芒、充满了力量感和希望感的立体艺术字,如同金色的洪流,占据了整个屏幕:
龙渊集团·千亿慈善计划
点亮未来,筑梦江城
正式启动!
伴随着恢弘而温暖的背景音乐,屏幕上快速闪过一组组充满希望的画面:
崭新明亮的现代化校舍里,孩子们穿着整齐的校服,露出灿烂的笑容;
设施齐全的福利院中,老人和孤儿们在温暖的环境中接受着关怀;
曾经破败的社区焕然一新,绿树成荫,充满了生机……
画外音是一个沉稳而充满力量感的男声:龙渊集团,秉承大爱,回馈江城。首批千亿资金,将用于重建江城教育、医疗、福利体系,重点包括城西‘幸福之家’孤儿院等民生项目,为江城的未来,点亮希望之光……
金色的光芒如同温暖的阳光,洒满了整条街道,也照亮了王天豪佝偻在垃圾桶前、疯狂刨挖的、肮脏而绝望的背影。
他那只即将抓住面包的、沾满污秽的手,在屏幕骤然亮起的金光中,猛地僵在了半空。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的浑浊眼睛,呆滞地望向对面那面巨大的、流淌着金色希望洪流的屏幕。屏幕上,幸福之家孤儿院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那个被他带人用挖掘机无情推平的地方…那个被他骂作垃圾堆的地方…那个老院长被他踹得吐血的地方…如今,沐浴在龙渊集团千亿慈善的金色光芒中,即将浴火重生,成为希望之地!
而他王天豪,江城曾经不可一世的第一少,此刻却像一条真正的蛆虫,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里,为了别人丢弃的一块沾着唾沫的面包,疯狂地刨挖、挣扎!
巨大的讽刺,如同从天而降的巨锤,狠狠砸碎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
嗬…嗬嗬…
王天豪的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他僵在半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然后无力地垂落下来。他不再看那块近在咫尺的面包,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面巨大的、播放着幸福之家未来蓝图的广告屏。
金色的光芒落在他沾满污秽的脸上,照亮了他眼中那彻底死寂的、如同深渊般的绝望和茫然。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过他破旧的橘黄色工装,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像一尊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泥塑,佝偻在冰冷的垃圾桶前,背后是万丈金光描绘出的、与他再无半点关系的、充满希望的未来图景。
江城清晨的街道,车流渐渐多了起来。没有人多看那个蜷缩在垃圾桶边的环卫工一眼。他和他身下的阴影,连同那个散发着酸腐气息的绿色垃圾桶,都只是这座在冬日里逐渐苏醒的城市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即将被清扫掉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