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矿渊深处传来的闷响如同地狱凶兽的悲鸣,裹挟着冰冷与绝望,穿透矿道厚重的石壁,狠狠撞在废弃哨卡里每一寸发霉的空气上,震得陈年老灰簌簌往下落。秦夜蜷缩在冰冷、糊满了黑泥和废矿渣的墙角,耳朵里那撕裂般的铜锣轰鸣还在嗡嗡乱响,震得他脑子跟着一阵阵发晕。
外面,狂风卷着雪粒子砸在哨卡破败的木板上,哐哐作响。脚步声、粗暴的喝骂声混杂在风雪的呜咽里,越来越近。
“一群废物!耳朵都聋了不成?!矿渊龙音锣!是矿渊龙音锣响了!快他妈的给老子结阵戒备!快!一只耗子都不准给老子放跑!”
一个炸雷般的咆哮,裹挟着化神初期的强横威压,蛮横地撕开风声雪声,砸了进来。随即是杂乱的脚步声、金属甲片摩擦碰撞的铿锵,夹杂着矿奴们惊惶压抑的啜泣和鞭子抽打皮肉的闷响。
嘭!
哨卡那扇早已朽烂不堪、勉强用生锈铁条加固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踹开!凛冽的寒风如同觅食的狼群,夹着密集的雪粒子疯狂灌入!
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秦夜!
一道高大魁梧、身披沉重黑色玄铁重甲的身影堵在了门口,甲叶上凝结着冰霜,反射着哨卡内唯一篝火黯淡的红光。来人带着镶了一圈冷硬冰狐皮的头盔,只露出一双在火光下闪烁着鹰隼般冰冷光芒的眼睛。目光如刀,扫过狼藉一片、挤满了浑身污泥、惊惧如羔羊的矿奴的哨卡,最终,刀锋般落在了角落里那个蜷缩在污泥里、浑身是伤、散发着污秽血腥气的秦夜身上!
黑煞矿渊驻守——孟山!
“龙音锣异动!血煞地脉不稳!说!谁他妈在外面搞鬼?!”孟山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生锈的铁片在骨头上来回刮擦,每一个字都裹着化神强者的威压和冰冷的杀意。他根本无需细究,矿渊深处那口预警最危险“秽气暴动”的镇渊铜锣数十年未响,今夜突然狂鸣!而哨卡里唯一多出来的、沾满了污血死气的生面孔,就是最大的嫌疑源!
冰冷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石,轰然砸在秦夜伤痕累累的身躯上!
噗——!
原本就接近极限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股力量,又是一大口滚烫的逆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喷了出来!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五脏六腑间搅动!他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头发出痛苦的咯咯声,似乎想说话,却只能从齿缝里挤出模糊的气音。
“不…不是…我……”气若游丝,混合着血沫的吐字含糊不清。
“废物!还敢狡辩!”孟山身边一个同样披甲、脸上带着一道长长刀疤的副手,腰间挂着几条黝黑发亮的煞气锁链,怒骂一声,抬腿就要上前狠狠给这不知死活的废物一脚!那些秽气死血味道,简直是对黑煞矿渊秩序的侮辱!
“等等!”另一个稍微年轻的矿卫却脸色一凛,死死盯着秦夜那张污血污泥糊得看不出人样的脸,尤其是他右肩那道深可见骨、边缘焦黑卷曲的爪痕!还有他那只无力垂下、整条胳膊呈现死寂深紫色、皮肉腐烂、隐隐透着邪异死气波动的废臂!
“头儿!”年轻矿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这道爪伤…有残留的灵力痕迹!还有他身上这股死气……不像是地底秽气!倒像是…像是被某种阴毒邪功重伤侵蚀留下的!有点像…像‘幽冥鬼爪’的残留!”
“幽冥鬼爪?”孟山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冰冷的铁疙瘩!那鹰隼般的锐利目光死死钉在秦夜废臂和肩胛伤口上,那点焦黑的边缘,那深紫腐烂的皮肉,以及伤口核心处几缕若有似无、如同活物般缠绕、散发出阴冷污秽气息的墨色死气…这绝不是矿渊底层血煞污秽的风格!倒像是……炼化阴魂鬼物修炼的毒功留下的特有腐毒气息!
更让孟山心头警铃大作的是——这废物虽然破烂,但他身上那件被撕烂的袍子,依稀还能辨认出是玄阶上品“冰蚕灵丝”的材质!这是只有天璇核心弟子才有资格穿戴的东西!一个身中幽冥鬼爪这种阴毒功法、又被如此邪异污秽死气缠身、本该十死无生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黑煞矿渊的哨卡?!
矿渊龙音锣绝不会为区区一个废人鸣响!除非…此人的死气引动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拖走!”孟山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寒,再无丝毫怜悯,只有军令般的铁血决断。管他什么来历!龙音锣响!必须立刻隔离所有潜在污染源!他大手一挥:“锁进渊底玄冰狱!用封禁灵符隔绝他身上那点死气!严加看管!没老子手令,谁都不准靠近他百丈之内!”
冰冷沉重的煞气锁链哗啦啦作响,毫不留情地缠绕上来。一股刺骨的、压制灵力和生机的寒冰之力从锁链中涌出,瞬间封住了秦夜本就破烂不堪的丹田。两个孔武有力的矿卫如同拖死狗般,将他从冰冷的墙角泥地里粗暴地拽起,冰冷的寒气激得他浑身剧颤。
就在被拖出破门、即将踏入外面更加肆虐的寒风暴雪中的刹那,秦夜那双几乎被污血糊死的眼睛,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丝缝隙,望向外面漆黑的、风雪狂舞的夜空深处。那片被浓厚阴云遮盖的圣地主峰方向…
苏清月…霜心兰…我的死气……
一丝混杂着剧痛、冰冷、以及某种无法言喻算计的微弱念头,在他彻底陷入黑暗前,于识海中一闪而过。
……
刺目的白光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子,狠狠扎在秦夜沉重的眼皮上。
他猛地睁开眼!
不是冰冷的矿渊玄冰狱!刺目的光线来自头顶斜上方,几块巨大的、流淌着符纹光华、散发着煌煌正气的琉璃透光石。空气里弥漫着冷冽的檀香、淡淡的血锈味,还有一股无处不在的、沉重的审判压迫感。
天璇圣地,刑堂问心厅!
他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半跪在冰冷的黑曜石地板上。手腕和脚踝上,沉重冰冷的精钢铁锁散发着隔绝灵力的压制力场。他身上的杂役破袍被换成了灰白色的囚衣,右臂肩膀上那道狰狞的爪伤和废臂被粗糙地清理过,但腐肉的死紫之色仍在,脓血渗出了新裹的白布,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全身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剧痛和虚弱。
对面,一张由整块黑沉沉的“镇魂玄玉”雕成的巨大问心案台后,端坐着三位表情肃穆、气息渊深如海的刑堂长老!居中一位须发皆白、皱纹深刻如同刀刻的老者,眉心烙印着一枚淡金色的刑印符纹,正是天璇刑堂首座长老——邢律!
邢律右手边,赫然是之前将他像死狗一样从圣子殿踢出去的执法长老赵乾阳!此刻他面色古井无波,唯有那双眼睛,如同淬毒的鹰隼,在他身上和那条废臂上反复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审视。
而左手边,另一位面相温和些、但气息同样深不可测的长老,面前正漂浮着一枚流光溢彩、通体剔透如同冰晶的圆镜——水月鉴心镜!
更让秦夜瞳孔深处冰核微微一颤的是——
在问心案台下首,光线稍显昏暗些的区域,一个穿着低阶杂役灰布裙、头发有些蓬乱、脸色苍白、浑身还在轻微发颤的侍女,正被两名气息冷硬的女刑卫牢牢看守着!正是苏清月座下那个曾带他去雪顶寒苑采摘霜心玉蕊兰的贴身大丫鬟——清音!
此刻的清音,眼神慌乱,不敢与任何人正视,手指死死绞着衣角,几乎要将灰布扯破。
“秦夜!”邢律开口了,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之力,滚滚压来,充斥了整个肃杀的问心厅。“经刑堂查明!前日夜半,矿渊龙音锣异动之时,汝身负阴毒功法重创,又携不明来历之污秽死气,鬼祟匿身矿渊哨卡,扰乱圣地清平!此罪一!”
邢律目光冰冷,案头一枚散发着灼热气息、表面浮动着暗红血丝纹路的玉牌微微亮起——正是那颗被他吐出来、沾染了他污血的半块灵谷饼残骸炼成的证据!
“另据查!汝曾于雪顶寒苑逗留,侍奉圣女苏清月座下灵植。然寒苑于昨日忽遭剧变!那株三百年份、即将绽放、对圣女稳固化神道基至关重要的‘霜心玉蕊兰’一夜之间冰魄灵根尽毁!本源精华流散殆尽!”邢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震怒,“苑中残留灵气混乱不堪,经水月镜追溯勘验,残留最重、最具破坏性的污秽死气……源头直指汝身!”
水月鉴心镜上光芒猛地一闪!镜面上清晰地倒映出雪顶寒苑那株价值连城的霜心兰花枯萎发黑、灵气尽失的凄惨景象,而丝丝缕缕如同墨汁般的不详死气残留画面最终,如同跗骨之蛆,全都汇聚、聚焦到了镜中狼狈跪着的秦夜身上!尤其是他那只缠绕着污秽气息的废臂!
哗——!
问心厅两侧,那些被允许旁听见证的天璇高层弟子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无法抑制的骚动!
“污秽邪物!竟敢毁坏圣女道基灵植!”
“圣女仁慈,给他机会看守灵植,竟是引狼入室!”
“这种废物,就该扔进黑煞矿渊最底层喂煞魔!”
议论声嗡嗡作响,无数道鄙夷、愤怒、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秦夜身上。
“说!汝是如何潜入寒苑,又是如何用这身污秽死气污染毁坏灵植?!”赵乾阳猛地一拍案台,精钢所铸的台面都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化神境的强大灵压如同实质的巨石,轰然压下!
噗!
秦夜再次喷出一口逆血,身体晃了晃,几乎瘫倒。他艰难地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死死撑住地面,指甲抠在冰冷的石板上刮出白痕,声音微弱破碎却清晰:“冤枉…长老……弟子……未曾靠近花池…仙子……仙子命弟子守于苑口…不准……不准入内……那玉盒……”他喘息着,目光似乎因极度痛苦而失焦,却挣扎着抬起那只能动的左手,指向对面案台边缘!
一个角落,用白布托着,赫然放着那只寒髓灵玉制成的玉盒!盒身上精雕细琢的镂空梅纹依旧剔透玲珑,但原本封盖的淡银色符印,已然彻底黯淡消失!更显眼的是盒身一侧,那精美的冰蚕丝绣边之上,清晰地印着两个污黑刺眼的血手印!指痕凌乱,残留着浓浓的血腥和污秽气息!
一个指印清晰,是秦夜左手五指箕张的痕迹!另一个更加模糊些,似乎是手腕蹭上去的乌黑印记!
“污血?哪来的污血?!”邢律目光如电,瞬间钉在那两个刺眼的手印上,“清音!说!这盒子你接过手时,沾染了血污吗?!”
“没…没有!绝对没有!仙子赐下的玉盒,神圣无比!奴婢岂敢……”清音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奴婢交给秦夜时,玉盒干净晶莹,符印完好!他…他采摘霜蕊后,才用这沾了污血的手碰脏了它!奴婢看得清清楚楚!是他弄脏的!”她指向秦夜,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变形。
“哦?”邢律的声音冰寒刺骨,却带上一丝疑窦,“秦夜!你左手血迹斑驳,又该如何解释这盒身上…来自手腕的污秽印记?!”
死寂!
秦夜的头似乎因剧痛而微微摇晃着,他那只撑地的左手颤抖着抬起,仿佛想指向什么,又无力垂下。血迹…他那只左手确实被黑泥和伤口的污血弄得脏污不堪!但那盒身上沾了废臂污秽的手腕印记……
“不是他沾的!是别人弄脏的!”一个沙哑却带着一股子横劲的声音突然在秦夜后方响起!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裹着破旧棉袄、头上包着油腻头巾、一脸冻疮、穿着黑矿渊矿奴鞋、像刚从污泥里爬出来的汉子,正被两名刑卫推搡着踉跄进厅!他脸上带着豁出去的决绝,正是之前黑煞矿渊哨卡里那个年轻矿卫!
“长老!这盒子上的脏印子!不是这秦夜弄上去的!”矿卫不顾刑卫的拉扯,噗通跪在冰冷的黑曜石地上,脖子梗着,指向托着玉盒的白布,“小的是矿渊驻守!昨日孟山大人擒获秦夜时,这盒子就沾了脏血掉在他旁边的烂泥地里!是小的眼尖捡起来的!脏污就是那时候沾上去的!绝对不是他采摘那什么花时弄的!当时他那点力气,人都快没了,哪还顾得上什么盒子!”
“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赵乾阳厉声呵斥!
“大人明察!”年轻矿卫豁出去了,顶着化神威压硬挺着,“盒子落地的脏污先不表!小的检查时还发现!这盒盖内壁上……有东西!”
他猛地一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玉盒内壁!只见在那光滑的内壁边缘,一处极不起眼的角落,镶嵌着几点极其微小的、呈现出紫黑杂色、质地极其坚硬的矿石碎渣!像是某种坚硬的矿核晶体!
“这是……黑煞矿渊深层才有的‘噬金魔蚁’唾液硬化后的伴生晶核!”年轻矿卫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激动,“这玩意儿遇冷则硬,粘性奇强!只有矿蚁活跃区域才可能沾到!但这秦夜…他昨晚被抓住时,身上的死气虽然邪门,可仔细查探,除了他自己伤口里流出的脏血,半点矿渊深处特有的污秽煞气都没有!干净得很!这粘在盒子内壁深处的晶核渣子,绝不可能是他带进去的!”
“噬金魔蚁晶核?!”邢律的目光猛地锐利如刀!瞬间转向下方抖如筛糠的清音!
“长老!冤枉!奴婢冤枉啊!”清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语无伦次地哭喊,“奴婢…奴婢一直在雪顶寒苑,哪里…哪里去过矿渊……”
“是吗?”邢律的声音如同极地的寒风,目光死死锁住她因过度惊慌而微微抬起的左手手腕!那灰布衣袖被汗水浸透紧贴手臂,一个极其隐蔽、此刻却因恐惧挣扎露出一角的暗色烙印,清晰地暴露在了水月鉴心镜的微光笼罩之下!
那是一个小小的、形状狰狞诡异的——扭曲的半月轮,轮盘中央蚀刻着一枚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冰冷幽芒的——新月弯钩!
与秦夜记忆深处,在葬仙崖底看到苏清月亲手剜心时握着的那柄匕首——“蚀心”刀柄处的“月蚀”暗纹!
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