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短篇恐怖故事:睡前故事 > 第154章 仓房鼠影

腊月里回屯子给姥爷迁坟,马车刚转过山弯,就看见村口的老榆树上挂着串冻硬的玉米棒子,被北风刮得互相碰撞,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像极了人磨牙的动静。姥姥生前总说,这是屯子里的“扫仓祭”,为的是哄好“灰仙”,别在冬夜里啃仓房的粮囤。
姥爷的土房闲置了三年,推门时门轴“吱呀”一声,惊起梁上的灰鼠子,“嗖”地钻进墙缝里。堂屋的火炕早凉透了,炕席边角卷着,露出底下暗褐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过。墙角的樟木箱开着道缝,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是姥爷年轻时画的“鼠仙图”——八只灰鼠子捧着金元宝,围成个圆圈,中间蹲着只长着白胡须的大鼠,眼睛红得像灯笼。
“夜里别去仓房。”守灵的大舅蹲在灶前烧纸,火星子溅在他手背上的伤疤上,那是三年前姥爷咽气当晚,他在仓房被什么东西抓的。仓房在院子西头,木门上贴着褪成白色的“福”字,门缝里漏出股子陈粮的霉味,混着股子腥甜,像是血掺进了玉米面。
头七那晚,我靠在火炕上打盹,迷迷糊糊听见外屋的笸箩“哗啦”响了一声。睁眼时,窗纸上映着个矮墩墩的影子,两条后腿直立着,前爪捧着个圆滚滚的东西,像是个玉米饼子。那影子走到仓房门前,抬手敲了三下,声音闷得像是敲在人的胸骨上,“咚、咚、咚”,每一声都让火炕跟着颤。
“五八年闹饥荒,你姥爷偷了生产队的玉米,藏在仓房的夹墙里。”大舅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得我打了个寒颤,他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玉米饼,“后来被队长发现,挨了顿毒打,可那些玉米……”他盯着仓房的方向,眼神发直,“第二天去看,玉米全没了,夹墙里只剩堆灰鼠子的骨头,还有你姥爷被咬掉的半根手指。”
我这才注意到,姥爷的遗像里,他的右手小指是空的,而樟木箱底,静静躺着根风干的断指,指甲缝里嵌着灰色的绒毛,像是鼠毛。这时,仓房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木板断裂的响动,接着是细碎的啃咬声,混着老鼠“吱吱”的叫声,却格外清晰,像是有人故意放大了百倍。
壮着胆子点上马灯去查看,仓房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点幽蓝的光。推门时,门板“吱呀”声里夹着声压抑的“嘘——”,像是有人在里头说话。马灯照亮的瞬间,我浑身的血都冻住了——粮囤上蹲着八只灰鼠子,前爪捧着金元宝形状的玉米粒,围成个圈,圈中央是只尺把长的大鼠,白胡须垂到胸前,红眼睛正盯着我手里的马灯。
“别瞅它的眼睛!”大舅突然从身后拽住我,马灯“噗”地灭了。黑暗中,我听见大鼠的爪子在木板上刮擦,越来越近,带着股子腐粮的酸臭味。大舅的手在抖,他凑近我耳边,声音带着哭腔:“当年你姥爷咽气前,说看见仓房的鼠仙来讨粮,八只老鼠抬着金元宝,说要换他的断指……”
这时,外屋传来“哗啦”一声,像是笸箩被撞翻了。我摸黑回到堂屋,看见地上撒满了玉米粒,每颗都被啃出了人脸的形状,而姥爷的遗像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玻璃碎了,露出后面的黄纸,上面画着和樟木箱里一样的“鼠仙图”,只是中间的大鼠,嘴角多了抹暗红,像是刚吃过血。
后半夜,我被一阵“簌簌”声吵醒,睁眼看见炕沿上蹲着只灰鼠子,正盯着我手里的玉米饼。它的眼睛红得发亮,前爪合在一起,像是在作揖。我想起姥姥说的“灰仙讨封”,刚要开口,鼠子突然转身,尾巴尖上挂着截布片,正是姥爷下葬时穿的寿衣碎片。
“仓房的夹墙开了!”大舅的喊声从院子里传来。我冲出去时,看见仓房的夹墙里露出个洞,洞口堆着成堆的玉米棒子,每根都被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中间的芯,摆成了八只老鼠抬元宝的形状。而洞口深处,有具风干的尸体蜷缩着,右手缺了小指,身上穿着件灰鼠皮缝的坎肩,正是姥爷当年失踪的那件。
出殡那天,抬棺材的汉子们走到村口老榆树时,棺材突然变得奇轻。打开棺盖,里面的寿衣被啃出了几个洞,露出姥爷的手骨,右手小指处缠着根灰鼠尾巴,尾巴尖上的毛,和仓房夹墙里的鼠尸一模一样。更怪的是,姥爷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而他的手心里,攥着颗金元宝形状的玉米粒,还带着体温。
离开屯子的那天,我在仓房的梁柱上发现了行刻字:“八鼠抬金,断指换粮,灰仙留名,世代守望。”字迹陈旧,却清晰得像是昨天刚刻的。马车转过山弯时,我回头望去,姥爷的土房烟囱突然冒出烟来,仓房的门缝里,八只灰鼠子正排着队往外走,每只前爪都捧着颗玉米粒,在冬日的阳光里,金晃晃的,像极了当年姥爷画里的金元宝。
后来听大舅说,自那以后,屯子里的仓房再也没闹过鼠灾,只是每到腊月,总有人看见老榆树上挂着的玉米棒子会自己变少,而仓房的门缝里,总会多出几颗金元宝形状的玉米粒。至于姥爷的断指,至今还躺在樟木箱底,只是指甲缝里的鼠毛,再也没掉过一根,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抓住了,再也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