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餐桌上冷透的牛排,烛泪堆叠凝固在银烛台上,像一滩绝望的血。
墙上的欧式挂钟,指针沉默地滑过凌晨两点。
今天是我和顾砚迟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
也是我上辈子心脏病发,孤零零死在冰冷客厅的日子。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推送了一条本地深夜新闻的标题。
【惊!顾氏集团总裁深夜现身市一院,疑为密友守护!】
配图是抓拍。
医院惨白的灯光下,顾砚迟那身我亲手熨烫的昂贵西装,此刻正裹着一个娇弱依偎在他怀里的女人。
林晚意。
他的白月光,他心口永远抹不去的朱砂痣。
我的手指冰凉,点开图片,放大。
顾砚迟微微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个保护的姿态,圈住林晚意肩膀的手臂,无比清晰。
清晰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再次捅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上辈子临死前那种窒息般的绞痛,毫无预兆地席卷重来。我猛地捂住心口,指尖掐进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痛来盖过这熟悉的、濒死的绝望。
眼前的景象开始摇晃,烛光晕开成模糊的光斑。
耳边嗡嗡作响,最后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像是最后的倒计时。
咚…咚…咚…
……
沈清樾,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低沉带着明显不耐的男声,像冰锥一样刺破混沌。
我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水晶吊灯光线扎得眼睛生疼。
不再是那个冰冷空旷、只有烛光摇曳的客厅。
眼前是顾砚迟的书房,厚重的红木书桌,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昂贵皮革混合的味道。
他坐在宽大的真皮转椅里,背对着我,只露出线条冷硬的后脑勺。姿态是全然的不想理会。
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一丝不苟的侧脸轮廓。
桌上,一份摊开的文件,标题是《恒远项目并购案》。
我低头。
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不是冰冷的手机,而是一份薄薄的纸。
纸张顶端,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烙铁一样烫进我的视线——《离婚协议书》。
这是我上辈子,在这个书房,在他同样冷漠的背影前,哭求、质问、歇斯底里后,绝望地摔在他桌上的东西。
换来他一句冰冷的:沈清樾,别无理取闹。放着,明天再说。
然后,就没有明天了。
心脏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我那场真实的死亡。
我回来了。
回到了死亡的前一天。回到了我最后一次试图抓住他,把自己低进尘埃里的时刻。
顾砚迟似乎等得不耐烦了,转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依旧没回头,只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里的疲惫和不耐毫不掩饰:
晚意那边情况刚稳定,我很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砰的一声轻响。
我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放在了他摊开的《恒远项目并购案》文件正中央。
动作干脆,甚至带着点尘埃落定的轻松。
顾砚迟转椅的动作顿住了。
他终于,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那张曾经让我痴迷、甘愿付出一切的脸,此刻清晰地映在我眼中。深邃的眼窝,挺直的鼻梁,薄而线条清晰的唇。依旧是英俊的,只是那英俊里裹着常年不化的冰霜和此刻毫不掩饰的错愕。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份格格不入的《离婚协议书》上,眉头狠狠拧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然后,他才像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我这个人似的,视线带着审视的冷意,一寸寸移到我脸上。
沈清樾,他开口,声音沉得能拧出水,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把戏我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甚至向上弯了一下,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顾砚迟,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把戏,对吧
他眼神一厉,显然不习惯我这样的语气和态度。
你深夜跑去医院,陪你的林妹妹,是正事。我看着他,语速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我在家等你到凌晨,等你过一个结婚纪念日,是无理取闹。
现在,我不想闹了。我的手指点了点那份协议,签了吧,顾砚迟。我们离婚。
他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
离婚他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冷哼,身体向后靠进椅背,重新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睥睨姿态,就因为我今晚去了医院沈清樾,你的度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晚意她……
她急性肠胃炎,疼得厉害,身边没人照顾,你放不下心,必须亲自去守着。我流畅地接了下去,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我知道。上辈子…哦不,每次,我都知道。
顾砚迟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他大概在想,我怎么会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
所以呢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压迫感,你这是在跟我赌气
赌气我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看到自己在他深褐色瞳孔里的倒影,渺小,苍白,却异常平静,顾砚迟,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我只是,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不想要你了。
书房的空气瞬间凝固。
顾砚迟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结了,错愕、不信、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在他眼中飞快地交替闪过。他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我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那个把他奉若神明、卑微到骨子里的沈清樾,竟然说不要他了
沈清樾!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怒意和警告,适可而止!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阴影压过来,习惯性地伸手,似乎想抓住我的手腕,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用力量迫使我屈服或冷静。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我的瞬间,我猛地抽回了手。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顾砚迟的手,抓了个空,僵在半空中。
他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掌,又抬眼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我没有再看他。
目光落在书桌一角的玻璃镇纸下,压着一张边缘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里是深夜的海边,一个穿着白裙的纤细背影,赤着脚踩在沙滩上,长发被海风吹得扬起。
照片右下角,有一行被海水洇湿过的小字,模糊得几乎看不清:谢…救命恩……
那是顾砚迟的宝贝。
他无数次对着这张照片出神,告诉我这是当年他落海时,拼死救了他的女孩留下的唯一线索。是他心头的白月光,是他认定灵魂伴侣的证据。
上辈子,直到我死,他都不知道。
那个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用尽最后力气把他拖上岸,自己却差点溺毙,最后只留下一个模糊背影的女孩。
是我。
那年我十七岁,跟着舅舅一家去海边度假。救了他之后,我高烧昏迷了三天,舅舅一家怕担责任,连夜搬走了。
这张照片,是当时在场的一个游客偶然拍下,后来辗转被顾砚迟找到。
多么讽刺。
他对着这个背影找了十几年,思念了十几年,把后来出现的、同样喜欢穿白裙、气质温婉的林晚意当成了替身,当成了救赎。
而我这个真正的救命恩人,却成了他眼中用尽手段嫁入顾家、贪慕虚荣的心机女。
上辈子,我曾在一次争吵后,绝望地指着这张照片对他喊:顾砚迟!你看清楚!那是我!当年救你的人是我!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他捏着我的下巴,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个疯子,充满厌恶:沈清樾,你为了挽留我,连这种下作的谎话都说得出口晚意她从来不屑于争抢,更不会像你这样满口谎言!别侮辱她,更别侮辱我的恩人!
那一刻,心死如灰。
现在,我看着那张照片,内心再无波澜。
真相不重要了。
他信不信,更不重要。
我甚至觉得,让他永远蒙在鼓里,让他对着一个虚幻的影子寄托深情,而永远错过真实的我,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你在看什么顾砚迟顺着我的目光,也落在那张照片上,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和不易察觉的柔和(对照片的柔和)。
没什么。我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无波,只是觉得,你对着一个影子深情款款的样子,挺可笑的。
顾砚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沈清樾!注意你的言辞!
我的言辞很注意。我指了指那份协议,签字吧,顾总。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他像是被我的话彻底激怒了,一把抓起桌上的离婚协议,看都没看,带着一股狠劲,刺啦几声,瞬间将它撕成了碎片!
雪白的纸屑像一场突兀的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他昂贵的定制西装和光洁的红木地板上。
想离婚除非我死!他盯着我,眼神阴鸷,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喙的狠厉,沈清樾,这辈子,你生是我顾家的人,死,也只能是我顾家的鬼!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
碎片落在我脚边。
我看着那些残骸,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悲伤,反而觉得无比荒诞,甚至有点想笑。
上辈子,我拼尽全力想抓住他,他弃如敝履。
这辈子,我主动放手,他却说除非他死
男人的劣根性,真是被顾砚迟演绎得淋漓尽致。
顾砚迟,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盛怒的脸,协议,我打印了很多份。
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我从随身的帆布包里(不再是那些为了配他而买的昂贵手包),又拿出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离婚协议书》,轻轻放在那堆碎片旁边。
撕一份,还有十份。撕十份,我还可以再打印一百份。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让他陌生的、磐石般的坚定,这婚,我离定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会是怎样精彩纷呈的表情,转身就走。
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回响,一步步远离这个困了我五年、最终葬送了我的牢笼。
沈清樾!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他暴怒的低吼,伴随着椅子被猛地推开撞到墙上的巨响。
我没有回头。
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
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他所有的愤怒和不可置信。
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属于顾太太的主卧。
巨大的空间,奢华的装饰,却空旷得没有一丝人气。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新款,珠宝柜里锁着价值连城的首饰,梳妆台上是顶级护肤品。
这些都是顾家太太该有的体面,是顾砚迟用金钱堆砌的金丝鸟笼。
过去,我守着这些,像守着某种虚妄的认可。
现在,它们在我眼里,只是累赘。
我没有丝毫留恋。
打开衣柜最底层,拖出一个半旧的24寸行李箱。这是我当年嫁进来时,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把那些昂贵的、束缚身体的礼服裙、套装推到一边,只拿了几件自己用工资买的、最舒适简单的T恤、牛仔裤、毛衣。
护肤品只拿了基础的水乳小样。那些瓶瓶罐罐的贵妇品牌,留给下一任顾太太吧。
首饰一件没动。
最后,我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一个老旧的绒布盒子。
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银戒指,样式朴素,甚至有些发暗。
这是我外婆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当年嫁入顾家,顾砚迟的母亲嫌它寒酸,勒令我不许戴。我就一直藏着。
只有它,才是我沈清樾的东西。
我把戒指戴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冰凉的触感,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踏实。
合上行李箱,拉上拉链。
动作干脆利落。
拖着箱子走出主卧,经过二楼走廊巨大的落地窗时,我停下脚步。
窗外是顾家宛如皇家园林般的庭院,远处别墅区稀疏的灯火点缀着浓重的夜色。
上辈子,我无数次站在这里,望着大门的方向,盼着那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出现。
现在,我望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苍白,瘦削,眼窝深陷,长发枯燥地披在肩上,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布睡裙。活脱脱一个被圈养得失去生气的怨妇。
我扯了扯嘴角,对着倒影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沈清樾,你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真好。
拖着箱子下楼,客厅里灯火通明,值夜的佣人吴妈正不安地站在楼梯口,大概是被刚才书房的动静惊动了。
太……太太您这是……吴妈看着我手里的行李箱,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在她印象里,太太永远是温顺沉默的,从未有过如此出格的举动。
吴妈,我对她点了点头,这个在顾家唯一对我释放过些许善意的老人,我走了。这些年,谢谢您偶尔的关照。
太太!您要去哪儿啊这大半夜的!先生他……吴妈急得想拦又不敢拦。
我和顾砚迟要离婚了。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感觉心头最后一丝沉滞也消散了,以后,这里没有顾太太了。
说完,我不再停留,拖着箱子,径直走向大门。
沉重的雕花铜门被拉开,深秋凌晨凛冽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我一个激灵,却也吹散了屋内那令人窒息的暖香和压抑。
我毫不犹豫地踏了出去。
太太!太太您等等!外面冷,您……吴妈焦急的呼唤被隔绝在身后关上的门里。
别墅外的世界,冰冷,黑暗,却无比自由。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腑都像是被清洗了一遍。掏出手机,叫了网约车。
等待的间隙,我站在空旷的车道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栋在夜色中依旧气势恢宏的别墅。
像一座巨大的、华丽的坟墓。
再见了,顾砚迟。
再见了,我愚蠢又卑微的上辈子。
网约车明亮的车灯刺破黑暗,由远及近。
我拉开车门,把行李塞进去,自己也坐了进去。
师傅,麻烦去锦江之星,大学城店。
车子平稳地驶离。后视镜里,顾家别墅的轮廓越来越小,最终彻底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我靠在并不算舒适的车座上,闭上眼。
心脏的位置,一片平静。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一种久违的、虚脱般的轻松。
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我直接关了机。
世界,彻底清净了。
第二天中午,我才在廉价却干净的经济酒店标间里醒来。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来,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久违的,一觉到天亮。没有心悸,没有噩梦。
开机。
瞬间,手机像抽风一样疯狂震动起来。
几十个未接来电,几乎全是顾砚迟的私人号码,还有几个是顾宅的座机。
微信更是被轰炸了。
最新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来自那个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黑色头像:
【沈清樾,闹够了就立刻滚回来!别挑战我的耐心!】
后面跟着一串未读的红点。
我面无表情地划掉通知,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为苏禾的号码拨了过去。
苏禾,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兼室友。性格泼辣,敢爱敢恨。上辈子因为我执意嫁给顾砚迟,并逐渐在顾家失去自我而跟我大吵一架,关系变得很淡。后来我困在顾家,更是几乎断了联系。
但我知道,她一直默默关注着我。我死后,她是唯一一个在葬礼上哭得撕心裂肺、指着顾砚迟鼻子骂杀人凶手的人。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
喂哪位那边传来一个带着浓浓睡意、极其不耐烦的女声,背景音嘈杂,像是在什么工作室。
禾禾,是我。我的声音有点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五秒。
……沈清樾!苏禾的声音陡然拔高,睡意全无,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靠!真的是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尊被顾家供着的菩萨,居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冲,带着刺,但听在我耳朵里,却无比亲切。
嗯,是我。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禾禾,我……我搬出来了。顾砚迟那边……我提离婚了。
卧槽——!!!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和她的痛呼,哎哟!嘶……
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撞桌角了!靠!疼死老娘了!苏禾一边抽气一边激动地吼,你再说一遍!你搬出来了还跟顾砚迟提离婚了!沈清樾,你他妈终于被雷劈醒了吗!
她的话粗鲁又直接,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我心底最后那点残留的阴霾。
嗯,醒了。我轻轻地说,被劈得透透的。
好!醒得好!醒得太他妈好了!苏禾激动得语无伦次,地址!快给老娘地址!我马上来接你!这种破酒店你也住得下去等着!半小时!不,二十分钟!给我原地待着别动!
不等我回答,电话就被她风风火火地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绝望。
是释然,是重新触碰到活着的感觉。
苏禾果然言出必行。
不到二十分钟,一辆火红色的MINI
COOPER就像一团燃烧的小火球,一个急刹精准地停在了酒店门口。
车门砰地打开,一个穿着黑色机车皮衣、紧身牛仔裤,顶着一头刚染的雾霾蓝短发的女人风风火火地冲了下来,脸上架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烈焰红唇,气场全开。
正是苏禾。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画着精致烟熏妆的杏眼,目光锐利地扫过酒店寒酸的门脸,最后定格在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的我身上。
眼神从最初的激动,迅速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愤怒。
我靠!沈清樾!她踩着马丁靴几步冲到我面前,一把将我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勒得我骨头疼,你怎么瘦成这鬼样子了!顾砚迟那个王八蛋是不是不给你饭吃!
熟悉的、带着淡淡香水味的拥抱,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我鼻子一酸,回抱住她:禾禾……
别哭!哭个屁!她松开我,用指腹粗鲁地抹掉我眼角的湿意,动作却带着别扭的温柔,为那种渣男掉眼泪,浪费水资源!
她一把抢过我的行李箱,嫌弃地掂了掂:就这么点东西你的那些爱马仕香奈儿呢都喂狗了
那些不是我的。我摇摇头。
行!有志气!这才像我认识的沈清樾!苏禾豪气地一拍我的肩膀,差点把我拍个趔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走!姐带你回家!姐养你!
她把我塞进副驾驶,把我的破箱子粗暴地扔进狭小的后备箱,然后自己跳上驾驶座,一脚油门,红色小车轰鸣着冲了出去。
苏禾!你慢点开!我被这狂野的起步甩得贴在了椅背上。
慢个屁!老娘憋了五年了!今天终于把你这个恋爱脑晚期患者从火坑里捞出来了!不得庆祝一下苏禾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按下车窗,让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吹乱了她蓝色的短发,也吹散了她语气里的那点哽咽,沈清樾,欢迎回到人间!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城北一个颇有名气的创意园区。
苏禾的工作室就在一栋旧厂房改造的LOFT里。空间很大,上下两层,下层是她的摄影棚和办公区,堆满了各种摄影器材、道具和设计图纸,凌乱却充满生机。上层则是她的生活区。
喏,以后你就住这间!苏禾推开一扇门。
是一个带独立卫浴的小套间,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米色的窗帘,柔软的懒人沙发,墙上挂着几幅色彩大胆的抽象画,一看就是苏禾的风格。床上铺着崭新的碎花四件套。
本来是我囤货的杂物间,前几天刚收拾出来,想着哪天收留个流浪猫狗啥的,没想到先收留你了。苏禾故作嫌弃地说,眼神却亮晶晶的,凑合住吧,比那破酒店强一百倍!
谢谢你,禾禾。我由衷地说。这里充满了自由和生活的气息,是我在顾家那冰冷宫殿里从未感受过的。
少来这套!肉麻!苏禾摆摆手,随即正色道,不过,清樾,你想清楚了吗真离顾砚迟那狗东西能轻易放过你
想清楚了。我点头,语气没有任何犹疑,这婚,必须离。他不放过是他的事,我的态度不会变。
好!苏禾一拍大腿,有骨气!这才是我姐妹!离!必须离!离得干干净净!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离了他顾砚迟,咱还不过了
她拉着我下楼,走到她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系列设计稿。
简约流畅的线条,独特的国风元素与现代剪裁的融合,既有古典韵味又不失时尚感。主题是新生,用破茧、萌芽、晨曦等意象贯穿。
这是我这两年偷偷摸摸做的系列,灵感来源嘛……苏禾斜睨了我一眼,就是某个被困在笼子里还不自知的金丝雀。本来想着,等你哪天脑子被门夹醒了,或许能用得上。没想到,还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我一张张翻看着那些设计稿,心头震动。
这些设计,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和挣脱束缚的力量感,与我此刻的心境无比契合。
禾禾,这是……
我的新品牌,‘破茧’的首个系列!苏禾叉着腰,一脸骄傲,怎么样姐的才华不是盖的吧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一个能把这些设计从图纸变成现实的灵魂人物了!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沈清樾同学,我记得你大学辅修服装设计,专业课成绩可是碾压设计系那帮人的!后来为了当顾太太,全荒废了。现在,捡起来,敢不敢
大学时那段纯粹为热爱而努力的时光,瞬间涌上心头。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在布料和线条间倾注的热情,似乎从未真正熄灭。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充满张力的设计稿,又看看苏禾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和期待。
一股久违的热流在沉寂的心底缓缓复苏。
敢。我听到自己清晰而有力的声音,为什么不敢
苏禾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用力拍着我的背: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姐妹同心,其利断金!让顾砚迟那个瞎了眼的狗男人看看,没了他的沈清樾,能有多牛逼!
工作室的灯一直亮到深夜。
我和苏禾挤在她的工作台前,对着电脑屏幕,就破茧系列的细节、面料选择、工艺实现进行激烈的讨论。久违的激情在血液里奔涌,灵感碰撞的火花四溅。
手机在一旁的地毯上不停地震动、亮起,显示着那个令人窒息的名字。
我和苏禾谁都没去看一眼。
最后,手机耗尽了电量,屏幕不甘地暗了下去。
世界彻底清净了。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得像上了发条。
白天,我泡在苏禾的工作室里,像个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这几年落下的行业知识,研究面料特性,画设计稿,和苏禾以及她招来的一个小助理修改版型。
晚上,我住在那间温馨的小套间里,对着网课和资料恶补最新的设计理念和商业运营知识。累了就倒头就睡,再也不用担心深夜门响,或者等一个永远不会回家的人。
虽然累,但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充实。
身体上的疲惫是真切的,但心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轻盈得能飞起来。
只是心脏偶尔还是会隐隐作痛,像在提醒我那场真实的死亡和这具身体遗留的隐患。我抽空去了一趟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果和上辈子一样,先天性的心脏问题,需要长期静养,避免剧烈情绪波动和过度劳累。
医生看着我的检查报告,语重心长:沈小姐,你这个情况,必须要注意休息,保持情绪稳定,千万不能累着。还有,定期复查很重要。
我捏着报告单,点点头。
上辈子,我就是因为长期郁结于心,加上最后那晚的刺激,才诱发了致命的心衰。
这辈子,我逃离了顾砚迟这个最大的情绪污染源,但创业的艰辛才刚刚开始。身体,是本钱。
我默默把医生的叮嘱记在心里。
工作室的进展比想象中艰难。启动资金有限,我和苏禾几乎把能省的钱都省了。跑面料市场,跟供应商磨破嘴皮子砍价;找加工厂,因为订单量小,处处碰壁;为了省钱,很多琐碎的活儿我们都自己上手。
苏禾负责对外联络和拍摄,我则一头扎进了样衣制作间。
裁剪、缝纫、熨烫……大学时打下的基础还在,虽然生疏,但很快重新上手。手指被针扎过,被熨斗烫过,磨出了薄茧,但我却甘之如饴。看着一块块布料在自己的手中逐渐变成设计稿上的样子,那种创造的满足感,是过去五年从未体会过的。
期间,顾砚迟的骚扰从未停止。
电话、短信、微信轰炸。
从最初的暴怒命令:【沈清樾,立刻滚回来!别逼我动手!】
到后来的冷嘲热讽:【住廉价酒店穿地摊货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真是自甘堕落!】
再到几天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化:【闹够了没有回来,我们谈谈。林晚意的事,我可以解释。】
解释
我看着那条短信,只觉得讽刺无比。
上辈子,我渴求他的一个解释,一个眼神,卑微到了尘埃里。
现在,他主动要给解释了,我却只觉得恶心和多余。
我一条都没回。
后来,他的信息内容开始变了。
【你住在哪里安全吗】
【我让吴妈给你送了些换季的衣服和补品过去,放在酒店前台了。】
【沈清樾,接电话!】
他大概是通过酒店查到了我的入住记录,但那时我已经被苏禾接走了。
那些昂贵的衣物和补品,最终归宿是酒店失物招领处。
再后来,他的信息里带上了一种焦躁。
【你到底想怎么样离婚不是儿戏!】
【沈清樾,别挑战我的底线!】
【接电话!我们谈谈!】
底线
我的底线,就是离开他。
我直接拉黑了他的号码。
世界彻底清净了。
这清净只持续了不到一周。
一个傍晚,我和苏禾刚从加工厂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为一个小配件的价格跟厂老板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后还是因为量太小被婉拒了。两人都灰头土脸,心情低落。
刚走到LOFT楼下,就看到一辆与这充满艺术气息但略显破旧的创意园区格格不入的黑色宾利慕尚,嚣张地停在门口。
顾砚迟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靠在车门上。深秋的寒风卷起他大衣的下摆,他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
他脚边,散落着好几个烟头。
显然等了很久。
看到我们走近,他掐灭了烟,抬眼看过来。
那目光,锐利、冰冷,带着审视和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像刀子一样刮过我和苏禾身上沾着线头、略显狼狈的工作服,最终钉在我脸上。
沈清樾,他开口,声音像淬了冰,跟我回去。
不是商量,是命令。
苏禾瞬间炸了,像护崽的母豹子一样一步挡在我身前,指着顾砚迟的鼻子就开骂:顾砚迟!你他妈还有脸找上门来滚!这里不欢迎你!清樾跟你屁关系都没有了!
顾砚迟连眼神都没给苏禾一个,仿佛她只是路边聒噪的麻雀。他的目光越过苏禾的头顶,沉沉地压在我身上。
沈清樾,别让我说第二遍。他语气里的不耐和警告已经达到了顶点,跟我回家。你的任性,到此为止。
家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在这寒冷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顾砚迟,你弄错了。从我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那一刻起,顾家就不是我的家了。
顾砚迟的瞳孔骤然一缩,下颌线绷紧。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平静而直接地反驳他,尤其是在苏禾面前。
签字他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份被你当废纸撕掉的协议沈清樾,婚姻不是儿戏,不是你单方面说离就能离的。
所以,我迎着他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顾总是打算用强权把我绑回去,继续做你笼子里的金丝雀还是想让我见识一下,顾氏集团总裁是如何利用权势,让一个只想离婚的女人求告无门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他高高在上的伪装。
顾砚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大概从未想过,那个在他面前永远温顺、甚至有些怯懦的沈清樾,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如此……陌生。
你!他上前一步,强大的气场带着寒意扑面而来。
苏禾立刻紧张地又挡了挡,色厉内荏地吼:你想干什么顾砚迟我警告你!这里可是有监控的!你敢动清樾一下试试!
顾砚迟的脚步顿住了。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愤怒、不解,似乎还有一丝……被刺痛后的狼狈
沈清樾,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结束这场闹剧
很简单。我看着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离婚。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眼神阴鸷,我说过,除非我死!
又是这句话。
上辈子是囚禁我的枷锁,这辈子听来,只觉得无比可笑和厌烦。
顾砚迟,我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疲惫和厌倦,别再说这种话了。很幼稚,也很没意思。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我拉起旁边气得发抖的苏禾:禾禾,我们上去。
沈清樾!顾砚迟在我身后厉声喝道,离开我,离开顾家,你以为你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像现在这样,挤在这种地方,穿着这种廉价衣服,跟这些不入流的人混在一起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自甘堕落!
他的话,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向苏禾,也扎向我现在为之奋斗的一切。
苏禾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都红了,想冲回去理论。
我用力拉住了她。
然后,我转过身,看向那个站在豪车旁、一身矜贵的男人。
深秋的寒风吹乱了我的头发,身上是沾着布屑的普通工装外套,站在他面前,寒酸得像一粒尘埃。
但我挺直了脊背。
顾砚迟,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寒风,你口中的‘这种地方’,让我睡得安稳。你嫌弃的‘廉价衣服’,是我亲手做的,穿着踏实。你所谓的‘不入流的人’,给了我尊重、信任和重新开始的勇气。
我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眼中翻涌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而这一切,在你给我的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我从未得到过。
所以,是不是自甘堕落,我自己说了算。
不劳顾总费心。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会是怎样的精彩表情,拉着苏禾,头也不回地走进了LOFT的大门。
厚重的玻璃门在身后合上,将顾砚迟和他那冰冷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清樾!你刚才太帅了!帅炸了!一进门,苏禾就激动地跳了起来,刚才的委屈愤怒一扫而空,只剩下兴奋,你没看到顾砚迟那狗东西的脸色!跟吃了屎一样!哈哈哈!解气!太他妈解气了!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刚才那番话,用尽了我积攒的力气。心脏的位置传来熟悉的闷痛感。
你怎么了苏禾立刻察觉到我的异样,紧张地扶住我,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被那王八蛋气的
没事,可能有点累。我摆摆手,不想让她担心。
快坐下!苏禾把我按到椅子上,手忙脚乱地去倒热水,我就说不能太激动!你那个心脏……不行!明天,不,现在!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真没事,禾禾。我拉住她,就是刚才有点气着了,缓缓就好。现在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
苏禾看着我苍白的脸,又气又心疼:顾砚迟这个天杀的!阴魂不散!不行,这地方他知道了,以后肯定还会来闹!我们得想想办法!
工作室刚起步,搬地方不现实。我喝了口热水,感觉那股闷痛稍微缓解了些,兵来将挡吧。只要我态度坚决,他总不能真的把我绑回去。
话虽如此,顾砚迟的突然出现,还是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刚刚燃起的希望之上。
他那种掌控欲极强的人,绝不会轻易放手。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苏禾更加拼命。
破茧系列的首批样衣终于艰难地做了出来。效果比设计图上更惊艳。苏禾兴奋地拉着工作室唯一的兼职小助理小圆,充当模特,在简陋的摄影棚里拍了一组大片。
照片后期出来,苏禾第一时间发到了她经营多年的、拥有几十万粉丝的时尚博主账号上,配文:【重生系列——破茧,献给所有在黑暗中寻找光的人。敬请期待。】
这组充满力量感和故事感的照片,瞬间引爆了评论区。
【卧槽!这设计!这质感!绝了!】
【博主终于要出自己的品牌了吗支持!买爆!】
【模特小姐姐眼神好有故事感!衣服也超有态度!什么时候开售】
【破茧…名字就起得好好!感觉穿上能获得力量!】
【博主,求问设计师是谁这风格太独特太戳我了!】
好评如潮,询问购买和设计师的留言刷了屏。
苏禾捧着手机,激动得语无伦次:清樾!你看到了吗火了!我们要火了!我就知道!你的才华藏不住的!
我也被这热烈的反响感染了,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心脏的隐痛似乎也被这份喜悦冲淡了许多。
快!趁热打铁!苏禾风风火火地开始联系之前谈过的小型买手店,把样衣照片和预售链接发了过去,我们得赶紧把第一批货赶出来!机不可失!
创业的热情被彻底点燃,工作室进入了疯狂加班模式。
然而,麻烦也随之而来。
先是之前好不容易谈妥的一家小型加工厂突然打来电话,语气充满歉意:苏小姐,实在对不起啊,你们那个单子……我们可能接不了了。
为什么价格不是都谈好了吗定金我都打过去了!苏禾急了。
这个……厂里最近订单爆满,实在排不开了……违约金我们照付,实在抱歉!对方含糊其辞,匆匆挂了电话。
紧接着,另一家负责辅料供应的厂家也以原材料短缺为由,暂停了供货。
我们之前联系过的一家颇有格调的线上买手店,原本对破茧系列很感兴趣,约好了下周看样衣,结果也毫无征兆地放了鸽子。
妈的!肯定是顾砚迟那个王八蛋搞的鬼!苏禾气得把手机摔在桌上,除了他,谁有这么大能量,能让这些小厂小店连违约金都不要了也要毁约
我沉默着。
心里清楚,苏禾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这就是顾砚迟的手段。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自然有人会为了讨好他,替他把所有障碍清除干净。
他想用现实告诉我,离开他,离开顾家的庇护,我寸步难行。
现在怎么办小助理小圆看着我们,一脸愁容,样衣都做好了,预售也开了,要是生产不出来……
慌什么!苏禾强行打起精神,烦躁地抓了抓她的蓝头发,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就不信,整个江城,他顾砚迟能一手遮天!
话虽如此,重新找加工厂和供应商谈何容易尤其是我们这种没名气、没背景、订单量又小的初创品牌,处处碰壁,白眼受尽。
几天下来,苏禾嘴上都急得起了一圈燎泡。
我看着工作室里堆积的样衣,看着电脑上预售页面的订单数字,再看看苏禾和小圆疲惫焦虑的脸,心脏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
难道重活一世,还是逃不脱他的掌控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江临川。
我愣了一下。江临川那个在高中时跟我同桌过一年,后来出国深造音乐,据说在古典钢琴界已经崭露头角的男生我们很多年没联系了。
喂江临川
清樾真的是你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清朗的男声,带着一丝笑意,好久不见。刚在苏禾的朋友圈看到你们工作室的地址,离我练琴的地方不远,正好路过,想上来看看老同学,方便吗
苏禾在一旁拼命给我使眼色,无声地用口型说:钢琴王子!江临川!快让他来!说不定是贵人!
我无奈,报了工作室的具体门牌号。
十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米白色高领毛衣、浅咖色休闲长裤,气质干净温润的男人出现在了工作室门口。
正是江临川。比起高中时的青涩,他成熟了许多,眉眼依旧清俊,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沉静气质,只是脸色似乎有些过于苍白。
清樾,苏禾,好久不见。他微笑着打招呼,目光落在工作室里挂着的破茧样衣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些衣服……是你们设计的
主要是清樾!苏禾立刻化身推销员,怎么样江大才子,有没有被惊艳到这可是我们呕心沥血之作!
江临川很认真地一件件看过去,手指轻轻拂过一件运用了水墨竹元素的长裙面料,点点头:很有力量感,也很美。特别是这个‘新生’的主题,很打动人。他看向我,眼神温和而真诚,清樾,你果然还是那么有才华。
他的肯定,在这个焦头烂额的时刻,像一缕清风。
寒暄了几句,苏禾这个大嘴巴,忍不住把我们现在遇到的困境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当然,隐去了顾砚迟的部分,只说是被合作方临时放了鸽子。
江临川安静地听着,微微蹙眉。
加工厂和辅料的问题吗他沉吟了一下,拿出手机,我认识一位长辈,家里是做高端面料和成衣定制起家的,在苏杭那边有自己的厂子,规模不大,但工艺非常精湛,或许可以帮你们问问。他们最近好像也在寻求一些年轻设计师的合作。
我和苏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真的吗那太感谢了!苏禾激动地说。
别客气,举手之劳。江临川笑了笑,笑容干净,只是眼底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当场就拨通了电话。
事情出奇地顺利。
那位长辈听了江临川的介绍,又看了苏禾发过去的样衣照片和设计理念后,非常感兴趣,表示可以破例接我们的小单,甚至愿意提供一批品质极佳的库存面料给我们先用着,价格也非常公道。
困扰我们多日的生产难题,竟然因为江临川的一个电话,峰回路转!
我和苏禾都高兴坏了,连声感谢。
江临川只是温和地笑着:能帮到你们就好。清樾的设计,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他离开后,苏禾立刻八卦地凑过来,挤眉弄眼:行啊沈清樾!深藏不露啊!高中同桌居然是钢琴王子江临川还这么帅!这么暖!我看他对你很不一般哦!比顾砚迟那个冰山渣男强一万倍!
别瞎说!我瞪了她一眼,就是老同学,碰巧帮了个忙。
切!缘分这东西,谁说得准呢!苏禾不以为然,哼着歌跑去联系新厂了。
解决了生产问题,工作室重新高速运转起来。
第一批破茧系列成衣终于赶在预售截止前顺利出货!虽然量不大,但每一件都倾注了我们的心血。
发货那天,我和苏禾看着快递小哥把一箱箱衣服搬走,激动得抱在一起又叫又跳。
破茧系列上市后,凭借独特的设计理念和良好的口碑(以及苏禾不遗余力的宣传),销售情况远超预期,很快售罄。
我们收到了无数好评和返图。
【衣服收到了!质感超好!设计绝了!穿上感觉整个人都自信了!】
【破茧这个名字太贴切了!感觉自己穿上它,真的在努力挣脱过去的束缚!设计师小姐姐加油!】
【求补货!求更多款式!太爱了!】
工作室的账号粉丝暴涨,甚至开始有小型买手店主动联系我们寻求合作。
我和苏禾终于看到了曙光,干劲更足了。
为了庆祝这阶段性的胜利,也为了答谢江临川关键时刻的援手,我们请他吃饭。
地点选在创意园区附近一家评价不错的私房菜馆。
席间气氛很好。聊起高中趣事,聊起各自的现状。江临川说他是回国休养一段时间,顺便筹备国内的音乐会。
休养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关切地问。他看起来确实比上次见面更清瘦了些,脸色也苍白。
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江临川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倒是你们,工作室刚起步就一炮而红,真的很厉害。
苏禾得意地扬着下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设计的!我们家清樾可是天才!
江临川看着我,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欣赏:嗯,我一直都知道。
他的目光专注而柔和,让我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饭后,江临川提议在园区里走走消食。
初冬的夜晚,寒气袭人,但园区里一些特色小店的灯光温暖而别致。
我们并肩走着,苏禾很识趣地找了个借口溜去买奶茶了。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清樾,江临川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温和,听说……你和顾砚迟……
嗯,在办离婚。我坦然承认。
他沉默了一下,脚步放缓:他对你不好
都过去了。我看着前方被路灯拉长的影子,语气平静,现在这样,很好。
那就好。江临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你值得最好的,清樾。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我。路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他,给他清俊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边。
高中毕业音乐会那次,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清澈而认真,谢谢你送我的那支钢笔。我一直留着。那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班里给几个参加艺考的同学送祝福礼物,我好像随手买了一支普通的钢笔给他。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对我来说,很重要。江临川微微弯起唇角,笑容干净得像个少年,它提醒我,在追逐所谓‘星辰大海’的路上,也曾被最平凡的温暖认真对待过。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眼神温柔得能让人沉溺。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强烈、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刺在我背上!
我下意识地回头。
街对面,一辆隐在梧桐树阴影下的黑色宾利,车窗降下一半。
顾砚迟那张线条冷硬、覆满寒霜的脸,清晰地映入眼帘。
他坐在后座,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街道,眼神死死地锁在我和江临川身上。
那眼神,冰冷、暴戾,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阴鸷。
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
我心头猛地一沉。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看到了多少
江临川也察觉到了我的异样,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看到顾砚迟的瞬间,他清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甚至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了身后半个身位。
这个充满保护意味的动作,无疑是在顾砚迟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又泼了一桶滚油!
宾利的后车门被猛地推开。
顾砚迟裹挟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流星地穿过马路,径直朝我们走来。
每一步,都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沈清樾,他在我们面前站定,声音低沉得可怕,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剐过江临川护着我的姿态,最后钉在我脸上,这就是你迫不及待要离婚的原因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锥,裹挟着巨大的羞辱和愤怒。
婚还没离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好下家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刻薄冰冷的弧度,目光扫向江临川,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敌意,江家的私生子呵,沈清樾,你的眼光,还真是越来越‘独到’了。
私生子三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江临川。
我看到江临川原本温润平和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他依旧挺直着脊背,没有后退半步,只是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顾砚迟!我一步上前,挡在了江临川身前,怒视着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男人,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和临川只是朋友!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污言秽语,侮辱别人!
朋友顾砚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这卿卿我我!沈清樾,你当我瞎吗!
手腕传来剧痛,我痛呼出声,用力挣扎:你放开我!顾砚迟!你这个疯子!
我疯子顾砚迟眼底一片赤红,被我的挣扎和抗拒彻底激怒,他用力将我往他怀里拽,跟我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顾先生!一直沉默的江临川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复平日的温和,带着一种冰冷的力度,请你放开清樾。
他伸出手,试图格开顾砚迟钳制我的手。
滚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顾砚迟看都没看他,另一只手猛地挥出,带着一股狠劲,狠狠推向江临川的胸口!
临川!我惊叫出声。
江临川本就清瘦,又似乎身体不好,被顾砚迟这含怒的全力一推,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背重重地撞在路边的金属路灯杆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呃!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痛苦地弯下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临川!我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惊恐骤然缩紧,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我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顾砚迟!你这个混蛋!我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他钳制的手,扑到江临川身边扶住他,你怎么样临川!别吓我!
没…没事……江临川勉强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声音虚弱,气息紊乱,咳嗽止不住。
还没事!我又急又怒,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猛地抬头,死死瞪着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男人,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顾砚迟!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他身体不好!你怎么能动手!
顾砚迟站在原地,看着江临川痛苦的样子,看着我焦急愤怒的眼泪,他似乎也愣了一下。但随即,他眼中翻涌的更多是暴怒和一种被背叛的扭曲嫉恨。
心疼了他冷笑,语气森寒,沈清樾,你为了他,跟我吼
滚!我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嘶吼,眼泪决堤,顾砚迟!你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我的嘶吼,充满了绝望和憎恶,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刺耳。
顾砚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看着我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那里面翻涌的暴怒似乎凝固了一瞬,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类似受伤的情绪取代。
但很快,那裂痕就被更深的阴鸷覆盖。
他死死地盯着我,又看了一眼痛苦咳嗽的江临川,下颌线绷得死紧,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带着一身能将空气冻结的寒意,大步走向那辆黑色的宾利。
车子像一头沉默的凶兽,迅速发动,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中。
清樾!临川!你们怎么了!苏禾提着奶茶,远远看到这边的情形,尖叫着冲了过来。
快!叫救护车!我扶着几乎要滑倒的江临川,声音带着哭腔,心脏的位置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急救室的灯亮着。
我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双手紧紧交握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心脏的位置像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沉闷的钝痛和窒息感。
苏禾焦急地在我旁边走来走去。
王八蛋!畜生!顾砚迟他不得好死!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临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娘跟他拼命!
都怪我……我声音沙哑,充满了自责,如果不是因为我……
关你屁事!苏禾猛地停下脚步,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是顾砚迟那个疯狗乱咬人!清樾,你别把什么屎盆子都往自己头上扣!
急救室的门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脸色凝重。
医生!他怎么样我和苏禾立刻冲了上去。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医生摘下口罩,急性心绞痛发作,伴有轻微的心肌损伤。他本身心脏功能就比常人弱很多,这次受到剧烈撞击和情绪刺激,诱发了急性发作。情况很凶险,幸好送来得还算及时。
心绞痛……心肌损伤……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上辈子心脏病发濒死的痛苦记忆瞬间回笼,让我不寒而栗。
怎么会这样他之前……我声音发颤。
病人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史。医生语气严肃,你们作为朋友,应该清楚,他这种情况,必须避免任何剧烈运动、情绪激动和外力冲击!这是在玩命!以后一定要注意!再有一次,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的话像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我腿一软,差点摔倒,被苏禾死死扶住。
江临川被推了出来,转入了心脏科的重症监护病房观察。
他脸色苍白得透明,闭着眼睛,还在昏睡,身上连着各种监护仪器。
我和苏禾隔着玻璃看着里面安静躺着的人,心情沉重得如同灌铅。
他从来没说过……我喃喃道,想起他过于苍白的脸色,想起他偶尔流露的疲惫。
他那种骄傲的人,怎么会轻易示弱。苏禾叹了口气,眼圈也红了。
我们在病房外守了一夜。
天快亮时,江临川才悠悠转醒。
看到玻璃外的我和苏禾,他虚弱地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医生允许我们进去短暂探视。
对不起,临川……我走到床边,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愧疚和心疼几乎将我淹没,都是因为我……
别胡说。他声音很轻,带着氧气罩的嗡鸣,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他试图抬手,却没什么力气。
我连忙轻轻按住他的手:别动,好好休息。
他的手冰凉。
清樾,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别自责。也别……因为这件事,有任何负担。
他是在告诉我,不要因为他的病,而觉得亏欠,或者影响自己的决定。
我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嗯。我用力点头,喉咙哽咽。
顾砚迟那晚的暴行,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我的心里。对江临川的愧疚,对顾砚迟的憎恶,让我更加坚定了离婚的决心。
顾砚迟没有再直接出现。
但他开始用更体面的方式施压。
几天后,顾砚迟的私人律师,一位姓张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助理,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我们工作室。
态度客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
沈小姐,您好。我姓张,是顾总的代理律师。张律师递上名片,顾总委托我,来跟您沟通一下关于离婚协议的事宜。
终于来了。
我和苏禾把他请进了我们简陋的会客区。
张律师拿出厚厚一沓文件,推到我面前。
沈小姐,这是顾总的意思。他语气平静无波,鉴于您与顾总婚姻存续期间,并未为顾氏集团创造直接价值,顾总念在夫妻情分上,愿意给予您一笔一次性补偿金,金额是五百万人民币。作为交换,您需要放弃分割顾总名下所有婚前财产及婚姻存续期间增值部分,并签署一份保密协议,承诺离婚后不得以任何形式泄露顾氏集团及顾总个人隐私,不得做出任何有损顾氏集团声誉的行为。
五百万
听起来是笔巨款。
但和顾砚迟的身家相比,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而且,还要签署那种苛刻的保密协议,几乎是买断我过去五年的一切,甚至包括我未来的言论自由。
上辈子,我或许会为这施舍的五百万感恩戴德。
现在,我只觉得讽刺和侮辱。
张律师,我拿起那份协议,看都没看,直接推了回去,顾砚迟的意思,我明白了。
张律师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微笑,似乎觉得事情很顺利:沈小姐是明白人。那……
我的意思是,我打断他,语气清晰而坚定,这份协议,我不会签。
张律师的笑容僵在脸上。
沈小姐,您可能对五百万的价值有所误解……他试图解释。
我没有任何误解。我看着他,顾砚迟的婚前财产,我从未觊觎。但婚姻存续期间,他名下的部分资产增值,包括几处房产和基金投资,我有权依法分割。另外,这五年,我作为顾太太,履行了应尽的义务,承担了相应的责任,这些无形的付出,不是用区区五百万和一个羞辱性的保密协议就能买断的。
张律师的脸色沉了下来:沈小姐,我建议您慎重考虑。顾总给出的条件,已经非常优厚。如果走法律程序,耗时耗力,结果未必如您所愿。而且……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我们简陋的工作室,您现在的处境,恐怕经不起折腾。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张律师是在威胁我吗我平静地问。
不敢。只是陈述事实。张律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顾总希望好聚好散,不希望走到对簿公堂那一步,那样对沈小姐您的名声,恐怕也不太好。
我的名声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一个被丈夫冷落五年、最终主动提出离婚的弃妇,还有什么名声可言顾砚迟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
张律师被我噎得一时语塞。
麻烦张律师转告顾砚迟,我站起身,直接下了逐客令,想要离婚,就拿出诚意来。该我的,一分不能少。不该我的,我一分不要。至于保密协议,想都别想。如果他想打官司,我奉陪到底。
还有,我补充道,目光扫过他那两个一直沉默的助理,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工作。否则,我不介意报警处理。
张律师的脸色彻底变得难看。他大概从未遇到过如此不识抬举的下堂妇。
他收起文件,站起身,语气冷硬:沈小姐的话,我会一字不漏地带到。希望您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
慢走,不送。
送走顾砚迟的律师,工作室的气氛有些凝重。
清樾,你刚才太刚了!苏禾虽然觉得解气,但更多的是担忧,跟顾砚迟硬碰硬,我们……
我知道很难。我打断她,眼神却异常坚定,但禾禾,这次,我一步都不会退。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这五年,为了上辈子,讨一个公道。
苏禾看着我眼中燃烧的火焰,最终用力点头:好!姐们挺你!大不了从头再来!我们‘破茧’现在也有点名气了!不怕他!
话虽如此,顾砚迟的反击来得更快更狠。
先是几个原本谈好合作的线上平台,突然以资质审核为由,无限期推迟了我们的商品上架。
接着,我们刚联系好准备投放广告的几家自媒体,纷纷找借口推掉了合作。
最致命的是,一批已经发出去的货,被买家以质量问题、货不对板等理由大量退货,差评如潮涌来。可那些退回的衣服,我们检查后,发现很多是被人为损坏的!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工作室的账号评论区也被不明水军攻陷,充斥着各种污言秽语和恶意诋毁。
【什么破设计!抄袭的吧料子差得要死!】
【垃圾店铺!黑心商家!退货还不给退运费!】
【听说设计师是小三上位,被金主甩了才出来卖惨圈钱的!恶心!】
这些污蔑和攻击,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将我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彻底扑灭。
苏禾气得砸了键盘,小圆也偷偷抹眼泪。
我知道,这一定是顾砚迟的手笔。他在用他的权势,全方位地打压我,逼我屈服,逼我乖乖回去签那份屈辱的协议。
看着后台惨淡的数据和堆积如山的退货,心脏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和持久。
身体在发出警告。
清樾,你脸色好差,去医院看看吧苏禾担忧地看着我。
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我摇摇头,强撑着,先把这批退货处理好。我们不能认输。
就在我们焦头烂额、几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一天下午,工作室的门被敲响。
小圆去开门,惊讶地叫了一声:江先生
我抬头,看到江临川站在门口。他穿着浅灰色的羊绒衫,外面罩着米白色大衣,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他手里还捧着一束清新的小雏菊。
临川你怎么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多休息吗我连忙起身迎上去。
在医院待着太闷了,出来走走。他温和地笑着,把花递给我,路过花店,觉得很像你,就买了。
小雏菊的清新香气驱散了一些工作室的阴霾。
谢谢。我接过花,心里暖暖的。
听说你们最近遇到点麻烦江临川扫了一眼工作室里堆积的退货箱和气氛低迷的苏禾、小圆。
苏禾立刻像找到了倾诉对象,竹筒倒豆子般把最近的遭遇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顾砚迟的名字,只说被竞争对手恶意打压。
江临川安静地听着,眉头微蹙。
恶意差评和退货……他沉吟了一下,我或许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和苏禾异口同声地问。
我有个朋友,是做独立音乐和视频的,粉丝量不小,人也很正直。江临川拿出手机,我让他帮你们做个澄清视频真实地展示你们的设计、用料和制作过程,用事实说话。另外,我下周有个小型的私人慈善音乐会,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穿着‘破茧’系列的服装上台,算是……用我的方式,支持一下国风设计
我和苏禾都惊呆了!
江临川虽然低调,但在古典音乐圈和高端圈层里名气不小!如果他穿着我们的衣服登台演出,还让朋友做澄清视频,这影响力……简直不敢想!
这……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而且你的身体……我又惊又喜,又担心他的身体。
举手之劳。江临川笑了笑,眼神清澈而坚定,而且,我也看不惯这种恶意打压原创的行为。清樾的设计,值得被看见。
江临川的行动力惊人。
第二天,他那位做独立音乐视频的朋友就带着专业的设备来到了我们工作室,拍摄了整个设计、打版、选料、缝纫的过程。苏禾出镜,详细讲解了设计理念,我也在镜头前展示了面料的特性和工艺细节。
视频制作精良,真实诚恳,充满了匠心和对抗不公的力量感。
江临川的朋友在自己的百万粉账号上发布了这个视频,标题直击要害:【原创不死!扒一扒最近被恶意水军攻击的宝藏国风品牌——破茧】
视频一经发布,配合江临川在社交媒体上低调的转发和支持,瞬间引发了巨大的关注!
【看哭了!这才是真正的匠心!支持原创!】
【水军太恶心了!支持破茧!已下单支持!】
【江临川居然转发了!天啊!我男神支持的品牌!买它!】
【衣服好有质感!设计太有想法了!已关注店铺!求上新!】
舆论瞬间反转!
那些恶意差评和退货潮被汹涌而来的真实好评和支持淹没。之前推掉合作的平台和自媒体也纷纷重新找上门来!
更重磅的炸弹,是三天后那场备受瞩目的私人慈善音乐会。
江临川作为压轴嘉宾出场。
当灯光亮起,他穿着一身破茧系列的改良国风西装走上舞台时,全场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水墨晕染的竹元素在聚光灯下流淌着低调奢华的光泽,简约的现代剪裁完美勾勒出他清俊挺拔的身姿,将东方韵味与优雅矜贵融合得浑然天成。
他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
一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宁静、深邃,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舞台的灯光柔和地笼罩着他,和他身上那件承载着新生意义的衣服,构成了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
无数镜头对准了他。
第二天,【钢琴王子江临川慈善音乐会惊艳亮相,国风着装引热议!】【破茧——江临川身上的国风之光!】等话题,冲上了热搜!
破茧工作室的账号粉丝一夜暴涨!
预售链接被挤爆!咨询合作的邮件塞满了邮箱!
我们之前积压的库存,瞬间清空!新的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绝处逢生!
工作室里一片欢腾!苏禾抱着我又哭又笑:清樾!我们成了!我们真的成了!
我也激动得热泪盈眶。
看着电脑屏幕上飞速跳动的订单数字,看着那些充满鼓励和赞美的留言,心脏的位置依旧会痛,但那痛楚里,却滋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希望。
江临川穿着破茧弹奏《月光》的照片,被工作室打印出来,挂在了最醒目的位置。
它象征着新生,象征着冲破黑暗的力量。
顾砚迟的律师再次登门,是在一周后。
这一次,张律师的脸色比上次更加复杂,少了几分居高临下,多了几分凝重和……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把一份新的协议放在我面前。
沈小姐,顾总重新拟定了协议。您请过目。
我翻开。
协议内容简洁了许多。
顾砚迟名下一套位于市中心、市值约一千五百万的精品公寓归我。
另外一次性支付三千万人民币作为补偿。
之前那份苛刻的保密协议条款被删除。
只保留了最基础的离婚保密条款,要求双方对离婚细节保密。
这条件,比之前优厚了太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大方了。
顾总希望尽快办理离婚手续。张律师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催促,如果沈小姐没有异议,我们可以尽快安排时间去民政局。
我看着协议上那套公寓的地址和那个天文数字,内心毫无波澜。
钱房子
上辈子我或许会心动。
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顾砚迟突然松口,给出这么优厚的条件,是良心发现还是因为江临川的介入,让他意识到,再用强权打压我,只会让事情闹得更大,影响顾氏的声誉
或许两者都有。
但无论哪一种,都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傲慢和控制欲。他不过是在用一种看似体面的方式,结束这场让他觉得失控的闹剧。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放下协议,平静地说。
您请讲。
这套公寓和钱,我都不要。我看着张律师瞬间愕然的表情,清晰地说出我的条件,我要城南‘云锦苑’那套小房子。另外,补偿金,我只要五百万。
张律师彻底愣住了。
云锦苑那套小房子那是顾砚迟名下最不起眼的一处房产,地段普通,面积不大,市值顶多三四百万。而我竟然放弃近五千万的补偿,只拿一套小房子和五百万
沈小姐,您……确定张律师以为自己听错了。
非常确定。我点头,那套房子,是我外婆留下的老宅拆迁后,用补偿款买的。当年拆迁协议是我舅舅签的字,房子却被他偷偷登记在了自己名下。后来他生意失败,为了巴结顾家,把这套房子‘送’给了顾砚迟。那本应该是我的东西。现在,我只是拿回属于我外婆和我的东西。
张律师显然没料到还有这层渊源,一时语塞。
至于五百万,我继续道,是我应得的。这五年,就算请个住家保姆,也该是这个价。多了,我怕顾总的钱,脏了我的手。
我的话,让张律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沈小姐,话不必说得这么难听……
难听吗我笑了笑,我只是陈述事实。麻烦张律师把我的意思转告顾砚迟。如果他同意,我随时可以去民政局签字。如果不同意,那就继续耗着。我有的是时间,就是不知道顾总,耗不耗得起
我的态度异常强硬。
张律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收起那份优厚的协议,起身离开。
我知道,顾砚迟会答应的。
他那么骄傲的人,被我如此不识抬举地拒绝,还点破了他接受那套房子的不光彩来源(虽然可能是他根本不知道的小事),他只会觉得受到了更大的羞辱,巴不得立刻甩掉我这个麻烦。
果然,第二天一早,张律师就打来电话,言简意赅:顾总同意沈小姐的条件。今天下午两点,民政局见。
深冬。
阳光很好,明晃晃地照着,却没什么温度。
我穿着自己设计的破茧系列新款大衣——一件剪裁利落的燕麦色羊绒大衣,搭配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和长裤,化着淡妆,气色比几个月前好了许多。
独自一人,提前十分钟到达民政局门口。
顾砚迟的车,几乎是掐着点到的。
他推开车门下来。
依旧是那身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冷峻。只是脸色有些晦暗,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看到了我。
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陌生,似乎还有一丝……极快闪过的,类似惊艳的情绪
但也只是一瞬,便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向民政局大门。
张律师跟在他身后。
流程很简单。
签字,按手印,拍照。
钢印落下,两本暗红色的离婚证,分别递到了我们手中。
整个过程,顾砚迟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走出民政局大门,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捏着手里那本还带着油墨温度的离婚证,感觉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呼吸都变得无比顺畅。
沈清樾。
顾砚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压抑的沙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他走到我面前,挡住了些许阳光,投下一片阴影。
他看着我,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太多我看不懂也不想懂的情绪。
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声音却哽住了。那双惯常冰冷锐利的眼眸深处,此刻清晰地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甚至透着一丝……狼狈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艰涩地问出了一句:
我们……还能重来吗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近乎卑微的祈求。
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
阳光透过民政局明亮的玻璃门,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我清晰地看到了玻璃倒影中的自己。
不再是那个苍白瘦削、眼神空洞的怨妇。
穿着自己设计的、象征着新生的大衣,身姿挺拔,眼神平静而坚定,甚至因为专注于热爱的事业,眉宇间多了几分过去从未有过的光彩。
也看到了倒影中的顾砚迟。
依旧英俊,依旧矜贵,却仿佛被抽走了某种支撑,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脆弱
重来
我轻轻摩挲着手中温热的离婚证。
重活一世,我用尽力气,才从名为顾砚迟的深渊里爬出来,终于触摸到了阳光和自由。
伤痕累累,心脏依旧带着隐痛。
但每一步,都无比踏实。
我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曾让我爱得卑微、恨得刻骨的男人。
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极其浅淡、也极其释然的弧度。
顾砚迟。
我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的重生,不是为了和你重来的。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是错愕是震怒还是……悔痛
都与我无关了。
我握紧手中的离婚证,转身,迎着冬日里虽不温暖却足够明亮的阳光,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属于我自己的、不再有他的未来。
阳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