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蹴鞠娘娘的球门不准塌 > 第一章

宫里的人都说我疯了。
一个洒扫宫女,放着好好的落叶不扫,偏要在鞠场跟块青鞠较劲。
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只要玉扳指一发烫,前朝蹴鞠娘娘的残影就往我脑子里钻。
昨天教拐子流星,今天教燕归巢。
我想我确实疯了。
疯到踩着玉瑶郡主的金缕鞋射门,喝着贵妃赐的云雾茶反杀。
最后还把北戎使者的鞠,踢进了他们的裤裆里。
1
我蹲在御花园角落,扫帚柄硌得虎口生疼。
中秋前夜的风卷着枫叶往我怀里钻,我边扫边骂:这叶子比我还轻浮,刚拢成堆就跑!
东边的蹴鞠场突然炸开一嗓子尖叫。
我探头瞅见几个宫女拽着掌事柳嬷嬷的袖子:嬷嬷,玉瑶郡主的队缺人!再不上场要判输了!
柳嬷嬷眯眼往我这儿扫:苏师师,你去凑个数。
我抱着扫帚往后缩:嬷嬷,我连鞠门在哪都分不清!
分不清柳嬷嬷戳我额头,你是分不清赏银还是分不清板子
去!
红绸子往我脖子上一套,我像只被拔了毛的鸡,踉跄着被推上场子。
玉瑶郡主踩着金缕鞋跨进场子,金步摇晃得我眼晕:怎么找来这么个脏丫头
柳嬷嬷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郡主,这后宫都是柔柔弱弱的姑娘,只有这丫头平时负责洒扫,力气大得很。
玉瑶郡主只能无奈地点头同意。
转身,她指尖戳我胸口,你要是敢抢我的鞠,我让人把你扫帚塞你嘴里!
裁判敲响铜铃。
我缩在边线上,盯着地上的鞠球直犯怵。
这玩意儿比我小时候踢的瓦罐沉多了。
对面队员突然起脚,球咻地飞向我面门!
玉瑶郡主在旁边笑出声:贱蹄子接不住就躲——
我条件反射抬脚。
指腹刚贴上鞠皮,腕子上的青白玉扳指突然发烫。
眼前闪过道残影,穿窄袖短褐的女子凌空抬脚,发梢扫过我鼻尖。
耳边传来:腰松肩沉,足尖带风。
我腰一拧,足尖跟着残影的力道往上挑。
砰!
全场静得能听见枫叶落地声。
球划出道弧线,咔地撞进右角网眼。
球落地时正砸在玉瑶郡主脚边的金缕鞋上,然后飞出去三丈远,挂在旁边桃枝上晃悠。
柳嬷嬷假意咳嗽。
玉瑶郡主盯着桃枝上的鞋,脸比她身上的石榴裙还红。
她猛拽我袖子:贱婢!你——
郡主。柳嬷嬷敲了敲铜铃,凤鞠宴有规矩,不管输赢都不能当庭撒野。
下场时,玉瑶郡主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恶狠狠地盯着我:今晚我让尚衣局给你送十桶冷水!
你别想合眼!
回屋时月上柳梢。
春桃蹲在门槛上啃糖蒸酥酪,见我就扑过来:师师姐你牛啊!
我在墙根瞅着,你那脚踢得比御膳房师傅抛锅还利索!
我脱红绸时,腕子上的扳指还在发烫。
春桃突然拽我手:哎
你这扳指......
她凑近看,我爹说前朝有个蹋鞠娘子,总戴青白玉扳指,拿手斜身撩月......你刚才那脚,跟我爹形容的一模一样!
鞠场上的残影,还有耳边传来的叮嘱,不像是凑巧。
我摸着扳指,后半夜盯着房梁没合眼。
老乞婆临终塞给我时说这是你娘的,难不成......
2
我摸着发疼的脚脖子蹲在蹴鞠场边。
玉瑶郡主那声贱蹄子等着在脑子里转了三圈。
要不是为了赏银,我才不参加这破比赛。
春桃今晚被尚食局叫去帮厨,我揣着半块她塞的桂花糕摸黑溜出来。
凤鞠宴的赏银能买三副接骨药,弟弟的腿不能等。
我捡了颗鞠球往地上一磕,腕子刚碰到皮子,残影又闪出来。
窄袖女子侧着身,脚尖像勾着什么似的往上带。
我跟着扭腰,球嗖地飞进左角网。
苏师师!
我手一抖,球啪地砸在脑门上。
月光里站着个穿青灰宫装的老嬷嬷,手里攥着拂尘,脸绷得能夹死苍蝇,是宫里最严格的尚仪局韩嬷嬷。
戌时你在这儿鬼鬼祟祟作甚
她拂尘一甩,扫得我后脖子发凉,擅离职守,按宫规该打二十板子!
二十板子
我膝盖一软。
上个月小菊偷溜去看杂耍,被打了十板,躺了半个月。
我急得直搓手:嬷嬷冤枉!
我...我在找御赐香炉的碎片!
今早洒扫时碰碎了个角,怕被怪罪...
胡扯!
韩嬷嬷眯眼凑近,御赐之物能让你个洒扫宫女碰
她一摆手,搜身!
两个小宫女过来,我后背瞬间冒冷汗,扳指还在袖口里掖着!
要是被翻出来前朝遗物,指不定都得扣个私藏禁物的罪名!
韩嬷嬷这是查什么呢
我慌乱之际,一道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月光下站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腰间玉牌晃了晃。
他手里转着串檀木佛珠,眉梢微挑,倒像在看什么有趣的戏码。
韩嬷嬷立刻福身:太子爷,这宫女擅闯蹴鞠场——
他是太子爷
万一被他发现,前朝遗物在我手上,岂不是脑袋也要掉
孤记得今早把玩的香炉珠子掉这儿了。
萧承煜抬手打断她,往前走了两步,靴尖的金线龙纹擦过我脚边,孤派她来寻。
他侧头看我,眼尾微弯,是吧
我像被点了穴,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太子爷的珠子!
韩嬷嬷的脸青了又白:奴才不知是太子爷的物事...
无妨。
萧承煜甩了甩袖子,往我身侧一站,这位宫女是孤的人,韩嬷嬷就别多管了。
韩嬷嬷福了福身,带着人走了。
我盯着地上的影子,萧承煜的影子把我罩得严严实实。
发什么呆他突然开口。
我一抬头,撞进双含笑的眼睛里,继续练啊,孤看着。
我喉咙发紧,捡起鞠球往地上一踢。
平时能进网的球,这会儿偏往他脚边滚。
他弯腰把球捡起来递给我,指尖擦过我手背:左脚发力太僵,明晚教你。
我耳尖发烫,盯着他靴尖的龙纹直犯懵。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玉瑶那十桶冷水,孤让人倒御花园了。
等他的影子消失在月亮后面,我才敢喘气。
没想到宫里传说冷孤无情的太子,竟然看起来还挺好的。
回屋时春桃正啃着糖蒸酥酪等我,见我就扒拉我袖子:师师姐你脖子怎么红了莫不是被野猫抓了
我摇了摇头,直奔床头。
月光从窗纸缝里漏进来,照得案头一双青缎软底鞋泛着光。
春桃凑过来看:哟!谁送的针脚比尚衣局的绣娘还细!
我摸着鞋帮,腕子上的扳指突然又烫起来。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我盯着鞋尖发呆。
难不成,是太子爷送的
第二日清晨,我蹲在御花园扫落叶,春桃举着张字条从假山里窜出来:师师姐!你的信!
我抖开字条,上面是行劲瘦的小楷,还带着墨香:戌时三刻,西角门候。
笔锋顿了顿,带鞠球。
3
春桃扒着门框啃糖蒸酥酪:师师姐,你该不会怕太子爷是骗你去刷恭桶吧
我把字条往怀里一塞。
给弟弟治腿的药钱还差五两,凤鞠宴头名赏银是二十两。
太子爷就是让我去趟鬼门关,我也得咬着牙蹚一蹚。
戌时三刻,西角门的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刚摸出袖里藏的鞠球,就听见身后传来清笑:让孤等了半柱香,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我猛地转身,月光正落在萧承煜腰间的玉佩上。
他换了身月白锦袍,发冠松松系着,倒像哪家偷跑出来玩的贵公子。
太子爷的字条又没写时辰准得掐香。
我把鞠球往地上一踢,再说了,您昨儿——
话没说完,鞠球突然被他用靴尖勾住。
他屈指弹了弹球面:看好了。
月光下他的动作快得像道白影。
左脚虚点,鞠球擦着地面滚到右脚外侧,一勾一挑,球就稳稳停在他膝头。
我看得直咂舌,咽了咽口水:这是变戏法啊!
他把球抛给我,我接住球,照着他的样子勾脚。
球咚地砸在脚背上,疼得我倒抽冷气。
他笑着弯腰替我捡球,指尖擦过我手背:发力时腰要跟着转,像这样——
手掌虚虚按在我腰侧:感觉到没有
球动,腰动,心跟着动。
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这哪是教蹴鞠
分明是太子爷在我耳边放了只嗡嗡叫的蝉,搅得人连球都踢不稳。
我气呼呼地拿起来,泄愤地踢出去。
小心背后。他突然收声,他一把搂住我的腰躲进了旁边的观看台。
只见远处玉瑶郡主从树后闪出来。
她穿着月白纱裙,腕子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
身后两个丫鬟一人拎着麻袋,一人攥着根木棍。
这贱蹄子,你看还敢不敢抢本郡主的风光!
玉瑶郡主踩着绣鞋往前迈一步,本郡主倒要看看,你这野路子能踢——
哗啦一声,麻袋里的碎石子撒了满地。
我盯着满地的碎石,心砰砰直跳。
这要是被砸中,明天凤鞠场怕不是要多具断腿的尸体。
玉瑶郡主这是要当鞠场刺客萧承煜走了出去,声音冷得像腊月里的井水。
他抬手一抛,手里的鞠球咻地飞出去,精准砸中拎麻袋丫鬟的手腕。
丫鬟啊地一声松手,麻袋扑地摔在地上。
玉瑶郡主的脸煞白,却还梗着脖子喊:本郡主就是来看看......
看孤练球
萧承煜慢悠悠踱步到她跟前,《蹴鞠典录》里写得明白,扰人练球者,罚抄十卷。
明日让尚仪局把笔墨送到你宫里。
玉瑶郡主指着我:太子哥哥你竟然偏袒......
孤只偏袒会踢蹴鞠的。
他转身朝我走来,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继续练。
剩下的半个时辰,我踢得格外卖力。
玉瑶郡主的骂声还在树后飘着,可我耳边只有萧承煜的指点。
腰再转半寸。
重心压低。
等球稳稳滚进最后一个桩子,我额头的汗把鬓角的碎发都粘成了绺。
勉强能看。他递来帕子。
走到角门边,他突然停住:你那个扳指......是谁给你的
我手一抖,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月光照得扳指泛着青,像块浸了水的玉。
太子爷连宫女戴什么首饰都要管我弯腰捡帕子,声音闷在袖子里。
他没接话,只是低笑一声:下次训练,带上它。
我走出角门时,回头望了一眼。
月光落在他肩头,把他的影子拉成座孤峰。
风一吹,他的衣摆晃了晃,倒像是下一刻就要融进夜色里。
春桃的脑袋突然从墙根探出来:师师姐!
我就说太子爷不是叫你刷恭桶吧
我拍掉她头上的草屑,腕子上的扳指又烫了起来。
今晚的训练,好像有点不一样。
太子爷看我的眼神,太子爷说带上它时的语气,比如那十桶被倒掉的冷水,和那双绣着石榴花的软底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苏师师,要踢赢凤鞠宴,要给弟弟换太医,要......
要看看,太子爷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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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蹲在西角门边啃冷馒头时,春桃来报:师师姐!
太子爷的小太监刚传话,今儿加练半个时辰!
我差点被馒头噎死。
这都第七天了,太子爷跟装了发条似的,每晚酉时准拎着鞠球来敲角门。
前儿我偷偷数过他靴底泥印,估摸着天没亮就去校场踢过军鞠,偏要摆出副孤也刚到的懒散样。
来了来了!我把馒头塞给春桃,腕子上的扳指突然发烫。
最近这玉玩意儿一到训练场就开始暖手,难不成比我还盼着挨太子爷的指点
等我颠着球跑到老槐树下,却见太子爷身边多了个穿月白锦袍的男人。
他正弯腰捡球,广袖垂落,腕间银铃轻响,倒像哪家贵公子来逛御花园的。
师师,这是北戎使团的乌勒吉通译。
太子踢了踢脚边的鞠球,说想见识我大昭蹴鞠礼仪。
乌勒吉直起身子,冲我作揖:苏姑娘的‘转腰摆莲’,在下在廊下瞧了三日,当真是妙。
我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合着这三日我踢空桩子的丑态,全被人当猴戏看了
既是来学礼仪,便下场吧。
太子抛给我一个新鞠球,乌勒吉说要讨教一球决胜。
我捏了捏球,差点没松手。
这球比寻常鞠球沉了至少两成,外皮油光水滑,跟抹了层羊脂似的。
北戎人惯用皮鞠我知道,可这分量...…
怕不是专门给男人手劲做的
苏姑娘请。乌勒吉退到中圈,眼尾微挑。
我深吸一口气,把球往地上一磕。
扳指烫得灼手,眼前忽地闪过残影,侧步的影子,脚尖正点在球的七点钟方向。
我跟着扭腰,球唰地擦过乌勒吉的袖角。
他倒也不恼,反身追球时,靴底在青石板上蹭出刺啦声。
这分明是在测我的步频!
我后背沁出冷汗。
第二回合他故意放低重心,球滚到我脚边时突然变向。
我下意识用扳指压球,残影又闪,这次是单脚钩球的动作。
好!太子在边上鼓掌。
我却觉得不对劲,这乌勒吉的假动作,跟前日太子教我的诱敌三式如出一辙,连变向角度都分毫不差。
球最后滚进鞠门时,我手心里全是汗。
乌勒吉笑着作揖:大昭女子蹴鞠,果然名不虚传。
等他走远,太子突然拽住我手腕。
我想抽手,却被他扣得更紧。
他指腹蹭过我扳指,眼尾挑起来:每次用这玩意儿,手都抖得跟筛糠似的。
我脑子嗡地一响。原来他早看出那残影不是我自己琢磨的
北戎人在查我朝蹴鞠战阵。
他从袖里摸出个铜护腕,他们以为女子蹴鞠只是花架子,偏要找个宫女来试深浅。护腕套上我手腕时凉丝丝的,正好盖住扳指,下次藏着点。
我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牌,突然明白这七日他为什么总盯着我踢桩子。
哪里是练我的脚法
分明是拿我当饵,引北戎细作上钩!
太子爷......
孤可没必要和一个宫女解释这么多。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明儿换软底鞋,铜护腕戴着不硌
我摸着护腕回屋时,春桃正扒着门缝往外瞧。
见我进来,她唰地从枕头底下摸出张纸条:阿福刚塞给我的!
说看见乌勒吉夜里翻贵妃宫的后墙!
纸条边角沾着油星子,是御膳房的草纸。
我捏着纸条,腕子上的护腕突然压得生疼。
贵妃宫
玉瑶郡主的靠山,怎么会跟北戎人扯上关系
春桃啃着糖蒸酥酪凑过来:师师姐,你说乌勒吉敢翻贵妃娘娘的后墙......莫不是有奸情
吓得我赶快捂住了她的嘴。
突然想起玉瑶郡主前日摔的那袋蒺藜。
看来明儿的训练,得再加把劲了。
5
凤鞠宴复赛前两日,我正蹲在御花园拔杂草,春桃颠颠儿跑过来。
手里攥着张洒金帖子:师师姐!
贵妃宫里的绿梅送的!
说是请你去景阳苑‘赏菊品茶’!
我盯着帖子上烫金的菊字,贵妃今儿突然请喝茶
还是请我一个小宫女,怕不是茶里泡了蒺藜。
春桃把帖子往我怀里塞:上回太子爷给的软底鞋你穿上,脚感好跑得快......
我被她捣腾了一番,才进的景阳苑。
鼻尖先撞上一股子甜腻的沉水香。
贵妃歪在竹榻上,玉瑶郡主正给她剥橘子。
见我进来,指甲盖咔地掐进橘瓣里:贱蹄子倒会挑日子,偏挑本宫新换的湘妃竹席来踩。
瑶儿莫要没规矩,是我叫她来的。
贵妃笑盈盈指了指石桌,苏宫女快坐,这是江南新贡的云雾茶。
我心里盘算着,贵妃赐座,一定没啥好事。
我顺应欠身坐下,边上捧茶的小宫女突然踉跄。
青瓷盏当啷砸在我裙角,滚烫的茶汤顺着锦缎往腿上爬。
哎呀!贵妃拍着胸口直皱眉,这茶是皇上给本宫的赏赐,你、你这是要折哀家本宫的福
我吓得直接跪在贵妃面前,余光瞥见那小宫女退后半步,鞋底沾着块西瓜皮。
景阳苑的菊花都金贵得很,哪会有人乱扔瓜皮
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刚要解释,玉瑶抢过话:你还敢狡辩《女诫》里写得清楚,‘行莫回头,语莫掀唇’,你这副慌里慌张的样子,分明是蓄意冒犯!
我、我看见了!
春桃的声音从院门口炸响。
这丫头也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了,攥着半块糖蒸酥酪冲过来:是她自己踩了瓜皮!
师师姐站得好好的!
贵妃的笑僵在脸上。
她抬了抬下巴,边上的嬷嬷立刻揪住春桃的手腕:搜。
我心里咯噔一声。
春桃的衣袖被抖开时,一张皱巴巴的纸啪地掉在地上,墨迹晕开两个字:北戎。
好个大胆的宫女!玉瑶郡主捡起来念,竟敢私通北戎
春桃的脸白得像刚蒸好的奶糕,糖渣子还沾在嘴角:我、我没见过这个!一定是有人塞我袖子里的!
带下去。贵妃挥了挥手,两个太监架起春桃就走。
我扑过去要拽,被嬷嬷一胳膊肘顶在肚子上。
疼得我蹲在地上直抽气,眼睁睁看着春桃被拖出月亮门。
我攥着裙角追到宫门口,被守门的太监拦住。
月上柳梢头时,我咬着牙往太子的西角门跑。
就算被当刺客乱棍打死,也得求他救春桃。
阿福却从门后闪出来,压低声音:太子爷早料到贵妃要动手。今夜子时,她的人会去尚仪局烧旧档。您要是真想救春桃......
他指了指尚仪局的方向,去那儿找证据。
尚仪局的锁头我熟,上个月扫落叶时,我替管钥匙的张公公捡过核桃,他教过我用铁丝捅锁眼。
我偷摸进尚仪局,摸出火折子刚点亮,就听见身后吱呀一声。
韩嬷嬷举着灯笼站在门口,脸上的粉都吓掉了层:苏师师!
你竟敢私闯尚仪局!
我的手直抖,怀里的旧档哗啦掉在地上。
里面夹着北戎商队的印鉴露出了一个角。
嬷嬷别急。
太子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来。
烛火映得他眼尾发红:尚仪局要是丢了重要文书......
他指尖敲了敲韩嬷嬷腰间的钥匙串,怕是要换个能看好门的管事。
韩嬷嬷的膝盖立刻软了:奴、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我抱着档案往回跑,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推开寝室门的刹那,就着月光看见春桃缩在床沿,手里还攥着半块糖蒸酥酪。
脸上泪痕没干:我、我以为再也吃不到蒸酥酪了......
我扑过去搂住她,她怀里掉出个油纸包,是御膳房的烤乳猪,还热乎着。
第二日晌午,尚食局的小太监来传旨:凤鞠宴决赛名单已呈御览,苏师师,太子爷特旨钦点你入队。
春桃咬着烤乳猪冲我挤眼睛,我摸着腕子上的铜护腕。
《蹴鞠典录》上记录,女子不得与男子同列。
这局棋,才刚下到中盘呢。
6
我攥着尚食局传旨的红帖子,指节发白。
春桃扒着门框啃糖蒸酥酪,碎屑掉了半裙子:师师姐,你这进入太子的队伍,你的银两马上就能实现了。
我踹了她脚边的铜盆:先顾好你自己,昨儿的事,贵妃能咽得下这口气
话音未落,前院就炸了锅。
太子爷染了风寒!
我拎着扫帚冲出去时,御花园的石榴树正往下掉红果儿,砸在玉瑶郡主的珍珠鬓上。
她掐着腰骂:什么破太医!太子要是有事,本郡主的金步摇能砸死你们!
北戎使者乌勒吉摇着鎏金酒壶,金耳环晃得人眼晕:大昭的未来储君都怯战
他扫了我一眼,嘴角扯出冷笑,我北戎小儿都知道,蹴鞠场上装病,比输球更丢人。
我攥紧袖口。
太子爷昨日还说要教我转腰摆莲的变式,今儿就咳得说不出话
我信了贵妃的鬼都不信这个。
夜里我揣着太医署的枇杷膏溜去东宫。
守宫门的小太监举着灯笼照我:苏宫女太子爷病得厉害,谁都不见。
我踮脚往门缝里瞧,里头静得反常。
往日这时候,太子的白鼻子小京巴早扑上来咬我裤脚了。
别费劲了。
一道黑影从廊下窜出来,我差点把枇杷膏砸他脸上。
借月光一瞧,竟是乌勒吉!
他压着嗓子:太子中了‘寒蝉散’,不出汗不退热,明日上不了场。
没了他,你们太子队就是盘散沙。
我后退两步撞在柱上:你...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
他凑近我耳边。
远处传来巡夜梆子声,他突然推了我一把,人就融进了夜色里。
我摸着被推疼的肩膀。
现在能救太子只有太后。
我咬咬牙,把心一横。
春桃能为我顶罪,我能为太子把这慈宁宫,闯了!
慈宁宫的门槛比我腰还高。
我跪在前殿时,烛火映得太后脸上的金箔妆微微发亮:苏宫女,你说太子被下药,贵妃通北戎,证据呢
我抖着手从怀里掏出尚仪局的旧档:这是贵妃嫁妆清单,夹着北戎商队的印鉴。
太后拿起北戎商队的印鉴,指节叩了叩,好个‘贵妃贤德’,贤得都快把大昭卖了。
她愤怒地拍了下桌子,太子病了,北戎人就想看笑话
你代替太子领队。太后盯着我突然笑了,太子向我提过你,哀家瞧着你勇气可嘉,一定能助我大昭获胜。
太后,蹴鞠向来女子不得与男子同列。
太后瞥了我一眼,好气道: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来人!传旨:大昭队由苏师师暂代领队,太医署限半个时辰内解了太子的病情。
我磕着头起来时,膝盖疼得直打颤。
太后往我手里塞了块桂花糕:拿着,哀家宫里的厨子比尚食局强。
我咬了口,甜得发齁。
第二日天刚擦亮,春桃举着太子队的红袍冲进来。
师师姐!
太后晨起换了朱红翟衣,说要亲自给咱们镇场子!
我摸着腕子上的玉扳指套上红袍,下摆扫过青石板,凉丝丝的。
前院传来敲锣声,是凤鞠宴的号子。
我走向场边,听见身后的小太监们窃窃私语:太子爷还没清醒呢...
我抬头看天,秋阳正往宫墙上爬,像极了那年在街头踢瓦罐,老乞婆拍着我脑袋说的好兆头。
玉瑶郡主的金缕鞋踩过我脚面:小贱蹄子也配穿太子队的红
等会儿就看你怎么出丑!
我揉着被踩的脚,摸了摸玉扳指。
今儿这球门,我守定了。
7
凤鞠台的红绸被秋风吹得猎猎响,我攥着太子队的红袍下摆,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玉瑶郡主凑过来,金步摇晃得我眼睛疼。
贱婢,你这红袍子穿反了都不知道前心印着‘大昭’俩字。
我低头瞥了眼。
得,还真穿反了。
那又怎样我把袍子往脖子上拽了拽。
玉瑶郡主的脸腾地红了,刚要发作,边上敲锣的小太监已经扯着嗓子喊:凤鞠宴,开——局——!
北戎队的人呼啦啦冲上来。
为首的乌勒吉冲我笑,眼角细纹里全是算计。
一球定胜负。
我还来不及反应,他脚底下的鞠嗖地飞过来,带起一阵风。
我本能地扑过去,腕子上的玉扳指突然发烫。
眼前闪过残影,前朝圣手单膝跪地,脚尖斜挑,鞠啪地弹到她肩窝,又稳稳落回脚边。
我跟着扭身,鞠擦着我耳尖飞过,砸在身后的鞠网上。
好!太后那边传来喝彩。
我抹了把额头的汗,听见玉瑶在边上咬碎银牙:会不会踢!反应那么慢!
北戎队的人跟疯了似的。
他们踢球不带章法,不是用肘子撞我腰,就是拿鞋钉勾我裤脚。
我扑球被绊了个踉跄,后脑勺磕在鞠门上,疼得眼泪直冒。
玉扳指又烫起来,残影里圣手正单手撑地,另一条腿横扫。
我跟着扫出一脚,鞠咚地弹到对方后卫脸上。
中场锣响,我蹲在地上直喘气。
柳嬷嬷端着装着水的碗过来,手劲大得能捏碎瓷:太子没现身,你输了这场,板子够你躺三个月。
她压低声音,你要是……
嬷嬷。我把碗推回去,喉咙里还腥甜,您见过街头要饭的吗当年我跟老乞婆蹲在朱雀桥,有回被泼了一身馊粥,她拍着我后背说‘师师啊,人活一世,总得守住自己的碗’。
我抹了头上的汗,今儿这球门,就是我的碗。
柳嬷嬷愣了愣,突然从袖子里摸出块帕子塞给我:擦脸,别让北戎人看笑话。
下半场哨声刚响,北戎队借口原来的鞠脏了,要换个新鞠。
新鞠油光水滑的,我刚碰到就差点脱手,是浸了动物油脂的滑鞠,沾手就溜。
乌勒吉站在中线外笑:苏宫女,这球可不像你们宫里的布团,得用点真本事。
我急得出汗,正慌着,场边突然飞来个布包。
阿福扒着栏杆喊:师师姐!春桃连夜缝的!
我接住布包,是个簇新的布鞠,针脚歪歪扭扭。
春桃这丫头,肯定是半夜躲在被窝里缝的。
我捏了捏,鞠里塞的是棉花,软硬度跟街头踢的瓦罐球一模一样。
乌勒吉的笑僵在脸上。
我把滑鞠踢还给对方,举起春桃缝的布鞠冲裁判喊:北戎的鞠不符合标准,用这个!
裁判看了眼太后,太后正咬着块桂花糕点头。
得,太后给我兜底呢。
北戎队的人急了,上来抢球。
我护着鞠往后退,玉扳指烫得我指尖发颤。
残影里圣手突然转了个圈,足尖点地,鞠在她脚边转出个小漩涡。
她的声音混着风声:风急球轻,足尖带旋。
我深吸一口气,鞠在脚边转了两圈。
左边冲过来个北戎后卫,我脚尖一挑,鞠弹到右边。
右边又来个,我转腰摆莲,鞠擦着他耳朵飞出去。
乌勒吉冲过来要拦,我突然加速,鞠在我脚底下像团火,蹭过他的裤裆,直往死角飞!
进——了——!
全场炸了锅。
太后把手里的桂花糕往空中一抛,好个苏师师!哀家的金瓜子赏你十盘!
玉瑶郡主踉跄着扶住栏杆,脸白得像墙皮。
我喘得直不起腰,再抬头时,乌勒吉不见了。
刚才还站在他边上的北戎使者,此刻正攥着袖口,眼神发慌。
风又吹起来,卷着红绸扑到我脸上。
我望着东宫方向,飞檐在秋阳下泛着金光。
我碰了碰腕子上的玉扳指,暖融融的,像有人握着我的手。
太子爷,我小声说,你的球门,没塌。
8
我揉着被春桃掐红的胳膊踉跄进永寿宫,身上还沾着蹴鞠场上蹭的草屑。
师师姐!春桃拽我跑,太后说是赏功臣,可我瞅着殿外站了两排带刀侍卫——
话没说完,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抬头就撞进满殿烛火里,太后正坐在鎏金椅上啃蜜枣。
脚边跪着俩熟人:贵妃和乌勒吉。
贵妃涂得比城墙还厚的脂粉全花了,发簪歪在耳边,活像被猫抓乱的绣球。
乌勒吉更惨,身上的绳子勒得他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
苏宫女,来坐。
太后拍拍身边的绣墩,蜜枣核啪地弹进金唾盂,哀家今日请你来,是看场戏。
我刚坐下,屏风哗啦一响。
太子晃着金镶玉的腰牌走出来,手里捏着叠带火漆印的密信。
贵妃这手‘借凤鞠宴传密信’的妙棋,孤都想拍手叫好。
太子漫不经心翻着信纸,北戎的狼首玉佩,御药房的鹤顶红,还有玉瑶……
他突然把块玉佩砸在贵妃脚边,玉佩雕着张呲牙咧嘴的狼头。
我昨儿在乌勒吉腰间见过。
贵妃盯着玉佩,指甲把地砖抠出条缝:你…收买了本宫的贴身侍女
是她情郎。
太子勾了勾唇角,北戎驿站的马夫,其实是孤安插了五年的暗桩。
贵妃咚地瘫在地上,鬓边的珍珠簪子摔得满地滚。
我正盯着颗滚到脚边的珍珠发愣,突然扑通一声,玉瑶从殿外扑进来。
姨母!你说等我赢了凤鞠宴,就求太后封我太子妃!
她哭花了妆,抓着贵妃的裙角直摇晃,我连太子妃的喜服都让绣娘量过尺寸了!
贵妃突然暴起,反手给了她个耳光。
声响比我射门时撞鞠门还响:蠢货!你当太子妃的位置是想当就当的不过是让拿你试太子的底线!
玉瑶捂着脸坐在地上,金缕鞋的跟断了,像只被拔了毛的孔雀。
我突然想起她说贱蹄子也配碰鞠的高傲样,现在倒像被踩碎的琉璃盏,扎得人眼疼。
太后把最后颗蜜枣核吐进唾盂,贵妃禁足景阳宫,玉瑶削去郡主封号,明儿送去守皇陵。
她扫了眼发愣的我,又补了句,苏师师,由你送玉瑶出宫。
宫门外的梧桐叶正扑簌簌往下掉。
玉瑶抱着个破包裹站在青石板上,金缕鞋换成了粗布棉鞋。
原来你们都知道……
她盯着地上的影子呢喃,太子在布局,太后在看戏,连你踢赢我都是计划的一环……只有我像个傻子。
我摸出怀里春桃塞的糖蒸酥酪递过去,她突然哭出声,眼泪把酥酪上的桂花蜜都冲化了。
谢…谢。她吸着鼻子咬了口,真甜。
送到宫门口,她望着宫门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把行囊递给她,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何时,我的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回宫的路上,春桃举着灯笼叽叽喳喳:师师姐,你可真厉害,连太后都夸你……
我摸着腕子上的玉扳指,突然听见前面小太监跑着喊:不好了!太子殿下晨起突然咳血,太医署的老神仙都束手无策——
秋风吹得灯笼晃了晃,我手里剩下的半块酥酪啪地掉在地上。
太医院的药炉烧了整夜,我捧着春桃递来的姜茶站在殿外,听见里面传来老院正发抖的声音:这毒…无药可解……
9
承乾宫,春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鞋跟卡进砖缝里摔了个踉跄,额头直接撞在殿门上,疼得我倒抽冷气,倒把哭嚎的春桃吓了一跳。
师、师师姐你没事吧她抹着眼泪要扶我。
我揉着额头往殿里冲。
满屋子药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太子歪在龙床上。
太医院的老院正跪在地上,胡子都在抖:此毒名‘牵机’,北戎秘传的绝户毒,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你跪这儿念咒我嗓子发紧,踉跄着扑到床前。
龙床角几上摆着半块糖蒸酥酪,桂花蜜渍在白瓷盘里洇开。
我急得直搓手,腕子上的玉扳指突然发烫。
青白光嗡地窜出来,前朝蹴鞠圣手的残影这次换了打扮。
她穿着素色医袍,手里攥着银针,嘴唇动得飞快:以银针引毒,辅以心头血为引。
啥我盯着扳指。
小娘子愣着作甚!
残影急得跺脚,刺膻中穴,用你指尖血做药引!
我抖着手去摸太医案上的银针。
背后突然传来低哑的咳嗽,太子的手像铁钳似的攥住我手腕。
他眼尾发红,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孤不许你……
我抽回手,指甲掐进掌心。
他眼底闪过慌色,我趁机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银针上。
烛火晃了晃,我闭着眼扎进他心口。
扳指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龙床上腾起一缕黑血,顺着银针滋滋往盘里淌。
太子的手慢慢松了。
我看着他脸色从纸白泛出点血色,眼前突然发黑。
最后只听见老院的尖叫:毒、毒血在退!
再睁眼时,我正躺在太子的床上。
身上盖着锦被,鼻端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
转头看见太子坐在塌边,眼下青黑得像被人揍了两拳,攥着我手腕的手死紧死紧。
我动了动手指。
他反而攥得更紧:别动,你失血过多,得喝药。
殿外传来老院的嚷嚷:这不可能!只一夜,殿下体内竟半滴余毒都不剩!
我盯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笑了:太子爷,您这是……守了我一夜
他别过脸去,耳尖通红:孤的命是你救的,从今往后……你就是孤的人。
我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小太监的通传:启禀太子,北戎使团加急文书——
太子猛地直起身子,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小太监手里捧着的羊皮卷上,赫然盖着北戎王庭的玄铁印。
他低头握了握我的手,声音沉下来:不管来的是什么,你先养身体。
我摸着腕上温温的玉扳指,突然想起了玉瑶塞给我的纸条。
北戎……玄铁印……
三个月后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10
我蹲在偏殿啃春桃塞来的糖蒸酥酪,听见外头小太监尖着嗓子喊北戎使团上殿时,差点被桃脯噎住。
三个月前,玉瑶被发落去守皇陵前,给我留下的关键信息,才能让大昭有所防备,把北戎一网打尽。
乌勒吉被押上来,锁链哗啦响成一片,他抬眼扫过我,突然笑出声。
不过是个扫过落叶的宫女,也敢站在这——
够了。
太子的声音像块冰砸进热汤里。
我抬头看他,他站在龙阶上,玄色冕旒下的眼睛冷得能冻住殿角铜鹤里的檀香。
乌勒吉还在笑:太子殿下要护着个宫女
北戎王说了,若要换我这条命——
孤要换的,从来不是你的命。太子突然走下台阶,攥住我的手。
我腕上玉扳指猛地发烫,他另一只手从袖中摸出个青白玉环。
套上我拇指,凉意顺着指尖窜到后背。
此乃先皇后遗物。他声音不大,却像惊雷劈开晨雾,今赐苏氏师师,为孤之太子妃。
满朝哗然。
我更是愕然,太子要娶我一个宫女
太子低头冲我笑,孤要娶你,不是因为蹴鞠圣手......当年在御花园见你扫落叶,孤就想着......
他顿了顿,这扳指,该是一对。
我捏着两枚扳指碰了碰,当啷一声,像极了当年在街头踢瓦罐时,老乞婆敲着破碗喊我回家的动静。
大婚那日,百鸟朝凤裙重得能压垮御花园的老槐树。
春桃扶着我走丹墀,悄悄说:师师姐...哦,不...太子妃,您这裙角金线够给你弟弟换十车药材。
我憋着笑应她,抬眼就看见太子站在殿门口。
发什么呆他走过来,从袖中摸出双金线绣凤的鞠鞋。
孤让人寻了三十个绣娘,照着你踢‘转腰摆莲’的脚型纳的。
我眼眶突然发酸,盖头下的眼泪啪嗒砸在他龙纹袖上。
他起身时轻声说:孤的球门,终究是你守住了。
登基大典那天,新帝萧承煜颁布三道圣旨。
第一道赦免宫女二十岁出宫之制,春桃在下面哭成个泪人,阿福举着拂尘直擦眼睛。
第二道重修《蹴鞠典录》,女子蹴鞠与男子同列,我看见丹墀下站着的尚鞠女官们,好些人攥着袖角直发抖。
第三道圣旨念到一半,萧承煜突然牵着我的手走上丹墀。
他的掌心有层薄茧,是当年陪我半夜练球时磨出来的。
十年后,春桃抱着小公主在御花园追鞠球。
小丫头跑得跌跌撞撞,阿福举着软垫在后面喊慢些慢些。
我倚在躺椅上,看太子在假山下练剑。
那小子跟他爹一个德行,练两招就要回头看我笑,活像等着我夸。
当年你教我控球,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我戳了戳旁边的人。
萧承煜正替我剥荔枝,闻言挑眉:孤算计着让尚宫局把你分到御花园,算计着让老院正缺个蹴鞠替补,算计着在你踢飞玉瑶金缕鞋时给你递帕子......
他把荔枝塞进我嘴里,可没算计到,会栽在你这脚‘回风摆柳’上。
小公主突然踢着鞠球冲过来,正撞在他腿上。
他弯腰抱起丫头,小丫头揪着他胡子咯咯笑:父皇坏,抢母后的鞠球!
我摸着腕上两枚温温的扳指,看阳光透过银杏叶洒在他们身上。
风卷着鞠球滚到我脚边,我弯腰捡起,轻轻一踢。
球划出道弧线,撞进假山下的石洞里。
好球!春桃举着糖蒸酥酪喊。
萧承煜低头亲了亲我额头:皇后这脚,比当年踢得还妙。
我踢了踢他的朝靴:那皇上可得再给我纳双新鞠鞋。这双,被小公主踢得开线了。
他笑着应下,眼里映着满院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