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克洛弗躺在床上,侧耳聆听。
她能听到整个小镇。
所有的、所有的声音。
不是由近及远、有层次地传入她的耳中,而是同一时间,爆炸性地在她脑中响起。
狗用爪子刨地的声音,克拉克翻身的声音,少男少女亲切的低语,肯特夫妇忧心忡忡的对话,丰收节上乐队卖力歌唱,大鹅在谁家院子里打架……简直就像整个小镇都在她脑子里蹦迪,还是音响调到最大的那种。
她的整个听觉神经和大脑皮层都受到了摧残,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
但克洛弗享受这种疼痛。
这是力量的象征,也是监控权柄的象征。
在她进屋前,克拉克拉着她讲了半天控制听力的技巧,说什么把所有声音想象成水流,把自己想象成孤岛,让那些声音只是冲刷过去。
还有进阶点的,设定几个特定的名词,把它们像捕鱼网似的放下去,在洋流中打捞那几个特定词。
克拉克说自己设定的就是名字和“救命”,但这步还不着急,先学会忽略嘈杂声音再说……“快别念了。
”克洛弗打断他,“我已经够头疼的了。
”这到不是她打断克拉克的主要原因,更多的,只是她单纯不太想听。
和她拥有的力量比,这点副作用才不算什么,况且这对她都称不上是副作用。
但克拉克却是一下子闭了嘴,目光有些忧虑:“是我疏忽了。
”他转身冲进房间,眨眼间又返了回来,手里多了两板药片。
“这是止痛药和安眠药。
”他把药片递给克洛弗,“如果实在痛得睡不着就吃一点,但要控制好量,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他想了想,收回手,从止痛药那板上撕了两粒的量,又从安眠药那板上撕了一粒,才重新把变小了很多的药板递过来:“就这个量,不够的话来敲门我再给你拿。
记得安眠药只吃半粒。
”克洛弗把药薅过来:“我什么时候给你留下不知节制,会药物上/瘾的印象了?”“因为我知道这确实很难受。
”他抬手想摸摸妹妹的头,被她敏捷地躲开了。
在克洛弗警惕加警告的眼神中,他收回手,低声道:“晚安,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克洛弗很酷的没说晚安,只是给了他一个“退下吧”的眼神就回了自己屋。
所以现在,她躺在床上,哪怕很清楚地记得克拉克说的技巧,也根本不想应用。
虽然痛是真的痛。
现在声音不蹦迪了。
现在是装修,拿着锤子钻头就哐哐哐地在她脑子里又砸又敲又钻。
——感谢现在是晚上,再吵也比白天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静下心来,开始在杂乱的声音里挑选有没有有用的或者好玩的。
她首先注意到了楼下的肯特夫妇,他们正在为她头疼呢。
克洛弗听了两耳朵就没兴趣听了,把注意力往外移。
他们的邻居们,部分还在丰收节没回家,在家的几个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常——同床相背不说话的夫妻,打游戏的儿子,看漫画的女儿——无聊。
继续外移,丰收节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演员歌手们都收拾收拾下班了。
有点意思的是乐队的鼓手勾/搭了一个年轻女孩,正笑得非常不正经地同她喝酒。
克洛弗往那边看了眼,那鼓手长得真的蛮丑的,给人一种能进乐队完全是因为才华的感觉,但克洛弗觉得他鼓打得也一般,不知道那个女孩看上了他什么。
克洛弗看了两眼就又觉得没意思了——她现在控制不好透视,这两眼已经让她直接看到了他们的骨头——她实在没兴趣看两个骨头架子调/情。
于是她又转移了注意力,还没想好去听听哪,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有点意思。
她凝神去听。
“真不知道弗兰克喜欢她什么。
”一个不熟悉的女声,克洛弗看了眼发现不认识。
弗兰克她倒是有印象,克拉克同级的,橄榄球队队员,两周前对她表过白,被她拒绝了。
那个女声还在继续:“不要脸,一天到晚招摇过市,婊/子。
”嚯,嘴真脏。
但克洛弗对这些都不在意。
她一向是风云人物,背后看不惯她、说她坏话、骂她的数都数不过来。
不过因为她剃了一个当着她面骂得很难听的女孩的头发,现在敢当她面和她起冲突的基本没有了。
不过她真不在意这些。
说真的,你会在意路边的猫狗叫两声是在骂你还是夸你么?克洛弗不会。
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前,她就不觉得自己和周围人是一样的,知道身世后,她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现在又觉醒了能力,就更懒得搭理这些背后嘴人的人。
自己生活过得不如意,才会在背后骂别人。
花时间给他们才是真的浪费她的时间。
克洛弗又对这个失了兴趣。
她本来期待叫她名字的能说出点有新意的,结果就是这种陈词滥调。
她继续神游,这次注意到了他们的数学老师,这么晚了他还在伏案工作,在写什么?批改他们的作业还是……“克洛弗。
”又一个叫她名字的。
声音平淡沉稳,叫了一下就停了,仿佛笃定她能听到似的。
克洛弗一激灵。
是克拉克的声音。
“做什么?”她不太耐烦地问。
“你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
”她呛回去:“你怎么知道我没睡?”“我能听到你的呼吸。
”克拉克解释,“你睡着的时候它们会更平缓。
”“你还监听我呼吸?”“……”克拉克沉默了一下,“你说过不在意的。
我怕你难受,下次不会了。
”他听起来甚至有点委屈。
克洛弗突然就笑出了声:“我们俩以后是不是都不用手机了?”克拉克一下没跟上她的思路。
“确实,不用手机了。
”克洛弗没管他,自说自话地接了下去,“就像现在这样,以后随便在哪,叫下名字就可以无障碍对话了,小声说话也听得见——哦,不出声只做嘴型也可以,反正也能看见。
”这个未来不知怎么地戳中了克洛弗的笑点,她越笑越开心,笑了好半天才终于停下来,哼了两下不成调的曲子,最后把之前没说的晚安给补上了。
“晚安。
”克拉克又说了一遍,叮嘱,“记得难受吃药。
”————克洛弗最后还是吃了药。
后半夜,有趣的人声越来越少,但自然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嘈杂。
她觉得没意思了,就吃了药,然后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听到克拉克在门口叫她:“醒一醒,克洛弗,醒一醒,闹钟就要响了,注意别……”克洛弗嘟囔两下,翻个身把被子蒙过头顶。
大清早的,叫什么叫啊。
她刚屏蔽克拉克的声音两秒,闹钟就吱吱喳喳地响了起来。
她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转身看都没看就一把拍在了闹钟上。
咔嚓一声。
闹钟毫不意外地碎成了一堆零件。
空气里还回响着克拉克最后的叮嘱:“……注意别弄坏闹钟。
”克洛弗一下就醒了。
她没零花钱买新闹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