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克洛弗?”大概是她沉默得有点久,克拉克叫她的时候声音里带了几分焦急,“你没事吧?抱歉我刚刚没控制好速度,你没受伤吧?”他一边说,一边在她身下转了转,似乎想要变成一个面对面可以看清她脸的姿势。
克洛弗下意识大/腿发力制止了他的动作,绷紧的肌肉绞着他的脖颈。
克拉克僵住了。
他感受到了,鲜活的,充满力量感的肌肤。
是克洛弗的肌肉,纤长优美,在她奔跑投篮时拉伸得极其漂亮,他见过无数次,而这次它们却紧贴着他的脖子,压在他随心跳震动着的动脉上。
一种生命力和另一种生命力的接触。
他嘴唇抖了两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有点无所适从。
为了掩盖身份他向来不参加体育运动,缺少了他这个年纪最合理的大范围肢体接触的途径。
平日里他最亲密的举动就是被玛莎拥抱,此时突然意识到他们贴得这么近——热意从他们接触的地方蔓延开,一路爬到他的耳后。
天啊,他们出发的时候有挨得这么紧么?他有些僵硬地抬手,拍拍克洛弗的小腿,“松松,要喘不过气来了。
”克洛弗却是盯着他变红变烫的耳朵尖,有点不可思议:“你是害羞了么?”她看着更红了一点的耳朵,“——真的!?天啊克拉克,你是美国高中生啊!你平常过的都是什么生活啊!”她放松对克拉克的控制,伸手扒拉两下他黑色的卷毛。
她有点想嘲讽他两句“你不会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吧”,但转念一想,他估计真的没拉过。
真可怜。
她心头闪过一丝怜悯,要知道她幼儿园就能把同班男生耍得团团转了。
这念头转瞬即逝,却多少冲淡了几分她因看到的“过去”而产生的阴霾。
那大概不是真正的过去,克洛弗稍微清醒点后就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
因为“那里”的太阳散发着红光,而且飞船从一开始就分成了两个,一虚一实,她注视着降落的那艘就是虚幻的那个。
为什么是虚幻的呢?克洛弗努力在脑海里想象。
是不是因为那不是真正发生的事情,只是无数种可能性之一?而这种可能性早在她降落到这个地球的时候就坍缩了,她只是在刚刚那种玄妙的境界里偶然窥见了造物主废弃的草稿。
就此推测,克拉克看到的是不是也不是确定的未来,而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性?至于那个胸口画u的家伙——能和克拉克战斗,会是谁?他的同类么?或者,她的同类?哦,还有那个红色的太阳和它的光芒——太阳原来可以是红色的么?红色的,想象一下感觉都不怎么讨厌了。
克洛弗常年不上线的脑子麻溜地分析了一把,把有用的东西理了理,然后又愉快地下线了。
“走吧。
”她扯了下克拉克的头发,下手不轻,反正他感觉不到疼,“北极有点冷,我不是你,再待下去要感冒了。
”克拉克一惊:“!!”他们还在北极——他怎么能犯这么低级愚蠢的错误。
他赶紧调转身形,向着肯特农场的方向飞了回去。
其实他停在北极是下意识的行为,他潜意识里一直有一个部分在对他尖叫说北极有问题,但他用透视扫视了几个来回,只看到了冰雪和一些极地生物,没有不合常理的东西。
不过下次有时间,他一边飞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他还是要再来一趟,仔细搜查一下。
————午饭是披萨,乔纳森和克拉克揉的面,玛莎做的料,克洛弗放进的烤箱。
期间一直伴随着乔纳森语重心长的各种嘱托,说他们太不小心太不应该如果被看到了怎么办,就算没被看到被卫星检测到了怎么办,然后就是老生常谈的“世界没准备好”论。
克洛弗在他张开嘴第一个音节还没蹦出来前就扯了耳机带上,并“不小心”地向所有人展示了一下她在听的是重金属音乐。
乔纳森被她露出来的一点狂躁鼓点敲得脑袋痛,再加上她不是主犯,就把火力全部集中在克拉克身上了。
克拉克就没有她这样公开蔑视父亲权威的勇气,只能边干活边用可怜巴巴的狗狗眼看着乔纳森,期待他能有一丝心软——克洛弗就挺吃这套的。
不过乔纳森明显早就对这个免疫了。
但他说着说着,就感到一阵心累,再看看克拉克左脸写着“嗯嗯你说的都对”,右脸写着“下次还敢”,还是停下了嘴。
孩子长大了啊。
其实乔纳森也明白以自己儿子的性格,走上暴露能力帮助他人这条路是早晚的事。
他其实只是希望这个早晚能晚一点到来,让他和玛莎能多为孩子遮些风雨。
不仅是这个世界没做好准备,克拉克自己也没有做好准备,他还没有成熟到能面对一个世界的善意与恶意。
但这是孩子自己的路,他能帮助、能引导,但不能直接干涉。
于是最后,肯特家只是吃了一顿再平常不过的午饭。
饭后,玛莎让兄妹俩把晚上丰收节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
虽然现在的丰收节已经发展成了半个狂欢节,一些镇民们还是保留了交换闲置的传统。
克洛弗搬了一摞漫画书,克拉克则整理了一箱子衣服,暂时都放在客厅。
克洛弗路过他的箱子时看了眼,都是些款式简单的衬衫短袖裤子,但她还是对旁边的克拉克说:“真爱打扮,我都没你衣服多。
”克拉克脸变红了点。
他一不好意思就爱脸红,在他永远晒不黑一点的皮肤上又特别显眼,简直就像在对克洛弗心里的恶魔说“快来欺负我啊,我特别好欺负”。
她自然知道克拉克是因为身量涨太快了,新买的衣服没穿多久就小了,所以才积攒了一箱子闲置的衣服。
之前克拉克还主动提出衣服多买大一号,这样就能穿得久一点,但肯特夫妇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穿不合身的衣服,于是久而久之克拉克的衣柜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了。
肯特夫妇当然没有厚此薄彼,给克拉克买衣服就一定不会忘了克洛弗,但克洛弗对此实在没什么追求,她觉得自己的脸套麻袋都好看——她真的曾经胁迫克拉克用麻袋给她裁了条裙子(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仅仅能保证套在身上不掉),穿上也如她所料蛮好看的——所以在一次对着新衣服挑挑拣拣后和他们说,真觉得没一碗水端平就多给她点零花钱。
克洛弗的零花钱本来就比克拉克高一些,再加上这笔,日子其实应该很滋润。
但她几乎有小镇孩子的所有烧钱爱好,看漫画、打游戏、听音乐、打棒球,还喜欢倒腾自己的自行车,并总嚷嚷着拿到驾照后要买个皮卡,所以她反倒时常跑去找克拉克借钱。
相比之下,克拉克的爱好就显得文静许多。
他喜欢看书,大部分的零花钱都拿来买书,并且集中在一些人文哲学类的书籍上。
他理科也学得很好,但是兴趣上来说他更喜欢这些充满了“人性”的东西——正义、腐/败、爱情、战争、死亡、希望——不管好的坏的。
它们触动他,让他共鸣,让他觉得哪怕拥有不一样的构造,他和人类的内核也是一样的。
这都让他更爱这个世界。
他也在不停的阅读中探索着自己的未来。
从他了解到自己的身世开始,他就开始了小范围内的救援活动。
抢劫、车祸、火灾……虽然乔纳森一直不赞同,不过他也无法从行动上阻止他不是么。
多听几句唠叨而已,和活生生的性命比这都不算什么。
但这不够,他的内心始终有声音这样说。
他不可能及时地救下所有人,也不可能从根源上杜绝所有流血事件。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哪怕他拥有再强大的力量他都不敢托大,说自己能永远消除罪恶。
但他现在做的还不够,他应该还能做得更好。
不仅仅从救援方面,更是从其他方面,其他与普通人更贴近的方面。
这就是他在阅读中探索的方面。
那些闪耀的、高尚的人,他们给他灵感,让他思索作为“人类”的他未来可以干什么。
军人、律师、医生、警察、还有……“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去做记者。
”克洛弗走在他身边,一边翻书一边如此说。
——还有记者。
克拉克被吓了一跳,他还从没和旁人讨论过他对未来职业的想法,现在居然被克洛弗直接说出来了。
他有种被人翻看最隐秘心思的感觉,别扭又兴奋。
他看看矮了他半头的妹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毫不在意:“为什么这么说?”此时他们已经身处中心广场,置身于丰收节中。
篝火在不远处燃烧着,偶尔溅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两旁灯火璀璨,各种小摊位挤在一起,交谈声混杂着爆米花的香气,一派人间烟火气。
克洛弗却安静地低着头,翻阅着手中一本用漫画书交换来的世界旅行手册。
暖洋洋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又流淌到书页上。
听到克拉克的问题,她扭过头,把手中翻开的书举到他面前。
借着灯光,他看清那页是在讲意大利机场。
“这个,法尔科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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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塞利诺机场,为了纪念两个被炸死的法官命名的。
”她点点书页说。
“嗯,是的。
”克拉克知道这个故事,两位公正的法官,先后被黑手党炸死,值得纪念的伟大的人,但和他应该去当记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你就不用考虑这些。
”克洛弗把书收回去,继续往后翻,顺带解释,“你不会受伤、不会劳累,所以你可以去最危险的地方,探查最隐蔽的秘密,报道所有想报道的事情,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是、是这样。
”克拉克当然考虑过这些,“但为什么是记者?”看到这个机场,联想到的不应该是当法官么?克洛弗看都没看他,只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嘟囔:“得了吧克拉克,你以为你有什么瞒得过我的秘密么?”这话说完,她像是突然被什么吸引了似的,朝右边摊位拐了过去。
徒留克拉克一个人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克洛弗早知道他想当记者么?他、他表现得很明显?他又觉得有点害羞,追着克洛弗往右边走,还想和她讨论两句,却突然被一阵奇怪的感觉攫住了。
那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地球重力突然翻倍,他的身子变得沉重,呼吸加速,肌肉深处似乎涌上来细密的痛。
——虚弱。
这种感觉叫虚弱。
克拉克甚至觉得有点头晕眼花,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神,抬头看去,正瞧见克洛弗站在一个摊位旁,兴冲冲地把脑袋凑在一块绿色的石头前。
那石头有两个拳头那么大,放在一个掀开盖的灰色盒子里。
而克洛弗就盯着那块石头,眼睛亮亮的,像看到了什么珍宝。
克拉克忍着不适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越靠近,不适感就越重。
他又停下来,甩甩头,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街道上方,写着大大的“丰收节”字样的木板,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正下方,是牵着手的玛莎和乔纳森。